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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贞乐帝果然愣了下,分明是太入神完全忘了时间。刚才两口热茶入肚,才觉得腹部隐隐有空泛饥饿感。
石公公“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儿老泪纵横:“奴才已经问了三次传膳,只是陛下并没有理会……”
岂止是没有理会,第一次只“嗯”了一声,后两回直接让他滚出去了。
贞乐帝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做起事情来时常是没什么能惊扰他的,并不介意道:“跪着做什么,朕也没有怪你。快去看看膳房里有什么,在外头摆个桌子便是。”
石公公爬起来飞奔出去,杨熙又劝道:“天下之大足有数百州,大小事儿都要往宫中递。这些折子似活水永没有停的一刻,父皇也不必操心过急,总该先歇歇的。”
贞乐帝眉心又拢起,非但没有因为他这番贴心的话感到宽慰,反而皱起眉头,眼神凌厉地看着他:“你既知大乾有数百州,亦该知道这百州以内有万万之民。军/情延误少顷可能耽搁战事,旱、涝、匪、疫疏忽半日便可能毁一州一城,哪个等得?”
杨熙自小知道他在政事上极为严苛,已经甚少鲁莽劝他,这时听他训话也完全在意料之中,因此只垂首听着,并无半分不耐。
贞乐帝站起身,又道:“更重要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偶尔也想松懈一两日,但后来发现越是休憩越是懒散。日日赏花逗鸟听曲儿,久了怕是再不愿到御书房里来。”
杨熙落后两步跟在身后,那一个个字落入耳中,才知道天下人敬仰的帝王竟也有身不由己。
“说吧,什么事令你入夜了还来找朕?”
石公公做事妥帖,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御书房外吃食已经预备好了。等他们出来就有手脚利落的小太监提着食盒一溜烟儿摆开,看来是一直在御膳房里热着的。
“儿臣想到已有半月不曾聆听父皇教诲,一时意起才发现已经入了宫。”除了石公公,身后的宫女太监都被遣了下去。杨熙亲手盛了汤端到贞乐帝面前,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道:“今日儿臣与刘大人巡查时发现南城外有打斗声,却是撞到有宵小之徒拦了凉国公府的马车。幸好去得及时,小乔妹妹只受了些惊吓。”
“小乔”这个名儿正是贞乐帝喊起来的,因此杨熙在他面前说起来也十分自然。
“凉国公府?”贞乐帝接连喝了好几口汤才将银碗放下,可见是饿得狠了。
“对,听说小乔妹妹去平永寺为顾夫人做法事,马车正好从惠通河边的大道回来。”
“凶手呢?”
“儿臣惭愧,尚未将人捉拿归案。”杨熙在宫外独住四年,御膳房里送来的东西又完全是按着贞乐帝的口味做的,他吃了两口,只觉得实在寡淡,已经难以适应了。
一番试探完全无功而返,杨熙在夜色中踏出宫门,回望灯火阑珊的皇城一眼,乘着轿子慢慢走远了。而御书房外,晚膳已经撤了下去,贞乐帝让人取了酒,却依旧静看着月色。
过了不知多久,他斟满一杯酒,又慢慢倒在地上,液/体连带着酒香渗入泥土中。一切安静得仿佛都融入了黑夜,就连石公公都不敢大声喘气儿。
“石公公,你看如今大乾子民的日子过得如何?”
石公公略一思索,低声道:“奴才嘴笨,只知道服侍陛下起居。不过常常听诸位大人们说,如今天下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都是陛下勤政爱民的功劳。”
“要说你嘴笨,依朕看宫里可没有比你会说话的了。”贞乐帝哈哈一笑,坐在这个位子上,每日不知能听到多少阿谀奉承的话。他向来不爱听,然而“勤政爱民、国泰民安”八个字当真是对一个帝王最大的褒扬了。
“不过丰衣足食只怕未必了。”贞乐帝站起身,手指在圆桌上划了个圈,缓缓道:“近年来多地接连大旱,地里的庄稼还能一样?但朕留意了许久,未见有一封折子提起过。”
“那陛下……”怎么知道几个字被吞入肚子里,石公公犹豫道:“也许各地情况不大一样,何况陛下一直注重水利……”
石公公在心里反思了一通,最近日子过得太松懈,差点就说出质疑陛下判断的话来。
“近年来惠通河的水位连续下降,今年大约只有三年前的一半了。”只是他话虽未说完,贞乐帝也能觉察一二来。
“那便让巡使去各地察看一番?”石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陛下甚少在朝堂和御书房以外的地方提起政事,想必是已经思虑许久了。
贞乐帝沉默了许久,再出声却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杜厚家的小孙子如何?”
杜厚不过是三品武职,早些年因为年纪已经休致在家了。石公公成日里接触的除了皇亲国戚多是二品以上大人,对这个杜将军委实不太认得。不过自从上回在御书房里伺候陛下写那卷圣旨,他回头就让人探了消息,现在被问起来已是如数家珍。
“杜将军虽是武官,他那小孙子却是陛下亲点的状元,也是懂些诗书的。依奴才看,杜公子年纪不大,又是文武双全,假以时日必能大有作为!”石公公也隐隐想到陛下这么问的缘由,自然对杜季延大加赞赏。
“但朕想来想去,又觉得年纪小怕是未定性。万一跟着大人们染上好喝花酒的风流性子……”烟柳之地贞乐帝素来是厌恶的,大乾更有律法严禁朝廷命官踏足。然而这股风气由来已久,官员们相互包庇,更有被查封了院子还改作到游船上去的,可谓屡禁不绝。
纵使石公公做了贞乐帝几十年的“知心人”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思虑得如此细微长远,呆了呆下意识道:“杜大人家风严谨……”
然而家风再严谨,也管不住儿孙在外面怎么过日子的。石公公绞尽脑汁,忽然想起那消息里亦有关于杜将军几个儿子的,眼神一亮道:“听说杜将军三个儿子院里都只有原配夫人,而且个个都是惧内的。”
贞乐帝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心里的念头坚定了几分。但再将那小女孩和杜季延放在一起比一比,又琢磨出几分不满:“不过杜厚有三个儿子,又都在一个府内,这些关系应付起来可不简单。”
“跟旁的府第比起来,三个却也不算多的。”石公公已经摸透了陛下在这件事上的心思,笑道:“何况叔伯姑舅总是隔一层的,杜公子还是家中独子呢!”
贞乐帝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杜家人个个长得身材魁梧,不知道小乔儿瞧着是否顺眼。”
“奴才瞧着却也不差,身体底子约莫也比整日读书的文士好一些。”石公公擦了擦汗,心道为了杜公子那日玉阶下搭的一把手,自己倒是倾尽全力了。
然而还未等贞乐帝有所动作,宫墙外竟然已经流言四起。这场流言不知最早从哪里传出,却在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都说凉国公府大小姐从平永寺回来的路上遭劫,清白被毁。
第7章 零六()
乔瑷的“昏迷”虽说是因为不欲再与赵氏等人虚与委蛇,但这一路上也确实受了惊吓。又因自小身体底子不太好,吃了路大夫的药似乎也不太见效,到夜里反而更觉咽干舌燥,咳嗽不止。
柳初和杏初轮流守在床边,生怕她引发起高热。这么熬了几个时辰,到了下半夜总算见她的咳嗽消停些,人也沉沉睡去。
乔瑷再次醒来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压低了嗓子说话。
“我刚从外面听了传言就想过来看看,却不知小姐已经病倒了。”那是一个沉稳而略有沙哑的中年妇人的声音,虽是刻意轻声说话,到底不似年轻的丫鬟们能完全收敛住。
“既然小姐身子不舒坦,这些事儿也别在她跟前提起了。”不知道屋里的人应了什么,中年妇人啐了一口道:“哪个缺了德的编排这种事儿,就该烂掉舌头,让雷劈了才好。”
轻微的杯盏碰撞后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中年妇人要离开了。
乔瑷忙坐起来,大声道:“柳初,是刘嬷嬷来了吗?快让她进来说话。”
“哎,小姐醒来了!”柳初原本以为小姐该要中午才能醒来了,这才让刘氏先回去。这时冷不防听到小姐的话,忙喊住了刘嬷嬷。
话刚说完,就见刘嬷嬷一阵风似的跑回来,见到裹着小被单呆坐在床头的乔瑷差点要掉下眼泪来。
可怜的小小姐,明明拘在后院里清静得像个尼姑庵,偏生还有人那些没心肝的逮着机会就想往她身上泼脏水。要是小姐在世,见了不知有多伤心?
“刘嬷嬷。”乔瑷觉得嗓子如有火烧火燎,但看到许久未见的刘氏还是露出一个笑脸。
“小小姐!”刘嬷嬷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刘氏是顾夫人的奶娘,后来又跟着她出嫁来到凉国公府。她刚回府时赵氏也指派了许多丫鬟,后来出了一桩祸事才被刘嬷嬷都退了回去。
乔瑷出生时又小又轻,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顾夫人放心不下,日夜都亲自抱着搂着,请来的奶娘也没有用上。直到顾夫人去世,乔瑷又开始吃米糊,后面便是刘嬷嬷手把手带大的。直到乔瑷长到十三岁,不忍五十多岁的刘氏尚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才做主把她放出府荣养。
两人已经数月未见,刘氏搂着她上下细看,又捏了捏乔瑷的手臂,只觉得眼里看的手里捏的都只有一把骨架子。
“小小姐,莫非是府里的菜色不好,还是你每日只喝水不成?”刘氏的儿子是个孝顺的,把她接回去之后也不干活儿,这几年倒是又白又胖了许多。反观小姐,连以往脸颊的两块肉都见不着了。
“刘嬷嬷你想多啦,他们就是再不待见我,难道还敢克扣我的吃食不成?”乔瑷被她沉重的语气逗笑,哈哈笑着缩在她怀里蹭了蹭。刘氏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常常与她谈起母亲的人,又是自幼照顾着她长大,导致刘氏明明该是她外祖母的年纪,却总让她愿意歪腻着。
刘氏见她露齿大笑,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乔瑷小时虽然也有先生到府里来教过女学,但毕竟日常没有人在旁管束,因而许多行为都十分随意。
当然她在外人面前少有情绪波动,行为更是规矩得府中老少都挑不出一分错处。唯有在云歇内才松懈些,在比她年长的刘氏和柳初面前显出小女孩的娇俏来。
“刚才你和柳初说的我都听到了,也不知道如今谁还要将我视作眼中钉传些……”很快乔瑷又想起刚才听到的事,笑容顿时消失了。
刘氏在外头还交待柳初别说漏了嘴,没想到小小姐已经听到了,便咬牙道:“那些人也只敢背地里掐头去尾地乱说,想来是见不得光的。刘大人已经亲口说了匪徒连府里的马车都没有近身,又哪会与您有碍?再有造谣的便要当作同伙抓起来。”
她轻拍着乔瑷的背部安慰她,但听到小小姐这么说又恐怕这件事背后还有指使,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
其实乔瑷刚醒来时刘氏已经准备离开了,她压根没有听到什么话,不过是知道了她们准备瞒着自己才故意诈一诈。如今连着丫鬟的话前后一推敲,已经不难猜出外面传的是什么话。
那天她看到赵氏领着人到门口就觉得奇怪,乔瑛那句话更是突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笑了笑,既然知道了是谁在背后做手脚也不太放在心上,让柳初端了水进来梳洗。到底还不太精神,早膳后又喝了药,病恹恹地坐在榻上与刘氏说话。
因刘氏也已经半年没有进府,便给她说了自己院里最近多了一只小猫,其余更多时候则是听她一脸自豪的说起自家儿孙。直至近了午时,刘嬷嬷便开口说要赶回去给小孙子做午饭了。
乔瑷倒是想留她一起用午饭,但想到自己没什么胃口也就不愿意耽搁了她回家。唤杏初拿了她的妆匣过来,挑挑拣拣拿了五六个带铃铛的小银镯、两对小耳坠和一对实心大金镯子塞到她手中。
刘氏连连摆手,不太高兴道:“我不过是想进来看看小小姐,您这样不是折杀我么?”
乔瑷开始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仍旧笑道:“刘嬷嬷可别想多了。这些银镯子也不值几个钱,你拿回去给孩子把玩罢。耳坠子是托您送给两位嫂媳妇的,搁我这里也用不上。”
她知道刘氏有两个儿子,如今都有不错的营生,媳妇儿也是老实勤快的人家,成亲时还托人给她送了不少干货。
其实她心中想得更长远些。虽则这次传了风声也未必就真配了人家,但左右也躲不过两年。刘嬷嬷年纪渐大,以后可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来看她。刘家如今并不差吃用,但天有不测风云,给些物件她傍身自己也安心些。
“那我收下这两样便是,你快些将金镯子收起来。”刘氏将金手镯推了回来,将其余东西塞入怀中。她不是没眼力的人,那种实心金镯子沉甸甸的,花式也十分简单,富贵人家都不会真拿来戴,而是用来压箱底的。看着不占地方,但这么一对金镯子至少能换两三百两银子。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刘嬷嬷难道也要推却吗?”乔瑷执着她的手当场将金镯子套入她手腕中,又道:“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就当是我替我娘孝敬你的吧!”
乳母虽然未必都能得主子家的脸面,但像刘氏这样照顾着两代人长大的,说一句“孝敬”也不为过。
刘氏听得含泪收下了,然而看着手里的东西,难免又想起挂念了许久的事儿。她探出帷帐外瞧了瞧,柳初和杏初守在门口,这屋里是断然没有外人的,这才凑到乔瑷耳边轻声问:“夫人可曾说过小姐的嫁妆什么时候还给你打理?”
小姐当年嫁过来时,抬过来的妆礼从城东绕到城西,说是十里红妆都丝毫不夸张。顾家人丁单薄,又向来宠爱小姐,几乎将半数家产都陪嫁了。何况除了顾老爷和相国大人给的嫁妆,还有老爷数十个学生送了添妆,皇上和皇后赐下的一并物品。商铺银票自不必说,单是金钗银环就装了一大箱,玉石摆件、珊瑚屏风、名家书画数不胜数。
小姐心思玲珑又能干,在世时无论是商铺对账还是书画保存都井井有条。可怜小姐早早去世了,顾家也再没有直系的留在京中。那些账本刘氏也曾管过一段时间,只是她毕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小小姐又还是个娃娃,只得交给国公爷代为做主,只等过了些再交给小小姐。
谁知国公爷对这些事情根本不上心,娶了新夫人进门就交了过去。刘嬷嬷前些年还曾厚着脸皮去提过,都被以小小姐还年幼拖了下来。如今一眨眼小小姐已经过了及笄礼,也该是名正言顺了。
乔瑷摇了摇头。
刘嬷嬷一看急得站起来:“那怎么能行?”
这般推三阻四的,说不是有所图谋都没人能信。小小姐在府里虽说不缺衣短食,但爹不像爹又没了娘,始终是差了个疼她的人。刘嬷嬷这些年沉得住气,也不过是想到小小姐有这些嫁妆傍身,却是比凉国公府的名声还管用。要说句不客气的,除了那块牌匾,只怕搜罗了府里的东西都不及那份嫁妆多。
“刘嬷嬷莫急,我心中自有主意。”乔瑷拉着她的手,也轻声道:“我虽然不在乎她待我如何,但也断不会让母亲留下的东西被她昧了去。”
刘氏看了看她,终究是叹了口气。两人相处了十几年,小小姐确实也是聪慧的,只是没什么机会使出来罢。话已至此,又怕呆久了更不舍得,接着便告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