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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天纵,这一次,你必将懊悔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连更五天了,欣慰。
第115章 章 一百一十五()
浓浓的云重重摧压; 急急的风喊杀声声,薛天纵虽自燧宫大营飞出,却一直不能将身后追兵甩脱!
半数的燧宫邪魔缀在他的身后; 个个都如嗅到了血腥的鲨鳄,扑将上来欲把他一口吞噬。
可惜虎死威犹在; 何况薛天纵尚还没死!
他的身体在淌血,他的剑尖更在淌血; 一个个妄图收取薛天纵项上人头的人; 都变成了薛天纵剑下亡魂。
但这场追逐与杀戮的狂欢之中,薛天纵确实越走越慢。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手里的剑越来越沉,体内的真气渐渐枯竭,视线开始出现重影。
一片丛林,不过数里,两军界线,仅只十数。
也许我最终走不出这一林子; 也许这就是我的断魂之处。
薛天纵暗自想道; 重伤濒死之际; 他的心念依旧如冰雪般冷锐。生死性命; 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他只顾忌着自己怀揣的那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我死不足惜。
但在我死前; 我一定要将这个秘密传回剑宫!
剑宫正等着这个秘密,恩师也还在等我!
身后的声音似远似近,已有些难以分辨。
薛天纵一路逃一路走; 脚上忽然踢到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蓦地向前一滚,但因上下左右十分崎岖,愣是没有发出丁点声音惊动四周。
这一下意外,薛天纵浑身再出一趟冷汗,倒是清醒三分。
他保持冷静,低头定定看了那东西须臾,才发现那是一截人的手掌。
他再看向周围,发现这是一处燧宫弃尸的乱葬地,白骨横野,残躯遍地。
于是他又将注意力放回最初的那截手掌上。
这截手掌被利刃斩下,丢弃此处之后,不知经过何种虫兽撕咬,如今血肉糜烂,露出其下经脉骨头。那经脉骨头也是奇怪,竟然寸寸为人摧断,堆叠的经骨支撑着糜烂的血肉,使这只人的手掌扭曲成一种极为怪异的模样,像泡了水而发胖的馒头,无端叫人恶心。
薛天纵在这截手掌上发现了两点黑色小点。
那并不是虫兽留下的痕迹,也不是泥沙粘上的污渍,而是本来就留存在手掌皮肤上的胎记。
它们应该存在于这只手掌的虎口之处。
“大师兄,大师兄,你看剑生虎口处有两点黑色小点!”
“我刚出生就有的,他们说这是蛇牙,有毒,不可以碰。”
“龙牙。”
“蛇牙有毒,龙牙威风,还是大师兄厉害!”
“那……大师兄,我刚刚得了一柄好剑,我把它叫龙牙,好吗?”
回忆如此仓促,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一股脑儿涌入薛天纵的脑海!
光影纷呈,画景柔婉,这回忆如斯遥远,仿佛前世之事,哪怕对照着眼前如今的凄惨孤独,竟也有星点暖意,落在人身。
薛天纵不禁晃神三分。
也是这一刹那,一双手忽自尸体堆中弹出,抓住薛天纵双腿,将他向下拖去!
这一下时机拿捏的妙到巅毫,薛天纵被人直拖而下,心中回忆顿时如浮沫化影,消散无踪。他一时大怒,心怀几乎喷薄而出的厌憎,闪电出手,欲将敌人立毙剑下!
但一道柔美低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性命:
“薛师兄,是我,落心斋计则君!”
薛天纵的手堪堪停在来人脖颈之上。
尸气熏天,如山的尸堆里四下无光。
风摇树动,密密的白骨中声悄近无。
两个大活人藏在无数死人堆中,在任何一人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左右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风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呼哧呼哧的野兽之声,树的声音里夹杂了熟悉的人声。
人声正在交谈。
“奇了,这个方向也没有,薛天纵跑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有人先一步抓了薛天纵,正去向明如昼邀功?”
“再找找吧……小宝贝,乖,别啃腐肉,把人找着了,我就给你找点活蹦乱跳的好肉来吃。”
又过一时,人声不闻,兽声也渺,计则君刚刚放松紧绷的身体,手腕忽然被薛天纵抓住!
薛天纵抓住计则君手腕,拔地而起!
也是同一时间,两股力量同时灌入乱葬地中,白骨碎尸溅得漫天飞起,尾衔薛天纵而来的两位燧宫魔徒在血色月下露出狰狞的笑意。
可狰狞的笑意还未彻底绽放,便凝固脸上。
薛天纵剑出无声,剑快无形,后发先至,一剑取了两条性命!
这一夜里,有无数这样的人前来,也有无数这样的人倒下。
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杀薛天纵。
但薛天纵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则已经死了。
一剑杀光了追来人兽,薛天纵没有任何放松,也并不立刻离开战斗之地。相反,他再带着计则君潜伏尸堆之中。
两人屏息,不会一会,燧宫大批人马就被刚才的炸响吸引过来,他们在尸体堆上来回走着,好几只脚隔着薄薄的一层尸体踩在薛天纵与计则君身上,偶然还会有一两柄兵刃刺将下来,其中一柄找准了位置,直直穿过薛天纵拿剑的手掌,还左右旋转一下!
一丝冷汗自计则君鬓角滑落。
也许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她按紧了兵刃,准备地上的人一发现异样就冲出去拼死一战!
但将兵刃刺下来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因为薛天纵不仅没有因为剧痛动弹,反而放松肢体,使他的手与任何一具丧失了弹性的尸体都没有差别。
这柄兵刃终于抽出去了。
上面的血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乱葬岗中,多的是新鲜的血液还未凝固的尸体,别的不说,就在刚才,还额外补充了两具好材料。
接着,乱糟糟的对话声传来:“薛天纵肯定向前跑了,我们继续追!薛天纵重伤至此,我们只要严守边界,不叫那些秃驴混进来接应,谅其插翅也难飞!”
之后声音也是不见。
这一回,薛天纵耐心地呆足了两刻钟,直到耳中再听不见一丝可疑声音,才与计则君自尸堆中出来。
计则君连忙撕下干净的衣襟,想要帮薛天纵包扎伤口。
但白布刚一接触伤口便被鲜血染透,薛天纵神色冷淡,推开计则君的手,只问:“你为何在此?”
计则君解释道:“我是为剑宫带队师兄来的。当日明如昼追杀我们,关键时刻,带队师兄将我推开,自己留下断后。后来我听说明如昼把他抓住还将他折磨而死,所以过来看看,看能不能替他收尸。”
薛天纵一默。
“丛剑生。”他淡淡说,“他叫丛剑生。”
计则君轻轻应了一声:“剑生师兄……”
薛天纵:“我有一事拜托师妹。”
计则君诧异问:“何事?师兄尽管说来。”
薛天纵:“师妹如果先我一步出去,请帮我带三个字给掌门,就说‘齐云蔚’。”
他一一念来,字字低幽,声声彻骨,如存在炼狱里的遥远回响。
计则君陡然一惊,脑海中一时转过许多自己曾听见的剑宫秘闻!
夜更深了。
但前方的路还要继续走。
薛天纵对计则君说:“待会我强闯关防,吸引燧宫注意,你趁势离开即可。”
这个计划十分简单,也十分好用。
只是未免凶险,有死无生。
计则君沉吟良久,道:“薛师兄如今重伤在身,若真行此计,风险太大。剑宫与落心斋本是同源,师妹倒也会一二剑宫剑招,不如由师妹伪装出薛师兄模样,吸引他们的注意,师兄趁势而走……”
薛天纵一口否定:“不必如此。”
说罢,他撇下计则君,径自往关防处走去,竟一句多余的解释劝说也没有。
计则君站在原地,看着薛天纵越走越远的身影。
那身影早被鲜血染透,拖剑在地,步伐也慢,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不像是去闯生之路,反像是去走死之局。
这是一个不需要人来救的男人。
计则君喟叹一声。
就算需要人救,他想看到的,大抵也并不是我,不是剑宫之外的任何一人。
然而她旋即一扬眉,柔美的面庞之上英气勃发。
但我要做的事情,何须你来同意!
丛剑生师兄救我一命,如今我也救他的师兄一命就是!
她艺高人胆大,心有决定,即刻动手,就在这乱葬岗中找到男子的外衣重新披上,并打乱头发梳成发髻,又将脸上随意抹点鲜血污迹,最后自地上找来一柄与薛天纵手持的三分相似的剑。
远远看去,又一“薛天纵”,活脱脱出现了。
血月当空,边防之前,人头攒动。
薛天纵出现之际,骚动顿生!
他的手掌已被刺穿,握不住剑,他便把剑绑在自己掌中,他堪堪抬剑,向那无穷之敌,又一声剑啸当空响起!
那剑光同样宏大,那啸声也如雷霆,还有一道仿佛是他的男声当空响起,自负傲笑:“薛天纵在此,我的头颅,谁敢来要——”
本来寻向薛天纵的人被这赫赫声威所吸引,立时朝那处冲去!
薛天纵身前立时出现一处空挡,赴死之路转道向生,他遥遥朝剑啸之处望了一眼,目光略有浮动,而后向前急掠,直冲而去!
孤灯独明,孤夜难眠。
晏真人得到了答案,他宁愿自己没有得到答案。
可他知道了。
也终于到了痛下决定的时候。
第116章 章 一百一十六()
寂静无声的罪域再一次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黑暗之中; 悬在两侧石壁上的火把次第亮起,照亮甬道,牵出一道手持长剑的黑影。
黑影细长; 长剑曲折,自地面跃上墙壁; 勾住火焰,如同亡者手中的鬼镰。
正自打坐的翟玉山睁开眼睛; 定定看向甬道尽头。
光焰越来越亮; 黑影越来越近。
轻轻“当”地一声,剑身碰撞墙壁,擦除几朵火花。
其后,晏真人自黑暗中一步踏出。
他手提出鞘长剑,一路走到翟玉山身前,复杂难明的目光牢牢盯住翟玉山。
他轻声问:“为什么?”
翟玉山道:“我亦不知。”
晏真人:“为什么背叛剑宫?”
翟玉山目光晦涩。
是真相大白了吗?是度惊弦给出了完善的方法,是薛天纵终于找到了所有的罪证吗?
有恐惧也有憎恨,有冲动也有惊慌。
但翟玉山以绝大的毅力盘坐在地; 叫自己神色不动。
他缓缓说:“掌门; 我从未背叛剑宫。”
说罢; 他住口不语; 闭上双目; 引颈待戮。
晏真人进入了牢房。
他手中之剑高高举起; 重重挥下!
鲜血溅起,剑尖敲地。
翟玉山的肩膀陡然一松。
他的脖颈被划破了,但是头颅还在; 思想还存,还能呼吸与行动。
我赌对了。
极致紧张而生的冥眩之中,他长长吸气,长长放松。
掌门果然拿到了证据,但证据并不指向他!对方之所以过来,只是来此做下决定之前的最后一诈!
现在——
他睁开眼睛,双目凛凛,看向晏真人。
我彻底没有嫌疑了!
山牢之内,两人相对无言,远处,齐云蔚似哭似笑,似歌似泣,声音断断续续,在这山中九转低回。
晏真人突然跌坐在地。
他手上一松,长剑啷当,连声叫着翟玉山的名字:“……玉山!玉山!”
对方的颤抖这样明显,让人能够轻易窥探到他心中的想法。
剑宫三大长老,齐云蔚年纪最小,天赋最高,性情最是灵犀讨喜。
她是端木煦与自己的小师妹。
端木煦虽与自己不对付,小师妹却同他们两人都交好。
她还是晏真人亲手带大的孩子,虽无血脉师徒之名,更有传承延续之实。
如今,不是父女决裂胜似父女决裂,不是师徒反目胜似师徒反目。
此情此景,岂不较之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为残酷!
翟玉山的声音很低,也很稳,他按着晏真人的手,缓缓说:“掌门,齐云蔚疯了。这个结果,足够了。”
他抓着晏真人的手,此时晏真人心情激荡,全无防备,两者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暴起发难,将其刺死!
……但这不够,这不够。
我潜伏剑宫如此之久,几经周折到了今日。
我不止要杀剑宫一二人,我要剑宫,道统断绝。
晏真人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他将地上的长剑捡回手中。他的力量流失得太剧烈,此时还手足酸软,不能站起。但时间推移,力量正在回流,他的心情也一点点平复。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人老了,总是擅长回忆。
他想起齐云蔚刚刚上山的时候。
那时剑宫的传功长老还是一个为人遗弃、裹在一块大红破布兜里咿哇大哭的婴孩。
他见这婴孩被剑宫的雪冻得脸色发青,一时恻隐,将她抱起,为她暖身。
婴孩的第一泡尿就尿在他的袖管里。
然后这孩子就笑了。
咿咿呀呀,对着太阳和他笑起来。
晏真人握着剑站起来了。
他推开翟玉山,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重很慢,每走一步,就有一层严霜覆盖在他脸上。
他又想起了齐云蔚练功时候的事情。
不过一个转眼,婴孩变成小孩,小孩变成少女。
少女亭亭玉立,练着剑像跳着舞,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年轻弟子悄悄围观。
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骄傲。
吾家有女初长成。
静如芙蕖出绿波,动如霓裳舞天下。
晏真人来到齐云蔚的牢房之前。
他再想起了自己点齐云蔚为传功长老时的事情。
庄严肃穆的接天殿中,他怀揣欣慰,怀揣嘉许,充满鼓励地将剑宫历代传功长老的信物交给齐云蔚。
齐云蔚在剑宫上下长老弟子的见证中,双膝跪地,手捧信物高于头顶,在剑宫至为庄严的大殿里头,朗声发誓:
“得斯重任,护我剑宫;薪火相承,永不敢负!”
护我剑宫,永不敢负!
晏真人一剑斩下。
无数虚幻烟消云散,无数心像分崩离析,无数眷恋难舍的过去,就此斩断。
时间定格于此。
苍凉孤寂的山牢之中,齐云蔚头颅高高飞起,美丽的脸庞依旧美丽。
那上边,几许茫然,一点纯真。
剑宫内部清理叛徒的时候,度惊弦与言枕词早已离开剑宫,前往幽陆各处。
天下水脉并起,困龙大阵方成。
这涉及幽陆所有正道切身利益的大事,在度惊弦、言枕词牵头,剑宫、佛国、落心斋的从旁协助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们自剑宫下来以后,先往大庆皇朝而去,又往不夜山川而去,这两地一个还在正道手中,一个属于两不管的地方,都算简单。
但天属五行,困龙大阵也有五处水脉,三处在佛国、大庆、不夜山川,还有两处,一处位于水域泽国,一处位于沙海死地。
泽国是界渊的势力所在,沙海之上如今正被密宗盘踞。
密宗所在的沙海还有办法,众人入佛国商议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