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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呀,怎么就不继续说了呢?”她从何晏止身边走过,冷哼了一声,绕着他走了一圈,望着侍卫的佩剑眼睛显出一抹狠毒:“本小姐要割了你的舌头,用你的喉骨泡了酒,再送回去给你家老太婆好好尝一尝!”
十四五岁的女子,正是最重视容貌的时候。她长相普通,只能在妆容和衣物首饰里下功夫。每日清醒起来就开始打扮,唯有家中上下都交口夸赞才算满意。说的次数多了,她心中难免沾沾自喜。何况像何晏止这样当面讽刺的,打她出生起就没有听见过。
“小姐此言实在不妥。”阚德泽煞有其事地拿扇子敲了敲,道:“今日你们初次见面,即使小姐芳心暗许,也不必急着就要留下他身上的物件……”
“那你就先留下来!”高秀菁被他激得失去了理智,抢着侍卫手里的佩剑往前一推,恨不得让他把说出来的话也吞回去。
阚德泽微微偏首,似乎下意识里刷地一声把扇子打开,举手挡了挡。佩剑刺穿扇面,也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血沿着剑尖缓缓滴下。
“你弄坏了我的扇子……”他压根没有理会伤口,反而望着手里破了个洞的纸扇一脸惊慌。
楼下,杜季延刚踏进烟波楼,就被急得仿佛火烧屁/股的大掌柜看见救星般拉住了。
穆王得了穆王妃的消息,已经许多日没有在这里出现。楼里又没有二主子,实在没有一个能替他出主意的。杜大人也算是少有的“挚友”了,更重要的是他身手好,也许能制住那个面生的小伙子。
杜季延出现在这里实属偶然。家里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在凉国公府的巷子外守了许久,小瑷儿却也没有出府门。他独自穿街走巷,行了大半个时辰,正巧经过这里想要歇一歇脚。
“杜大人,这事实在是闹得不行了,否则我也不跟你开这个口。”大掌柜软磨硬泡终于得他点头,一边解释一边感激地将他让上楼去。
就是他再能干,毕竟是个行商的白身。别说高家这样的门第不敢碰一下,就是那几个文人要迁怒,他也要吃了这个暗亏。
杜季延点了点头,只想着将那受胁迫的人救下来。至于事情最后怎么处理,自然有穆王的人会担着。
但是当他走上去时,阚德泽的危险已经解除了。高秀菁见一击不成,还想再乱刺过去,可是何晏止在旁哪里会再给她机会,瞬间就在她握剑的手上还了一记。
“杜公子!”高秀菁正被他压制着,一睁眼就看到了一脸煞气的杜季延:“救救我!”
杜季延一看对方也没有吃太大的亏,高秀菁这边的人都只剩下几个掀不起风浪的小丫鬟,就准备抬脚离开。
然而阚德泽和何晏止听了高秀菁求救的话都是丝毫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顾格非也转过脸来。
杜季延低头眼角余光正好望见了,马上收了脚步,露出一个自认最斯文最正派的笑容,朝他道:“几位公子可有受什么委屈?先前高家的人已经去报官,不过你们是被劫持在先,我和大掌柜都可以为你们作证。”
第30章 二九()
此话一落地,高秀菁满脸愕然,顾格非也挑起了眉。
方才顾格非始终背对着众人,何晏止和阚德泽就让人感觉皆是气度不凡相貌出众之辈。然而此时再看到他,才知道什么叫美男子。
以京城之贵,自是风流人物层出不穷。但就是高秀菁这样喜好男色,自忖已经看遍京城美男的,也忘了要咒骂的话只顾紧盯着他瞧。
他的眉不浓不淡,凸显出底下双目如冬日的圆月,潋滟而冷清。天庭饱满,鼻高而挺,每一处仿佛都是匠师最满意的无暇之作。
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在意这场闹剧,此时才挑眉打量着杜季延,半晌后淡淡道:“高家?原来这么多年,高家就只养出了这样的东西!”
阚德泽苦着脸:“格非兄,我的扇子……”
高秀菁望着顾格非嘴唇一开一合,连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听见阚德泽打岔,才不屑道:“一把破扇子——”
“三位公子不妨往楼上去先歇一歇……”杜季延看着顾格非与乔瑷有九分神似的脸双手冒汗,有心想要表现一二,然而好不容易寻得开口的机会,又被打断了。
“这位——壮士。”阚德泽伸长破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语气不怎么和善:“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杜,小名季延。”杜季延清了清嗓子,抱拳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担心一会有人来冲撞了各位。”
“杜季延?”顾格非转过头来,目光陡然凌厉,从头至脚将他细细审视了好几遍,才终于意味不明道:“好,你与我到楼上去。”
快报送至金銮殿时,西南的旱情已经耽搁了三个月。杨鸣恭稳坐在御书房内,握着书信的手却在发抖。
今日原本该是百官休沐的日子,此时御书房里却仍旧挤满了人。贞乐帝看着群臣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却各自都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手一松,厚厚的信笺如雪花般飘落,轻轻柔柔地粘在几位大人的锦衣玉袍上。
“柳卿,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司农卿柳大人“砰”地一声跪下,嘴唇动了动,许久才颤声道:“微臣督下不力,罪该万死!”
“只是督下不力?西南七县今年缺雨少水,稻禾不生,饿殍遍野,为何你从未提及一字半句?”贞乐帝狠狠一拍书案,怒意未歇,又指着户部尚书道:“你昨日才说西南赋税比往年增了一成……你是要百姓们割肉取血给你添这一成?”
户部尚书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如死灰:“微臣不敢,都是依据知州事上呈的文书据实以告……”
西南知州事可是高国舅的亲侄子,历年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只等着这一两年再锦上添花,回京免不了又是更上一层楼。谁料到他辖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且还瞒下不报。
“王大人,你呢?你的西南江,不是能渡万石商船,常年不枯?为何却连浇灌的水都没有!”
“微臣……微臣不知。”工部尚书王大人喃喃道:“这条江是微臣亲眼看着挖出来的,今年荆南州雨水充沛,西南江不可能没有水的!”
王大人多年痴迷于水利之事,正是多次在西南江一事上多次建言才让贞乐帝刮目相看。只是自从做了京官,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跑,对于西南江的现状竟然也一无所知。
“所有事情俱是一问三不知,互相推诿,朕重用的难道都是酒囊饭桶?”贞乐帝咆哮了许久,声音渐渐也没有了原来的力气:“你们说说,如今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放粮赈灾。”户部侍郎走前一步,颤颤巍巍地道:“西南知州事先是隐瞒灾情、欺上瞒下,后又任由灾情扩大、辖内饿殍不计其数,论罪当诛。此时正宜遣人前去,一则放粮救灾安抚民心,二则押送西南知州事入京。”
贞乐帝垂眉不语,身旁众人面面相觑。若西南知州事不是备受重视的高家,这句话任谁也敢站出来说。如今既有这个老头子做了出头鸟,后续便要看着陛下面色,他们才好接着说下去。
然而此时陛下不做声,脸上也分不清喜怒,显然是在等着他们做表态的。
“闫大人言之有理。”一片沉默中,终于又有人站了出来,却是在这一群人中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吏部外郎。这人素来是最善于见风使舵的,刚才进来时已经眼尖地发现高家竟无一人在其中。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陛下龙颜大怒,再不指认罪魁,恐怕他们都得不了好。
一人言寡,但两人出声仿佛就相互有了依靠。尤其是与此事相关的户部、工部等人,纷纷站出来表示要捉拿西南知州归案,安抚百姓。
“诸位大人众口一词,不知对前往西南州的人选有何看法?”贞乐帝终于微微颔首,给此事下了定论。
……
赵氏手忙脚乱要“清点”顾夫人留下的嫁妆,又要拟出体面的嫁妆给凉国公过目,一时忙得团团转,连带整个凉国公府的人都紧张起来。
但任她如何在其他物件上瞒天过海,刚放出去的利钱怎么收得回来?苦想了一夜,醒来时眼眶底下黑了一圈,只得抹了厚厚的粉,施了新妆。又亲自下厨炖了鸽子汤,穿着新做的霞色透薄桃花裙,往凉国公房里送去。
这两日少了她的嘘寒问暖,几个妹妹也因为临近的乞巧节各有谋划,乔瑷却真是落了清净。就连寻常新嫁娘要准备的香囊被褥等物也有绣娘包揽,柳初便让她只准备一双枕巾。何况良辰吉日未定,想来还有小半年时间,隔三差五缝几针也来得及。
成亲用的物件,绣的最多的就是鸳鸯戏水。乔瑷看着柳初给的图案就心中发憷,但一想她说过的“诚意”,又咬牙应了下来。
“好了。”乔瑷剪了最后一个线头,放下酸软的手,心底舒了一口气。她今日要绣的是水里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看起来比色彩斑斓的鸳鸯简单了许多。不过初次出手告捷,也给她完成这个东西增添了信心。
“小姐绣得真好。”柳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眯眯地夸道。绣花最考验的就是眼力和手巧,小姐隔远了视物不清,又是第一次上手,能够这么快完成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
“我就担心,到时候跟你绣的被面放在一起,若有人问起我该说哪一个才是我绣的?”乔瑷将只绣了荷花的枕巾和原图比了比,开玩笑道。
柳初哼了一声,认真道:“那我将枕巾也绣上,小姐绣的只给姑爷看一看就要收起来,可舍不得用上。”
“你也学得这般贫嘴了。”乔瑷站起来揉了揉手腕,道:“好了,咱们去外头歇会儿吧!”
为了绣好这一支荷花,她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没有挪过位。
“眼看就入秋,过几日得了空再去请裁缝进来,你们今年的冬衣也一并做了。”杏初被打发出去再添置一些刺绣之物,赵氏送过来的双福其实身体还未大好,乔瑷也就没有另做安置,只让她在屋子里待着。
院子每日都有丫鬟来清扫,地上并不见落花,然而枝头盛开的毕竟也越来越少了。不知是否因为秋意渐浓,乔瑷总觉得最近思绪浮动,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好。”除了府里的份例,乔瑷每次做新衣也会捎上柳初和杏初的。柳初想到冬天时自己未必还能在小姐身边,正想要拒绝,猛然想起小姐也该添些新衣带到夫家去,这才略带懊恼的应下了。
这件事赵夫人是万万不该忘记的啊!
“怎么了?”乔瑷见她面色不虞,转过头来问她。
“小姐!”柳初还未想好要不要与她说,杏初就兴冲冲推开院门跑了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小姐,舅老爷来了!”
“什么舅老爷?你让人通知夫人就行了。”赵氏有两个嫡兄,也不知作什么妖,每次上门都要让人请小姐过去,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别说乔瑷不待见,就是柳初也是不同意的。
“不,不是。”杏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声道:“是小姐的亲舅舅,顾公子过来看您了!”
“你说什么?”乔瑷心中那一点思绪浮动全然飘到了九霄云外。她呆呆站在那里,仰着小脸望着柳初,似乎在向她求证。
“你说的是真的?”柳初也是不敢置信,拉着杏初迭声问。
“是真的,国公爷和夫人都在前厅陪着,我亲眼看到了!”
“小姐!”柳初一把将乔瑷搂入怀中,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小姐,舅老爷真的来看你了!”
顾家是她们最后的依靠,仿佛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能让人安定。而此时乍闻顾家舅舅忽然上了门,怎能不激动?
“哎,咱们快些给小姐更衣啊!”杏初拉着两人急忙往内室走去,生怕舅老爷第一回上门就要等急了。
第31章 三十()
第14章
“子桓,你怎么来得如此匆忙?”凉国公紧张地压了压袖口,压低声音道:“也该遣人通知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回来。”
“岂敢如此劳烦国公爷。”顾子桓微微倾身侧坐,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俊美的脸上带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然而他越是这般冷静从容,凉国公心里就越是没有底:“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对了,岳丈大人……近来可好?”
“挺好。”相对他的坐立难安,顾子桓坐得稳如泰山,仿佛知道他未尽的话想问什么:“他们多年挂念瑷儿,这次我进京应考,数次嘱咐我前来照看。”
凉国公听出来顾家只有他一人进京,立即松了一口气道:“你离开时尚且年幼,想必对京城也不太熟悉了。不如就住到府里来,既能安心读书,又能见到瑷儿。”
“是啊!”赵氏原是准备勾着凉国公,趁他耳软时对乔瑷的嫁妆松松口,谁知闹得正火热,就被半途杀出的顾子桓打断了。她换上了得体的芙蓉色银丝边纹对襟纱衫,头上只插着一支金镶珠翠簪,唯有眉梢仍透着未散的春意。
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说话的机会,热切道:“如今的客栈人来人往,没得扰了你做文章。子桓喜欢什么样的院子,尽可以同我说。”
顾子桓眉眼一扬正要说话,忽然听得厅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孩儿笼在琥珀色及地百花裙下,外边披着月牙色盘花绣金碧霞罗。及腰的长发乌黑浓密,绾起的桃心鬓上挑着缠枝玉翠,眼带迟疑地望着里面。
“瑷儿?”刚才的从善如流在这一刻不知所踪;顾子桓倏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小舅舅!”乔瑷仔仔细细地望着面前的人,只一眼就看出自己与他长相神似。只不过小舅舅不似自己瘦弱,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她猛地投入他张开的手臂,最后一点忐忑也在他的拥抱下化作真实的激动:“小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刚刚入城。”顾子桓抬起手环着她的肩,虽然失落当年只会睁大了眼看他的女娃娃出落成了大姑娘,但又觉得如此娇小的她依然是应该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想到这样的女孩儿要落入身高体壮的杜季延手中,心中又是酸又是苦又是痛。
乔瑷闻言弯着眼笑了笑,又抱紧了他的手臂,十分满足。
这一幕落在厅里两人眼中,皆是心凉了半截。凉国公想得不多,只以为这个长女素来是清冷独立不撒娇的,也习惯了她对自己恭敬有礼却不亲热的态度。谁知今日不过是初次见到顾家人,却是又跑又搂,连那笑容都多了往常没有的喜悦。
“咳咳。”凉国公清了清嗓子,实在是不满他们两人抱在一块。虽说是亲舅甥,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从不曾在瑷儿那里得到过如此礼遇。
顾子桓放开手,轻轻看了凉国公一眼,然后领着乔瑷坐在自己身旁。
“瑷儿,这便是你的子桓舅舅,难为你还记得了。”虽是已经相认,坐下来时凉国公仍旧酸溜溜地介绍了一句。
有丫鬟换了新茶,乔瑷接过来端到顾子桓手边,柔声道:“小舅舅,喝茶。”
顾子桓摸了摸她的头,接过来当即喝了一口。
凉国公看得眼红,忽然又记起乔瑷刚从别院回来时似乎也曾做过类似的事。那时她个子还更小些,踮着脚从丫鬟手里要了茶水送到他和夫人面前。他约莫也是夸赞了她,但紧接着她便在夫人面前碰翻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