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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宜传媒孙尧:主播您好,先前看了您的直播,感觉您的声音很有特『色』。
很套路的词,何有时经常看到类似的夸奖,礼貌地回了声谢谢,望着“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走神。
智宜传媒孙尧:冒昧打扰。首先这次来访是私人请求,与公司合作无关。
一到深夜,何有时的思绪就变得尤其迟钝,一行字反反复复输了好几遍,总觉得不通顺,还是对方先说明了来意。
智宜传媒孙尧: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位失眠好几年的先生,是我的上司,他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经常两三天没法合眼。他偶然间看到了你的直播,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听着您的as|mr,先生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甚至连助眠的『药』物都不需要。
智宜传媒孙尧:我们参考了心理医师的建议,想问问何小姐愿意兼职私人看护吗?
何有时含着一口温水,好半天忘了咽下去,切出输入法,僵着手指慢腾腾地打字:“我的声音?”
对面的人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始回复,明显是提前打好腹稿的,答得条理清晰:“我们以为专业的as|mr有助眠效果,但先生听了别的asmr大神录的片段,并没有助眠,反而会十分烦躁。所以,这才冒昧来打扰的。”
他这么一说,何有时更不敢应声了,慢腾腾回道:“怕是不行。我没接触过跟护理有关的知识,建议您还是去找专业的护理比较好。”
第63章番外 四()
防盗比例50%; 时间24小时。感谢支持正版~ 离得近了; 秦深才看清她整个人都在抖,好像不答应她; 下一秒就能哭晕过去了。
秦深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 怔了片刻; 点头说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背起自己带来的一包as|mr道具,换好鞋子匆匆走了,连鞋带都没有顾得上系好; 比先前每一次都落魄。
直到孙尧跟着出门; 李简才从书房出来; 手里那包拆开的纸巾被他随手丢到一边; 埋进沙发里,摆出个促膝长谈的架势。
随后摇头苦笑:“别看我; 什么都没问出来。”
秦深心往下沉了沉。
“先前你问过我视线恐惧是什么; 其实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社交障碍。生活中有很多人都会在与人对视时觉得尴尬; 表现不自然。情形严重一些的; 过分在意别人的眼光,羞耻心强,总是过度解析别人的微表情,认为别人的目光有恶意。”
李简继续往下说,语气慎重了很多:“但是何小姐呢,她不太一样。她恐怕不是单一的视线恐惧; 还有回避型人格违常; 抑郁倾向也很明显; 这是多种心理疾病重叠的症状。”
“她的自我认知很差,只要温柔一点耐心一点,很容易冲破她的心理防线。但我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她只肯跟我讲自己的心情,至于诱发这种恐惧的往事,她只字不提。”
“通常社交恐惧的患者,在面对一个可靠的倾听者——比如像我这样的,都不会过分压抑自己的倾诉欲。可何小姐始终不信任我,并非我没办法让她开口,但过分追求效率的心理咨询,往往会留下后遗症。”
李简『揉』了『揉』脸:“她不想讲,却反反复复跟我说对不起,最后哭着说‘李医生求你别问了’,我实在没办法继续了。”
秦深面无表情盯着他,眼神凉飕飕的。
李简干笑了两声:“我真没欺负人小姑娘,你听我往下说。她的心事藏得很深,自己不碰,也不许别人碰。这不像是幼时阴影导致的,更像是最近几年内受过严重的心理创伤,这件事将她的人生几乎割裂开来。她会忘掉自己的优秀,反复怀疑自己,尽全力藏起缺点,对人际关系很悲观,不敢与人深交,也就是表现出来的自卑怯懦。”
“像何小姐这种程度的心理疾病没有专业的治疗,很容易愈演愈烈。时间越久,她会越恐惧亲密关系。恋人、朋友,甚至是来自家人的关心,都会让她无所适从。”
秦深用镊子夹起一颗圣女果,待入口,又慢腾腾地拿一个新的把那个缺口补上。
“然后呢?”他问。
李简知道他的『毛』病,但不想惯着,拿签子把他刚补上的圣女果叉走了。
“那我讲点好的。何小姐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维持着基础的社交,如果我猜得没错,她一直在寻求自救,并有意识的进行自我诱导,强迫自己回归社会。”
“只是这个自救的过程比较辛苦,需要漫长的『摸』索。她缺乏一个激励机制去引导她面对恐惧,让她一步步脱敏。”
“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她需要一个人,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逼』她走出来。”
秦深没作声,他这张冰山脸实在招人嫌,李简偏爱一针见血:“最后我想问——”
“秦深,你想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
何有时刚来没多久就走了,导致秦深打『乱』了自己一下午的计划。
他没午休,没出门散步,没浇花,也没看财经新闻。晚上随便熬了点粥,在今日的健康三餐计划表上打了一个叉。
到了夜里十点半,秦深像过去的两周一样守在笔记本前,打开了直播软件。
何有时做的是深夜直播,每晚十点半准时开播,连续四个小时,一直要做到凌晨两点半。
十点半整,镜头里出现的姑娘像往常一样戴着口罩,遮着下半张脸,卧室里照旧亮着两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线很柔和。
很多主播不够细心,不说那些喊麦的,就算是做as|mr的很多主播,在深夜直播时也会开着很亮的灯。他们甚至意识不到失眠的人在夜里看到这样强的光线,其实很刺眼。
唯独她,总是这么温柔且细致。
可惜光线不够亮,秦深看不清她眼睛肿没肿。只能听出她声音闷闷的,开口头一句就是道歉:“对不起大家,今天着凉了,有点头疼,实在没有精力,所以今晚放以前的剪辑,实在抱歉。”
弹幕里没有抖机灵的,更没有差评,纷纷表示让她好好休息,何有时却还是过意不去,一连道了好几回歉。大概是怕在线的一万多观众不高兴,她还发了很多红包,房间里下了足足五分钟的红包雨。
一点都不像个粉丝十几万的主播,软得跟个棉花团似的,谁都能『揉』一把。
视频剪得很好,是何有时这段时间拿来练法语讲给观众听的童话故事,因为之前有观众说不会法语听不懂,她还细心地加了中文字幕。为了助眠效果,她录法语童话的时候是轻声耳语,声音绵软,有些不太准的发音,在她说来反倒觉得俏皮。
甚至是因为麦克风离得太近而留下的换气音、口水音,听起来也悦耳极了。
秦深听了一段,听不进去了。看着弹幕上频繁出现的“悠悠姐”,生出一种微妙的不满。
——瞎起什么昵称。
何有时注册的主播id是“有时说”,化用了名字,与“悠”谐音。又因为她平时做直播时遮着脸,衣品沉稳又低调,又一向温柔细致,很容易被人判断错年纪,爱在弹幕上活跃的粉丝都喊她悠悠姐。
看到弹幕里很多人说晚安,秦深跟着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炸开一排金『色』的五号字,这是宗师级vip刷礼物时才有的标志。
一群蹭大佬的白字弹幕飞过,秦深看得眼睛疼,合上笔记本,翻箱倒柜找了十分钟。
他隐约觉得自己烟瘾犯了,尽管戒烟已经有三年了,这会儿却不知犯了什么魔怔,嗓子痒得厉害。
理所当然,最后什么都没翻到,勉为其难地咬了两颗薄荷糖。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声,秦深不假思索地拿过来,看清是流量提示,他脸『色』更难看了。也不再忍,翻出通讯录,找到何有时的电话拨过去。
十几秒后才接通,秦深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在那头看到来电显示,犹豫着该不该接的表情。
“……秦先生?”
声音很轻,鼻音也重,惨兮兮的样子。
“恩,你还没休息?”秦深明知故问,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今天的事,抱歉。”
何有时慌忙回:“没有没有,是我不好。明天我早一点过去好吗?把今天差下的五个小时补上。”
话里的生疏谁都听得明白。压在舌下的薄荷糖凉丝丝的,秦深声音压得极低:“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猫?”小心翼翼地征询。
秦深抿唇:“也不是。”
两头都是寡言的人,这个对话显得艰难极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也没人吭一声。
秦深没她有耐心,斟酌着用词开了口:“李简是专修心理学的,会尊重你的隐私,你不用有顾虑。”
没答。
“你,在怕什么?”
秦深耐心等了一会儿,照旧没回答。
“睡着了?”
对面的姑娘又是好半天不作声,秦深呼吸更绵长了,漫长的等待中,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她的沉默『逼』得就地成佛了。偏偏急不得催不得,她跟蜗牛一样怂,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缩回去了。
过了好半天,总算听到她憋出了一句:“秦先生对不起……”
又是一句对不起,秦深今天听她说了好多遍的对不起,上午落荒而逃时说,不能直播跟观众道歉时说,现在还在对不起。
他几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何有时听到这声沉沉的叹息,一下子慌了神,“秦先生你不要生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李医生那么认真地想帮我,我还是说不出口……我真是,糟透了。”
她哭了。
秦深僵坐着,掌心一大片湿汗,滑得几乎抓不稳手机。
上午时她走得太快,直到她离开,秦深才将将回过神来,连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
可此时,隔着电流传过来的哭声清晰极了,直直撞入他的耳里。
她哽得几不能语,偏偏字字句句都像滚烫的烙铁,把秦深的心烫得紧缩成一团,渗出一背『潮』热的汗。
何有时眼睛只顾盯着游戏了,压根没看到。还是诚叔瞄到了弹幕,感谢的话说得很真诚:“谢谢这位朋友送的礼物,破费了。”
他平时口头禅说惯了,压根忘了这是何有时的直播间,一手反客为主玩得贼溜,秦深被噎得不行。
好在游戏直播的部分到十二点就结束了,诚叔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先下线了,随他来的粉丝也陆续离开,直播间在线人数哗哗少了一大半。
没了他那群爱起哄的粉丝,此时的弹幕看上去和谐多了。秦深总算满意,又等着有时直播了一个钟头的as|mr。
她今天用的道具是一块硬『毛』毡,空着手或戴上胶皮手套摩挲、拿小刷子扫,亦或是把宽胶带粘上『毛』毡再一条条扯下,都会发出不同的沙沙声。
最初听得耳朵痒,等到习惯了这种声音,耳朵就舒服极了。皱得发疼的眉心会不由自主地舒展开,鼓膜跟随不规则的沙沙声一下下跳跃,慢慢地,烦恼、抑郁、伤痛……都如同给行囊减负一般被丢开,却不会如醉酒一般沉溺其中,思路是清晰的,偏偏什么要紧事都想不起来。
第64章番外 五()
防盗比例50%; 时间24小时。感谢支持正版~ 秦深『揉』了一把脸。
太难受了。
从夜里十点失眠到凌晨两点的感觉,太难受了。
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噩梦,醒来又是一背黏腻的汗; 冲了个凉这才好些。
秦深吹干头发重新躺下; 一只手臂枕在脑后; 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他的失眠症已经有三年了。
最初忙公司的那两年; 忙得太狠了,压根没意识到熬夜有什么问题。那时候年轻气盛; 心里拗着一股劲,身上压着难以喘息的重担,每天睡两三个钟头; 简直是拿命在拼。
是怎么意识到身体出了问题的呢?
躁郁症。
当时正逢公司上市; 他两个月瘦了二十斤; 仿佛情绪把整个人硬生生劈成了两块; 情绪低落时三两天不想说话,不管碰上什么事都习惯『性』地往最坏的境地想;烦躁时投资莽撞; 简简单单一件小事就忍不住发脾气; 手边能砸能摔的东西都不能幸免。
也就是那时才查出来这种精神疾病的。
李医生说服『药』两年,可以痊愈。
如今; 是第二年。
两年间秦深戒掉烟酒; 勤于锻炼; 规律作息; 病情一直在好转; 于三个月前停了『药』。
秦深嗤了一声。也就是半月前,因为一件事情,他执念太深,病情又汹汹来袭,只能重新用『药』。
尽管医生总是给个乐观的说法,秦深却明白,他怕是很难戒去『药』瘾依赖了。
各种嘈『乱』的思绪在脑子里『乱』撞,秦深闭眼定了定神,又得重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了。
这是他连续失眠的第三天,整整三天没法合眼的感觉怕是很少有人能体会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头脑却清醒得厉害。像拿着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自己睡,每一秒都觉得煎熬,哪怕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事都不去想,也没法入睡。
秦深坚持了一刻钟,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平躺在卧室的床上,客厅里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耳膜里『毛』细血管流动的声音是一种轻微的簌簌声;侧躺时能听到一声声沉闷的心跳声,有时会漏掉几拍;屋子里有微弱的嗡鸣声响个不停,分不清是因为自己耳鸣,还是别的什么。
越是失眠,对时间的焦虑就愈发明显。
他看了一眼时间,两点零一分。秦深正要关机,手机屏幕却微微亮了下。
他侧过身伸手捞近了些,是一条app推送,今日的推送话题赫然入眼。
——只对你的声音有感觉。
这是他的小表弟跟几个朋友做的一款社交app,匿名聊天、社区、语音电台、直播,形式挺多样。可惜形式太多,反而博而不精,渐渐的只剩下直播和匿名聊天版块热度不减。
这app在他手机里躺了半年,每天凌晨推送一个新话题,这却还是秦深头回点进来。
置顶的是直播人气排行,封面都是文艺小清新图片,没有一张人脸,倒是跟别的乌烟瘴气的直播平台不同。
秦深点进一个。
光线有点刺眼,入目赫然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在唱情歌,大概已经唱了很久,声音哑得厉害,也尖。
秦深听了一耳朵,霎时就觉得自己脑袋被狠狠扎了一锥子,太阳『穴』尖锐得疼,几乎是狼狈得退了出来。
他正要关掉app的当口,手指碰到右下角,落在秦深指前的恰恰是一个房间名。
——“陪你,在每一个失眠的夜”。
很戳心的一个标题,看在失眠严重的秦深眼里,仿佛质量上乘的助眠香,每个字都诱『惑』他点进去。
房间简介只有寥寥几个字母——“as/mr”,秦深一眼扫过,不明所以,点了进去。
跟先前的直播间画风一点都不一样,屏幕上灯光黯淡,兴许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坐在镜头前的主播是一个姑娘,下半张脸被暗『色』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眼尾微微上扬,鼻尖以下是大片阴影。
只有那双眼睛,在录像设备的反光中熠熠生辉,浮着一层湿漉的雾,大概困得厉害。
声音比画面延迟三秒出现。不是主播唱歌的声音,也不是说话的声音。
秦深没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