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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有劳娘子要每日为我梳洗了。”
她一愣，只好硬着头皮接口：“好说。”
第55章 此去悠远（四）（）
一行人在平阳城休整了一天一夜，到次日清晨所有人都穿戴妥当在平阳城外集合。
虽然扮成商队只是他们进入苗疆的一个幌子，但苗疆一带是沉香宫的地盘，若想要安然进入苗疆且不被识破，商队的筹备便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这个商队一共由二十五个男人和二位女眷组成，还有二十多匹马匹和一辆马车，外加不下十辆箱车，秋娘让人事先准备的丝绸被放置在十几个大箱子里，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每个箱子都被装得满满的，但箱子里面其实是半空的，只有表面一层装模作样地放着几匹丝绸。
如今太平盛世，朝庭又大力开放商贸，中原去往昆明甚至远去身毒的商队不在少数，他们这个规模的商队比比皆是，只要他们扮得有七成像，定能鱼目混珠，骗过沉香宫的眼线。
阿离与贺兰珏照旧是最后到的，两人都换了不同面貌。
阿离今日盘了发，着了粉衣蓝裳，长长的裙子掩住了双脚，走路时，一双云头锦鞋稍稍露出头来，那样子好似新出嫁的妇人，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贺兰珏则穿了一身简洁的蓝布衫，脸上黑黝黝的，他的脸仍是好看的，只不若从前那般引人注目。
他脸上的锅灰自然是阿离抹的，她抹得倒有水平，看着能以假乱真，好似他的皮肤天生就这般黑黝。
她一路侧眼瞧着他，便渐渐觉得好笑，忍不住要激他：“你若以后想过得安生些，不如就抹点锅灰来避人耳目。”
他倒不正眼瞧她，远远望见城门前那一大群侯着的人，脚下步子也不见加快，只悠悠道：“难不成你要男人把锅灰当成你们女人的胭脂水粉用吗？”
她低头掩嘴笑出声：“这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他侧目瞧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就你调皮。”
他的话中带着宠溺之意，但他的语气和举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可她一抬头却见裘三、韩溥和秋娘带着个没见过的男人迎了上来。
“你们虽是新婚，但这是在大街上，总要收敛一些吧。”裘三人还没到，声音倒先到了。
“二叔。”贺兰珏朝他喊了一声。
阿离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嘴里嘟囔一声：“二叔，早。”
裘三此行扮的是商队的领头人，也是贺兰珏、贺兰修和红绫的二叔，所以在旁人面前贺兰珏他们都应唤裘三一声二叔，阿离是贺兰的新婚妻子，自然也要唤他一声“二叔”。
裘三大笑起来：“别看她这娇滴滴的模样，当初不让她跟来她还不肯哩。”
阿离不好意思地低头红着脸，贺兰珏那厢却牵起她的手。
“二叔你别笑她，不然一会儿她又要怨我了。”
阿离闻声侧头瞪了他一眼。
裘三看看她，然后似是会意地拍拍贺兰珏的肩膀，笑道：“二叔当然明白。”
贺兰珏回头瞧她，又与她大眼瞪小眼了一番，最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理了理她的额发。她也不躲，任他整理自己的头发，只有嘴巴有些不满地微微嘟着。
秋娘在一旁掩着嘴笑，帕子的香粉味一阵一阵地飘过来，韩溥站在她身侧捞着她的腰，她就靠在他身上，两人的样子十分亲密，浑然一幅老相好的模样。
韩溥是个急性子，难为他看了这对小夫妻小半会儿才出声道：“二少爷，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大伙儿都等着呢，我们还是早些出发才好。”韩溥长得粗胳膊粗腿，自然当是给人打下手的角色，但他有些本事，所有当了商队里那帮黄毛小儿的管事。
贺兰珏嘴里“嗯”了一声，但手和眼睛却都还停留在阿离的头发上，他忙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瞧了韩溥一眼，后又往他旁边瞧了一眼。
裘三很会看眼色，立刻说：“这是秋娘给找的向导，我们头一次过苗疆驿道，行规里也不能单走。”
旁边那人立刻接嘴道：“二少爷二夫人好，小的叫龙九。”
这是个矮个子男人，人很瘦小，一张脸原本长得是没什么特点的普通相貌，可偏偏这张脸生得蜡黄蜡黄的，像个生了病的人。不过，这人除了面色难看一些，其余的表现都不像是个生了病的人。龙九说话很溜，动作很快，眼睛看人的时候会骨碌碌地转，一看就知道这人很机灵。
贺兰珏没有说话，只向龙九微微点了下头。
阿离淡淡扫了龙九一眼，依旧像个小媳妇般躲在贺兰珏身后，他们的手相握，她抬头瞧他一眼，他也回看她一眼。
两人相望着，似乎彼此只用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思，只是被旁人看在眼里会觉得腻歪地很。
龙九是个识趣的人，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却早弄明白了。他眼前这位二少爷怕是个新手，瞧那一幅贵公子的模样，定是在家被好吃好喝供养着的。可走商这活儿一般人都是十几岁就干起，哪有像他那样成了亲反而来凑热闹的。
果不其然，他们踱回城门前与其他人会合时，便听见贺兰珏在前面说：“你可记得这是你硬要跟来的，等一会儿吃了苦头可别喊苦，原本一起呆在京城多好，偏你爱来受罪。”
他对着阿离说，阿离就回他：“你平日只坐在厅堂里，少爷公子做习惯了，也是时候收收你的骨头了。”
“外面的事儿我大哥做的好好的，还有二叔带着，我管京城的生意，平日好歹能陪陪两老”
“家中做的买卖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哪是你想的那么轻松的事，你不知个中辛苦，怎好意思做在家中过清闲日子，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二少爷，只管吃喝玩乐—”
“是是，如今我总算有你巾帼夫人管着，哪里还敢放肆。”
她剜他一眼：“知道就好。”
龙九的心抖了抖，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这位小媳妇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在别人面前倒是一副温婉模样，可单对她的男人凶狠地很。
男人虽然都喜欢美人，但当美人成了悍妇，再美的美人都让人喜欢不起来。人说悍妇惹不得，惹了轻则去层皮，重则就丢了命去。而娶了悍妇的男人时日一长，若不休了悍妇，多半成了“乌龟王八”，一辈子大气不敢出，一个大男人硬被逼成个小媳妇，走出去都是副窝囊模样。
但以龙九老辣的眼光看来，这位二少爷和他们真真不太一样，这人虽然看着金贵，又是个走商的新手，行为也散漫不羁，但龙九绝不认为他就是个平庸无能之辈，仔细看来这位二少爷除去皮肤黑了一些，其实长得十分俊朗，尤其一双眼睛给龙九留下了极深的映像，不仅因为他的眼睛长得好看，还有他的眼神，他的眼神稳当淡定，你看他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似的，实则他早把所有事都看在眼里算在心里，你看他行事漫不经心实然他是游刃有余等着给人下套。
这是个极聪明之人，论算计人旁人这边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人说商贾多奸诈，诡计多端，其中为甚者，切记避之，少惹为妙。
龙九想到这里，便瞧瞧贺兰珏身后的阿离。
可是，这小媳妇的凶狠个性多半是被他宠出来的。这么聪明一人，却终是有人治得。
小夫妻俩聊着天，不一会走到大部队跟前，贺兰珏向前招招手唤了一声：“大哥，小妹。”
贺兰修正在和人说话，闻声回过头来，见了他便皱了皱眉头。
“怎么又这么晚？不知道所以人都在等你吗？”话中的语气显然带着不悦，俨然一幅兄长模样。
阿离急忙从后面冒出头来：“大哥，是我不好”
贺兰修看她一眼说：“弟妹你别总护着他，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算了，红绫你先带弟妹上车，我们这就要走了。”
贺兰修扬手一挥，极是豪爽，转过身去继续对着贺兰珏唠叨。
阿离心中不仅感慨，今日的贺兰修与她之前见得的完全判若两人，若不是之前就见过面，如今怕是真要以为这才是真的贺兰修。
贺兰珏被兄长抓着训话，阿离只得用手势与贺兰珏道了个小别，转身时见红绫正站在自己身后。
“小姑子，马车在哪儿呢？”她嫣然一笑。
红绫冷着一张脸道：“跟我来。”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阿离倒吸一口气。瞧她这模样口气，难道是要让人以为她这新进的媳妇与小姑子处得不好吗？
红绫姑娘，怎么也要和你家主子学习些才好吧。
第56章 此去悠远（五）（）
商队一行走了大半天终是过了平阳地界，过了平阳地界他们便算真正踏在了苗疆的土地上。他们走的驿道，路倒是不难走，只是山路颇陡，外面一大群男人骑马是不觉得，只苦了坐在马车里的阿离活活被颠了一早上，五脏六腑都快被颠了出来。
原本红绫也陪她同坐在车里，可这人天生没有享福的命，与阿离同坐一辆车，只冷冷板着一张死人脸，十分不乐意的模样。阿离这傲骄的性子又怎会轻易去讨好别人，于是两人相对无语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马车也跟着颠了一柱香时间，阿离被颠得头痛不已，但为了给自己撑脸面硬是忍着没哼一声，最后，倒是红绫忍不住，掀了车帘子出去，问她“大哥”讨了一匹马做她的冷面女侠去了。
落得一人清静的阿离清闲了不少，拿了一本边南草集来看，可这书还没看上两眼，她的头又疼起来，眼前的名草图转眼成了一团黑线，她当即甩了书闭目睡觉。睡是绝对睡不着的，马车颠得她都快吐了，好在她手快喂了自己一颗丹药，才没让自己一口吐在车里。
也不知外面驾车的是哪个傻子，比钟元的手法差了不只一点点。她这才念起钟元的好来，想来以后她要对钟元好些，多送他些跌打伤药。
她头疼欲裂，身体僵直无力，双眼呆呆得盯着车顶，仿佛要生一场大病。
可她堂堂无忧谷阿离，江湖人闻之避之的一代药师怎能轻易就被一辆颠簸的马车困死在其中！
贺兰珏此时就骑马在她车旁，他大哥二叔都在商队最前方，但他一路只跟在阿离车旁，旁人看来，只当是他宠自己娘子宠得厉害，连半步也不肯离开。
事实是贺兰珏虽然一直都跟在阿离的车旁，但他打一开始就一直盯着驾车的马夫看，其实这个马夫不过是青城派的弟子扮的，但这个青城派弟子显然不是个驾车的老手，贺兰珏甚至怀疑这人之前有没有驾过车。他是怕这人一不小心闯出祸来，伤了他家阿离，他家阿离脾气又不怎么好，伤了点皮毛弄不好也要拆了人家骨头的。他如今还不想与青城派有什么过节，惹了别人杀去无忧谷就不好了。
不过，好在这人手式是差了点，但起码还不至于把车弄进山沟里去。
他转头往车窗里面看了看，车窗上掩了两层帘子，外面一层厚的早被撩了起来，里面一层薄的还掩着，虽然看不清脸，但车里的人影还是能看个清楚。
只是此时车里的人儿靠着车壁一动不动，难不成是睡着了？
这时，马车的车轮子磕到块大石头，整个车厢跟着一震，车里的人影也跟着上下一摆，但除此之外，人影就没有其它的动作了。
这种环境下她还能睡得着？
“阿离。”他试着唤了唤。
“嗯。”车里的人儿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原来没有睡着。
但他仍觉得有些不妥，固执着又唤了一声：“阿离。”
“嗯。”里面人又弱弱地应了声。
“阿离。”
“嗯。”
“阿离。”
“嗯。”
“阿离。”
“嗯！？”
薄帘子被一把掀开，阿离的脑袋探了出来，一脸愤恨地抬头瞪着他：“把话说全了！”
她此时难受极了，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他还在外面存心找她麻烦，她一气，一声大喊，竟然让眼里含出些泪来。
她怒瞪着他，他却瞧着她怔住了。
她的声音几呼是吼出来的，离得不远的人都能听见，“车夫”回头看了俩人一眼，又装着什么都没看似地转过头去。前面几个骑马的也闻声回过头来，张望了一会儿，也不知说了点什么，有隐隐的笑声传过来。
她平日里虽然总与他吵吵，但屈指数起来倒没真正冲他喊过几次。也许，这次她冲他发了脾气是真把他吓到了，吓得他只顾盯着自己，甚至没想到要还嘴。
看他生就一幅公子模样，想必打一出生起也没被人这样吼过，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莫明其妙地吼了，一定很伤自尊心。本也是她身上觉得难受才害他倒霉被自己吼了，阿离心里虽有些自责，但吼了也就吼了，事已至此，大不了再和他吵一架，他总不能打她吧。
但，似乎是她想错了。
事实上，贺兰珏只发了一小会儿怔，等他一回过神来，他那张俊脸就冷了下来，转头就对“车夫”厉声喊了一句：“停车！”
“车夫”勒马急停，整个商队莫明其妙地跟着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阿离的心竟然颤了颤。
阿离看着他一越下马，动作说不出的干净力落，他走到马车窗前，对着她无表情的说：“下来。”
她想也未想，便说：“坐着挺好的，下来做什么？我不下来。”
“阿离，下来。”他冷着脸继续说。
阿离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的映像里贺兰珏很少会绷着脸，平日里他的面上总挂着淡淡的笑，无论高兴还是生气，总挂着那种淡淡地笑，阿离曾斥他虚伪，因为他总喜欢迷惑别人，让人瞧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不过，这就是江湖上那个有名的贺兰公子，对男人客气，对女人也客气，看着永远对人和和气气，但指不定那笑容下面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只不过知道这些的却只有阿离一人。
但这个永远对人和和气气的贺兰公子如今却对她绷着脸，是了，她忘了自己总能瞧见他不同以往的一面。她知道，贺兰公子绷着脸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来是事态紧急容不得玩笑，二来是他真的生气了。
在阿离看来，原来只能是后面一种。
她索性缩回头，往车里一躺：“不下去。”
贺兰珏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吃惊，他从窗前离开，阿离以为他走了，却没想到马车突然震了震，她一抬头就见他猫腰进了车里。
只是眨眼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向前一拉，之后她整个人都向前倾倒。还来不及挣扎，她就被点了穴道，清醒时，她正迎面倒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她怒极了，想大骂，但这人显然也点了她的哑穴。
可恶的是，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贺兰珏轻轻地笑了一声。
贺兰珏像抱一只小猫一样将她轻易地抱出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旁人看来她确实也正像一只小猫一样安静地躲在他怀里，只是没有看见她对着他的胸口狠狠扫去的愤怒眼神，十足的愤怒。
贺兰修踏马从商队的前方赶过来，本以为后面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却见到这“香艳”的一幕。
贺兰修勒马问：“弟妹怎么了？”
贺兰珏踏下马车把阿离放到地上站好，但他让她面向自己，把她眼里的愤怒用自己的胸口挡住。两人不过隔了半尺距离，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早没了之前的冷漠，竟然是笑着的。
他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