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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连江回国,在一栋非常大的屋子里住了下来。屋子隐于山林,大得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古老的木制建筑,不知在山林间度过了多少岁月。到处都是腐朽沉寂的气息。仆从们安静而本分,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他没有玩伴,每天等待他的只有数不清的课程。连江有时会来,穿着拖沓繁复的长袍,神情沉郁,仿佛失去了灵魂,面部呆板而了无生气,只有对着他时,那双连青记忆中总是快乐而兴奋的双眼才会泄『露』出丝丝别样的情绪。
再大一点的时候,连青知道那种情绪可被称为愧疚。他被教导了很多新的知识。他知道“少主”之名代表的责任和义务,也知道自己隶属于一个隐秘而巨大的群体。这个群体一直潜伏在那个堂皇冠冕的物质世界之下,他们有自己的法律和规则,信仰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他们将所有的族群子民按另一种形态分为两大类别:雄『性』和雌『性』。而绝大多数其他需要了解的知识,则和此息息相关。
他吸收着这些信息,沉默地观察着身边接触的人群。他离开了深山中那座荒芜可怕的大房子,搬进了城市之中。他回到了北美,被送进了族内最负盛名的私立学院。一个月有一天的假期,一年有两次长假可以回家看望父母。
说到父母,连青和自己的“母亲”并不亲密。他和他幼时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的世界还只有他和连江时,他曾比对着玩伴的妈妈,在脑海中幻想过一个大致的模样。她应该是纤细的、轻柔的,眼睛温柔、发亮,头发又长又卷曲,她会『摸』着他摔伤的膝盖,流下那好看的泪花,给他额头一个亲吻,再用她的怀抱安抚他的不安。
可他的“母亲”是个男人。普通社会里的男人。但在他的族群,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异兽之中,男女仅代表着他们人类形态下生殖器官的区别,因其并不决定繁衍生殖,而无足轻重。真正在族群内部起到区分作用的是他们兽形形态的『性』别,即雌『性』与雄『性』。
他的生身之人名叫连勋,他称之为爹爹。他比连江还要高一个头、身体强健的像座移动的小山。他眼睛狭长而锋利,总是板着脸,训斥他哪里做的不好、某种行为越了界、某个方面又该怎么做。
他讨厌他,但更多的是畏惧。他让连青觉得自己渺小且不讨人喜欢。他青春叛逆期那几年——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确实经历过——甚至滋生过为什么要被生下的怨憎。他讨厌他自己。讨厌他身边的人。讨厌他所遇到的一切。
他的寄宿生活,前半段充实而严谨,还算过得去。比起连家老宅的沉闷,那里起码有另外的东西。他喜欢聚会和派对、也喜欢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某种理论,有时他会遇到一些新朋友,他们风趣幽默、精力充沛,他们中一些会试图和他交朋友,起先他也总能耐着『性』子回应对方的好意,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厌倦。
于是几年下来,连青依旧形单影只。他不孤僻,也还算合群,年纪里其他年轻异兽对他充满兴趣,但就是没法和他交上朋友。那会他已经很高了,他的身体很有力量,手臂结实、腹肌坚硬,他可以一把捏断银勺,也能一拳揍飞那些妄图挑事的混蛋。大部分人都和他有相同的变化。
医务室的辅导老师告诉他们,这是进入青春期的表现之一。青春期内,他们的兽形会分化『性』别,他们的生殖器官会开始发育、并逐渐成熟,直至最终为繁衍后代做好准备。一部分异兽会在此时觉醒异能,另一部分则会延迟到成年时期。
青春期持续的时间长短因各体不同,长则三到五年,短则数月一年。兽体在生理上真正成熟后,他们就进入了成年期。
年轻的老师宛如一个预言师。不到三个月,连青所熟悉的一切似乎纷纷变了样。成规模的群体聚会越来越少,同龄的学生也不再乐于体育运动。他们开始更改自己的发型、穿着和打扮,四处游走、眼神飘忽,人人都在寻找、好像有种不安分的焦虑在他们骨子里蔓延开来,似乎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而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寻得点什么有形的东西用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他们四处调情、厮混,有的甚至在公众场合,也会不顾视线的作出一些大胆的行为。年纪以上的异兽们自然地分化为两类——雄『性』和雌『性』。少数人变得温文尔雅、内敛平静,他们是雄『性』;更多人则和连青一样,身体更加强健、更容易激动,他们富有攻击『性』、冒失而激进。每一只雄『性』和雌『性』都在另外的群体里寻觅着,他们亮着探询的眼睛,一一筛选、辨认,找到自己所属的那个一个,或者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连青的舍友连建是个热情外向的小伙子,喜欢踢足球、大声谈论政治经济问题,无论说什么,语气都是笃定而坚信的,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对自己所说的毫无疑问,也从不胆怯。他看上了低年级中一个冷漠的金发雄『性』。据他说,对方很抢手,不知道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他要向对方证明,他比其他任何家伙都要更好。
他们后来确定了关系。连建天天和那叫连简的雄『性』粘在一起。然而不止他们二人。连青还看到过连简和其他雌『性』姿态亲密、气氛暧昧。他甚至撞到过他们在厕所干那档子事。
连青觉得愤怒。可他的愤怒无从发泄、也无可倾诉。
连简公开承认的男朋友有四人。连建确实成功了,连简选择了他,但并不止他。
连建和其他三名雌『性』处得还算不错。他们是一个小团体,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或者仰天大笑。他们分享小秘密,甚至为彼此挑选合适的长裤『毛』衣。他们会在私底下讨论连简,连青偶然听到过几次,那种语气好像是在谈论一个神圣、不可玷污和企及的神明。这种谈话可以持续好几个小时,几人依旧神采奕奕、不觉疲倦。
连建经常『性』地会带连简到他们的寝室。而那个漠然俊秀的雄『性』也丝毫不为他的贸然入侵抱有歉意。他们会整夜的做·爱,床铺咯吱作响,连建叫喊着,一开始是舒爽和愉悦的,后面则会慢慢染上痛苦。他会哀求他、痛哭流涕地恳求,但另一人不为所动。
连简离开后,连建会在房间躺很久很久,一般到中午才会蓬头垢面地爬起来清洗。
他的脸上偶尔会有淤青,身上则从没断过。连建慢慢地不再大笑,有派对时,也会缩在角落。
连青不知该说什么。他每次试图开口同连建谈谈,总是会被对方打哈哈的敷衍。他想告诉他的舍友,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主动提出分手。但到最后,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沉默。
很多个夜晚,他与连建一样,辗转难眠、烦躁不安,他能察觉到那个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怪物正在一点点回归。暴虐是它的形态,鲜血是它的欲望,它狂吼、长嚎,它要撕碎、它要毁灭,直至万物终结。
平静的校园生活突然间变得乏味、令人窒息。连青惊恐的发现,他变得和那些雌『性』越来越像。抽象的理论晦涩难懂、书本上的文字毫无意义,他无法克制地去注意那些雄『性』——他们纤弱、柔软、美好,散发着宁静温暖的味道,哪怕只是走在他们身边,胸腔里那颗几欲发狂的心也会得到些微纾解。
狂暴的野兽自愿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日夜不停的私语停止了欲动,所有的念头都汇成了一个清楚无疑的目标——它要守护那种平和、它贪恋那种温暖、它想要被征服、被统治,它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得到神明的垂怜和爱。
可那只是假象!这世上没有神明,也无永久的宁静。若是克服不了身体的兽『性』,他们就会陷入混『乱』,再次重复那些父辈们经历过的悲剧。
连青将体内觉醒的雌『性』本能视为洪水猛兽,他满怀警惕、严谨克制,每一次雄『性』们朝他微笑、而他发自内心的想要俯首、意『乱』情『迷』之时,他都会猛然惊醒,推开那近在咫尺的巨大诱『惑』、孤身一人踉跄离去。
对连青来说,与这种发自本能的冲动相比,更难对付的是发·情期。每两个月就会有数十天的煎熬时光。他食欲全无、身体燥热、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想找个人来□□自己。他试过一些道具,毫无作用,于是他只能将自己锁在房间,咬紧牙关、凭借所剩无几的意志力来抵抗。
这简直毫无道理!
连青疯狂地将书本从书架上一本本砸下。『乱』飞的纸页中,他筋疲力尽地颓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十年级的时候,年级里几乎没有落单的了。到处都是情侣。一名雄『性』通常有三到五名的雌『性』作为上床的对象。雌『性』争夺着那稀少的雄『性』,呵护着他们、宠爱着他们,就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们将身体的主导权主动的交出,允许他们管束自己的行为、并为了他们而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甚至兴趣爱好。在这种抵挡不住的风『潮』变化下,连青能说得上话的人更少了。
有一次,连简主动同他搭过话,在人声喧闹的聚会中,连简主动靠到他的身边,耳朵贴在他脖颈,甚至想要伸手抚『摸』他的大腿。
他吓了一跳——随即他感到恶心和愤怒,为连简的理所当然和他身体的热烈回应。他身体悄无声息、却又迅猛无比地做好了准备,棍子臌胀起来、『液』体浸出『穴』道。他惊慌失措地逃离,一个人来到阳台,陷入巨大的混『乱』与烦躁。
那个夜晚,连青坐在床铺上,月光从窗户洒进,树枝将月『色』分割。他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静静的思索。
他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为什么不能听从本能驱使?为什么不能开开心心地给自己寻找一个雄『性』,为他打开自己的身体,去享受身体结合的快乐?
为什么,他会觉得肮脏?!
连江和连勋的面孔跳入他的脑海。他捂住眼睛。他想起家里的氛围——疏离、冰冷、暗『潮』涌动、让人窒息,想起连江后来娶回家的那些侍君。
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其实是挺喜欢连江的那些侍君的。连森帅气,懂得非常多,他有耐心,可以陪他玩好几个小时的游戏;连锋喜欢在厨房忙碌,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菜品,且不限制他的进食数量;他们比经常见不到人影的连勋和蔼可亲的多。当时读三年级的连青,打从心里的愿意和他们亲近。
可后来他发现了大人们的秘密。连森和连锋会轮流在晚上的时候去父亲的卧室。偶尔两人会一起。他们用身体服侍他的父亲,卑微且满足着。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温和的男人,则会异常的冷酷无情。他看着他们,好像在看一件东西、一个物品,他在评估价值、在衡量利弊。
连江不会那样看着连勋。对着连勋,他才更像是臣服者。他的目光是柔软的、嘴唇是鲜嫩的,他会忍不住的翘起嘴角,眼睛亮亮的。同样的,连勋那个时候也会脱胎换骨。他是那样的放松而舒展,沉醉于另一人的亲吻之中。他们会亲密的相拥而眠,握着手到天亮。
但这样的情景越来越少。到连青六年级时,再也没有发生过了。而他,也从未在其他异兽家庭中窥得一丝。
异兽的家庭通常由一个雄『性』和数名雌『性』组成,雄『性』通常充满智慧、机敏冷静,他们会外出工作、养家糊口,抚慰雌『性』身上的兽『性』,让他们保持理智;雌『性』一般莽撞狂野、兽『性』难驯,他们养育后代、服侍雄『性』,抵抗外敌、保护弱小。千百年来,由于越来越悬殊的『性』别比,族群渐渐失去了平衡。更易适应工业和科技的雄『性』们掌握了资源与话语权,雌『性』则依附于雄『性』,成为他们实名登记的财产。
在人类物种不断进化的过程之中,暴力与征服残留了下来,温情和亲密不见了踪影。也许原始姿态为野兽的这个族群,永远摆脱不了这种兽『性』。
十一年纪的时候,连青彻底地开始我行我素。他无人可以交谈、无人可以倾诉,离群索居。他专注于课业学分、为了一篇论文彻夜不眠,他不再出入那些为联谊『性』质的派对聚会,甚至也不再试图融入他们的话题圈。他自然而然地脱离他原本的团体,变成了学校里出了名的“异类”。
十一年纪的暑假,他向连江提出了更换学校的要求。那耗费了他很多心血,他事先查验了许多资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连江只是静静了看了他一会,便同意了他的申请。
他转入了普通高中,完成大学前的最后一学年。他在普通人的社会感到放松和适应。他不用去思考“雌『性』”这个『性』别背后的意义,在这里,他是男人,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一方。他可以做任何事,而不必有多余的顾虑和压力。
一年后,他拿到了目标学校的offer。同一时间,他曾经的舍友连建联系上他,说想和他见一面。
和两年前相比,连建变化巨大。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像两个人。连青熟悉的、喜欢的那个开朗活泼的大男孩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孩子们非常干净、整洁,除了格外旺盛的好奇心,他们还十分敏感。一旦父亲的注意力离开了他们,就会哇哇大哭,而连建就得乖乖地抱起自己的孩子,拍着他们小小的脊背,柔声哄着。
连青脱离族群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曾经困扰他的世界在新的环境下逐渐遥远而恍惚,他可以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回忆和描述。坦诚来讲,连建的出现让他有些困扰。他感到有些东西在他脑海中复苏,他竭力压制、逃避。
连建向他诉说他离开后的生活:他意外怀孕、连简娶了他;顺理成章,他放弃学业、专心养育小孩;他为连简做早餐、洗衣服、打扫屋子;他考上了大学,还要继续深造;他回来得越来越晚;他觉得他要失去他了。
其他人呢?连青敲着桌子问。和几年前的『迷』茫困『惑』不同,他沉默寡言、眼神犀利,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在他眼中酝酿。连建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心惊胆战,却又隐约感到兴奋。
兴奋什么?连建也说不清楚。他继续谈起另外三个同伴。一个和连简分了手,继续流连于各种社交场合,雄『性』们暗地里嘲笑他,转头却又前赴后继地请他跳舞和他上床;一个寸步不离地跟着连简,连简对他感到厌烦;另一个看上了低年级的雄『性』,两人正在偷情。
和连建分开后,连青当夜给连江写了一封邮件。
“我要留在美国读书。这是我的选择。无论你们认可与否,无论爹爹是什么意见,都无法阻碍我去实现我的梦想。也许我的梦想在你们看来非常可笑,可是这是我的人生,我应有选择的权利。”
连青从连江那里听闻过他生身之父对他在外读书的异议。但不是很多。连江和连勋在很多事上的观点都截然相反。对于他的请求,连江最终说了yes,不管连勋意见如何,连家做主的还是连江。
连青由此又得了四年自由。自由。他喜欢这个词。他人生的前八年是自由的,没有条条框框、没有义务、没有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他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发表意见,说自己想说,听自己想听。可后来不是了。有无数人争抢着告诉他,他应该做什么、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做不到、做不好,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