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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火既是朝着傅成章发的,那能灭火的人就只剩令嘉一个了。
“爹,先把娘送含光院那吧!她醒来后,我来劝她。”
傅成章看着女儿冷静的眉眼,心里忽地一惊。
张氏一睁眼,就看到一大片银红霞影。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霞影纱做的帐子。
她掀开帐子,看到窗外垂着的一片琉璃珠帘,这些琉璃珠子选了天青、湖蓝、玉白三色,颗颗澄澈清透。即便这几年,随着琉璃作坊在民间日渐兴盛,琉璃的身价不似前朝那般高不可攀。但这等成色的琉璃依旧价盛黄金,还是有价无市。这么一片珠帘,已是价逾千金。即便是他们这等人家,这等装饰也只会出现在极重要的人的房间里。
而这片珠帘就是张氏亲自从库房里挑出来安在这的,不止这片珠帘,这个房间里每个摆设,都是张氏亲自过目后,才放进来。甚至是花瓶里的新采的花,也是张氏点头后,才允许被送到这里。
那时,张氏初回雍京,忙得脚不沾地,但依旧这般详尽地给女儿布置住所。即便是傅成章也有点看不过眼,觉得她操心操得太细,担心她把自己累出病。
可是怎么可能不细?
她一生生有六子一女,除了夭折的长子,剩下的五个儿子,每个都是三岁启蒙,五岁习武,一日不辍。她虽是他们的母亲,但一日里头能与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少许。她看着他们这样冬练三九;夏炼三伏地练个十年,再眼睁睁地看着她上前线,将生死交付给战场。唯独令嘉是例外的。
在当年那个好心的村妇告诉她“生了个女孩时”,她喜极而泣。并非因为她喜欢女孩胜过男孩,而是她知道终于会有一个孩子能真正陪在她身边。
在令嘉身上,她倾泻了所有不能给其他孩子的无微不至的呵护爱怜,尤其是在令嘉七岁那次意外过后,张氏甚至不敢让令嘉离开她眼前太久,即便是回到了雍京,这种过分的保护欲望也没有减弱。
“娘,你醒了?”
听到动静,令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张氏看向她。
令嘉身上披着一件藤青掐花直领对襟褙子,下面配一条茜色长裙,因在家中,梳着单螺髻的头上连根簪子都懒得放,但耐不住她容色美极,这般敷衍的打扮硬是让她扮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
但张氏看了却是先皱了皱眉,“你身上这套衣服是哪个使女给你配的?太没眼光了。”
令嘉默默把嘴边的一句“我自己配的”吞回去,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下次不找她配了。娘你看应该怎么改?”
“你这件褙子应该配等等,这事等会再说,我昏迷之前你说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张氏神色紧张,即便醒来后,猜到了几分,但没令嘉肯定,她依旧会担心那个“万一”。
令嘉暗叹,精明如她爹娘居然都全被这句天马行空的鬼话给唬住,还真是应了“关心则乱”这话。
她老老实实说道:“是我编的。娘你那会和爹闹得这么凶,我只能用拿这话来让你停手。”
张氏松了一口气,然后怒视令嘉,“这种大事你也敢信口胡言!”
不这样,您老哪会这么快住手啊!
令嘉心里嘀咕,面上十分乖顺地认错。
“娘,之前爹怎么惹你了?”
张氏默了默,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爹最近纳了一个外室”
“娘,”令嘉无奈地打断张氏的话,“你要污蔑爹也找个能让人信服的,爹纳外室这种话,你说出去谁信啊。”
令嘉自觉是个孝顺的孩子,对母亲睁眼胡说也能煞有其事做出一副相信的样子,但这种鬼话却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她是孝顺,不是傻子。
全天下的人里,或许有不知道信国公善战之名,但绝不会不知他惧内之名。
见女色如见鬼怪,战战兢兢不敢近半步,不然一个误会,就是一场家暴;身为朝廷一品公爵,手上的私钱连一贯都不到,在外面酒坊喝口酒都只敢偷偷摸摸赊账;在家里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各种做低伏小,连张氏的洗脚水都是他端的。
皇帝看他可怜,要给他赐两个美人,煞煞他家河东狮威风,结果他当朝跪倒,哭诉以上种种悲惨境况,恳求皇帝收回美人,如果他敢领那两个美人回府,明天皇帝就去参加他的丧事了。
夫纲沦丧至此,皇帝也只能饱含着同情收回了两个要命的美人。
这样的信国公,借他十个胆,他都不可能纳外室。
看令嘉一脸无语,张氏挂不住脸,柳眉倒竖,恼羞成怒,“你信他不信我?”
这是要无理取闹的前奏啊!
令嘉当即说道:“娘,你和爹吵的是不是我和燕王的事?”
张氏脸色忽变,惊道:“你知道?”
令嘉轻轻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家里最近的大事不就这一件嘛。”
张氏心惊胆战地看着她。
“娘,你也别怪爹。以燕王的身份摆在那,哪里有爹拒绝的余地。我们一府人在这,哪有为我一人触怒官家的余地。”
张氏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不知道。
这次,她干脆顺着令嘉的误会说下去,“我倒不是气他不去说,只是气他没把这当回事的样子。”
令嘉十分体贴地说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的性子,天塌下来,他都要做出没事人的样子,但这不代表他心里不难受。”
张氏故作气恼道:“你还帮他说话?”
令嘉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娘,你这次要在我这住几天?”
傅家惯例,每逢张氏与傅成章吵架,都会分房睡几天,而她落脚点无一例外,都是在令嘉这。
一般住个两三天是斗嘴怡情,七八天是斗气之争,一旬以上那就是出大事了。
张氏傲然宣布:“住到你出嫁!”
令嘉痛苦地闭上眼。
要命!
许是被她爹惯的,她娘的睡相十分之糟,每次睡着后都要找个东西紧紧抱住,不到睡醒绝不松手。与她同床的夜里,令嘉不知多少次做梦梦到自己被绳子捆住,甚至被白绫勒醒的梦也做了几次。
若非如此,何至于每次张氏与傅成章吵架,她都奋斗在劝和的第一线呢!
母女谈话()
夜里,张氏忽地满头冷汗地惊醒,待感觉到女儿好端端地躺在她怀里,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噩梦带来的惊悸之感才缓缓散去。
好一会后,她起身下榻,走到窗前,推开窗棂。
院子里种着的那棵繁茂的杏树,站着一道人影,在月光的清辉下,萧萧瑟瑟。
张氏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他们是少年结发的夫妻,情投意合之下,总有说不完的话,便是偶有争吵,也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情趣,真正闹得不可开交不过三次。
第一次是大郎出生不久即夭折,第二次是四郎和五郎战死,这是第三次。
她心灰意冷,不欲见他,他就站在庭中,无声地看着厢房。
三十多年过去,拿到身影却是依旧。
她悄步走出里间,在外间守夜的醉月惊愕地看着她,她却视如不见,奔到院外那道身影前。
外间里,醉月手上拿着一件外套,看着窗外的两道人影,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送出去。
“不用送了,爹定不会让娘着寒的。”
使女愕然看向不知何时起身的令嘉。
令嘉手上还抱着福寿,福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亮得能发光,而令嘉那张美得少了烟火气的容颜在烛光下莫名沾上了几分暖意。
她看着窗外的明月杏树一双人,脸上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似喜似忧,是笑非笑。
醉月轻声唤道:“娘子。”
“别让娘知道我起来过。”
令嘉吩咐一句后,转身走回里间。
“何苦呢!”
一声轻渺难闻的低语自她唇间逸出,消散在夜间的寂静中,连离她最近的醉月也没听到。
只福寿耳朵动了动,抵着声音叫了声,“喵!”
令嘉摸了摸福寿的头,唇角弯了弯。
第二日,令嘉起来,她床上只得趴在她床头的福寿一只,没有张氏的踪影。令嘉挑了挑眉,叫来几个仆妇,把昨日刚搬过来的张氏的日常用具都送回正院,顺便送去有关今日请安的请假。
她娘这会估计正羞恼于自己的好哄,她若送上门去,那是白白给她爹分担火力。
这种蠢事她傅令嘉才不会干。
于是,用完早膳后,她找出昨日那幅画,准备将它画完。
但磨好墨,润好笔,摆弄好福寿的姿势,将要落笔时,才恍然发现昨日歪了的那一笔她竟是怎么都无法描补过来。
令嘉默然片刻后,搁下笔,卷起这幅已画好大半的画,扔进纸篓里。
福寿歪了歪头,不解地朝她“喵”了一声。
令嘉又抽了一张新画纸出来,重新落笔。
福寿一双猫眼眨了眨,眼神无端有些深沉。
春日宴半月过后,信国公府的朱红铜钉大门敞开,迎来神色骄矜的皇使。
“信国公傅成章之女淑德含章,克娴温良着即赐婚于燕王,待吉日大婚。钦此——”
令嘉面色平静地从皇使手上接过这块决定了她一生命运的明黄绢帛。
在这位未来燕王妃面前,皇使敛了傲色,露出笑脸道:“娘子金玉之质,燕王龙章凤姿,真是佳偶天成。”
令嘉平淡道:“皇使过誉。”
皇使脸上的笑脸一滞。
索性信国公管事极有眼色地给皇使递过一个锦囊。
皇使接锦囊于袖中,不着痕迹地打开,指头伸进去,摸到纸钞上微凸的油印,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自然了许多。
张氏看得心中一阵发痛,她的七娘就要嫁到充斥着这种小人的人家里去了。
虽然心疼得要死,但回到后院,张氏依旧唤了令嘉到面前,教育她道:“你方才对那皇使的态度太过冷淡了,纵使心中不喜,脸上也要遮掩些。”
令嘉喊冤道:“我没有不喜啊。”
张氏耐心道:“你的神色冷成那样,别人自然会理解为不喜。”
令嘉一脸无辜道:“这不是娘你教我少笑的吗?”
张氏一愣。
令嘉悠悠道:“你说我容貌太盛,笑起来太容易招人遐思,倒不若少笑些,以免误了我的名声。”
张氏语塞了半天,最后憋出句,“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许了燕王,多笑一些也无妨。”
令嘉朝张氏展颜一笑,“是这样嘛?”
张氏见了不禁暗叹,容颜太盛有时对于女子也非好事。令嘉这等容颜,若是生在寻常小户人家,便是一场泼天的祸事。令嘉固然有幸生在了足够强势的傅家,但若她将来的夫君不够强势,也未必阻挡得住外人的觊觎。从这角度来说,她许给了燕王倒也相宜。
令嘉收起笑颜,说道:“好了,娘,你就别担心了。我出嫁是嫁去作燕王妃,不是嫁去做奴婢的,天底下有几个人值得我去卖笑脸。”
张氏满怀忧虑道:“都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在官家、圣人面前服侍的宫人耍起手段来一个比一个狡猾,我怕你在他们上面吃亏。”
令嘉满不在乎道:“这事自有燕王解决。”
张氏愕然看她。
令嘉气定神闲地说道:“夫妻一体。他既然娶了我,我的事自然是他的事了。”
张氏以自己养了令嘉十六年的经历打包票,她话里的“夫妻一体”绝非善意。
张氏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七娘,赐婚圣旨以下,木以成舟——”
这里令嘉插话,“还差个吉日才成舟。”
张氏抽了抽嘴角,改口道:“舟既然成了大半,你也别再计较那点不情愿的小心思,安心去和燕王过日子。总归是夫妻,要处一辈子——”
说到这她忍不住郁卒说了句,“偏偏你们是圣旨赐婚,连个和离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令嘉对她娘大为钦佩,这婚都没成,就想到了和离去,这是怎样一种深谋远离的精神。
“一辈子对着一个讨厌的人那太痛苦了,所以可以的话,你还是尽力去喜欢燕王。”
“如果我实在没办法喜欢上燕王,怎么办?”
张氏默了默,说道:“他应该没差到这个份上。”
毕竟那张脸摆在这,张氏自认要在碧玉年华遇见这么个俊美郎君,虽不至于色授魂与,但心猿意马也是难避。不过话说回来,傅成章那厮年少时也是俊美无俦,真不输燕王几分,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被他骗到手上
令嘉撑着脸,嘴角含着笑,欣赏母亲多变的脸色。
张氏回过神来,对上令嘉眼神,莫名有些心虚,干咳一声,又接着道:“试着喜欢可以,不过也别太喜欢。就到一般程度就行。”
千段姻缘,千般姿态。
张氏虽在傅成章头上作威作福作了一辈子,但也心知肚明,天底下姻缘能到他们这等程度的可谓凤毛麟角。即便是她两个成亲的儿子,与他们妻子的感情也是差了一筹,若不是有做父母在上面盯着,断无今日之和谐。张氏原本倒是立志要给女儿寻个和她爹差不多的,但在燕王横插一脚后,也死了这条心,只求女儿婚姻能做到举案齐眉,两相各安,就已如愿。
令嘉举手发问,“一般程度是什么程度?”
张氏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就到南平大长公主待她那些面首吧!”
南平大长公主是德宗朝,唯一一个幸免于六王之争的公主。先帝登基后,眼见只剩这么个妹妹能给他施恩以邀人心,于是待她堪比亲姐妹。到了皇帝继位,对待这位姑姑也是尊着敬着。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位丈夫死了很多年的公主在别院里养了十几个英俊健壮的面首。
这事在京中也是人所周知的绯闻——南平大长公主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京中的名门夫人们评价她为“不贞放荡”,但心里有几分歆羡,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然而,令嘉却问张氏道:“面首是什么啊?”
“”张氏看她浑然天成的天真,一时竟真拿不准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七娘她她不会真不知道吧!
仔细想想,似乎也是应该,七娘自小被她的人一错不错地盯着,身边连本闲书都没机会拿到手,好像真的没机会接触“面首”这词啊!
这时,令嘉追问道:“娘,面首到底是什么啊?”
张氏沉默半晌。
就在令嘉张口准备再问一次时。
她猛地起身,神色和蔼自然道:“七娘,为娘忽然想到外院还有些事还没做,我们的话还是留着下次再说吧!”
令嘉看着母亲看着姿态优雅,实则步伐匆匆地走出房间,屏住气等了片刻,然后就见到她娘突然又转了回来。
令嘉一脸无辜道:“娘,你不是急着去外院吗?”
张氏悻悻然道:“落了点东西没拿。”
她从榻上摸出一个香囊,转身又走了。
这次她走后,令嘉没有再忍,捶着榻,无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叫你连本闲书也不让我看,这下倒霉了吧。
还想骗我,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好一会后,令嘉敛起笑颜,悠悠一叹。
一切的争议就到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