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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似昏暗的地牢内,忽然下了一场花瓣雨。而且,这雨还是香的,带着甜醉的香气。
第95章 急管繁弦(3)()
那些守卫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知悉这香气有毒,都屏息敛气,但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一个个软倒在地面上。他们不知道,唐门的毒,一般是无色无味的,若是有味,那多半是没有毒。而他们之所以软倒,是因为这花瓣上的水珠,那水珠在花瓣飘落之时,便溅落到他们的身上,毒便随之渗入身体内。
花著雨呆呆地站在铁栅栏后,姬凤离和唐玉何以来了,难道是来杀她这个所谓的北朝探子?她一时想不通,眯眼看着姬凤离踩着明明灭灭的光,穿过唐玉洒落的花瓣雨,凌波微步一般,走到了她面前。
这种境况是美的!
美得让花著雨觉得有些不真实,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肩头上伤口的疼痛却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姬凤离真的来了!
到满是北军的阳关城内,到北帝暂居的府邸内的地牢里,前来杀她?或许并非是杀她。因为,她看到他在笑!薄唇弯成很好看的弧度,令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花著雨不知他为何笑,但是,看起来,似乎是看到她,他很高兴,很放心。
他们在栅栏外,她在栅栏内。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却浅浅笑着,目光掠过她肩头包扎的伤口,修眉微微皱了皱。
唐玉从侍卫身上搜出钥匙,快速将牢门打开。
“跟我走吧!”姬凤离温言道。
“好!”花著雨颔首,她觉得她除了说这个字,再说不出别的了。因为姬凤离的话语实在很温柔,让她根本无法去拒绝。她也不想拒绝,她本就要离开这里的。
唐玉已经率先走了出去,花著雨随着姬凤离快步从地牢里走了上去。
地牢外面,那些守卫也已经被唐玉收拾了,地下处处都是粉红色的花瓣,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墨色天空中,冷月高悬。三人沿着甬路,快步向府邸的后门而去。这一路上,遇到巡逻的士兵能避就避,躲避不过的,他们也懒得去打,唐玉便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扬手撒一大把花瓣,花著雨不得不惊叹,真不知他袖中到底藏有多少花瓣。
就这样一路到了府邸后门处,忽听得尖锐的鸣镝声划破夜空,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身穿重甲的北朝士兵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之人,竟是北帝萧胤。
“朕真是没有想到啊,一个小小兵卒,竟然劳驾左相大人亲自来救!而且,为了一个小兵卒竟然不惜借着攻城来声东击西,端的是好计策。朕若非忽然觉得此时你们攻城太过仓促,都已经率领兵将去守城了。”萧胤冷冷说道,语音犀利,气魄慑人。
花著雨心中一沉,犹自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诚然,萧胤的突然出现,令她极是震惊,但他的话令她更震惊。他说,南朝攻城是声东击西,只是为了救她!
她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呢!
姬凤离没有理由前来救她!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确将她从地牢里救出来了!
花著雨震惊地抬眸望向姬凤离,只见他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眯眼凝视着萧胤。
两个男人四目相望,空气中一瞬间布满了山雨欲来的凛凛杀意。
“北帝既然觉得奇怪,本相就解释给你听。这个小卒日前曾在相府做事,他手中握着本相一件重要的东西,本相带他走,不过是为了毁灭那件东西。如今东西已到手,人已经不重要。如若北帝要囚禁他,本相自可将他留下!”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姬凤离唇角勾着潋滟笑意,将凝重的气氛瞬间化于无形。
花著雨愣了愣,她没有拿姬凤离什么重要的东西。姬凤离如此说,应是为了让萧胤认为她对他对南朝并不重要。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萧胤仰首大笑,“将他留下?左相大人,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今夜,不光是他,你们都得留下,一个也走不了!”
唐玉一听,袍袖微扬,几支飞镖直直向着萧胤袭去。
萧胤拔剑,锐利剑芒乍起,一片寒光编织成一张剑网,将飞镖反弹了过去,径直向姬凤离袭去。
姬凤离唇角含笑,折扇一挡,将来势急速的飞镖击落在地。
“原来左相大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既然来了,那么今日便正好切磋切磋!”萧胤手中长剑指着姬凤离,冷冷挑战。
花著雨这才蓦然发现,姬凤离这一次将他会武功的秘密暴露了。似乎,他也不打算再隐瞒了。
“本相对切磋武功一向没有兴趣。不过,如若有个彩头,本相倒是愿意迎战!”姬凤离漫不经心地说道。
姬凤离的狂气将萧胤的兴致勾了起来,紫眸中冷光闪烁,冷然道:“好!如果左相大人今夜能赢了朕,朕就放你们几个出城,绝不动你们!”
“北帝果然豪气,一言为定!”姬凤离折扇一收,笑语道。
“一言为定!”萧胤抬手轻轻抚过剑身,冷然道。
花著雨心中一直起起伏伏,今夜发生之事,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没想到姬凤离会来阳关,更没想到,萧胤和姬凤离会碰上,而且还要切磋武功。她知悉姬凤离武功深不可测,而萧胤的武功本就不弱,近来又功力暴涨,这两人若是切磋,当是极其精彩。她其实也想看一看这两个当世高手切磋的。
众人的心思似乎和她一样,那些侍卫都远远退开,花著雨也随了唐玉向后退去。偌大的后园内,空地之上,只余萧胤和姬凤离相对而立。
夜空沉沉如墨,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两人虽是战场上的敌人,但是切磋武艺却还是极其客气的,双双抱了拳,向后退了几步。
萧胤亮起了手中佩剑,真气澎湃,将他一头紫发鼓荡得飘扬起来,如同一道紫色匹练,极是魅惑。
姬凤离淡然凝立,白衣飘飞,广袖带风,他摇了摇手中折扇,含笑望着萧胤,笑容观之可亲。然而,眼神却是凛冽的。
萧胤右手一抖,手中的剑爆起一团剑芒,身形倏忽闪过,向姬凤离攻去。
姬凤离身躯向后飘飞,他的轻功不弱,动如流云轻烟。手中轻扬的折扇忽然一合,迎上了萧胤急如闪电的一剑。
只听得嘡啷一声,不知他的折扇扇骨是什么材质,竟然能接住萧胤的利剑。若是寻常折扇,这扇子恐怕早就被斩作两截了。
姬凤离借力向后飞去,萧胤如影随形跟上,手中利剑再次刺出。姬凤离闪身避过,折扇翻转,刺向萧胤后背要穴。
两人身形交错飞旋,白衣飘飘,如光如影,紫衣猎猎,如电如闪。萧胤剑势凌厉,内力浑厚,每一招每一式,都有风雷之势,令人难以招架。姬凤离的招式一如他的人,带着一种从容自若的气度,无论萧胤的招式如何凌厉,都能被他不动声色化解。
花著雨凝神观看两人决斗,只觉两人似乎难分高下。
姬凤离足尖忽然一旋,竟是踏在了萧胤的剑身上,借力在空中一飘,身子在空中旋转数圈。白衣当风,随风漫卷。手中折扇忽然打开,人骤然从空中冲下。
一瞬间,空中身形仿佛碎成无数道幻影,令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花著雨知道姬凤离武艺甚高,但是,没料到他的招式竟能快到这种地步。眼看着折扇向着萧胤后背刺去,萧胤猝不及防,这一招似乎躲不过去了。
花著雨忍不住失声惊呼:“小心!”
姬凤离修眉顿时一凝,握着扇柄的手微微一顿。便在此时,萧胤身子一拧,向前扑倒,躲过了这一击,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手中利剑忽然刺出,刺到了姬凤离的左肋上。
花著雨惊骇地捂住了嘴,姬凤离淡淡转首,清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花著雨脸上,眸光如炬,似乎要灼烧到她心底。
萧胤的剑慢慢抽离,花著雨看到鲜红的血从姬凤离的身体内冒出,将白衫晕出一大片血花。心中蓦然一紧,她惴惴不安地抬眸,姬凤离已经淡淡将目光移开了。
唐玉不满地看了花著雨一眼,冷声道:“你是不是傻了?让北帝小心,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这里了?”言罢,他朝着姬凤离奔了过去。
花著雨也跟在唐玉身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夜色深沉,火光暗淡。
姬凤离凤眸微微阖住,伸手捂着肋部的伤口,唇角兀自带着浅笑,“不知北帝是否还要切磋下去?”
萧胤身形摇了摇,傲然道:“朕认输,若非他提醒,朕恐怕就败了。朕一言九鼎,这就放你们离去,明日,我们战场上见!”
“好!”姬凤离淡淡应了一声,在唐玉的搀扶下,朝外慢慢走去。
花著雨站立在原地没动,回望萧胤。只见他神情冷峻,迎着花著雨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小子,我们战场上见,总有一日,朕还会将你掳到这里来的。”
花著雨心中酸涩,唇角却微勾,漾出一抹缥缈的笑意,转身随着姬凤离和唐玉向外走去。
萧胤说得对,再相见,或许就是战场上了。
战场上,没有所谓的兄妹,也没有朋友,更没有情人,有的只是两军对垒的敌人。
心中,不是不悲凉的,毕竟,他曾护她爱她。原本,她以为,南北朝是可以融洽共处的,他们之间,怎么也能做朋友的,因为他们之间,牵连着锦色。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在今夜化为泡影了。
第96章 动息有情(1)()
三人出了府,便有几个黑衣人迎了上来。姬凤离今夜前来,也带了接应之人。那些人都骑着马,从隐蔽处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
一匹马向姬凤离奔了过来,在幽暗的夜色中,花著雨看出此马毛色俱红,隐约闪着金黄,就连眸中都是一片火红,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火驹,极其神骏。
没有人比花著雨更清楚,一匹好马对于战场上的兵将是多么重要。她一见此马便极为喜欢。以前,她在战场上经常骑的那匹马叫追电,是一匹白马,只是胸前却有一大片红毛,乍看好似一片血色,又好似一记闪电。自从她回了禹都,那匹马便给了泰。今夜一见这匹火驹,花著雨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追电。
这匹火驹极通人性,到了姬凤离面前,似乎知悉他受了伤,前蹄一跪便矮了下去。姬凤离从白衣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简单缚住,缓缓上了马。火驹低嘶了两声,便直起了身子。
没有多余的马,他们来时应当是一人一骑。花著雨正想着如何从城内的北军手中抢一匹马骑,就听到身后马蹄声响,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把手给我!”
淡如轻风,醇如美酒。
风声呼呼,空中数支火箭御风而至,钉在府内的屋檐上。每一支火箭上,都有浸满了油脂的布条,风吹,火起。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花著雨回首看去。
暗淡的光线映出姬凤离修长挺拔的身姿,苍白面庞上那双长眸凝视着她。他一只手拉着缰绳,俯身探着另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衣袖便在花著雨眼前漫卷如云。
纵然两人仇深似海,但是,这一刻姬凤离这一句“把手给我”令花著雨多少有些震动。
她缓缓伸出手,却在快要触到他的手掌时,眸光乍然一凝。她看到姬凤离肋下方才缠住的白布条,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萧胤那雷霆一剑显然刺得不轻,从明灭火光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如若再一路策马,失血过多,恐怕伤势会雪上加霜。她虽然恨他,但是也明白,现在姬凤离绝对死不得!
花著雨颦眉,没有去拉姬凤离的手,而是足尖在地上一点,纵身跃了起来。她身姿飘逸如落雁般坐在了姬凤离前面,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一夹马腹,马儿便奔了起来。
花著雨隐隐感觉到后背似有若无地碰触到了姬凤离的身子,心微微一抖,身子顿时变得僵直。方才一个冲动,她怎么忘了,两人共骑一匹马,难免身体会有接触,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她冷哼道:“你别乱动,不然看我把你摔下马去!”她的声音沉冷如冰,极其犀利。
姬凤离的身子明显僵了僵,然后,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向后挪了挪。马儿似乎有些不满,低低嘶鸣了一声,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花著雨眸光一凝,这才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儿横,姬凤离又不是她的部下,怎么一到了战场上就忘记隐忍了。这可是人家的马儿!
不过,马都不满了,背后的人却似乎并没有着恼,唇角勾着风华无双的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马腹,温柔低语道:“逐阳,听话!”
花著雨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一拉缰绳,马儿又奔跑起来。
逐阳真不愧是好马,奔跑的速度快如惊雷,带着花著雨和姬凤离在阳关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南朝大军还在攻城,隐约听到城门处动静极大,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撞击声交杂在一起,撼天动地。
待他们奔出城门,便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南朝大军,火把的亮光映亮了半边夜空,照得眼前一片亮堂。
一出城,花著雨便拍马朝南朝大军方向奔驰而去。身后忽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厉响,一拨马头,羽箭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如雨丝一般密集。
透过密集的箭雨遥望阳关的城楼上,北朝的弓弩手拉满了弓,森冷的箭头正直直地对着他们。而萧胤端然凝立在那里,一副玄铁盔甲裹着他高大的身躯,挺拔如松。城楼上黯淡的火光,映得他脸色沉沉,看不清神色。
萧胤不愧是北朝皇帝,说话一言九鼎,他遵守诺言,在出城的一路上都没有动他们。如今,他们已经安然出城,而他也在这一瞬出手了。
这么快,便在战场上再次相见了。
花著雨手中没有兵刃,密集的箭雨多数都被尾随其后的护卫们挡住了,但还是有几支箭冲着她和姬凤离射了过来。
那箭很快,势如破竹。
身后一阵轻响,只听刷的一声,姬凤离手中那柄素扇飞了出去,在空中盘旋数圈,将飞来的箭一一击落,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花著雨当下不敢犹豫,纵马疾行,片刻便到了南朝阵地,远离了城楼上北军的射程和萧胤的视线。
早有兵将一拥而上,迎了过来。她肩上蓦地一沉,姬凤离的身躯重重地靠了过来,背心处有湿热的液体透过她身上厚重的军服浸了进来。花著雨心知是姬凤离方才击落箭雨时用了内力,使得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流血了。
姬凤离靠在花著雨肩头,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脖颈间,这令花著雨极不舒服。她不适地动了动肩,靠在身上的姬凤离便被她从马上碰了下去。
蓝冰正大步迎来,见状飞身纵跃过来,一把将姬凤离接住了。花著雨坐在马背上,从火把的微光里,居高临下地看到姬凤离身前的白衣都已经染红了。
虽在战场上见惯了鲜血,但是,这一刻花著雨的心脏竟是微微一滞。
或许是白衣和红血互相映衬,看上去太过触目惊心;或许是姬凤离的脸色太过苍白;或许是这伤是因为救她而导致的,总之,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
胯下的逐阳看到主人坠马,咴咴叫了几声,前蹄一扬,便要将花著雨从马背上掀下来。花著雨眉头深蹙,飞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相爷,您怎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