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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拜堂就变得清晰起来。一条红绸牵着彼此,她听着旁边中气十足的唱礼声,随着身侧的人做着一样的动作。
拜完天地后他们便被送进洞房。然而杜季延只来得及匆匆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将外头的杏初放了进来就出去了。
杜家子孙两辈都已经为官,只请那些平日交好的就有不少人。何况还有不少想要打听顾家近况的,就是故意来蹭一杯喜酒也断没有将人往外赶的,因此动用了预留的几张桌子才堪堪够用。杜季延盼着赶快打发了这些人,才能不误*。
早上起来时觉得胃里堵得慌,乔瑷只吃了两口紫米糕,到这时候已经腹中空空如也。杜季延离开后喜娘也自觉去了外间候着,只留下杏初在新娘子跟前。
乔瑷摸索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外面是个方形的盒子。她低头悄悄看了一眼,竟然是一家老铺子的荷花糕。新房桌子上其实摆着许多东西,但却不适合现在拿来填肚子。杏初只倒了些茶水过来,将荷花糕拆开给她垫一垫肚子。
这时候已经过了荷花的季节,京城里卖荷花糕的铺子也少了。乔瑷细细品着,想不到他那样粗犷的人还替她想着这样的小事,竟觉得嘴里吃着的东西比往日吃过的更甜。
之后便是漫长又沉闷的等待。热闹的声音隔着墙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桌上的红烛烧短了一圈又一圈,但那声音仿佛永没有停歇的意思。外头偶尔有脚步声走近,又总是很快离开。乔瑷听不真切,似乎也有人想要进来,但都被外头守着的人打发了回去。
直到她昏昏欲睡,房门才终于再次被打开。那个低沉中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把喜娘和杏初都赶了出去,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她面前。
第41章 四十()
这是两人成年以后第三回对面相见。只隔着一层薄纱盖头,乔瑷还能感受到他火热的视线和带着酒气的呼吸。
杜季延盯着缩坐在床边的新娘子,一身花衩礼衣勾出宽肩窄腰。上好的双宫绸如水纹温润细滑,随着身姿的起伏紧紧裹在身上,连呼吸时胸前轻微的颤动都清晰可见。他站了一会儿,线条冷厉的下巴动了动,咧开嘴慢慢笑了。
有两位堂兄掠阵,他并没有喝太多。进来前用凉水洗过脸,这时候正是精神振奋,无比清醒。杜季延有些急躁地走前一步,然而新娘子头上碍眼的盖头又让他醒悟过来。他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秤杆往上一挑,红盖头就落入他手中。
昏黄的视线中忽然有烛火映照过来,乔瑷被晃得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
屋内皆是床榻帘幕皆是大红色,喜庆而热烈。而就在这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色泽中,坐在喜被上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怯生生望着人,迷惘中似乎在等他引导着方向。
杜季延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下,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按捺住身体的躁动。斟酒时一不小心晃了一下,本来只想做个样子的玉杯竟然被斟满得溢出来。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酒满茶半事圆满,这才端起酒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这一声娘子他喊得自若,没有半点刚拜完堂的生疏。乔瑷觉得攥着袖子的手都滑溜溜的汗湿了,喉咙动了动却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又垂首点了点头。
她日子过得清净,以前也根本没有人跟她提过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前几日顾府的婆子大体交待了一些,却让她更无所适从。
尤其是现在两个人单独在这个密闭的屋子里,杜季延走近一些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更想不起那个婆子的吩咐,只牢牢记得一句话:都顺着夫君就行了。
酒甫一沾唇乔瑷就皱起了眉头,然而眼角余光看到杜季延已经直起了杯子,也一咬牙仰首就将酒尽数倒了进去。
房里备着的酒杯并不大,盛满了大约也只有一两酒,毕竟谁也不想洞房花烛夜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然而这个酒却是烈酒,杜季延本来就倒得满,她又喝得急,呛了一口后倒有半数都流出来。
带着酒气的液/体沿着白皙修长的脖子没入礼衣中,胸前顿时有湿/润的感觉传来。她掩饰地拉了拉衣裳,却发现杜季延的视线也随着那透明的液/体黏在那一处。
“你……”她羞怒地正在让他非礼勿视,面前烛光一暗就撞入一个坚硬的胸膛。
黑发铺洒在榻间,那一身礼衣很快也像盖头一样被远远扔开。雪白的肌肤与红被黑发相映衬,勾得人目不转睛,又透着任人采撷的柔弱。
乔瑷怎么也想不到他瞬息之间变得如此粗鲁,才要开口只觉一阵清凉,身上又被剥了个精光,接着那高大精壮的身躯就压了下来。
*还长,除了听房的人知晓一星半点,也只有其中二人方知苦甜了。反正到了第二日,乔瑷软绵绵地缩在红被中全身仿佛被马车辗轧过,杜季延却是全然不同的容光焕发。
“娘子,该起来了。”杜季延素来警觉,外头守夜的人只敲了一声门他就醒来,梳洗过后才来叫刚合眼不久的乔瑷。
虽说两人都是三更才歇下来,但如今杜季延神清气爽地站着,乔瑷的眼皮子却似有千斤重。她觉得自己才刚刚闭上眼,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痛楚,那耳边的声音却喋喋不休,甚至还有粗粝的手托着后颈要强行将她抱起来。她心中顿感委屈,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来。
正将人搂在怀里的杜季延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慌了神,连忙将人轻轻地放回被窝里。昨晚睡下后乔瑷身上只穿着半臂内衫,经过他这一番不太纯熟的动作,白/嫩的小肚子也露了出来。放眼望去,只见手脚、胸前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或青紫或赤红的痕迹。
杜季延心疼不已,想起昨晚她三番几次哭求,自己却还是把持不住一直弄到三更。父母向来随和,想来也不至于因为这一日去晚了责备,便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儿了,等你睡醒了咱们再去给爹娘看茶。”
说罢他抽出自己的手,想要先到前厅去说明一番,也省得祖父和大伯二伯两家人都在空等。谁知他这么一说,乔瑷却是猛然清醒了一些。
她原是因为太疲累,彻底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但当这两个字被提起,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杜季延正伸手去拭她湿润的眼眶,两人眼神碰了个正着。乔瑷刚才泛泪时确实还不清醒,这时反应过来也有些羞涩,回避了一下他的动作,低声道:“让杏初来。”
她的喉咙十分沙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你先睡吧,我跟爹娘说一声就行了。”杜季延原就是不想让那些丫鬟进来看见她,将丝被拉至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不行。”乔瑷因他轻柔亲昵的动作呆了一下,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连连摇头。新婚头一日就睡懒觉,定会给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是他去解释,又有什么好说的?要是让杜家上下都知道她被折腾得起不来床,今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杜季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执着起来,但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与她争执。何况见到她这样积极,他心底里还是窃喜的。虽是心疼她,但奉茶后只要快些回来,还能睡个回笼觉。
杜府男丁众多,人气旺盛,果然与凉国公府气氛极不相同。他们来到前厅时,杜老爷子并大伯二伯两家与杜季延父母正在说话,一片言笑晏晏。
乔瑷依次奉了茶,接茶的人皆是笑吟吟地摸一把她的手,然后塞过来一个红封。其中以杜老爷子和婆婆杨氏的心情最好,除了红封还摸出镯子往她手上套。
乔瑷知道有些人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晚辈的喜爱,道了谢接过就戴在手腕也不取下来。两个伯母也依次与她说话,语气之中多有维护。直言日后杜季延凡有不听话的,都要家法教训。
他们婚期前后只有三天时间,或许因为接着就要离京,这样轻松的时刻也没有太多,杜老爷子紧接着就问起杜季延对前去西南州的准备。乔瑷对外事了解甚少,只听他应答自如,不一会儿几个长辈便赶着他们回去好生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赶路。
来时天色稍暗,心情紧张,又是杜季延几乎在托着她走,并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时候走回去才看到出了杜府,他们两人住的竟然是独门独户的院子。
“你……你要带我去西南州?”发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乔瑷心情松懈下来。杜季延似乎不喜欢丫鬟跟在身边,此时就只有他们两人并排而行。他配合着她的脚步,走着走着几乎就停了下来。
听到她的问话,杜季延侧过身来面对着她,神情严肃。
“叫夫君。”就在被他看得心一点点提起来时,他突然开口道。
“夫君?”乔瑷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意识到他的意思,颊边飘上红晕。她确实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两个字的意义,也不习惯挂在嘴边。
杜季延满意地翘起嘴角,伸手环住她的肩:“对,我们要去西南州。娘子可愿意?”
他对这两个字上了瘾,恨不得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盖上“娘子”这个戳,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两人的关系。
乔瑷略觉得有些别扭,但也没有体会到他的小心思。见他面带期待,不知怎么地感觉出他心中的犹豫,便安抚地笑道:“当然愿意。”
她并非没有听说西南州的种种,却从不曾因此而惊惧。离开京城,经历途中的风景去到另一个地方,是她梦寐许久的事。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杜季延将她牢牢箍在怀中,郑重地承诺道。明明留在京城里她能过得很好,却因为他的私心要奔波吃苦,只要想到这个他就无地自容。然而他更不能想象,如果她不在身边,漫长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乔瑷有些吃疼,但两人肢体相贴时,他燥热的体温和强有力的脉搏跳动传过来,想要提醒的话就没有说出。
每一次相见,他都在不断地做出承诺。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定了自己,但总能在他的话语中感受到拳拳爱惜之心。
“好。”她的眉眼弯起,露出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甜笑。这一刻她的心无比柔软,第一次将信任交付在这个男子身上。
杜季延看得呆住了,放开环住肩膀的手,又将她拦空抱起,大步往卧室走去。
第42章 四一()
三日的时间确实太短。成亲当日忙得昏天暗地,次日乔瑷奉茶之后又在榻上歇了一日。最后一天正好赶得上回门,纵使知道难免冷场,杜季延还是带着她回了凉国公府,也算有始有终。
然而三日未出门的乔瑷也是回了府才知道,她刚成了亲凉国公就给赵氏下了休书。名目自是现成的,赵氏也无可狡辩。但她落至此地步,娘家也不愿接纳,生怕她坏了尚未婚嫁的子侄的声誉。最后差点吊死在前院里,也逼得向来没什么主见的凉国公默默让了步,对她依旧赖在女儿院中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家务事原也就与乔瑷无关。虽是对赵氏和凉国公的做法都感觉啼笑皆非,但也只是听一听罢。她只去了一趟云歇,将柳初带去顾府,也算是给她另谋差事。他日从西南州回来,两人或许还能再相聚。
离京那日选在五更出发。乔瑷挽着妇人的高顶云髻,穿着鹅黄窄袖半臂衫,在晨风中冷得抖了抖。杜家三房长辈和堂兄弟都送到府门外,黑压压的一群人她尚不能完全认得,但仍不妨碍几个女眷拉着她的手殷切嘱咐。
站在她旁边的杜季延觉察到她细微的举动,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将她像个蚕蛹般裹得严严实实。乔瑷睁大眼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夫君抱了抱拳,与大伯二伯和父亲见过礼后就将她带到了马车上。
相比她生怕失礼在夫家人前落下不好的印象,杜季延就随意得多。这一日的行程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对于武人来说是极为宽裕的。他将小娘子抱到马车安顿好,自己翻身上马,吩咐一声,前头的车马就慢慢动起来。
与他同期受命的礼部侍郎等人五日前已经出发,算起来陛下前后派了三拨人前往西南州,可见对此事的重视。在家中多耽搁一刻,在途中便要多赶一刻钟的路,杜季延生怕小娘子受不住路途颠簸,也不愿在城中耽搁太多时间。
马车缓缓出了城。比之前几日礼部侍郎等大人的阵势,他们尚属于轻车简行,时辰又早,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今日恰逢朝事休沐,对于朝臣而言是个难得的休息日。然而在森严的皇宫中,御书房的烛火依然四更亮起。直到摞在手边的折子被拿尽,贞乐帝才左右动了下脖子:“什么时辰了?”
御书房内只有石公公一人在伺候。他此时看起来却十分清醒,在心中约莫估算了一番,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上前道:“陛下,已经快寅时了。”
贞乐帝闻言推开刚刚批阅完的奏折,搁下朱笔站起来:“已经这么晚了?陪朕到外面走一走吧!”
石公公诚惶诚恐地跟上去。最近贞乐帝耗在御书房的时间越来越多,满腹忧思在这种时候偶尔可见端倪。但陛下既不找文武群臣,也不找后宫众妃,反而只带着他一个奴才将皇宫的地砖都踩了个遍。
这个时辰连吹来的风都是冷清的。贞乐帝在前面走得飞快,石公公最后小跑着才能跟上去。偶尔撞见扫洒或者掌灯的宫人,远远看到前头那人的容貌就跪做一团。
直到走到延福宫的翠微亭上,贞乐帝才背手而立,遥望在晨曦中尚未完全展露出来的定城。
翠微亭是皇宫地势最高的阁台之一,也是其中视野最开阔的,其台柱所对一阙正好俯视京城中心。但如今正是将明未明之时,底下什么也看不清晰了。
“杜家小子已经出发了吗?”高大的城门似乎也遁了形,半晌后贞乐帝揉了揉眼,转过身来问道。
“应该还没有。”石公公刚刚喘顺过气来,连忙回道:“杜巡察谢行时曾说在五更离城。”
杜季延此番前去西南州,便是受封副巡察。要说巡察一事可大可小,如今正是当用之时,如能妥善处理西南州灾情,假以时日方能成大器。
“这一去,也不知多久……”
石公公小眼睛闪了闪,总算知道了帝君的心思:“陛下洪福齐天,又有穆王爷和诸位大人前往,西南州情况一定会转好的。说不定只需一年半载,杜大人就带着乔姑娘回来了。”
“但愿如此。”贞乐帝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被他的话宽慰。直到雾色由霭转明,才步下翠微亭。
“陛下可要传膳?”难得的休沐日,却连一顿早膳都不比平日早。石公公心里叹了一口气,眼看陛下又要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不得不上前问道。
贞乐帝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就与皇后一道摆膳罢。你再去通知陈总管,近来宫中事务繁杂,凡内外命妇入宫须得报备。”
石公公连连点头。陈总管是皇宫两大总管之一,专门协助皇后管理妃嫔例制和命妇出入递请帖。陛下既然这么说,显然是近来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烟波楼此时也有人在高处眺望。跑堂的小二趁着上楼的时间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一壶苦竹茶放在顾子桓面前。
顾子桓抿了一口他最厌恶的茶,远远看着城门前的大道热闹起来。那身形高大的男子骑着马一步一停地跟在马车旁,看起来蠢得要命。
然而他眉宇间却是不自觉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