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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都以为贺兰山庄的红夫人因思念爱子已然疯癫，但谁知那不过是她伪装的假象，想来她原本是要在贺兰珏轻敌之时给之致命一击，但聪明如那个人，又怎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于是便是顺水推舟，连带剪去她的“羽翼”，一并要将他们红氏赶出贺兰山庄，看来这次是真将她惹急了，孤注一掷地要放手一搏。
“邱姑娘十分聪明，令尊在世时也时常夸赞你天赋过人，可惜他死前不识好歹，那样的硬脾气，活该被人灭族。可你不同，你既然能侥幸活下来，就该知道什么事对自己有利，什么事不该做，可你为何偏偏做了自己最不该做的事。”
红夫人的话句句刺心，谈及她爹，不但对过世之人未有半点敬畏之心，反而言词过激，似乎本就想激怒她。
阿离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心下已然气愤难耐，但她深知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盼望贺兰珏看到她延路留下的记号，早一些赶过来。
“红夫人所言阿离有些听不懂，什么是阿离不该做之事？”
“你救了不该救的人，若你不出手，这人早该死绝了，可你偏偏让他活到现在。”
“红夫人的话，阿离更加听不懂了，想我药王山庄虽只是个治药的世家，也未存有医者那般悬壶济世的志向，一向是即制救人的药也制杀人的药，只要来人出得起买药钱，只要药王山庄制得出的药，药王山庄必然不会推了生意。”
“哦，是吗？可当年我出的价钱可不低，令尊怎未接我这笔生意？”
“红夫人买的不是药，这生意药王山庄自然不接。”
红夫人眯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方道：“瞧这一张利嘴，可不是与某人呆久了，连这阴阳怪气的模样也有些像。不过也是，女人的心跟着身子，身子给了谁女人的心就跟着谁。你不与他像又与谁像呢，何况在这世上你已连半个亲人也没有了。”
红绾在旁嗤笑一声，身后黑衣人也跟着笑起来。
红夫人的话终于引得阿离皱起了眉头：“红夫人不爱听实话，阿离也别无他法，但阿离仍有一句实话要告之红夫人，不知红夫人可有胆量听一听。”
红夫人冷眸望她一眼，不屑道：“你有何话是我不敢听的？”
阿离未有半点犹豫，说道：“红夫人对外一直说大公子是二公子所杀，我倒不知红夫人有何证据能如此断定？”
“这还用说？当日之事只有贺兰珏与你，还有红绫三人知晓，你莫与我说红绫那夜所说是真的，她定是被你们收买，想要诓骗我们！”
“如此说来，无论是哪种说法，如若不是二公子所杀这一种说法，红夫人便不会相信，于红夫人来说，你早就认定自己心中的那个断论便是真相，这也是红夫人想要的真相，不是吗？”
红夫人冷眼瞧着她，并未说话，阿离笃定自己猜得准确，接着说：“可是，这真是你因为痛失爱子所武断做出的断论吗？还是——”
“还是，你仅仅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或者为了你们红氏，抛出的一个筹码，一个让你们能够抹杀贺兰氏唯一的仅剩的血脉的理由？”
第142章 北山寻药（四）（）
话音刚落，阿离喉前的剑瞬时又进了一分，冰冷的剑头抵在她脖颈上，沁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红绾不想听她妄谈，狠不得立刻结果了她的性命，那剑头原本是要刺进她脖子里的，但红夫人的手搭在了红绾的右臂上，制止了红绾的意图。
“看来邱姑娘并不畏死，可这美丽细长的脖颈若是被切开了便不再好看，你瞧你身后这片湖水如何，那贱人就沉在这水底下，那小子不是喜欢你吗？你去陪陪她，她也必定欢喜。”
红夫人轻轻笑着，放下了搭在红绾右臂上的手，红绾便用剑抵在阿离的脖侧，逼着她向后退去。
阿离确实不畏生死，甚至在她向后退去走过倒在一旁的七律身边时，仍能冷静地对七律说道：“你瞧瞧她们，你可知她们为何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她们是在害怕，害怕我将真相都捅穿了，害怕我扯掉她们的面皮，再蒙蔽不了像你这样听她们话的傻子！”
七律吃力地抬头瞧着她，他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但心中已然有些动摇。
可红夫人与红绾哪里会管七律想些什么，他不过是一枚被丢弃的棋子。
红绾每踏近一步，手中的剑便近三寸，阿离不得不被迫向后退一步。几步下来，阿离的后脚跟就已触到湖的边缘，若再退，便会一脚踏进湖水里。
“你还是自己跳进去的好。”红绾一边讥笑着一边对她说道。
阿离感到周身升起一股寒气，寒气自脚跟处慢慢向上攀沿，如薄冰渐渐要将她包裹起来。
“你最好别乱动。”红绾亲眼看见她对付七律的手段，自然不敢放松对她的防备。
但阿离却突然笑起来：“这可不行。”
话音刚落，她已用双手掌心紧紧握住脖颈旁的剑刃，红绾猝不及防，当下把手上的力道都用在剑上，却不想，阿离抬腿一脚踹在她小腹上，直把她连着手里的剑踹倒在地上。
还不等众人上前，阿离迅速从手中洒出一包药粉，正砸中红绾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
药粉瞬间弥散开来，红夫人机敏，捂着嘴连着退了好几步。但红绾和邻近的几个黑衣人却沾染上了药粉，当即苦地倒在地上。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我的脸！”
沾染到药粉的人皆瞬间面目溃烂，其中尤以红绾伤得最为严重，她的双眼被灼烂，口鼻留出暗红色的血，面颊破了个大洞。
“杀了她。”红夫人面露杀意，驱人杀她。
阿离的双手已染满自己的鲜血，但她却用它们紧紧抓着自己腰包中的各种药包瓶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中抓住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手中抓住的可能是能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恨当初不听贺兰珏的话，多学些防身的武功，如今却这般狼狈地任人宰割。
若不如来一场同归于尽吧，将他恨之入骨的人一同带走，算是还他多年的恩情。
想到这里，阿离抬眼看着红夫人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让人寒意四气，胜过这湖水的无情。
她甚至向前跨了两步，面前的黑衣人皆被她的样子惊得犹豫起来，他们是看见过她刚刚的手法的，不过一包药粉就让人面目溃烂，红绾的疼痛嚎叫还在旁边持续，他们盯着她的腰包，对她包中的东西甚是防备。
“姑姑救我！姑姑救我！”
红绾嚎叫不断，她眼耳口鼻都已被烧出洞大的窟窿，她不断地在地上打滚，样子惨烈。
红夫人举剑走到红绾跟前，抬剑朝下狠狠刺下，一剑便扎进红绾的脖颈，红绾当即断了叫声，不再动弹。
“没用的东西。”
她像在骂红绾，也在骂面前犹豫的一干手下。
黑衣人俱惊，那是她的亲侄女，虽然眼见着是救不了了，但这般半点未留情意地狠下杀手，还真是个狠绝无情的女人。
他们只得挪着小步上前，眼睛死死盯着前面这个不畏死的女人，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僵持之即，红夫人突然一剑掼穿自己身前黑衣人的腰腹，她右手持剑顶着黑衣人，左手紧紧扣住黑衣人的肩膀，竟发狠似地冲向阿离，阿离迅速反应过来，拨手一甩，药粉瞬间散下，四周围白茫茫一片，黑衣人四散逃开。
这不过是普通药粉，大不了散得多些能迷了人眼，但这正是阿离的目的，红夫人警觉，药粉洒下那刻，便捂脸缩头躲在黑衣人背后，阿离乘机扑上前，一把抓住她，将她从黑衣人身后拖了出来，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即便双手血流不止，依旧能将红夫人一下拖扯出来，红夫人的武功不弱，伸手便朝她面门拍去，阿离向后一躲手上又是死命一拽，两人双双失了隐摔在地上。
红夫人甩掉阿离刺来的匕首，但阿离动作却极快，立刻合身一把抱住红夫人，将她的手牢牢钳在自己的手臂间，用脚死死卡住她的腿，她用力朝着湖滚去，红夫人这时才心觉不妙，立刻挣扎起来，但阿离死死抱住她，并不让她有使力的机会，一时间，两个女人在湖边扭作了一团。
“你们在做什么？！快——快杀了她！”红夫人大叫起来，但黑衣人此时已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去顾及她。
他们正在与一人厮杀，虽然他们人多又个个自诩为高手，但来人身手却极好，不过两招间，他们已折损了一人。
阿离在挣扎间看清来人，不知为何有些失望，那是他的瑞阳哥哥，迟瑞阳自沉香宫覆灭后便失去了踪影，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有悄悄地跟着她，后来贺兰珏觉得他烦了，便驱人把他赶得远些，但他一直都在，并没有离开过。
既然没有离开过，那他在这里也是自然。但有些人为什么还不来呢？即便是她死前能最后见一眼也好。
“阿离！”迟瑞阳突然叫喊一声。
红夫人最终极力挣开了她，但阿离已用尽力气，没有力气再去重新束缚她，她感觉自己的血都自双手间流干了。
红夫人坐在她身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我要让你去死！！”
红夫人像个疯子一样地叫喊，但她原本就是个疯子，阿离并不害怕招惹到一个疯子，她只是害怕如果自己过早地离开了，某个人大概会十分难过，毕竟他原本就没有亲人了，这个和她有着同样遭遇的人，如果发现她死了会怎么样呢？
不能太难过啊，不值得啊，就忘了我吧，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美人。
喉间的窒息感令人绝望，再如何使力气也挣脱不了，阿离努力转头向旁望去，像是要找寻什么，她看见迟瑞阳想要向她奔过来，却被一群黑衣人困住，但她想看见的人还没有出现，那个说要娶她为妻的男人。
阿离的眼中蓄出泪来，她还是不甘心啊，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至少，至少要带这个女人一起，这样他才可以少一些伤心吧。
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模糊，她仍用手在周边摸索着寻找可以变为武器的东西，她抓住了落在地上的匕首，想要用最后一口力气将它刺进红夫人的背心。
但有温热的液体先一步洒落在阿离的面上，那是大把的鲜血，喷溅了她一脸，她似乎听见人的惨叫声，喉间的力道瞬间减弱下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也一同消失，她得以喘上一口气，卷曲在地上拼命地咳嗽。
有人将她扶坐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十分温柔。
那人似乎还在同她说话，但她只是不停地喘气，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等她稍稍缓过些气来，才敢回头去看，她现在的眼里满是血水，但隔着血水她能模模糊糊看见那人的人脸。
对了，这是她想见到的人的脸，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那张脸，可她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仔细端详着她的手，神色几乎凝固。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的手还在她的背心轻轻地拍着，但他的声音却显得那样冷酷无情。
她居然还笑了一笑：“我替你达成心愿了吗？”
他手赫然收紧，她忍不住叫唤一声。
“疼。”
手上的力道又轻了许多，他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水，却问她：“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
“回贺兰家，给你母亲报仇。”
他摇了摇头：“我只愿你能陪我一世安康，你可知道？”
血水从她眼中化去，她第一次看见贺兰珏如此悲切的面容，但他似乎不愿让她看到，只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肩膀却微微地颤抖。
第143章 北山寻药（五）（）
红夫人被贺兰珏一剑贯心，怕是到死时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她的尸首连同红绾及十几个黑衣人一同被抛尸荒野，供野兽蚕食。
阿离看见贺兰珏跪在湖前，双眼盯着冰冷平静的湖水，他的侧脸显得那样冷峻漠然，但眼中却似有暗涌波涛。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但阿离却在一旁看得心中痛疼。
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把那些过往看得淡薄，有时在她面前说起也只是寥寥几句便遮掩过去，但她知道他隐忍多年思虑谋局诸多不过是为了今天，这些年来他吃的苦受的罪多少血泪也诉说不清，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他本该兴奋高兴，可如今却如斯异常平静，她突然心疼起他来，这个多年来都不为病痛叫过一声苦的男人，这个从来遇事谈笑风声的男人，她如此这般地心疼他。
她哭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他被她的哭声引得转过头来，见她莫明哭成那样，居然笑了起来。
“傻丫头，过来。”
贺兰珏带着阿离在冰湖前磕了三个头，那是他母亲的安息之所，他没有办法将她送出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愧意。
“母亲，这是您的儿媳。”
阿离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磕了个头。
“傻丫头。”
她剐他一眼：“你才傻呢。”
他捏了她的面额，笑得云淡风轻。
钟元将秋月背了过来，秋月的伤势微重，起先她就伤了脚，后又拖着伤处与人博杀，身上伤了好几处，好在并没有性命之忧。
阿离为秋月治伤的时候，迟瑞阳却在毫无征兆间对贺兰珏出手，两人起先还以武力相博，到最后却赤手空拳地扭打到一起。
迟瑞阳只身一人，贺兰珏亦未让隐卫出手，这仿佛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力量的博弈，野蛮粗暴。
阿离原本累得很，见如此场景一颗心又立刻悬了起来，但她根本没办法靠近他们，只能在旁看得十分焦急。
两个男人最后打到摊坐在地上，她迅速上前检查一番，万幸两人受的都只是些皮外伤，但她抬头一瞧见贺兰珏脸上肿出的那一大块，突然又掉了眼泪。
贺兰珏鼓着肿起的脸笑道：“啊呀，这是怎么了？今天总是哭。”
他把她揽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在她耳边安慰起来。
她伏在他肩头轻声对他说了什么，贺兰珏的笑意渐渐淡下来，最后轻拧着眉头认真听着。
在旁人眼里如此亲昵的动作，也让对面的迟瑞阳的心中仿佛烧起了一盘火，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沸腾，恨不得再将眼前这个可气的男人痛打一顿。
贺兰珏站了起来，他一边擦掉了脸上的血，一边将阿离搀扶起来，她站不稳，他便揽着她的细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中。
“今日多谢迟兄相助，我与内子感激不尽。”贺兰珏却突然与他客气起来。
迟瑞阳听到所说“内子”两字十分刺耳，讥讽道：“谁是你的内子，你与阿离并未成亲，阿离如何成了你的内子？！”
贺兰珏未回答，反而低头看着身前人的发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阿离伏在他胸前，面孔向着里面，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轻声开口，噪音嘶哑：“我与他不日便会成婚，如何称呼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又何需在意这些规矩，端阳哥哥即在此处，不如就让我们好生招待你，也好留下喝一杯喜酒。”
迟瑞阳背脊发凉，倒退一步：“你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你从前明明喜欢我，师傅生前都有意将你——”
她却似乎笑了：“端阳哥哥真是说笑了，阿离儿时不懂事，总喜欢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