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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小生姓张名若愚,见字心喜,想……”
“得得得!忙着呐,让让让……”左蒙青一听这满口咬文嚼字就脑仁儿疼,纸一扯,大步便往外走。他身高腿长,没两步就窜没了。
张若愚追到门口往外望,连个衣角影儿都没瞧见。
“啧,看他那穷样儿,谁理他?”有锦衣玉带的富家公子领着书童摇扇而过,落下一句轻飘飘的嘲讽。
末了还要着重盯一眼张若愚头上那白带子,“百善孝为先,爹娘尸骨未寒便去赶功名利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张若愚神情不变,那富家公子还要再接再厉再嘲讽几句,却见外面忽然一阵『骚』『乱』,一个不知谁家的随从兵荒马『乱』地跑了进来,进门便大喊:“公子!中了!中了!”
茶楼顿时惊呼不断,沸反盈天。
“什么?提前放榜了?!”
“竟提前放榜!快备马!备马!”
所有人都往外冲,茶楼的大门差点给挤破了,桌椅板凳也翻了。虽然晓得这帮人不会不给钱,但掌柜的还是抱着门框心疼得差点落泪。
张若愚没去看榜,他慢悠悠走回了自己在京城郊外的破落客栈,拿出笔墨,写了一封长信。
又拿出一叠纸,写满了,直到天黑才停笔。
他用油纸包了个书皮,抄着这一摞写满了字的纸,进城进了一间小书坊。
“掌柜的,卖话本。”张若愚神情清淡,甚至有点木讷。
他将纸包掏出来,解开。
纸页滑开一柜,一直未曾抬起眼皮搭理这穷酸书生的掌柜不经意间瞄到一下,瞬间直了眼。他忙起身,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反手关门。关了也不安心,还上了闩。
“你这……写得可是真的?”掌柜的捏着纸页,手都抖了。
张若愚的面容在烛火寥寥的晦暗屋内,一半光一半影,但他的眼神很亮,如两道跃动的星火。他轻声道:“春试泄题,确有此事。”
掌柜的手猛然一颤,指间的纸页掉落。
窗外倏忽吹进一阵风,满柜台纸页纷纷翻起,哗啦轻响。
张若愚缩了缩脖子,起风了。
“起风了,你还站风口上,是嫌伤好得太快,还要再添几分病?”
萧乾进了颂阳殿大门,远远便见着方明珏又坐在窗边的桌前,拿着卷书刻苦,愁眉不展的,活像明日殿试不是他考人,而是被人考。
近了,又瞧见这人浪得没边儿,只穿了一件单薄春衫站在窗口,萧乾没好气,手上却一抬,直接把窗户关了。
方明放下书,见萧乾没一会儿便从殿门进来,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萧乾被这小鸭子似的走姿逗笑了,快上前两步,搂个大娃娃似的将人一抱,抱到矮榻上,『摸』了『摸』脸,又把碍眼的书拿开,攥住手。
不经意瞟了眼,萧乾诧异:“兵法?你这是要选个将军出来?”
“考题早便定了,”方明珏习惯『性』地松了绷直的脊背靠着萧乾,轻声道,“常太师以我还未及冠亲政为由,再度扔了我的题。”
萧乾脸『色』微沉,方明珏瞟了他一眼,却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了:“便让他再过这一把瘾,日后……怕是他想再监一次春试,也不能够了。”
果然是不能够了。
当翌日殿试,常太师看着几名学子愤然而起,听着话本里那一句句学子买题押题,却不慎买中春试之题的朗声高诵,他便晓得,这头他看着长大的白眼狼,终于要反过来咬他这一口了。
不再是虚张声势,而是实打实的,连血带肉的一口。
凌霄殿前,风声呼啸。
几名学子跪地,为首一人面『色』坚毅,正是张若愚。
张若愚高声道:“学生请孝赴考,全赖皇恩浩『荡』,实是不能蒙昧己心,欺君罔上!春试考题私下买卖,考生流传,学生敢冒一句得罪天下学子之言,试问在场诸位,可未见考题一眼,全凭真才实学,站在此处?”
无数未曾跪地,还装作奋笔疾书的学子笔尖一顿,霎时落墨一团。
“无论诸兄何意,学生愧对于心!”
张若愚眼眶通红,俯身对着上面空着的龙椅咣咣磕了两头,伏地不起。
其余的学子也坐不住了,不论真心假意,纷纷垂着头,掀袍跪下。
常太师闭了闭眼,捋着胡子的手指终于没控制住,微微抖了下。
萧乾半搂着方明珏趴在不远处的拐角望着,越瞅张若愚越顺眼,俨然发现了一只新戏精似的,见猎心喜,忍不住扭头道:“此人演得着实卖力。”
方明珏皱眉摇头:“此人并非我安排。我只是命人泄了题,本打算由民间传闻而起,再行彻查。”
却没成想,这场皇帝都没到的荒诞殿试,竟将这件事爆了出来。时机最佳,场面最大。
遮不了掩不下,除非将这所有学子尽数杀了,不然哪怕有一张嘴漏了出去,就算不是监考泄的题,常裕禄也是百口莫辩。
若是无意,倒也罢了。若是有意,那便真是个人才。
常太师缓缓睁开眼,手指慢慢捋完这趟胡子,目光落到了张若愚的背上。
一条瘦弱得连件青布衫都撑不起来的脊背,又是从哪儿借来的胆子,敢在他面前直起来?
等到涔涔汗水湿透了那条脊背,常太师才将视线慢慢挪开,笑了一声。
寂静的风声里,这一声笑引来所有的目光。
常太师扶着座椅的扶手站起身,先拍了下旁边上首空着的龙椅椅子扶手,温和又无奈地笑道:“陛下抱恙,未曾前来,你等在这跪着,也无甚用。若还愿听老夫一言,便都起来,回家去。泄题与否,老夫自会上一道折子,请奏圣上……”
张若愚抬起头,目光不避不让,凛然道:“太师大人,此言便是放任监考之人逍遥法外吗?证据确凿,泄题难道有假不成?是大人认为我等学子品行孤陋,连这等赤诚都无,还要您遮掩丑事,还是您私心有悔,包庇您的两位主考官弟子?”
“大胆!”陪同监考的大臣汗『毛』一竖,立刻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
真是向天借的胆子!如此诛心之言,连当今圣上都不敢蹦出一字,这哪来的野学生竟如此妄言!
所有大臣都慌了,却也都束手无策。
若此时将人拖下去,那南越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不同于大晋以武治国,还奉行着一定的愚民政策,百姓都服服帖帖,不敢妄议朝政。南越的民风开放,一个说书先生的战斗力都能完爆一个普通御史。
大晋百姓怕当官的,南越百姓却不怕,若真犯了事,碍不着百姓自己便罢,若真碍着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南越能把那官员喷到跪地叫爹。
但嘴炮终究不是炮,所以大晋的铁骑曾长驱直入,兵临京都。
不过这嘴炮这种时候可分外重要。
重要到常太师被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却还要和颜悦『色』对着张若愚解释:“岂是如此啊。你等春闱高中,便俱是老夫弟子,不分先来后到,权位高低,一视同仁,岂有包庇之说?春试两位监考今日必会收押入监,此事定当彻查,尔等尽可放心。”
他走下台阶,去扶张若愚。
张若愚顺势起身,看着常太师和蔼的面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杀机。
他眼神一沉,心里刹那定了一个主意,当即开口道:“太师欲要将人收押何处?刑部只怕待那两位大人太好,令两位大人乐不思蜀。不若有城防卫看护,刑部大理寺共同掌管的北狱大牢妥当……”
“太师决定,岂有你置喙之地!”
一个披着文官皮的武官突然冒头,怒斥完,却奚落地瞥了一眼围在常太师周围的一圈人。
常太师手上一紧,忽又一松,脑中倏忽想起前两日的密函,脸上笑着,嗓子里却将“杨晋”两个字翻来覆去,嚼了个稀巴烂。
他叹了口气,似是万分疲惫道:“尔等若执意如此,那便……押入北狱大牢。”
第39章 风暴酝酿()
常太师的两位得意门生从风光的春试监考一职上被拉下了马; 批墨的纸都未干,便被一根铁链勾进了囚车。
囚车从人烟稀少的偏僻巷陌行过。
路途里天『色』阴郁,不多时便落了雨。没个遮挡; 待到了地方; 两位往日里位高权重的大臣便如同两只湿漉漉的花野鸡般,被推搡下来; 架进了门。
其中一个山羊胡的大臣抬头一看,瞪直了眼盯着那“北狱”的门匾; 一时气急攻心; 胡子都哆嗦起来; “杨晋小人!污蔑我等清誉,老夫必与他势不两立!”
门外驻守的几名城防卫都面『色』不善地看着他,目『露』寒光。
“老杨; ”另一个面白无须,狼狈里仍有几分淡然的中年文官道,“你失言了。太师将我等送来此地,恰是对杨将军的信任。你我二人无论在何处; 都兴许有个三长两短。只在这北狱大牢,还有一条命稀罕着。”
顾战戚刚跨过门槛,便听见这么一番话; 抄着袖子『摸』到里面藏的小瓷瓶,一时心中好笑。
北狱大牢里,杨晋许是不敢杀人动手,承这份怀疑与骂名; 但他们的主人却未必不会来一招一石二鸟。
“两位大人,雨要下大了,里边请?”顾战戚吊儿郎当晃出来,胳膊一抬,嬉皮笑脸。
顾战戚在城防卫中略有微妙,但他本人『奸』猾,再加之混了这么久,很合一众武官的臭味,便也渐渐站稳了脚跟,负责着城北的事宜。
这北狱大牢便在城北,虽不归他管,但他早与这大牢的上上下下大佬喽啰都混成了干哥哥干弟弟,进进出出,偶尔客串一把狱卒,都不成问题。
顾狱卒领着人往里走。
天『色』阴暗,牢房内已亮起两排明晃晃的火把。
顾战戚开了一间牢房,将怒目而视的山羊胡关了进去,无视他的怒骂叫嚣,领着中年文官继续往里走。
走到最里面,周遭的牢房都空了,唯有火光寂静,风声悄微。
中年文官被送进一间阴影盖半的牢房,押解的狱卒转身走了。中年文官还算镇定,寻了堆干草坐下,然而一抬眼,却见那拎着钥匙的城防卫开门进来了。
“贺如声贺大人,下官久仰了。”顾战戚拱了拱手。
贺如声冷哼一声:“莫要在本官这里卖弄,本官听不得野犬『乱』吠!”
顾战戚抄着袖子呵呵笑:“哟,那真是巧了,下官也听不得家犬『乱』吠,尤其啊,还是一时三刻便要被送进屠狗场的家犬。”
“你以为本官会信你挑拨?”贺如声脸『色』一变,眸『色』冰寒,“杨晋的狗都只会这一手吗?”
“杨晋的狗会不会下官不知道,”顾战戚手一掏,大大咧咧将昨夜的密信拿出来,往贺如声怀里一扔,“但大人这条狗做的,已然不需什么挑拨了。若要挑拨,也得捡些有用处的来。”
贺如声本不想去拿那封信,但顾战戚演技实在太过精湛,一副轻描淡写又蜜汁讥嘲高傲的模样,让贺如声心里顿时打起鼓来。
他将信一展,越看越是心胆俱寒,目眦欲裂。
这信并非是常太师笔迹。
但正因如此,才让贺如声立时信了。
常裕禄此人谨慎小心,极为沉得住气,他平日信件往来,都是由身边一位幕僚书写,别人或许不识得,也不晓得,若要伪造也会伪造常太师亲笔笔迹,但贺如声知晓,并一眼认出了这笔迹,乃是真迹。
原是以为不过一时落魄,却未成想,早有人替他们叩开了鬼门关。
贺如声压着心绪,抬眼道:“一场好棋,不知何人……满盘皆输?”
顾战戚似笑非笑:“上面那位月底便要及冠了。”
这位皇帝的使用寿命终于要到头了,常太师已然喜新厌旧,准备换上自己新物『色』的玩物。只是这位旧物临了还要作一作妖,常太师便少不得得叹息着,将它摔个粉碎了。
“这封信……”贺如声嗓音微哑,“可还要给杨大人一观?”
顾战戚摇头,『摸』出瓷瓶来掂了掂,“下官为杨大人选了另一样礼物。”
贺如声死死盯着顾战戚:“缘何要帮我?”
顾战戚干脆道:“我觉着贺大人是个聪明人。太师只要一人死,那为何要死一位聪明人?聪明人活着的好处还有许多,我也盼着贺大人能明白。”
贺如声双目赤红,咬紧的牙关慢慢松开,“本官……承你这份情。”
顾战戚毫不意外。
虽说来之前他已串过七街八巷,知晓这贺杨两位乃是患过难交过心的好友,但在听见贺如声门外那番话时,他便知晓,这才是个真正自私的伪君子。
好友的命在他眼里连挣扎犹豫的分量都没有。他就想如此自私自利地活着,毫无愧疚,甚至沾沾自喜。
“那明日刑部来审,还望贺大人知道自己的嘴该往哪边开。”顾战戚笑眯眯说完,转身走了。
当夜,两名被收押的监考官之一,杨闻书杨大人癫痫发作,四肢抽搐而亡,死状恐怖。
另一位贺大人似受惊过度,翌日面对刑部官员,对自己泄题罪行供认不讳,哭喊愧对恩师,声称受人胁迫,矛头直指远在辽西的杨晋。
一时之间,杨晋名声在民间跌入低谷,甚至有学子堵在凌霄殿前请愿,求旨召杨晋回京对峙。
常太师心中诧异,他本指使顾战戚对两人下手,绝不留活口,却未成想贺如声竟没死。
怀疑刚生,顾战戚的信便到了。
同一间牢房,同样下『药』的饭食,却因贺如声淋雨风寒,入睡不知,而被杨闻书吃了。待贺如声一觉醒来,便见杨闻书惨状,误以为杨晋狗急跳墙,便恨极咬了他一口。
这解释九真一假,常太师半信半疑。
但此时却万不能亲自前往探监,只能再派眼线打探。不过不论如何,此时的结果虽说不是如他所愿啃一口小皇帝的血肉,却也咬住了杨晋的骨头,终归是有利的。暂不计较,倒也无妨。
此处暂且稳了,他便又想起那书生来。
这几日动不得,且等风声过了,张若愚此人,又有几人记得?
常太师是惬意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杨晋却有点懵『逼』。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八百里加急密信一打开,杨晋便摔了一套名贵瓷器。
“这老东西!本要暂且放他一马,却没想到本将军饶他,他却不肯放过本将军,”杨晋负手在书房踱步,神『色』狠厉,“你既送我一招祸水东引,那我少不得也要送你一计……釜底抽薪。”
王谦半夜被从小妾的温柔乡里捞起来,几道密信出去,直往江南。
江南是常太师的老巢。
要说常太师,年轻时也是一位风流才子,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而立之年高中状元,踏入朝堂。自此之后,历经三朝,在江南为官长达十余年,不论声名还是根系,都极鼎盛。
可以说,江南百姓或不知如今哪朝哪代哪位皇帝,却不会不知常太师家的老宅换了几位管家。
圈占一方的霸王诸侯,也不过如此。
但常太师太久没回他这一亩三分地,以至于他有意或无意地,让各方势力的触手伸了进来。
曾子墨领着先斩后奏的特权而来,便是常太师最后废物利用,让他发光发热一下。
在替自己剁掉那些人伸出的爪子后,再被这些爪子背后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