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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为什么?”灵竹还在犯迷糊,闻言挠挠头,不解地问。
羽织诧异地挑眉,从咕咕啼叫的鸟群中穿出,惊起一片飞鸿。靠近一些后,她问:“你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
灵竹费力地思索一下,而后放弃地摇摇头。
羽织抿抿嘴,而后笑出来,道:“这样也好啊……”
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灵竹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人出声打断。
“丫头,醒了?想吃什么?”席倢从西侧厨房里走出来,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外套,挽着袖子,手里还捧着一颗紫澄澄的茄子。
“你怎么这副打扮?”灵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见惯了他平日奢华尊贵的样子,猛地这么朴素,还真是接受不了。
“怎么?哪里不合适么?”席倢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很无辜地眨着眼睛。
灵竹移开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没……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的,平时他太嚣张霸气,虽然知道他样貌极好,但不敢细看。现在他一身平民打扮,做的也是俗人之事,显得亲和多了,也就敢把视线在他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停留了。
但停留久了,是会让人脸红心跳、身体颤抖的。所以灵竹只是大概一瞥,便故作无谓地去看雀鸟了。
“那就好。”听到她敷衍的赞扬,席倢安心地笑笑,道:“去洗漱吧,然后来吃饭。”
“你做饭?”灵竹不可思议地指着他,满脸怀疑。
开玩笑吧!那么清高不可一世的样子,居然会屈身灶台柴火间?不过当初舞桐也是这样……
席倢倚着门框,很淡地微笑着,眼神里似乎透出一抹得意。“嗯,我会。手艺如何,你等下可以尝尝看。”
羽织忽然转身,推着灵竹往竹屋内走。“好了好了,快去洗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普天之下,只要圣主想,就没有他做不到的。”
灵竹被她推得脚下踉跄,快走几步才缓过来,随口揶揄道:“他能像女子那般生孩子么?”
羽织一愣,随后风一般移到她面前,捂住她的嘴,皱眉轻声说:“你小声点!”
灵竹眨眨眼表示知道了,往后退一步,问:“怎么了?”
羽织见席倢已经回了厨房,便松一口气,关上房门,解释道:“只要是你希望的事,圣主想方设法,一定会达成……无论是否荒诞,无论合不合情理……在他心里没有做不做得到,只有你希不希望……”
“我?”灵竹诧异不止,“可是……他也太傻了吧?很多事情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羽织无奈地摇头,背靠着竹门,仰头叹气。“他已经痴傻了上千年……无药可救,也不想得救……”
“为什么?”
羽织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越过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木梳,轻轻地摩挲着,淡淡开口道:“你知道么,这世上有种解不了的蛊毒……中毒者被刻骨的痛楚日夜纠缠,却甘之如饴,至死不悔……”
“怎么可能?什么蛊毒这么厉害!”灵竹跟着走过去,追问。
“它叫做……”羽织抬起眼帘,满脸如雪的落寞。“一往情深……”
心底蓦地一惊,很多画面在眼前飞逝而过。山林间舞桐看向霁雪的视线,落日下语苑提及祈岁的神情,飞雪里祈岁讲述那个女子时的面容,还有初见时流云的氤氲水眸,席倢的飘渺忧愁。
凝眸深处,原来情有多长,痛就有多苦。
灵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试图把乱七八糟的记忆赶出大脑。
羽织见她表情恍惚,便问:“你也懂这种感觉吧?”
灵竹扯起嘴角,很微弱地点点头,笑得无奈而苦涩。
“你想结束它么?”羽织问。
“不是无药可救吗?”
“心病,从来就无方可救。”羽织神秘地笑笑,“这种蛊毒不可解,但有种方法能够控制它减弱发作的程度,并且一箭双雕,同时对很多人都有疗效。”
“什么方法?”灵竹急切地问。
羽织拿起巾帕,细细地帮她揩净脸颊上的水珠,仔细地看过她的每一寸肌肤,诱惑地说:“喜欢上圣主吧……”
早晨带着草木露水清香的微风穿过竹窗,吹入室内,远处厨房里出来菜下油锅的吱啦声,雀鸟在院子里欢快地啼鸣,振着翅膀扑愣愣地跳跃着。那一瞬间,灵竹心软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田园山野,渔樵溪涧,与清风朗月唱和,共花影竹林起舞。
执手相携,脉脉对望,倾此一生。
美好得几乎如幻梦般的生活,只要简单地开口答应,就会成真。
但灵竹犹豫了下,还是垂下头,推开了羽织。
看着她迷蒙且满含不舍的双眼,羽织只得叹气,扼腕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答应了,天下就会是另一番样子?”
不再有杀戮,不再有阴谋,不再有生灵涂炭。一切的罪孽,因你而起,也终将断结于你。
灵竹没有领会她话语中的深意,只淡淡地答道:“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过了好久,二人才收拾停当,开门出来。正堂的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热气蒸腾,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竹门吱地一声响,席倢从对面的房间走了出来,高高挽起的袖子已经放下,在素白衣裳外罩了件淡墨色带点点血红梅花的轻纱,银亮的长发流泻在衣摆上,高贵出尘,端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见到她们,席倢倏尔笑开,道:“正准备去请,正巧你们也梳洗好了。如此,快来尝尝我做的早点吧。”
三人落座,席倢盛了碗煮得糜烂的小米粥,递到灵竹面前,又夹了些小菜,放进她手边的盘子里。温柔地笑着,说:“尝尝看。”
灵竹握起小勺,吹了吹热气,含进口中。米粥软糯喷香,小菜素淡可口,确实很不错。于是便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吃,你辛苦了。”
席倢满意地挑眉,眼角都带着神气的笑意。他威风凛凛地端坐,豪迈地说:“不算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想起方才羽织对她说的那番话,灵竹脸色一暗,慌忙低下头,装作认真吃饭。
“啊!我爱这个!”羽织看在眼里,怕席倢多心,急忙转移注意力,一把抓过金黄油亮的烧鸡,不顾形象地啃了起来。
席倢的竹筷一下子敲在她手背上,厉声喝道:“大清早就吃那么油腻的!你也不怕闹肚子!真是贪嘴的狐狸!”
羽织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放在桌上,本来就是准备给我吃的!如果不想让我吃,就不要故意引诱我啊!”
“我打算分着吃,只把鸡翅膀给你的!谁让你一个人独占了的?”
“喜欢的东西就要独占,哪有分给别人的道理!我们狐狸就是这样,你不爽啊?”
席倢无语地抵着额头,觉得丢人地说:“你真是被我宠坏了……什么是可以独占的,什么是不能独占的都不知道……”
羽织却像突然被噎到一样,蓦地止住了动作,手腕一松,啃了小半的烧鸡掉在桌上,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席倢抬头问。
“随便走走。”羽织也不转身,径直往外走,不过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缥缈的凄凉。
“不吃了?”
“嗯,你做给灵姑娘的,我哪敢独占……”
“好好的,你突然怎么了?”席倢站起身跟着走过去,准备扳过她的肩膀,看看她的脸色。
羽织却先一步察觉他的意图,脚尖一点,飞得没了踪影。
席倢转身回来,见灵竹担忧地看着他,便微微一笑。“没事的,她这个年纪在狐仙中还没到成年,小孩子心性,任性了些。我们继续吃吧,她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
灵竹想了想,只好点点头作罢。
早饭后,席倢手脚利索地洗了碗碟竹筷,含笑问一直坐在旁边发呆的灵竹:“丫头,无聊么?我抚琴帮你解闷可好?”
灵竹这才抬起眼眸来,大力地点头,灰暗的眼睛里点亮一丝星光。
取了古琴,席倢打开后门,带着灵竹去了荷塘。
凉亭雾散,一朝新露染青叶。
煦风绵转,无数玉珠碎静阶。
席倢盘腿而坐,将古琴置于膝上,手腕微抬,指尖轻轻拨弄,便有琼音叮咚,轻快流淌而出。
菡萏摇曳,清水泛波,满世素雅清香中,他恬淡开口吟唱。
“天地袖手江湖谁绾发,卜问俗世苍天不回答。为她淡了绝代的风华,倾一生也罢。”
“云起江湖秋水一雁啾声哑,此生待谁人嫁。一吻江湖多情思量故人寡,杯酒倾颓墨洒,血成画。”
清澈而饱含深情的声音,在安静华丽的荷塘上空,缓缓蔓延开来。
灵竹坐在他身侧,捧着脸,专注地看着他。一个抬眸,一个挥袖,一句念白,做起来潇洒自如,风度无边。
不知何时,歌声和琴声在飘渺的幻梦里悠悠停止。灵竹眼神悠远空旷,呆呆地呢喃着:“倾一生,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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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寻找谜底()
“倾一生也罢……风神好气魄!”竹林中,青石小路转角走来一个女子,月牙白的流裳,旷古绝今的风韵,天下至美的容貌。
男子从容地站起身,笑着拱手道:“神祖。”
颜若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这平湖秋苑不比雾岈山风高气爽,风神住得还习惯么?”
男子灿烂地笑起来,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温柔谦恭。他略略低头,漆亮的黑发拂过茶色披风。“哪里,神祖客气了,叫我顾孟就好。”
“好,顾孟。”颜若点点头,看了眼他衣服上画的墨竹,道:“似乎你很喜欢竹子?”
“是,我爱它的清高出尘,笔直不折,群而不争。”顾孟抚摸着身侧的青翠的竹竿,眼神温柔似水。“若是以后有了爱女,定要为她取名为竹。”
“竹的气度,的确很配你。”颜若赞许地微笑,“你们是我的七缕魂魄,继承了我不同的性格侧面。七神中,你的性子温和、稳重、内敛、坚忍,最合我心意。”
顾孟谦虚一笑。“魂神也十分沉稳,识大体,并且临危不乱。”
“不,”颜若微微摇头,“他心里其实十分脆弱,你们看到的只是他的面具罢了。真正无所畏惧、正气荡然的,只有你。”
“如此……多谢神祖抬爱!”他笑得有些腼腆。
垂眸看到他抱在手中的古琴,神祖转问道:“刚才唱的是什么?调子凄怆而大气,哀而不伤,华而不俗,很不错。只是离得有些远,词没有听全。”
“叫《淡尽风华》,随便唱唱的,神祖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唱一遍给你听。”
神祖挑眉,若有所思。“为了所爱的女子放弃浩渺江湖,倾彻一生深情……淡尽风华,原来如此……被你爱上的女子,的确好福气!”
顾孟疏朗地笑起来,星眉朗目,眸光皎皎灿然。
“可以把这首曲子教给我么?”神祖问。
顾孟诧异地敛眉,复又谦和地笑开,淡淡开口道:“好。”
“丫头,你怎么又走神?”席捷一曲唱罢,讨好地抬起头,想听听灵竹的赞扬,却看到她一脸迷茫,思绪早已不知神游何方。于是抬起手,气鼓鼓地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
“哎呀!你又做什么!”灵竹回过神来,捂着痛处,埋怨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不满自己被冷落,席捷黑着脸,孩子气地说:“在我身边,你心里眼里就只能有我一个人!不准想别的!”
“我哪有想别的?”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你说!”席捷追问。
“我……”灵竹哑然,半天低下头,自暴自弃地说:“你当我做白日梦了行吗?”
席捷突然捏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傲慢地说:“你梦里也只许有我一个!”
“你没事吧?管天管地,现在连我的梦都要管!你太闲了吧!”灵竹往后一撤,退出他的势力范围,站起身就往后门走。
“等等!我陪你一起出去!”席捷连忙站起身,连古琴都无暇顾及,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灵竹的耐性终于被消磨光,烦躁不安地甩开他的手,高声喊道:“我想自己呆着,安静一会儿行吗!”
席捷像做错了事被主人骂的家犬,畏惧地缩了下脖子,犹犹豫豫地问:“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你哪里都让我不开心!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行吗!”
最初是灵族幼主的回忆,再后来又冒出神祖的回忆,眼看真正的灵族幼主已经出现,关于自己的记忆也越来越淡,现在又多出个莫名其妙的席捷,毫无原因地一口一句告白。自己已经够乱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清头绪,他竟然还无道理地耍孩子气!真是要命的烦躁!
被灵竹眼底奔腾的怒火震慑到,席捷吸了吸鼻子,软下声音道:“那你就在谷里走走,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灵竹从鼻子里深深出了口气,瞥了他一眼,甩甩袖子独自向前走去。
席捷送到院子门口,握着篱笆,轻声唤道:“丫头!”
灵竹回头,没好气地说:“又怎么了?”
缠在篱笆上的大红艳黄的花朵开得正盛,配着绿油油的藤蔓枝叶,满是生机活力,田园人家的风情尽数展现。
席捷摩挲着花梗,脸上是淡淡的委屈。“以后再生气都不要说我哪里都不让你开心好么……很伤人的……”
微风拂起他的银亮的发丝,洁白的脸庞上两道细眉微微蹙起,红润的唇紧抿着,眼梢向下耷拉着,一副被抛弃了的可怜样子。这副表情若是放在宠物身上,只怕灵竹早就心软得不行,抱住一通蹭了。只是,现在面前这个人,是亦正亦邪的席捷。
灵竹叹口气,终究是不忍,走回去拍拍他的胸口,道:“我记着了……刚才心情不好,说的话有些冲,你不要在意……”
席捷慌忙摇摇头,抓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在意,我只怕你不开心……”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灵竹抬头,眯起大大的猫眼,冲他用力地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用担心,你回去吧。。。。。。我会按时回来吃饭的……”
“那我准备好丰盛的晚饭等你。”
“好。”这些话太过温馨,实在不适合从两个有血仇的人口中说出。但看到他近乎落寞的身影时,灵竹还是忍不住点头答应。
沿着山路往外走,松林的尽头,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连绵的群山突然跳入眼帘,山顶围绕着厚密的白云,仿佛舞姬旋转时飘飞的水袖。
左边竖着半壁残岩,清澈的溪水直泻而下,在深褐色的土壤间蜿蜒而去。时不时有落花坠入溪流中,打着卷地脉脉消失在尽头。
溪水下游,有几个妇人正坐在岸边浣衣,见灵竹走来,便招手打招呼。“姑娘好啊!”
“你们好!”灵竹回礼道,仿佛被她们纯净欢畅的笑容感染,刚才的压抑顿时扫去大半。
山民朴实善良,又热情好客,不禁让人心生好感。于是灵竹便折身走向她们身边,在溪边一块大青石上蹲下,看她们劳作。
一个少妇拧干衣服,丢进脚边的木盆里,随口问道:“姑娘,怎么没见你家相公?”
“什么我家相公?”灵竹眨眨眼。
“就是跟狐仙一起回来的那个俊俏公子啊!怎么,你们小夫妻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