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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会因为这个而被北狄人打开一个口子,从此后以吕阳城为据点攻向大昭内地。
他顾楠,也许会写入史书,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在这一刻,顾楠想到了很多,脑中浮现自己远在燕京城的儿女妻子还有老母,以及他的家族。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所有的人都将因为他蒙羞。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嘶声大吼,两手握着已经卷了刃的大刀疯了一般地继续厮杀起来。
而就在此时,就在他濒临绝望和疯狂的时候,却见平地里出现一群大昭军,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加入了战团。
顿时原本已经绝望的吕阳守城军欢呼起来,振奋起来,经历了一夜鏖战却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们,仿佛眼前一下子光明起来,大家热泪盈眶地大吼着,开始联合那群大昭军里应外合,重新厮杀起来。
而被吕阳军缠斗了一夜的北狄军,此时确实如萧正峰所料,进入吕阳城的只有约莫十几万,因为人数众多,又不熟悉地形,其实在夜晚的鏖战中已经损兵折将。他们看着胜利在望,已经松懈下来,如今忽而间见萧正峰带领兵马从天而降,又听得呼声震天,并不知道就里,还以为大批大昭军已经前来救援,顿时力不从心起来。
当下萧正峰的锦江军和顾楠的吕阳军里外夹击,开始共同向着北狄军扑了过去,双方又是一番生死之搏。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一日,到了傍晚时分,边陲之地昏黄的夕阳映照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上,照在街道上那遍地的鲜血上,整个城市都发出难闻的腥味来。
一时不知道谁家的狗竟夹着尾巴跑出来,过去嗅了嗅,便要吃起来,此情此景,让人不忍直视。
也有谁家的妇人知道自己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在那里嘶声哭起来,哭得凄厉而绝望。
萧正峰也是累了,他虽然体力好,可是昨晚了那一夜,今天白天又拼杀了这么一场,哪里能不累呢。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啊!
他握着长剑,冰冷的眸光扫过一眼望不到边的残尸堆,刚硬的脸庞是森冷的凛冽。
打仗么,就是这样,有人死了,有人活着。
如今能有个妇人在这里为那个男人哭泣,已经是好的。
更多的,便是埋在荒野,没有人知道那是谁。
只等一切安定下来,在那花名册上用玄笔一勾,通报到那人的家中,便算是这个人去了。
家人再是伤心,也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身受重伤的顾楠在属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萧正峰身旁。他其实是个骄傲的汉子,此时热泪盈眶,咬紧了牙,最后总算是蹦出一句话:“谢了!”
他自高自傲,但并不是个糊涂蛋,知道萧正峰肯带着兵马前来支援他,其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已经是冒着偌大的风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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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听到这话,抬起原本半埋在那里的脑袋来,却见萧正峰的眸中带着一点灼热的蓝光。
她是知道这男人的,但凡想要自己了,就是这样。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眸底那么明显的蓝色竟然不曾被外人知道。
她睨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累成这个样子了,你就消停几天吧!”
说着,她起身,走到一旁去了。
竟然是把他置之不理了?
萧正峰收起笑,诚恳地道:“烟儿,回来,我实在是累了,自己不想洗”
明明是棱角分明的刚硬男儿,如今这么说着话时,竟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阿烟轻笑出声,一边笑着,一边将一袭长发灵巧地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个雪青色喜鹊登梅簪压住,因瞧见今日齐纨从外面采的几朵玉兰花恰好插在瓶里,她便随手拿了一个,插在松散的发髻上。
那边萧正峰见她背对着自己,根本不曾搭理自己,不免央道:
“阿烟”
阿烟这才回转过身来,重新拿起巾帕帮着他擦拭胸膛,不过这一次因为她把头发挽了起来,再没发梢扫过桶边了。
萧正峰半靠在桶上,舒服地用脚踢了踢水儿,笑望着阿烟,却见阿烟松散慵懒的发髻随意挽着,看着很家常,可是又有点懒散的妩媚。头上的玉兰花香味儿似有若无,她低着头,因太过费力的关系气息有点急。白嫩的脸蛋儿被浴桶里的水汽熏得仿佛里面的胭红要从细腻的肌肤中渗透出来一般,脸颊边的一缕鬓发因为被打湿了的缘故,贴在她的脸颊边,那缕墨黑湿润的秀发就蔓延出一点勾魂的味道。这么精致水润的一个女儿家,正是最鲜嫩的二八年华,在炕上是那么的柔眉消魂,偏生下了炕,又最是柔婉体贴。
从来没有人这么细致入微地伺候过萧正峰洗澡,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
萧正峰喉咙动了动,浓眉微挑,哑声问阿烟:
“真的不和我一起洗?”
阿烟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手指轻轻拧了下他小腹的肌肉,谁知道那里太结实了,竟寻不到下手的地方。无奈,她只好睨了他一眼:
“我这几日恰好来了月事,不方便。”
萧正峰听到这个,显见得有些失望,大手捏住她柔嫩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萧正峰是久经沙场的,胸膛肩背上都有些陈年的伤痕,虽过了些年头早已淡了,可是依然能看出当时的惊险和灿烈。阿烟圆巧的指肚轻轻摩挲着那伤疤,想着这男人当时经历了怎么样的场景。
萧正峰挑眉看进阿烟眼里,笑道:
“心疼了?”
阿没说话,继续埋头帮他擦洗。
萧正峰却紧盯着她细致的眉眼,别有意味地道:“真心疼了的话,好生给我揉揉。”
阿烟停下擦洗的动作,抬起手来,给他揉了一把。
萧正峰舒服地眯着眸子,淡道:“用你的峰儿揉吧。”
谁知道这话一出,却见一泼水儿过来,给他浇了个满头。
雾气氤氲中,女人的眉眼儿透着薄怒:“怎地嫁了你这么个下流痞子!”
一时这边到底洗完了,阿烟服侍着萧正峰穿上了干净的里衣,又披上了一件黛青色外袍。那边丫鬟们适时地将饭菜摆在了小桌上,等着他们食用。
阿烟挥手,命她们先下去了,她和萧正峰坐在桌边,两个人紧挨着,一起把晚饭吃了。
萧正峰此时确实是饿了,他吃得很快,吃完之后,灼灼的目光便盯着阿烟:
“睡去?”
阿烟扬眉笑看着他:
“怎么还是一副这个样子,都给你说了的。”
萧正峰浓眉动了动,倒是颇有些委屈:
“我摸摸还不行吗?”
然而其实萧正峰并没有怎么摸,他手里攥着,开始的时候手指还在轻轻揉捏,后来那带有薄茧的手指头便渐渐不动了。
阿烟仰起脸儿去看,却见萧正峰闭着眼睛,浓眉紧锁,气息平稳,鼻翼微微动着,显见得是睡着了。
他刚才和自己那么说笑,其实是早就累得不行了,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硬撑着而已。
阿烟挪了挪自己的身子,越发贴紧了他,又体贴地将他垫在自己脑袋下的胳膊搬出来,帮他放好了。
劳累了这么几天,也该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当萧正峰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胳膊被身边的女人搂在怀里。她像抱着一个宝贝般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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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的冬天来得迅疾而猛烈,塞外的北风裹夹着风沙就那么直奔而来,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阿烟的屋子里也开始烧起了暖坑,要不然可受不了,半夜睡觉鼻子都发红。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沄狨对着大昭的几个城池不知道攻了多少次,有几次甚至几乎的手了,但是萧正峰制定的这个守望相助的办法到底是管用,一方有难他方支援,倒是把沄狨打得措手不及。
沄狨吃了几次亏后,也学乖了,开始试图把他的兵力分为几拨,来一个声东击西,想着把萧正峰骗到其他地方去,他要趁机攻打。然而萧正峰简直是就跟在他身边有个奸细似的,似乎能将他所有的心思和东向都掌握得透彻,竟然是死活不上他的当。
这么几次三番后,沄狨的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二十万,损兵折将不说,还没什么进展,一时将士们都有抱怨之意。天气冷了,谁也不愿意吃着沙子喝着北风在这里打仗啊,更何况打来打去人死了不知道多少,仗却没赢过一次。
沄狨在吃了几次亏后,忽而改变了策略,带着二十万大军龟缩到一处去过冬了。
好好的,人家不打了。
这下子,就连料事如神的萧正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望着地形图在那里琢磨,这沄狨脑袋里又在想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正峰当日几乎茶饭不思,在那里对着一个地图研究。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阿烟见这人怎么还不回来用晚膳,便派了萧昌过去问问。
萧正峰见了萧昌,才想起自己答应好的今晚要回去用晚膳的,昨日家里养着的一只鸡竟然不小心撞到铁铲上就这么给死了,于是阿烟趁机便说要把这只鸡给炖了,做一个蘑菇鸡汤,还特意提醒了自己,好不容易吃一次自家养的鸡,让他早些回来,也好尝尝她的手艺。
就这么骑马往家里赶着的时候,恰好收到了来自燕京城的信,他打开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当下蘑菇鸡汤也不喝了,他速回到了军中,在这夜幕降临之际把众位将士全都召集进来,并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如此忙着,一直忙到了辛时七刻,他才回家去了。到了家里正屋,却见屋外面的两盏灯笼还亮着呢,在北风里动荡着摇摆。正屋的窗户里也透出昏黄的亮光,显见得是家里的女人还等着他呢。
他心中难免有愧,忙大步进了屋,却见阿烟正坐在炕沿边,低着头,手里拿着东西在绣。
“给你姐姐绣的小衣服,不都已经送过去了吗?”
阿烟的姐姐顾云前些日子来消息,说是生了一个姑娘,母女平安。
为了这事儿,阿烟也是替她姐姐高兴,虽说只生了一个女孩儿,在这个年头还是要生个男娃才好,可这次生产顺利,并没有伤了身子,年纪还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当下见萧正峰这么问,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我想着天冷了,给你做个手套,戴在手上,免得冻了手。”
萧正峰望着昏暗的油灯下,低头做针线活的女人,一时有些恍惚,便做到她身旁,将她手中的活儿接过来放到了一旁,揽着她柔声道:
“如今这日子,你是很喜欢的,是不是?”
阿烟将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笑着点头道:“是。这里的日子简单自在的,没什么拘束,就我和你,你每天去军中忙碌,回家来就吃我亲手给你做的饭菜,这样子真好。”
萧正峰听闻,默了下,却是笑道:“以后咱们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过这样的日子。”
阿烟听到这个,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什么:
“怎么,现在的形势不好?”
北狄的大军一直在边境骚扰四处攻打,萧正峰这些日子和敌人也有过几次干戈,双方各有耗损。不过好在萧正峰事先早已做过万全准备,虽则朝廷竟一直不曾理会,军粮器械也并不短缺。
萧正峰早就知道自己怀里的这女人是个敏感的,如今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她就明白了,想着她果然是通透,当下也不隐瞒,搂着她温声将如今的形势说来。
“朝廷哪里能放着敌军压境置之不理呢,其实还是新皇刚刚登基,朝中诸事乱作一团,派兵前来支援又涉及到人选粮草器械等,他一时抽不出精力来罢了。今日我得了消息,如今皇上终于派了兵马过来。”
阿烟仰脸望着他:“派的是哪一个?”
其实这么问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多少感觉到了。
还能派哪个呢,如今威武大将军是新皇身边最大的依仗,孙雅蔚又是成了新皇的皇贵妃,如今的皇帝,除了威武大将军还能信哪个?
只是威武大将军要坐镇燕京城,自然不能亲自来,怕是要派他的亲信过来,或者干脆是自己的儿子。
果然,萧正峰拧眉道:
“这一次皇上派了二十万兵马前来抗击北狄军,带兵前来的是孙奇芳,威武大将军的嫡长子。”
阿烟听着,不免点头:“是了,他这是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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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孙奇芳来到锦江城中后,锦江城中便发生了一些变化。城中的防守安排布置,这本是萧正峰一手精心安排的,可是孙奇芳看了后,却有点不喜欢,他觉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必须重新调整布防。再说了,步防这么重要的事当然应该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不应该让萧正峰插手其中。
于是这个孙奇芳和自己的左右将商议了番,左右将虽然认为萧正峰在调度防守方便颇有经验,可是他们也认为城中的布防不能被萧正峰把控在手中,必须设法夺回来。
他们初来乍到,必须大刀阔斧一番,接管锦江城中的一切,慢慢地在军中立下威信,从此后诸位将士才能听令。
于是这一晚,左右将根据以往的经验,又匆忙看了锦江城的地形,连夜赶制了一个边防布局图,交给了孙奇芳。
第二天,孙奇芳拿着这个边防布局图,召来了萧正峰:
“城中的布防平时都是你安排的?”
萧正峰点头:
“是。”
孙奇芳笑了下,摇了摇头道:
“萧将军,我这里也有一份布防图,你看看,可比你如今的好?”
萧正峰抬眼看过去,由于他对锦江城内外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是以几乎是印在心里面的,此时一眼扫过去,哪里兵马布局多少,都是一目了然。
这个守城布局,其实说起来也是好的,只是萧正峰对沄狨是十分了解的,自己能想到的,别人能想到的,沄狨自然也能想到,是以这种布防早已被他舍弃。
他如今的防守之法,其实是借鉴了古时的一个八卦阵法,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互相牵扯,守望相助的,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研究出来的。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好给这位纨绔子弟说,是以萧正峰当下一笑,淡淡地道:
“元帅的这个布防图,周到细致,谨慎严密,极好。”
孙奇芳感觉到萧正峰言语中的不够诚恳,抬头望了眼萧正峰:
“萧将军,觉得这个不好?”
萧正峰笑:“哪里。”
孙奇芳不悦:
“既然萧将军都说好,那明日本帅就传令下去,锦江城按照这个布局来布置兵力防守吧。”
萧正峰沉吟片刻,点头道:
“是,一切由元帅做主。”
孙奇芳见萧正峰还算识相,当下心中自然是满意,一时等到萧正峰离开了,他对左右将道:
“别人都说萧正峰这个人非同一般,须要谨慎小心防备,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而走出营帐的萧正峰并不知道孙奇芳的得意,他只是心里有些沉重。
按照孙奇芳的那个布局图,沄狨如果来攻,锦江城怕是只能守住五天,五天之后,沄狨必然能破锦江城。
这个时候的他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据理力争并抗议,可是这样成功的可能基本为零,只会让孙奇芳越发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从而着力打压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四品将军罢了,官职比起孙奇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