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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雷寅双乖乖应了一声儿,便支着下巴在一旁看着三姐打算盘。
她正看着,忽然有人敲了敲柜台。雷寅双抬头一看,却原来是板牙,便笑着翻起柜台上的盖板钻出去,道:“你这是才上差呢,还是下了差?”
板牙道:“哪有那好命,这时辰就下差了。正巡街呢。”又道,“还有豆浆没?早起时奶奶说想喝豆浆来着。”
“有有有,”雷寅双应着,“你去巡你的街吧,回头我给板牙奶奶送去。”
“不用,反正我也要回家一趟的。”板牙道,“我自个儿去后厨拿吧。正好,我听说你收留了个小乞丐,我看看。”说着,便熟不拘礼地掀着帘子进了后厨。
雷寅双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忽然回头对三姐道:“我做人有那么不靠谱吗?连他都管着我!”
“有。”三姐头也不抬地应着。
雷寅双一撇嘴,便掀着帘子跟在板牙后面进了后厨。
这会儿胖叔已经去集市上买菜了,后厨里只有小兔在擦洗着灶台。这是她收留小兔后的第三天。要说小兔似乎确实不怎么会做事,一开始时,不是磕了碗就是打了盆,叫胖叔时不时就要冲他嚷上一嗓子。可到了第二天,胖叔就不怎么冲他嚷嚷了,因为他似乎模仿能力特别强,不过一天而已,做起事来,至少那模样已经像那么回事了。今儿是第三天,早饭后,胖叔居然肯放心留小兔一人守着厨房,自个儿去了集市上买菜。
雷寅双进来时,小兔正跟板牙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她自然知道,板牙是故意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威吓小兔的。而小兔显然是被板牙那身衙役的黑皮给震慑住了,这会儿正带着兔子般的小心翼翼,谨慎地观察着板牙的一举一动。
“就是他?”板牙回头问着雷寅双。
“啊,是。”雷寅双道。她知道,怕衙役的不仅只有小偷地痞逃犯,还有他们这些曾在街头讨生活的乞丐们。她走过去拍了拍小兔的肩,安抚着他道:“你别怕,这是板牙……你得叫他一声哥。不过他没我大。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凑到小兔耳旁小声道:“你放心,他打不过我。”
她这番话,把板牙想要震慑小兔的企图破坏了个一干二净。板牙无奈看她一眼,不死心地又威吓着小兔道:“对,只要你不犯事,你就不用怕我。”
而事实上,一个黑衣衙役忽然闯进厨房来,也真把江苇青给吓得不轻,只当他的身份暴露了。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那一直捏着抹布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虎爷雷寅双只是看起来大咧咧的,她想细心时,还是挺能细心的,因此她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轻微动作,便笑着推了推江苇青,道:“他是来打豆浆的,还不快去!”又嘱咐了一句,“拿柜子里那个白色的陶罐装。”然后横身堵在板牙和小兔中间,对板牙笑道:“罐子先放在你家里,不用特意送回来,等我有空了再去取,顺便也看看板牙奶奶。”
板牙应了一声,便被雷寅双半强势地推出了厨房。他不满地看着她道:“我是为你好。不明不白收留一个人,总得有人震慑一下他,不然万一他起了坏心怎么办?”
“知道知道,”雷寅双敷衍笑道,“你们都是好心。不过我信我看人的眼光,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坏人。”
板牙没吱声儿,只斜眼看看雷寅双。雷寅双默了默,道:“就只那一回没看准。”
板牙也默了默,看着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的三姐小声道:“那时候你还闹着要留下他做你的弟弟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小兔隔着帘子递出个白色罐子,板牙才从沉默中回神,对雷寅双道:“都忘告诉你了,京城那边有消息说,在荒山上发现了那个世子的尸体,已经被狼啃得面目全非了。”又叹了口气,道:“这案子总算结了。”
雷寅双则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活该!”
二人各自走开后,厨房那垂着的半截门帘后,小兔江苇青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抹布。因为他知道,一旦官府认定了他的死亡,那离他真的死去也就不远了。
这会儿,
客栈店堂里坐着的几个客人,正高声谈论着五月里皇帝要下旧都南巡的事。当初他之所以选择往旧都方向逃,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舅舅每隔三五年便要回旧都一趟的。在京城,如今已经升任为御前禁军统领的江承平是再不可能叫他有机会接近皇上的,所以他才想着来旧都寻找机会。可以如今这情况来看,只怕他机会渺茫。
且,他有种感觉,怕是那些杀手已经找到了他的踪迹。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把利刃在暗处等着他了。而他,却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在感觉到危机时,竟一点儿也升不起逃跑的念头……
他挑起门帘,看着柜台后面头凑头站在一处的那两个年轻妇人,心里不禁一阵羡慕。逃亡前,他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到十九岁,几乎人人对他都是谦恭有礼,再没人敢反驳他一个“不”字,可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也从来没有人像对虎爷那样,便是嘻笑怒骂,骨子里则是掩饰不住的关怀……
忽然,虎爷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江苇青手一抖,立时放下帘子,回身过去继续擦着那已经被他擦得纤尘不染的灶台。
不一会儿,虎爷雷寅双便探头进来了,对他笑道:“看来我给你起名儿起错了,倒叫你看上去真跟只兔子似的,老是那么战战兢兢的。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活,我不会把你扔出去的。而且,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把龙川客栈当你的家,把我当你姐。等时间处长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胖叔也好,板牙也好,哪怕是防卫心最重的三姐,也都会把你当成是自家人的。”
“喂!”三姐立时在她脑勺后面叫道,“我怎么防卫心重了?!”
虎爷冲江苇青吐舌做了个鬼脸,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便把脑袋缩了回去。
雷寅双正要过去安抚炸了毛的三姐时,一个客人忽然拦住她,对她笑道:“你家那口子今年也去京城赶考了?”
“是啊。”
“啧啧啧,”那人咂着嘴一阵摇头,道:“听说今年赶考的学子特别多,老先生们都预测说,咱们府衙送去京城赶考的学子里,百个里头能中一个就算是得中率高的了,这真可谓是‘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呢。”
另一个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健哥儿是什么人?从小就有才子之名的。要我说,健哥必定能够高中!”说着,冲虎爷一抱拳,笑道:“我在这里先预贺虎爷了。”
“多谢多谢。”雷寅双冲着那人也是笑嘻嘻地一抱拳。
于是又有一人感慨道:“要叫我说,也是我们这些人没赶上个好时候。咱大兴刚建国那会儿,那百里外的旧都还是京城时,咱这江河镇怎么着也算得是京郊畿县。自来京畿学子高中的机率就要远比其他地方的学子多上几成,若我们生在那个时候,我怕也要鼓起勇气下场一试运气的!”
“得了吧,”虎爷雷寅双兜手就给了那小青年一个脑崩,笑道:“你忘了?那时候天下正乱着呢,除了咱大兴国,东边还有个什么应天国,中原还有个大龙国。那会儿连鞑子的狄国都还没有完全灭国呢!那么乱,天天都在打仗,哪有什么科举给你参加。便是鞑子的科举,会许你个汉人去考?你若真生在那个时候,我看这会儿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逃难躲鞑子呢!”
她提到那几个国号时,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珠的三姐那手忽地一停,抬眸飞快看了雷寅双一眼,冲她喝道:“看来你闲着呢!有那功夫跟人磨牙,不如过来学着怎么算清你这糊涂账!”
雷寅双一窒,立时摆出一张讨好的笑脸,冲三姐迎了过去,扒着那柜台道:“就是这账记得糊涂,我才算不过来的。”
“那你不会记得清楚明白些?”三姐又白她一眼。
雷寅双立时喊冤道:“哪里是我记得不清楚,不清楚的都是胖叔记的……哎呦!”
她话音未落,就叫正好买菜回来的胖叔在她脑勺后面敲了一记,怒道:“明明记账是你的事儿,你求我帮你,我才免为其难帮你记上两笔的,这会儿你倒嫌我记得不好了?!赶明儿你还是自个儿记吧!”
雷寅双再没想到叫胖叔抓了个现行,便回头冲胖叔皱着鼻子又是一阵讨好的笑。她正想着要怎么忽悠胖叔,忽然看到板牙奶奶提着那个白色陶罐,拄着根拐杖艰难地迈过客栈那高高的门槛,便忙丢开胖叔迎了过去,一边叫道:“奶奶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也该叫我过去才是。”
板牙奶奶将那罐子递给她,摇头道:“整天坐在家里也无聊,趁着把罐子还你的当儿,我也上街来逛逛。”说着,抬头看看站在柜台边的胖叔和三姐,道:“都在呢。”又一拉雷寅双的胳膊,“我有话问你。”
“哎。”雷寅双应着,搀扶着已年过七旬的板牙奶奶穿过柜台,来到后面的账房,一边回头招呼了一声:
第一百零二章 ·私会()
第一百零二章·私会
雷寅双原以为江苇青派花影勾着她出来,是要跟她私下里会上一面的,结果如今竟变成了组团游览蒲园。她看看那似松了一口气的花影,不禁更加疑惑着江苇青此举的目的来。
而,直到德慧带着她和苏瑞、马铃儿等看完了兰花,那陆崇又跟只欢脱的小马驹似的拉着她在蒲园里一阵前后左右地乱跑,那江苇青竟始终不曾露面。直到前面有婆子找过来,向德慧说着厅上酒宴将要散了,雷寅双才最终意识到,显然江苇青并没有打算在众目睽睽下跟她来一场“私会”,他的这番安排,大概就只是想让她看一看他生活的地方而已。
这般想着,雷寅双忍不住就生了气——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因那些闲言碎语避着他,他倒装起假正经来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去女学上学时,她比往常提早了一些从家里出来。
虽说当初小兔跟她约好了要接送她上下学的,可这个计划很快就因小兔受伤和她被雷爹带出京城而中止了。她回京后也曾去过两天学里,可上下学的路上她始终都不曾遇到过江苇青。
因她爱骑马不爱坐车,如今她上学都是骑着她的小黑马的。雷爹怕她出事,便特意从他的卫队里挑了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并几个精明干练的管事和家丁,每天专门负责护送她上学。雷寅双性情活泼,且也没什么架子,平常的时候总爱跟众人闲聊几句家常的,今儿大家则明显感觉到,他家姑娘心情不好。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她不爽的模样,一向不爱戴幂离的姑娘,今儿竟还难得地在头上罩了个遮至肩头的帷帽。
见雷寅双不想开口,话多的嫣然和一众护卫家丁们也全都知趣地没吱声儿。一行人这么沉默着走过湖滨大道,即将拐上那通往女学的柳堤时,雷寅双却忽地勒住马,看着良山书院的方向站住不动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看向管事。管事则回头看向嫣然。嫣然赶紧催马上前,问着雷寅双:“姑娘,怎么不走了?”
雷寅双没吱声儿,却是忽地翻身下了马,牵着她的马靠在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嫣然和管事一阵面面相觑,正想再次上前询问时,忽然只见马路对面跑过来一个腰间围着条白围裙的小伙计。伙计冲着雷寅双弯腰一礼,陪着笑道:“姑娘可是在等人?”又道,“人已经在楼上等姑娘多时了。”说着,回手一指马路斜对面和春老茶楼。
嫣然等全都下意识地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往茶楼的二楼上看去。就只见那边好几个窗口处都站着人,也不知道那伙计指的是哪一个。
而雷寅双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江苇青。
今儿江苇青并没有穿着那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标志的大红衣裳,而是穿着件极不起眼的烟灰色长袍。只见他头戴一顶黑纱软脚幞头,那帽沿直压至眉上,原就只露出巴掌大的半张脸,偏他还将手肘撑在窗台上,下巴搁在掌心里,修长的手指直遮至眉心处,竟又挡住了剩下的一大半……亏得雷寅双居然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雷寅双那遮在帷帽内的眉立时就是一竖。她把马缰绳往嫣然身上一抛,就这么气冲冲地跟着那伙计过了马路。
那伙计并没有领着她走正门,而是引着她从旁边的小巷里走的侧门。到得二楼,伙计才冲着那雅间的门伸出手,一个“请”字还没出口,就只见雷寅双抬起脚,显然是想一脚踹开那房门,偏就在这当口,那房门竟自己开了,却是叫雷寅双一个收脚不及,险些闪了腰。
门内,江苇青冲她呲着口白牙,笑道:“猜着你就要来堵我。”
雷寅双愣了愣,看着江苇青眨巴了一下眼,忽地一扭身,擦着他的胳膊进了雅间。
此时护卫着雷寅双的管事家丁们也都赶了上来。只是他们不好进雅间去,便扭头看向嫣然。嫣然赶紧上前,才刚要跟着雷寅双进雅间里,就只见江苇青看着她挑了一下眉梢,却是忽地合上那雅间的门,险些没撞到嫣然的鼻尖。
嫣然看看那门,再看看管事,只得硬着头皮把那合上的门又推开了。门一推开,她就看到她家姑娘已经揭了头上的帷帽,正冲着那江大世子怒目而视。见她探头进来,她家姑娘瞪着的眼儿立时转到她的身上,冲她喝道:“外面等着!”
自来雷寅双对谁都是笑盈盈的,她那几个丫鬟还从没见她冲人发过脾气,如今她这一瞪眼儿,那生生虎威顿叫嫣然浑身汗毛一竖,本能地就合上门退了出去。
雷寅双扭回头,再次冲江苇青瞪起眼。
此时江苇青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且那姿势竟跟他之前趴在窗台边的动作一模一样。他以手肘撑着桌面,下巴搁在手心里,虽然屈起的手指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那弯弯的眼仍能让雷寅双看出,他这会儿正笑着。
立时,雷寅双就是一阵恼火,她正要开口骂人,忽然就听得一个既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声音笑道:“往常总是我主动去找你,这一回我是故意不去找你的,就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来找我。”
雷寅双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这是江苇青的声音。刚才他开口时她还没注意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小半年没见,他那嗓音竟变得愈发浑厚低沉了。
坐在那里的江苇青,看着似乎比之前又高了一截,那肩也更宽了一些——于不知不觉中,他竟已长成个大人了……
她盯着他看时,就只见他渐渐敛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眼仔细地扫过她的眉眼,又顺着她的鼻梁落在她的唇上。那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忽地令雷寅双忆起他的唇压在她唇上时的那种感觉。
她蓦地一眨眼,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脸颊忍不住一阵发烧。
自那件事之后,一开始时,她还总有意无意地会去回忆那个吻,可后来随着二人久不见面,那种令她脸红心跳的感觉渐渐也就淡了。而和当下的那些女孩们不同,因雷寅双那些古怪的梦,叫她的想法很是与众不同,因此她从没觉得一个吻于女孩来说就该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毕竟这件事原就发生在一个特定场合里,在小兔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之后。她觉得自己总想着那个吻,也不过是因为她好奇着那个吻带给她的新奇感觉罢了……
直到如今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