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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疑女冠一挑眉。
她与晏真人是同辈之人,此时也是百岁有余。自外表看来却不过四十出头,高鼻淡眉,面容古拙,乃是一等一的世外之人。
挑眉之后,静疑女冠并未流露出更多情绪,她道:“未想帝主愿出如此多人,请奉天候向帝主带去落心斋的谢意与敬意。”
奉天候谦卑道:“此事理之当然,何能厚颜得女冠一声谢?”
两人交谈刚罢,一直不怎么表态的密宗八部众龙部部首冷不丁道:“密宗八部,如今龙部与阿修罗部奉释尊之命,加入燧宫与世家的战场。”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皆是一愣。
但很快,晏真人道:“剑宫有三百持剑弟子。”
佛国戒律首座看看左右,叹道:“佛国如今有要案要查,就如剑宫一般,出三百武僧了。”
在座几人一一出声,静疑女冠一一致谢。
而后众人向女冠告辞,女冠也不虚留,着弟子将晏真人等人一一送出落心斋。
须臾时间,指南亭中只剩下静疑女冠一人。
静明女冠此时现身,脸色难看。她当日与静微一道前往剑宫,不过一个转眼,先时还对坐交谈的师姐已然魂飞幽冥,心中对剑宫仇恨已深,这段时日以来屡屡建言静疑女冠出兵剑宫,讨个说法:“斋主,静微师姐的事就这样算了?”
静疑女冠道:“静微之事,剑宫未必说谎。”
静明女冠不忿:“晏老道口口声声说有神念作祟,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这叫‘未必说谎’吗?我看不过是为包庇翟玉山罢了!”
“静明,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心。”静疑女冠道,“不说剑宫与落心斋暂时没有任何冲突,完全犯不着对我派中人出手。就说哪怕他暗中算计落心斋,也不需要将镜留君卷入此次是非之中。镜留君两百年前杀天闻明炎,结束一个时代的争端。而后也沉寂了两百年,直到近日才正式出山,是剑宫活着的丰碑,他怎么可能为一个小辈圆脸背锅?别说翟玉山,就是剑宫掌教晏真人也没有这个资格。而晏真人身为剑宫掌教,只会比我们更加在意镜留君的声名问题。”她阖上双目,自言自语,“镜留君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山,也许真是因为有神念欲颠覆幽陆……乱世起,英雄现,大抵都是这个道理吧。但事情亦有不对之处。”
她打了个手势,让静明女冠坐在对面,同她一一分析:
“神念一事我不怀疑。但如你所说,晏真人所言不尽不实。或者镜留君告知晏真人之际,便不尽不实。他为与神念战斗做了何种准备?他是在何地与神念战斗的?是如何战胜神念的?如晏真人所说,神念所做之事涉及整个幽陆,则所有正道立场一致,为何在事前剑宫不知会我等?尤其是静微之事爆出,剑宫与落心斋关系一度紧张,剑宫为何不私下知会我等?而若剑宫参与了从开头到结尾的所有过程,难以想象剑宫拿不出任何证明神念存在过的证据。”
静明女冠眼中神光闪烁:“斋主的意思是——”
静疑女冠摇头:“我并无任何意思,这只是我心中的些许疑惑罢了。此番其余几家派出的兵力也是不对,这点你是否察觉到了?”
静明女冠若有所思:“我本以为剑宫会十分积极,不想只出了三百持剑弟子……佛国内部出了那样大的事,不能抽出更多兵力是正常的;大庆出十万精兵不奇怪,毕竟大庆早有吞并世家之心;但是密宗愿意出八部众的整整两个部众,甚至还有一部是以战力闻名天下的阿修罗部,这又让人惊奇了。”
静疑女冠欣慰一笑:“不错,剑宫只出三百弟子着实让人奇怪,毕竟剑宫与燧族一脉也算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恨了。佛国与大庆倒皆不出人意料。但是密宗……也许,对方也觉,大乱将至了。”
奇花异草的落心斋已在身后。自谷口出来以后,四家相互道别,分头行动。晏真人身旁道童憋不住话,问晏真人:“真人,之前你明明不止准备三百弟子的,为什么和静疑女冠说只出三百弟子?”
晏真人白眉轻轻一动:“聒噪,这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吗?”
道童不过八~九岁,撒娇耍赖打滚哭诉信手拈来:“真人真人,你就告诉我嘛,这次出行的师叔师兄他们也都想知道!”
晏真人头疼地拨开道童,索性招来同行弟子,与他们分说:“你们是否奇怪我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弟子们内心当然好奇了,嘴上就不能这么诚实了,必须说:“弟子不敢,一切自有掌教明断。”
晏真人淡淡道:“我觉得燧宫那边有些不对劲之处。”
其中一个弟子身体比较诚实,大胆道:“既然有不对劲之处,不是更该派足人手,细细探查吗?”
虽然方才静疑女冠说晏真人不会推锅言枕词,但此时晏真人推锅推得明显毫无心理障碍:“此事是你们太师叔祖暗示的,有何疑问,等回了山去问他吧。”
显然镜留君在剑宫是内部是广受支持与敬畏的,一听晏真人搬出镜留君,大家的舌头都被猫儿叼走了,不一会就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
晏真人徐徐舒出一口气,看着前路,暗自思忖:
师叔啊,这倒不是师侄我随口扯谎。想当日你告知我神念之时曾说神念是你的事,燧宫是我们的事……乍听之下没有问题,细细一想,疑问可不少。要知如今燧宫在幽陆上就是邪魔之属,你表明自己不参与同邪魔的斗争绝非贪生怕死,那是否可以以为,这是师叔你对燧宫的偏袒?
可是为什么呢?
杀死神念或许需要幽陆至宝或与至宝差不多的神兵利器。音流昔日游走在几大正道之中,界渊如今身躯乃是音流之躯。师叔你说神念能用混乱之力增加自身力量,你杀了神念之后,界渊方才举兵进犯世家,而界渊选择的燧宫崛起之地,是本就混乱的北疆……
这中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晏真人沉吟不决,他觉得自己只差一点边能想明白许多事情,但总有一个关键,使他不能将这些东西串联一起。
“哈秋!哈秋!”
剑宫高峰之上,在草屋里头翻典籍查资料的言枕词突然连打两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难道有人想我了,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想我了吧。”
这样一想,言枕词心情突然好转,拿了支笔,铺了张纸,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一别数月,不见君容,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如今两地分隔,我很是欲求不满,不知何时才能携手再聚,共赴鸳梦啊!
然后他走出草屋,在草屋外的山上抓了一只仙鹤,这仙鹤脾气特别好,当日还曾被端木煦抓着硬让言枕词与原音流拜师“眠鹤”呢。
当然始作俑者依旧非界渊莫属。
自己拜师自己的小马甲……
言枕词回想当日,嘴角抽了一下,抓着仙鹤认真翻了翻羽毛,拿来颜料,不顾仙鹤挣扎,一气将仙鹤的白羽毛全部染黑,确定其落在燧宫大营之后不会一眼就让人看出这是剑宫品种之后,才把自己的信绑在仙鹤足上:
“好宝贝,去吧,把我的信带给界渊,回来给你鹤脖吃!”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两天热感了,恍惚之中总觉得请了假,但是原来没有请假orz
今天这章字数多一点,啾~
第91章 章 九一()
一大一小两只鸟对视足有三个呼吸的时间。
三个呼吸之后; 娇娇低头,用鸟喙梳理翅膀上最艳丽的那几只羽毛; 矜持道:“丑鬼。”
说完它还不消停,看着面前黑鸟; 又“啾啾”两声,用鸟语把人语给翻译了,务必保证面前的丑鬼能够听懂。
横跨大半幽陆,自剑宫一路飞到世家来; 浑身羽毛都快飞掉十分之一的仙鹤哪怕脾气最好,如今也要心态爆炸了!
它羽毛炸开,一抬爪子,要将面前鹦鹉抓住了好好教育一番!
但在此之前; 一只手先伸了出来,拿走绑在它爪子上的竹筒; 打开看了里头的纸条。
一声笑响起,尾音微扬; 带有明显的愉悦。
界渊将手中纸条反复看了两遍; 点点指尖,心想自己这道士; 不说情话则已,一说情话,死人都给他说得活转过来。不免噙着笑回了信: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不日相见; 如君所愿。
写罢,他将信筒重新系回仙鹤的爪上,又用颗红彤彤的果子代替娇娇,塞进黑鹤张开的爪子里,安抚地拍拍黑鹤的背脊,道:“一路飞来辛苦了。阿词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他看了黑鹤两眼,忽然一笑,“原来是你!他不是在报复你曾在台上受了他一拜吧?”
黑鹤:“唳!唳!”
界渊失笑:“还真是啊。行了,回去吧,他会帮你把羽毛上的黑色洗掉的。”
黑鹤:“唳!”
一声清鸣,黑鹤将红果子塞进羽毛中,鼓起双翼,飞向天空。
界渊站于窗前,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随着黑鹤一路向上,于至高处时转而远眺,碧空万里,千重云霭。
尽管迫于形势答应了明如昼的颁布下来的任务,但这并不代表战狂就此认命,愿意替代一笑之人变成“惹人发笑”。并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尽管他还没正式赴任花式输敌,他已经听到了来自燧宫内部的风声,也不知是哪个傻瓜将他与一笑之人交换任务的消息传了出去,一笑之人的外号没给摘掉,反而让其他人理所当然地扩大打击面,直接叫西线战团为“西线二傻”。
西线二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向动手比动脑快的战狂这回切切实实动了一回脑。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一天,他被人刺杀,全军戒备,休战。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二天,他休养生息,全军戒备,休战。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三天,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天气不行,继续休战。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四天,天气很好,他的食物被人投毒,他闹了肚子,休战。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五天,天气很好,全军的食物被人投毒,全军闹了肚子,继续休战。
与高氏族人短兵相接的第六天,因为实在找不到再度休战的理由而失眠了整个晚上的战狂虎着脸坐在军帐之中,他的八个狂卫同他一起坐在帐中,倒是个个没精打采,虽然醒着,仿佛睡了。
气氛凝重。
气氛凝重了整整六天。
终于,战狂冷森森的目光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
战狂:“今天的战斗——”
底下人嘀咕:“还是再弄个**阵来,说大家都被迷晕了头,休战吧。”
战狂痛定思痛,主要想到明如昼,不免肝儿一颤:“逃不掉了,必须进行!你们几个,今天全部给我出击,做一次全面进攻,务必——”他咬牙切齿,“打出水平,输得漂亮;打出成绩,输得漂亮!”
八个狂卫齐齐哀嚎,如丧考妣。
狂一不死心道:“反正都是输,也不用所有人都上,不如排个班,每天派一个人上去输一回,轮也能轮个八天了……”
战狂冷笑:“行了,反正都是输,你们还想着别人关心今天跑上战场输掉战斗的是狂一还是狂八?他们只会说——”
“战狂输了,西线二傻。”
也不知道是心里冒出的声音还是真有人在帐中窃笑了这么一句,总之声音明明白白地出现在战狂耳朵中。
战狂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还是没能忍住,硬生生咬掉了自己半颗牙。
吐出半颗带血沫的牙齿,他脸色一黑到底,握着兵器霍然站起,冲出营帐就要找人算账,不想刚掀起帐子,他就和正主打了个照面!
明如昼仿佛没有看见战狂高高举起的兵器,安然跨进帐中,气定神闲问:“都准备好了?”
战狂内心千回百转,最终憋屈:“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出发……”
明如昼道:“计划变更了。”
战狂火山爆发:“变你个大头——”
明如昼淡淡道:“正道五大门派决定进入世家战场,预计最快三日到达。你和一笑之人全力进攻固安关,三日之内,我要固安关的守军鸡犬不留,西线方向再无遮挡。”
“什么!”
两声交叠的惊叹声中,战狂与从隔壁军帐中冲出来的一笑之人对视,错目之间,均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熊熊燃烧的血与火。
漆黑翻涌,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一声尖锐的金号就刺破了沉沉的暗夜。
固安关中的守将士兵自沉睡中惊醒,紧握武器朝金号声传来的方向眺望,但见深涧之后,蒙昧的夜色将天与山融为一体,一体黑暗之中,似有庞大的蚁群将这黑夜搬动,如潮水似朝固安关涌来!
“敌袭!敌袭!”
瞭望守军声嘶力竭的叫声之中,固安关上火把逐一亮起,如一条火龙,伸头露爪,次第俯卧山峦之上。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也将前方照亮。
被尖锐的号角从被窝中叫起的高将军直到被副将架上城墙之际还气咻咻地,无视周围的混乱与嘈杂,兀自对副将说:“燧宫足足六天没有进攻,乍然进攻,攻势必然猛烈!你们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怎么今天突然慌乱了?”
他话音落下,周围没人回答。他也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向前方,准备临场指挥。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断刃似的悬崖上搭了人梯,密密麻麻的邪魔手攀锁链,以先行者为梯,飞渡悬崖!
第一个人攀过山崖,第百个人攀过山崖。
第一个人登上城头,第百个人登上城头。
当一泼滚烫鲜血溅在高将军脸颊之际,嗜血邪魔的狂欢与狞笑彻底降临了!
这时,夜里轰然一声巨响,是从未见过这般疯狂攻势而承受不住压力的副将将本该留到最后的雷火球投下城头!
两人合抱的大球浑身紫蓝,有电弧环绕游走,放置在雷击木制成的箱子之中,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抬起。当大球连同打开的箱子一同掷向下方黑暗,风吹电长,电蛇猛地刺破装着大球的箱子,四方闪烁,仿佛九天龙蛇坠落人间,当耀眼雷电将火焰的光辉也给夺取之际,爆炸轰然,地动山摇!
双眼之中,世界都因之摇晃,火种,乱石,刀兵,尘土飞扬,一切纷沓而下,似有一双巨手将眼前的□□、撕扯、扭曲,而攀越山涧的燧宫众人就在这样的旋转之中被雷火球落下的火星点着,烧灼,一个个如浴火飞蛾一般坠下深渊,此生命燃烧之美,如流星群落。
不等世家兵将赞叹、放松、欢欣鼓舞。
下一瞬间,无数燧宫中人再一次自对面山崖边涌出,拖着铁索用飞身向前,前仆后继在崖壁上织出一道密密铁网,为后来者搭出横渡之路!有人过山,有人坠崖,过山者欢呼雀跃,坠崖者癫狂疯笑,自己的生命如同别人的生命一样轻贱,一切伦理秩序化为齑粉,于是地狱翻出人间,恶鬼云上狂欢!
光与暗的交界之中,影子独成一国。
明如昼手提明灯,行走于规则的间壁。他一路向世家北线赶去,路过了断崖,身旁就是无数坠崖的燧宫从属;也路过了固安关,身旁就是世家兵将。但他既没有出手救燧宫从属,也没有出手杀世家兵将。
他此时只想着手中的两封信。
一封来自燧宫的传风殿,专司探听情报的“飞草”将正道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