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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瞧自家大王虽然心情沉痛,却一直没有提下葬事宜,不少朝臣就开始猜测:此时秦国正值鼎盛之际,大王或许有心厚葬,却不好意思自己提出来,这会儿谁要是给他个台阶儿,让他遂了这个心愿,定能在他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眼睁睁见机会被一个小小的东园令抢了先,好些朝臣简直追悔莫及,只能赶紧附议,或许还能勉强补救补救。
东园令说话的时候,众臣所见都是大王耐心倾听奏议的样子,除了赵高。适才赵政遥遥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毫无痕迹地移开,周遭几乎无人察觉。
这个眼神让赵高想起儿时给他讲《黄鸟》时候的事情。
那东园令说完见群臣附议,心里越发高兴起来,心想:这马屁拍上去就应该奏效了吧?虽然赵政还没有表态,但他已经在幻想待会儿自己会得大王一句什么样的赞言。
待闹哄哄的大殿安静下来,赵政振振衣袖,坐出个更加端正肃穆的坐姿出来。东园令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不远处的赵高低眉敛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刻,赵政肃了神色,凛然道:“墨子《节葬》之篇云:‘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节丧之为政。【4】’”
顿一顿,他环视一遭,突然站起来。大王站着,谁能落座?诸位朝臣慌慌忙忙站起来,欠身听训,一时间虽无人说话,大殿里却并不安静,处处充斥着衣料摩擦的微妙响动。
赵政继续说道:“况而今民穷兵疲,战事不息。天下百姓多并日而食,易衣而出,寡人思之,常痛于心。上若以为政,下多以为俗,身为秦国之君,更应以身作则,厚葬之例若因寡人思掉而开,岂非大谬?”
大殿陷入一片肃寂之中。有人为失去大王夸赞的机会而失望,有人暗自对他的节葬之论嗤之以鼻,可是更多的朝臣却是汗颜。
原想着借这事增进君臣感情,却不想赵政一席答复掷地有声地回荡在大殿里,竟是如此振聋发聩,着实令人愧疚。
有近半年的缓冲和习惯,对上赵政,赵高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至少不会再轻易地出神发呆,更不会出现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情况。可此时回过神来,他才察觉自己竟因他适才的样子失神失了个彻底。
他从衣着褴褛的娃娃,变成了今天身怀恢弘气度的王者,穿一身庄重华贵的玄色朝服雍然坐在巍焕的秦宫大殿上,儿时说过的话依旧未曾忘记分毫,而今正坚定不移地践行着自己当年许下的誓言。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引得被赵高压制了半年的情愫,在此时蠢蠢欲动起来。
那之后赵政便下诏,包括他这个秦王在内的所有亲族,今后一律不得厚葬,若有违犯,重罪论处。
赵政深知移风易俗绝非易事,断不能操之过急。因而诏书只提自己与亲族,只字未论世族公卿,并没有要求他们做到节葬。
但如此大家都从中嚼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连大王同其亲族都不得厚葬,你一个世族公卿敢翻出个什么花样?
这显然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给人重重一击,并打得人毫无还手的余地。
要知道厚葬之俗由来已久,且根深蒂固,若他温温吞吞把这件事拿出来和众臣商议,请大家以后一起行节葬之丧,那一定是不成事的。
可如今……
纵然诏令发出百家对此褒贬不一,儒生、墨者甚至为此争吵长达数年之久,但此事在民间迅速传开,不仅被秦国百姓,也被六国部分臣民津津乐道了好几个月。
十月,天下盛传秦王意气凌云,有心剑指山东,使秦大出天下。
列国君王臣民闻之,无不惊惧慑栗。楚、燕、赵、魏等数国急求会盟,共商合纵抗秦之策。
第102章 赵国逐姚贾()
秦国上空因诸国预备会盟;笼罩着层层阴云,不少国人已经陷入紧张的战备状态。
然而此时;赵政并没有急于下令调兵,仅仅只让戍边将士严阵以待。不过虽不出兵;秦国却也没打算坐以待毙,国政殿上,众臣正热火朝天地商议着对策。
“秦国已非昔日的秦国;那些龟孙王八羔子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说话的是个管束陇西驻防军的武将。
他说到激动处就想拔出佩剑造个势,谁知往腰间一摸;才想起;国政殿上不可佩剑,他常年在外驻守;此时换防回来倒是给忘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尴尬收手。
有人摇摇头站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倘若四国促成合纵,秦便只独一横。此事关系到我秦国东出大计,断不可轻撄其锋;招来变数!”
这人分析完利害看那陇西守将有些尴尬;又话锋一转大笑道:“怎么;你换防回来才不到半月,这就憋不住了?”
方才听众臣争论了半天,赵政不便打断,眼下时机成熟,他见缝插针地说道:“都是我秦国的好儿郎,该打的时候自有要你们使力的地方,目下却是不急。好了,还是先说说诸位有什么瓦解四国合纵的对策。”
方才众臣就在为打不打吵闹不休,显然赵政这是借安抚那个守将直接给这事定了调子——秦国不打算用武。这么一来,话题果然马上集中指向了如何瓦解四国合纵。
可是众臣讨论了许久,如何应对却一直没个定数,关键时刻还是许久默不作声的李斯站出来出了个主意。
“臣虽暂无对策,但听说此次由赵国主盟,赵王迁欲派姚贾出使各国游说。此人乃魏国监门之子,靠那张利嘴得了这趟差事,赵王迁未必信他,可间而离之。若合纵得已暂缓些时日,我们便有充裕的时间找出个万全之策。”
有人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可是驱逐姚贾,赵王迁大可马上再换一个,中间能有多少时间供我们喘息?”
李斯泰然反问:“若非国中无人,以赵王迁脾性又何至选一个世监门子、梁之大盗代表赵国颜面出使列国,促成会盟?”
确实,赵王迁极爱面子,他所亲近重用的皆是如贵族公卿这些体面之人,此番派姚贾,竟都不怕他丢了赵国的脸,可见也真是没人了。
姚贾二字,赵高前世就有所耳闻,当然,沾上那两个字的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之所以知道有这么个人,就是他听说姚贾和李斯一起陷害了惊才绝艳的韩非。
其实姚贾和李斯为了什么,又究竟如何构陷韩非的,许多后世人并不清楚,甚至连史书也语焉不详。但不少人对他一直就有这么个糟糕的印象,以致潜意识里将他划入大奸大恶的佞臣之列。
可如今赵高就活在这个时代,尽管与之并无交集,但事关会盟,他也提前对这人做了些了解。
正如李斯所说,他是魏国城门守官的儿子。在这个时代,属于身份地位极其卑贱的那一列,被人瞧不起实属正常。更有甚者,据传他还曾经因为偷盗受人揭发。
就是这样一个身份、地位、人品都极差的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得到了独挑会盟大梁的机会,其才能可见一斑,绝不可小觑。
李斯之计便是抓住了姚贾敏感的身份与名声,欲对维系他和赵国间那点薄弱的关系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诈赵王迁主动驱逐姚贾。此法虽不能除四国合纵之患,确能解燃眉之急。
见这么争下去没个头,赵高索性施施然站出来,欠身低眉道:“廷尉所言有理,此事离间为上,臣附议。”
有他开这么一个开头,方才有些举棋不定的心也算有了个底,不多时人就三三两两站出来,表明自己支持了。李斯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又很快转回去看赵政,表明该说的说完了,一切等赵政决断。
李斯把计策一说赵政就觉得可行,只是没有急于立刻变态,想看看大家什么反应,如此一来附议的不在少数,自没什么意外。
“便依廷尉所言。”赵政看着李斯赞许地点点头,说完又看向大殿正前方:“只是……这回又要辛苦顿弱一趟了。”
前不久赵政派顿弱入赵,这人才刚回来不久,此时还在家里休息,这回又要麻烦他再去一趟,赵政多多少少觉得愧疚。朝会完了,便亲自去看了他一看,顿弱受宠若惊,自是没什么好说的,翌日就动了身。
“兄弟,你说这回打得起来吗?”半月之后有人在酒肆里神神秘秘地问道。
他问的那个兄弟摇摇头道:“我看悬。咋,怕啦?”
“怕个鸟!这不是想有个心理准备嘛。”秦人最怕被说孬,他赶紧撇清干系。
旁边有人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懂什么,我看啊,这回打不起来!听说了吗,那姚贾被赵王迁驱逐,我王请他入秦,奉为座上宾,还派廷尉去拉拢,听说今天就随着廷尉入宫了。”
曲台宫里满满当当坐满了秦国一干股肱众臣,姚贾被环绕其间依旧能巧言善辩,对答如流,不见丝毫惧意,竟颇有名士风范。
赵政见此心道捡到了个宝,喜不自胜:“好一个绝其谋,安其兵!先生既有如此把握,车百乘,金千斤,准你服太阿之剑,代替寡人出使四国,可够?”
姚贾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秦王竟然对自己会如此信任。要知道,这些摆出来,放在列国都不是个小阵仗,他却能如此爽快地当着众臣的面许诺出来,实在令人惊叹。
想他半月前才被赵王迁当牲畜一般驱逐出来,沦为天下笑柄。半月前与半月后的处境两相比较,再是不烂之舌此时竟也激动得发颤:“大王,姚贾定不辱命!”
就在他恍惚的片刻,赵政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并笑道:“那寡人就在秦国静候先生好消息了。”
这天,赵高有些心事,回家的时候也没有骑马,缓缓走在路上,一个没防备,突然和一名女子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今日好不容易说通阿母才能带着小妹出来走走,自是兴奋不已,正和自家小妹聊得兴起,也没注意前面有人,待跟随她们的傅母发现,已经阻止不及了。
女子眼看就要倒地,吓得几乎花容失色,“啊”了一声,便僵着身子,紧闭着双眼等待落地时的痛楚。预想中的痛没有从身上传来,待她稳住重心,才发现自己被人扶住,正半靠在人家怀里。
适才情况危急之下,赵高没顾上礼仪,下意识单手揽在人家腰上扶了一扶,谁知稳住身形后抽手不及就被傅母一把拉开:“冯御史家的长女你也敢碰?”
旁边的女娃也愤愤地看着他,也不屑地附和到:“就是,我阿姊这样性行均淑又貌美的世家女子,以后可是要嫁给大王当王后的,岂容……”
“小妹,休得胡言!”女子回过神来,赶紧喝止了自家小妹。
听到“冯御史”、“王后”这些字眼,又联系到今日治粟内史府出的那些传闻,赵高猛地抬头瞧着那女子,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微的不稳:“对不住。”
原本那女子被一个陌生男子揽过腰身也有些微的不悦,想质问他两句,却见他目光有些黯然,不由心想:是不是这人仰慕自己,又觉得高攀不上才不自觉地露出这副模样?
虽然她从前看这种不蓄须的男子最不顺眼,总觉得他们身上带着女气,但这个瞧着倒有些神囧韵,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而且见他这么难过,又不觉心软。想到万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这么闹下去也不好看,她索性就阻止了小妹。
顿一顿她又道:“算了,东西既已买到,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阿姊喜欢的不是美髯公吗?怎么,对那个小白脸动心啦?嗯……虽然那双眼睛是有那么点勾人。”这女娃从小随冯劫夫人舞刀弄枪的,性子和她阿姊截然相反,直来直去毫无遮拦,竟也没个顾忌。
女子正了神色看着自家小妹严肃地说道:“阿姊问你,你可知道大王也是不蓄须的?”
“啊?”女娃不觉失声。
“以后切记不要妄言。”女子睨她一眼,无奈地提醒道。
“哦,知道啦。唉!这回出来才知道咱们大王和那治粟内史不蓄须竟也带出了这番习俗,方才都见好些男子这样了。”
姐妹俩聊得起劲,丝毫不知身后的赵高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赵高推开书房的门,却猝不及防地被自己书房里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待神识归位,借着昏暗的光线才看清楚那黑影是赵政。
“怎的不点灯?”赵高诧异地凝眸问道。
难得赵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许久没说话,原本英气的凤眸里竟是幽深一片,且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莫测的情绪。
书房里的气氛还从来没有如此诡异过。
默了片刻,赵政才闷声闷气地问他:“老师方才在想什么,见到我竟诧异成这样?”
第103章 要求也不高()
赵高借着室外微弱的光仔细一看,发现赵政手里拿着火石;方才许是正要点火,听到有响动才转过来看他的;倒是他的反应着实大了些;又尴尬地轻咳一声;走过去从赵政手里拿过火石点火。
他取火石的时候,赵政左手的掌心被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生出一串麻酥的感觉,直沿着手臂窜到了心上;赵政被突如其来的异样惊醒,这才察觉自己方才问话的语气有些不好;眸中那点清冷的神色顷刻褪去;又换成了副没正形的样子。
逢烛火亮起;先前屋子那点沉抑顿扫;二人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赵高甚至以为适才赵政眼中出现的那种幽深光芒只是光线昏暗时视物出现的错觉。
“大王饿了么?”赵高柔声问道。顿一顿他又说:“臣去瞧瞧夕食做好没有。”
赵政却是先迈了出去:“左右无事;一起罢。”
二人大步走出去时衣袍卷起阵阵清风,徒留一室烛火原地明灭。
吃饭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赵母的话题突然就聊到了某人的终身大事上:“听说现下好些世族子弟都忙着教养女儿,巴巴着等来年大王孝期一过把女儿嫁过去呢,也不知是谁家的闺女好福气。”
作为这事的正主,赵政听后倒是神色如常:“呵,还有这事。”他说完瞧一旁的小鬼想伸舀个豆子,手却恰好短了一截,连靠在陶碗上的木勺都没沾到个边儿,蔫蔫儿坐了回去,不由好整以暇地拢了袖子,伸手替她舀了一勺。
小阿邯嘿嘿一笑,知道他喜欢自己面前薄切的酱牛肉,赶紧狗腿地拿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几片,邀功似的望着他,惹得他想起些什么,难得神情柔和,看了看赵高,又勾起嘴角转过头去抬手赏她个暴栗。
赵高听了母亲的话下意识看向赵政,恰巧撞见他二人这些互动,不知他后来在想些什么,笑得那般柔和,和女儿坐一起,竟像父女一般。赵高心里虽哭笑不得,却佯作未见,转而接了母亲的话:“怎的母亲也对这事感兴趣。”
小阿邯乐了,替她家大母说道:“外面的阿姑阿姊们都好奇呢。阿父,你是大王的老师,肯定知道大王喜欢谁吧?”
赵政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高,笑得十分不怀好意。赵高睨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大王的私事,阿父哪里会知道。”
赵母突然摇摇头,有些可惜地说道:“要说这大王也是个痴情的娃娃,秦国谁不知他与那王后君后情深。只可惜王后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去了。这一去,大王至今也未纳过一个夫人。听说这回遇上夏太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