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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她很快发现，雨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她失落地睁开眼，色彩却被边上走来的影子覆盖，对方自上而下地看着自己，但由于背着光，她并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出于礼貌，她仍是扯起了嘴角打了招呼，只是不用看也知道，那样的自己一定非常丑：“不好意思，赤司……一不小心，我也一起迷路了。”
赤司征十郎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与她平视，同样湿透了赤色发丝让总是井井有条的他看起来有些平日里少见的狼狈。
“原来赤司你也会被淋湿啊，我还以为雨到你身上前就都会被反弹回去。”
小凑嘉禾扯起嘴角，她比划着双手做了个夸张的动作，表现得就好像个发现了新事物的孩子一样说个不停。
“……”
赤司征十郎平静地看着她，只是在边上听她胡扯些不着调的东西，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然他并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冻得瑟瑟发抖，连正在张合个不停的嘴唇都在轻颤，却在刚才把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里。
他试着碰触了下她的手背，后者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下，但他仍感受到了她皮肤的冰凉。
“把外套穿上。”这么说着，他拿过她手上的外套想帮她穿上，在气温骤跌的雨天就穿件短袖确实太胡来了。
“不要。”小凑嘉禾却紧紧拉着那件衣服，头埋了下去又重复了一遍，“这是百濑同学的衣服，我不要穿。”
赤司征十郎一愣，便没有再执意要让她穿上外套，他若有所思地扫了眼身后的正忙于救助百濑南朝的黄濑凉太，微等收回目光便动手拉开拉链脱下自己的外套。然后在小凑嘉禾略显惊讶的注目下，将刚脱下的外套往她身上一裹，甚至还帮她把手放进袖管。
“……赤司？”她愣愣地叫了他的名字。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赤司征十郎把她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外套拉链一拉，双手摁住她的肩膀，少年原本清亮温和的声音此刻略显低沉，“这件外套是我的，是不是没有问题了？”
“……”小凑嘉禾半天没有说话，她拳头攥得紧紧的，在最后的最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
约莫十分钟后，百濑南朝被大家从深坑解救了出来，除了之前的崴脚和些许皮肉伤以外没有什么大碍。
在她一再的抱歉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也是在人从坑里出来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在更低的位置隐约可见地下水的痕迹，肉眼可见的坑底只是刚好存在的天然格挡，说不定再多下去一个人就会无法承重而崩塌。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人没事是最重要的。
黄濑凉太因为百濑南朝的无恙松了口气：“小南朝，你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没事，就是脚扭了下。”百濑南朝越过黄濑凉太看向了他身后，并说道，“你还是去看看小凑同学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先去看下小嘉禾。”
“嗯，你去吧。”
百濑南朝推了把黄濑凉太，因为扯到脚踝疼得倒抽口凉气，却仍是默默看着黄濑凉太转身离开，始终没有喊一声痛。
另一边，赤司征十郎看到了黄濑凉太的走近，他主动让到了一边，把位置留给他。
黄濑凉太一愣，向赤司征十郎点头致意后，轻声喊了声仍坐在地上失神的少女：“……小嘉禾。”
思绪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的小凑嘉禾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喊声，终于感觉到了黄濑凉太的靠近，和向她递出了的手——
“可以站起来吗？”
“……”小凑嘉禾有些发怔，她看着那只离自己好近的手，哪怕沾染了泥屑，看上去还是那么修长有力。
她甚至在想，如果刚才在这只手握着自己的时候，也能像这样喊出的是自己的名字该有多好。
可惜，这只是如果。
小凑嘉禾自嘲地勾起嘴角，而后无视了黄濑凉太伸过来的手，固执地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扶着边上的树干要往前走，却在两步之后脚下一个踉跄。
“……！！”
站在一边的赤司征十郎及时拉住了差点摔倒的小凑嘉禾。
“谢谢。”小凑嘉禾自己也吓了跳，原本想装个潇洒地离开，却没想原来是自己的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
“……”
赤司征十郎蹙起眉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右脚，鞋子已经不见了，白袜尴尬地暴露在地面上，上面已经沾上了不少泥泞，满地的锋利碎石随时都可能割伤她的脚底。
同样发现这点的黄濑凉太本打算去帮小凑嘉禾找回鞋子，但那只鞋子落在了刚才的深坑底下，他被其他人以太过危险而劝阻了。
黄濑凉太只得回到她身边，并提议道：“小嘉禾，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但小凑嘉禾却全然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转而对边上的赤司征十郎说道：“赤司，能麻烦你背我回去吗？”
“……小嘉禾。”黄濑凉太蹙起眉头，他没有想到小凑嘉禾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甚至扯上刚好在边上的赤司征十郎。
而被请求的赤司征十郎面色沉静，他虽对小凑嘉禾忽然的请求有些意外，却也在刚才两人的话语间明白了大概，就连她怀着怎么样的少女心思都能猜到——某种意义上，自己的存在或许只是她用来赌气的。
不过于他而言，他并不介意。
“好了，黄濑。”赤司征十郎喊住了仍想坚持什么的黄濑凉太，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你先去照顾百濑同学吧，毕竟她是真的受了伤而且跟你是最熟的。小凑这边我先解决。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天色都不适宜于在这里耽搁太久。”
“可是……”黄濑凉太下意识要反驳，但当目光触及小凑嘉禾时便收住了想说的话，他明白她是在躲避自己，在停顿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听从赤司征十郎的安排，“好吧，那小嘉禾就拜托你了，小赤司。”
“嗯。”赤司征十郎点点头。
*
直到离开这片树林，小凑嘉禾都没有再看黄濑凉太一眼，她静静地趴在赤司征十郎的背上——这是谁都不能看见的地方。
赤司征十郎默默跟在前面探路的人后走着，背上的人特别安静，跟往日叽叽喳喳的闹腾样完全不同，只是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的。
忽然，一颗水珠悄无声息地落到他的肩胛处。
他毫无防备，但望向前方的目光没有任何转移，片刻后只是轻轻开口说了句：“雨下得很大。”
“……嗯。”身后的人埋头低声地回了句，声音沙哑隐忍，“好奇怪，雨怎么可以下那么大？”
他抬头望向已毫无遮挡的夜空，牢牢团聚的乌云不知何时有了散开的迹象，而后低缓地应声道——
“……是啊。”
第77章 …运动第七十七天。（）
一行人走出树林的时候，雨势又大了起来。
虽然前后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但太过疲乏的小凑嘉禾已经在赤司征十郎的背上跟着他走路的节奏快睡着了。
不过没等她真的睡着，她就被远处一个大嗓门给吼醒了——
“你他妈再拦着老子！老子就连你都揍了啊！”
“什么？！你要再敢说一遍！你今年就别想升级了！”
小凑嘉禾迷糊着半睁开眼，这熟悉的声音和显然不愉快的对话从她脑袋里来回过了好几个来回，然后她忽然来了精神，蹭得睁大眼睛就把脑袋从赤司肩膀那儿探出来。而那大嗓门的主人果不其然就是之前一改人设、英勇站出来去找人来救她们的大魔王灰崎祥吾。
“嘁，说来说去也只有这套。”
“哈？！灰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问题有多严重？！”
小凑嘉禾听这对话的架势感觉不大对。虽然早在刚才就已经从赤司征十郎那里听说是因为灰崎祥吾他们才能这么快确认她们的位置，但同时也因为这样，他彻底暴露了自己丢开学校的补习擅自来箱根的事实。他跟百濑南朝又是同班，可以说刚露面就被也在寻人队伍里的班导扣留了，之后也没再跟其他人一起折回找人。
可现在灰崎祥吾这么不要命地冲自家班导，简直在作死的路上埋头狂奔不回头。为了防止他进一步把自己坑害，她赶紧一个抬头挺胸从赤司征十郎背上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方大力挥挥手。
虽然她在这个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下人一瞬间的僵硬，但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就是一声嘹亮：“我们回来了！”
不远处正僵持的人都是动作一滞，然后同时转了过来。百濑灰崎他们的班导本来快气炸了，这一转头看见自己的学生安然无恙，再大的火气也立刻烟消云散，还激动地一把拍向了边上灰崎祥吾的背。
“我就说人快回来了吧！！”
灰崎祥吾愣愣地看着前方，背上被这么拍了下都没有个反应，此刻的眼里好像只有那朝着自己挥手挥个不停的少女，明明浑身上下都脏得跟个泥球一样，可看起来竟然可以那么闪闪发光。
嗯，小凑嘉禾她……没事。
他在认清这一点后，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与其他人的一拥而上完全不同的，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没事就够了。
一片混乱中，小凑嘉禾俯低了身子，她的目光跟灰崎祥吾有瞬间的交汇，但在救护人员的引导下赤司征十郎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她收回了目光，然后抽回挂在赤司征十郎肩膀的右手背到身后，在灰崎祥吾的可视范围内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灰崎祥吾一怔，他准确无误地收到了讯息，然后注意力神一般地从小凑嘉禾身上转移到了背着她的是谁这件事上。
因为从背后看小凑嘉禾刚好挡住了那个人，所以他根本无法确定。可奇怪的是明明那人是刚跟她一起迎面走过来的，他竟然连一眼都没有注意到。
灰崎祥吾忍不住蹙起眉头，莫名地就是觉得非常不爽，捞起袖管就要跟上去：“妈的，不会又是黄濑……”
只是下一秒，他的肩头就被一个重量搭上，转头就是班导灿烂依旧的笑脸，整个就是一世界末日的开幕礼。
他咂舌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刚好越过了他，看到紧接着从树林方向出现的人，然后他刚才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个理所当然的联想在此时此刻被证明完全就是错误的。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背着百濑南朝的黄濑凉太。
这瞬间，他就连意图挣脱班导的动作都停止了，直直地看向他们，用着近乎不可思议的目光。
黄濑凉太撞上了他的视线，微顿后又很快移开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心情去关注。他把背上的百濑南朝重新提了提，在雨势更大前他需要把人送到室内接受察看治疗。
只是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暴怒的咆哮——
“……黄濑凉太你到底在他妈的搞什么？！”
黄濑凉太地垂下眸子，水滴顺着湿透的细碎刘海滴落，他的脚步有所滞缓，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是啊，他也在问自己——
黄濑凉太你到底……在搞什么？
*
篮球部除了刚好在附近的赤司征十郎和黄濑凉太去树林接应外，其他人都在天黑前回到了自然之家。他们原本都要在树林进口等着，但因为时间和天气原因，年纪主任还是强制要求他们离开，当然也保证了一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他们。
小凑嘉禾和百濑南朝安全到达自然之家后被送进公共休息室交由有医疗经验的老师简单察看了下。前者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身上仅是些许擦伤，涂些消□□水就可以了。后者的扭伤相较而言更严重些，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所幸两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好，在做了简单的处理后，她们都决定继续在山上休息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跟大部队一起下山。
年级主任的再三询问得到都是没事的回复，他考虑到现在外面的雨势和山路的不安全性，最终还是决定依照她们的决定在自然之家继续住一晚。而后又嘱咐赤司征十郎他们把人送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至此，这场小小的意外似乎终于可以结束了。
可另方面，有些事却才刚刚开始。
赤司征十郎原本打算先送小凑嘉禾先回她的房间，可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了走过来的黄濑凉太。他想了想便没再多说什么，虽然以小凑嘉禾的精神状况，当下并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但他也很清楚，有些事无法躲避。
“小嘉禾，可以聊一下吗？”黄濑凉太在靠近后向小凑嘉禾这么低声说道，音量刚好是两人的距离间可以听到的，而后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句，“我是说……单独的。”
小凑嘉禾看了眼赤司征十郎，对方仅是神色淡然地向自己点头浅笑了下，而后便转身离开，没有任何过多的询问。
她收回目光，深吸口气后抬头看向前方的英俊少年：“嗯，我刚好也想跟你聊下。”
其实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的发展就是很奇妙，没有人能猜对老天爷下一步会怎么走。就好比小凑嘉禾和黄濑凉太，如果没有发生百濑南朝的事，这个时候他们本该相约见面，而现在这么一顿折腾后，他们还是拥有了这样一段独处的时间。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彼此的心境了……
雨中的长廊，狼狈的两人，无尽的沉默……怎么看都是场糟糕透顶的情景对话。
“对于刚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小嘉禾。”
黄濑凉太酝酿半天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他此刻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比谁都清楚某种伤害已经造成。
“……”
说实话，小凑嘉禾的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事实上当他说要单独谈一下的时候，她就猜到他会说什么。
只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发生，她或许已经跟眼前的少年表露心意，而眼前的少年或许也会欣然接受。
可现在，这一切的或许在她眼里都已然变质。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毕竟那个时候最要优先确认安危的是百濑同学。”小凑嘉禾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又接着说道，“我只是自己太笨，去找人反而把自己弄丢了。”
“小嘉禾……我……”
“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
小凑嘉禾扬起个大大的笑脸，迎向他的目光不再动摇，她细细打量少年的脸庞眉目，仍旧跟初见时的一样绚烂夺目，是多看两眼就跑不动路的好看。
啊，她的眼光果然很棒。
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累了一天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她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扯着肩膀揉了几下，“你等下要是去看百濑同学的话，记得帮我带声好。”
“……”
“那明天见咯，你也别太晚休息。”
没等黄濑凉太有任何反应，小凑嘉禾已经转身低头准备离开，迈开的双腿甚至做好了百米赛跑的准备，要多快有多快。
只是第一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开，她的手腕已经被牢牢握住，少年低沉的声音随后响起——
“每次都是这样……你真的以为自己跑得很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