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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早就料到我会来？”美人师父边踏进书房边问。
“瑾兮。”苍寂桐放下手里的书，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瑾兮”而已，“可是先生怎么料定本王肯救她？”
“药人血。”美人师父落座，气定神闲。
苍寂桐面上波澜不惊，“想来她也只能用这个要挟本王了。”
“王爷并不惊讶，是因为早就知道瑾兮是药人吗？”
“本王看上去那么迟钝吗？”苍寂桐反问。
“唯独瞒不过瑞王也是应该的。”
“她会蛊？”苍寂桐问。
美人师父早就料到苍寂桐会有此一问，也不遮掩，光明正大地认了，“蛊者妖也，王爷信吗？”
“先生觉得本王不会信？”
“王爷风光霁月，怎么拘泥于世俗之言？”抛开十六年前的事，抛开百年以前的事，美人师父承认眼前这个男子不管是家世、学识、修养、眼界、胸怀都是上等，这般男子的确值得让人倾心，“蛊者为妖，那卜者该如何自处？”
“为何只有蛊者为祸？”
“为善为祸，全看人心，一念为善，一念为恶。”
“瑾兮养鬼蛊做甚？”
“王爷猜不到吗？”美人师父再提起这事已经没有怨气了，命中有此劫，瑾兮如何逃得过，“封梓卿的心脏里多长了一小块肉。”
“那鬼蛊怎么会落入他人之手？”
美人师父看苍寂桐的眼神深沉了不少，从什么时候开始，苍寂桐这般相信瑾兮了呢？
“瑾兮施蛊被打断，反噬其身，她慌忙将鬼蛊封印，托我将鬼蛊取出，只是我没想到她还用了‘渡命’，匆忙回侯府取幻迦蓝的时候，顺便将鬼蛊放入暗格，那暗格只有我和瑾兮知道，但是等我回侯府时却不见了，彻查侯府上下也没有下落，而瑾兮元气亏损无法感应到鬼蛊的行踪，又逢皇上命瑾兮隔天下江南，这鬼蛊就由我来追查，无奈我不是蛊主，等第一人死去的时候才发现。鬼蛊为恶蛊，除蛊主外无人能够制服，我尽全力压制，也抵不过鬼蛊的恶性，等送信去江南通知瑾兮，为时已晚。”
“确定是府里人所为吗？”
美人师父点头，“所以瑾兮供认不讳，一是心中有愧，二是为了让府中内鬼现形。”
“她明知这是请君入瓮还非要……”
“人命关天。她把那八条人命全压在自己身上。”
“先生有听说过巫师青崖子吗？”
“没有，这世上知道蛊术的人并不多，他又知道得如此详细，与忠义侯女有仇的人也不多，怎么会设下这样的圈套除掉她呢？”
“她既然让先生来找本王，是留好退路了吧。”
“药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药人血既是见血封喉的毒，也是白骨生肉的药，蛊虫生来与毒为伍，自然与药人亲近，被瑾兮的鲜血吸引也是正常，可药人血为天下至毒，对鬼蛊也不例外，如同飞蛾扑火。”
“鬼蛊不是用瑾兮的血喂养的吗？这般说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既然要救瑾兮，她便不能是蛊主，既然她不是蛊主，这就说得通。”美人师父又解释了一句，“瑾兮能用鲜血凝结出蛊虫，蛊虫回到她体内后又会被重新融成鲜血。”
“竟是如此。”苍寂桐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的确是新奇，“先生确定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破绽？在江南时，瑾兮受了伤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愈合，是因为反噬的缘故？”
“人血沐浴之法让她吸收了其他人的血液，需要一些时日融合为她自己的血液，所以药人自愈的能力打了折扣。”
“那么现在？”
“有还魂丹，药效足以支撑她三日。”
“三日之后呢？”
“可能……需要彻底的静养。”要不是有还魂丹硬撑着，瑾兮早就昏迷不醒了，加之封印鬼蛊所耗费的元气，瑾兮的身子很难养回来。
苍寂桐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瑾兮看着自己左手腕难过的样子，下意识地问出声来，“她的手腕断了……还能不能好？她是药人，等血气恢复了，手是不是也能跟着好起来？”
“什么？哪只手？”美人师父“砰”地放下茶杯，不可置信地看着苍寂桐，“怎么可能会断？”
“左手手腕。”
“连发了两支箭弩？”美人师父想了想，“只是因为箭弩的后冲力受伤的话，应该是能好的。”
“不仅仅是因为箭弩……”苍寂桐还记得瑾兮半个身子悬在山崖上，用受伤的左手死死地握着碧落的样子，唇瓣被她咬出了血，疼得冷汗淋漓，却一直不肯放开他的手，“大夫说，手腕的骨头全部断了，直接把筋脉切断了，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美人师父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紧皱着眉头，伸手去端茶杯，一口气喝下，才勉强镇定了心神，“也许……即使她的元气恢复了，她的手也不可能像以前那般灵活有力了，能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平已经很好了……药人的自愈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她不是神。”
苍寂桐端着茶杯久久地失神，有些僵硬的手默默地将茶杯放下，可能是感受到了瑾兮那时候的悲伤，苍寂桐突然觉得这茶忒苦涩了，他垂着眼帘，黯然神伤。
第120章 执火刑（1）（）
皇宫。
“瑞王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难不成是想和那个妖女里应外合？”皇上回天德殿的时候，想了一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处死瑾兮为好，“巫师，明日一早你就去大牢提瑾兮，押往法场，直接处以火刑。”
“草民遵旨。”青崖子领命，长身一拜，站在原地恭送皇上回寝殿。
……
第二天一大早，青崖子提前代瑞王执行施蛊妖女火刑的消息就传开了。
瑾兮坐在囚车上，身上缠着重重的铁链，动弹不得，牢狱害怕她用蛊作祟，硬是将铁链勒得死紧，瑾兮身上全是铁链勒出来的淤青。
“就是她，这个坏心肠的妖女！”围观的人迅速聚集在囚车周围，有些妇女刚从集市上回来，手里还拎着菜篮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起白菜叶丢进囚车，更有甚者拿着鸡蛋扔瑾兮，“去死，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就该被活活烧死，就该下地狱！”
蛋清黏着蛋黄一并从瑾兮的额头上流下来，划过脸颊，渗到衣襟上，她散落的长发上沾着蛋液，黏在后背的衣服上。瑾兮看着围在囚车边上的人，正义凛然又凶神恶煞的，全在咒骂她，没有一个人肯为她求情。瑾兮嘲讽地笑了，往日里她救济穷人，虽然没想过让这些人回报她什么，也没想过扬名，她也不求这些人对她感恩戴德，可是在她赴死的路上，她也奢求过有人肯为她送行。皇榜一发，似乎没有人怀疑过，没有人申辩过，没有人想过她也许是被冤枉的，她也许有难言的苦衷。瑾兮向来知道人情冷暖，但是她不知道这些曾与她一起过年的人，心也冷漠至此。
“看什么看？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我的命？”最靠近囚车的人被瑾兮的眼神吓了一跳，想起这个妖女可以不动声色地施蛊，转瞬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恐惧油然而生，“你都死到临头了……难不成还想拖人陪葬？”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她还敢怎么样？”周围的人都在助长威势，“季家真的是家门不幸啊！”
“什么季家，谁知道她是不是忠义侯的女儿，这般蛇蝎心肠，估计是假冒的！”
“对对对，就是假冒的，亏封家还给她正名呢，说什么红莲胎记，我呸，指不定是用颜料画上去的！”
“老天有眼啊，我还能活着看到杀死我儿的凶手被抓起来……烧死她啊，我儿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就该立马烧死，皇上都容不下她，让她多活到午时都不肯。”
“烧死她都是轻的，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瑾兮移开眼不去看那些人，可是街道两旁站着的全是人，吵吵闹闹的，一路上都有人丢她菜叶或是鸡蛋。
青崖子骑着马，故意落后到囚车边上，百姓们自动为他让路。
“就是这位巫师替我们抓到了妖女，还我们太平！”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剩下的人都一同感谢巫师，呼声越来越高，与方才咒骂瑾兮的情形截然不同。
“愚民就是愚民，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青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瑾兮，“侯女也曾被这帮愚民如此拥戴过吧？可转眼又被他们抛弃了，真是可怜。”
瑾兮没理青崖子，仿佛听不到他在说话一样。可人就是这样，青崖子特意过来挖苦瑾兮，可瑾兮偏生这般目中无人，就叫青崖子恼火了，非要看到瑾兮露出难过的神情才肯罢休。
“马上就到法场了，瑞王怕是赶不过来了，沈小将军估计被他老子关在家里了，他身上背负着整个沈家，怎么会来救你这个妖女呢？至于封相，聪明人就得识时务，这般情势下也就舍弃你了。”青崖子感叹，“看来没有人会给你送行了，啧啧，真是可怜啊！”
瑾兮还是无动于衷，甚至露出了笑意，也是，这种嘲讽挖苦就得有人回应才是，不然心里堵得慌。
“忠义侯府上下百余人，你不好奇是谁出卖了你吗？”青崖子就不信这样都勾不起瑾兮的情绪。
“巫师肯告诉我？”瑾兮终于回了他一句，不过声音里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侯女想知道？”青崖子的脸上终于有了得意之色，对嘛，这种事就是要有人回应才爽快，不然一拳打在棉花里，多难受。
“想。”
“侯女真是爽快，可是告诉你会多生事端的。”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凶手奸邪地告诉无辜的女主人公，你都要死了，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侯女果真爱听书，到死还念叨着。”青崖子笑了，“让人死不瞑目，也挺痛快的。”
“那倒也是。”瑾兮靠在囚车上，闭目养神。
这回是青崖子摸不着头脑了，“侯女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话本里的女主人公可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啊。”
“所以我不是话本里的女主人公啊。”瑾兮道，“不想听了。”
“侯女当真不好奇？”青崖子不死心，瑾兮这般傲慢的态度太气人了。
“当真。”瑾兮皱皱眉，“巫师你太啰嗦了，本侯女面临着生死关头，当真不想听你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青崖子的话生生被瑾兮噎回肚子里去了，落下一句“不识抬举”，青崖子就驾马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望向忠义侯府的方向笑了，“未央啊未央，这次你该怎么谢我？”
像是能感应到什么一样，李未央听见围墙外面人们争相疾走赶去法场的脚步声和时不时发出的咒骂声，转身望着忠义侯府的亭台楼阁，笑出了声，“瑾兮，上天看得清清楚楚，这侯府不是你能够抢走的！”
李未央向祠堂走去，给忠义侯点了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父亲，女儿来迟了……”
“谁在哪里？”绣舒奉命注意侯府中下人的动静，刚好路过祠堂，看见祠堂的门开着，便进来了，“李未央？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未央冷笑，起身时脸上已经是满满的担忧之色了，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姑姑，今日午时小姐就要被处以火刑了，我什么都不能为小姐做，也救不了小姐，唯一能做的就是来给忠义侯上香，希望忠义侯能够保佑小姐逢凶化吉。”
绣舒没想到李未央这般为瑾兮着想，觉得方才那般大声质问她有些过分了，“你有心了，侯府上能像你这样担心小姐的人不多，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不，姑姑没错。”李未央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水，“未央不怕被误会，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就好，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小姐救过我的命，现在小姐被人污蔑陷害，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己掉眼泪，求忠义侯保佑……”
“你别担心了。”绣舒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了，“小姐会没事的，会平安回来的，你别担心了。”
“什么？”李未央泪眼朦胧地看着绣舒，惊愕不已，“姑姑的话是什么意思？”
“傻丫头啊，小姐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下退路呢？”绣舒揽着李未央往外面走，“小姐会没事的。”
李未央挂着眼泪，失魂落魄地由着绣舒带她往外面走，绣舒还在说些什么，可是李未央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绣舒的那句话，“小姐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下退路呢？”
“原来……是我错了。”李未央愤怒地想，瑾兮怎么可以这般玩弄她，怎么可以活着回来？
第121章 执火刑（2）（）
忠义侯府、瑞王府、沈家、封家几乎是同时得到消息的。
美人师父和苍寂桐当下就骑着快马飞奔而去，而沈疏狂正如青崖子所言被沈老将军锁在了家中。
“父亲！”沈疏狂踹了一脚被锁住的房门，“瑾兮她——”
“住口！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都是瑾兮瑾兮，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有这个沈家？”沈老将军知道事关瑾兮生死，沈疏狂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提前让人锁住了沈疏狂的房间，就是防止沈疏狂为了瑾兮做出什么疯狂之举，“等过了午时——”
“那她就死了！”
“那你正好可以送她最后一程，替她收尸，也算对得起这四年的交情了。”
“父亲这是什么话？她是忠义侯的女儿啊，父亲不是和忠义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吗？如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忠义侯唯一的骨血被人污蔑，即将处以火刑？”
“出生入死的兄弟？”沈老将军嘲讽地笑了，“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父亲！”
“我不许你为了一个妖女赌上整个沈家！”
沈疏狂取下挂在床头的佩剑，长剑出鞘，破门而出，上好的梨花木门断成四半，木屑扬起在空气里。
“逆子，你竟然敢为了一个妖女——”
“父亲，恕孩儿不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瑾兮去死！”
沈疏狂一记口哨，他的战马便从马厩中飞奔到他面前，沈疏狂提剑上马。
“沈疏狂！你若是敢踏出沈家半步，就不再是我沈家的人！”沈老将军气急，身子一晃，管家连忙扶住。
沈疏狂握着马缰的手一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街角。
“这个逆子，当真会为了一个妖女与沈家恩断义绝……”
……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在百姓的呼声中，青崖子举着火把一步步走向绑着瑾兮的高台，“民心所向，侯女安心地去吧。”
“住手！”男子的清喝声远远传来——
瑾兮寻声望去，看见苍寂桐驾着穷奇赶来，衣角飞扬，瑾兮庆幸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临生死，所以变得多愁善感，苍寂桐飞奔而来的样子就像是刻在她眼里一般，“为我送行的人终究会来。”
“哼，他也只能为你收尸而已！”青崖子点燃了围在高台四边的厚厚的干草和枯柴，大火瞬间升腾起来，“我特意让人洒了油在上面，算是对侯女的优待。”
火势迅猛，耳边尽是木柴在烈火中扭曲折裂的声音，瑾兮听不清青崖子最后说了什么。
苍寂桐抽出长剑，在穷奇背上借力，腾空而起，飞越过层层围观的人群，几个呼吸间就到了法场中央。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青崖子拦在苍寂桐面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