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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睡都不说话; 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床头,心情却截然相反,一个求她生; 一个盼她死。
周士文月光一瞥; 将刘慧梅的神『色』尽收眼底; 脸默然沉下; 打发刘慧梅去灶房烧开水; 不愿见到她,黄菁菁的病情只有等大夫看过后才知,刘慧梅心底想什么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娘命悬一线,她在旁幸灾乐祸,周士文蹲在床边,眼黑如墨。
黄菁菁嘴巴毒,说话不留后路,常骂他们狼心狗肺,骂她老了走不动了他们要把她抬去河边扔掉,明明是没影的事,黄菁菁却骂声如雷,惊天动地,骂她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狠心卖掉他们,倔着脾气把他们养大,结果老了被他们嫌弃报复。
多吵闹的人,此时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连训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生气,他抬起手,轻轻搭上被子,喉咙一阵滚热,宁愿她张嘴骂他们,也别躺在床上。
没了黄菁菁,周家就散了。
另一边,周士义不敢直接上门求证黄菁菁的病情,他要去范翠翠娘家把周士武拉回来,让周士武打听,若黄菁菁真没了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回去了,拿回他应得的家产,能在王婆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越想越乐,禁不住嘿嘿直笑,刚绕过村口的岔口就见着周士仁和大夫神『色』匆匆而来。
周士仁帮大夫背着箱子,半拖着大夫前行,周士义假眉假眼的打招呼,“三哥,拉着大夫去哪儿呢?家里谁生病了?”
周士仁脑子一团『乱』,愣愣的没反应过来,见是周士义,紧张得说话唇都在哆嗦,“四弟,快回家,娘不好了,快回家看看娘。”
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黄菁菁要死了,他们兄弟一定要陪在身边,阔步走到周士义跟前,伸出手臂拽着他往村里拉,“四弟,快回家,娘不太好了。”
周士义抠着昨晚留在牙齿缝里的下酒菜,漫不经心道,“三哥做什么,我还有正事呢,眼下可没空。”
周士仁用了蛮力,拽得手臂生疼,周士义寒眉一竖,生气道,“三哥,放开我,耽误我的正事你赔偿我啊?”周士义眨了眨眼,眼里闪过一抹算计,“三哥,要我跟你走也不是不行,你也知道我被娘赶出门,啥都没有,你给我些银钱,我立马就跟你走。。。。。。”
话还没说完,立即被周士仁蛮横的甩开,他差点没站稳摔了下去,他怒瞪着周士仁,“黑心肝的,你要落井下石摔死我是不是?”
周士仁脸上的表情呆呆的,看看周士义,再看看自己的手,喃喃道,“你被分出去了,娘看着你会生气的,对,你不能去,不然娘会生气的。”
“有『毛』病啊。”周士义不知周士仁哪根筋不对,拍了拍衣袖,张嘴就骂,“你恨我很久了是不是,就知道你平时闷声不吭心是黑的,见我被扫地出门还捉弄我,好啊,给我记着,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周士仁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拉着大夫,仓促的往前走。
周士义没料到周士仁竟不理人,呸了句,“狗眼看人低,一辈子没出息,哼。”
他还想敲诈点银钱,没想到计划落空,只得把心思放在周士武身上。
周士武比周士仁聪明多了,懂得察言观『色』看人脸『色』,做事密不透风,要不是黄菁菁反应及时,周家的长孙就被卖出去了,卖孩子的银钱周士仁两口子肯定是没戏的,钱最后得进周士武腰包,他这个二哥,能耐着呢。
范家村离得有些远,他走了一刻钟就腿软了,昨晚喝多了,酒还没彻底醒,走走歇歇,到范家村已经是晌午了。
范家的日子不比周家好,范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没人念过书,周士义有些看不起范家,于是到了范家门口就不进去了,扯着嗓门喊二哥。
周士武是范老头最得意的女婿,常常把周士武挂在嘴边,周家年前送了年礼,今天拜年又送了份,礼重情意重,范老头心头舒畅,夸周士武能干孝顺,往后是个成大气的。
说他成大气的不止一人,周士武听着难免有些飘飘然,听着屋外喊二哥便没反应过来,直到听着外头的人喊桃花,他才如梦初醒,蹙了蹙眉,站起身向范老头解释,“好像是我四弟,我出去看看。”
范翠翠不放心,欲跟着出去,被范老头喝住了,“男人说事,你一个女人凑过去做什么。”
周士武递给范翠翠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范翠翠忍不住,这是范家,除了她得娘还有她姐姐姐夫,周士义说话没个分寸,她怕他丢脸丢到范家来。
周士武走出院门,随手掩上了门,周士义站在门右侧两步远的位置,掩嘴轻笑,“二哥是怕我冲进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四弟,说话用不着阴阳怪气,我能帮的一定帮。”周士武不用想就知道周士义找他所为何事,周士义好吃懒做还贪财,除了周家的田地不会有其他了。
周士义轻笑,“能帮则帮,我不过让你帮我求个情,结果害得我什么都没分到,我哪还敢劳烦二哥,我来是有件事告诉你,娘多疼栓子你是见识过的,如果我把实情告诉娘,二哥,你说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周士义被分出去了,说再多都不可能分到田地,何况有桃花哄黄菁菁开心,黄菁菁不会随随便便把他分出去的,为了桃花,黄菁菁也不会那么做。
周士义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垂眸沉默下来,『摸』不准其中的弯弯绕绕,他索『性』直接开口,“我想和二哥做笔生意,如何?”
不顾周士武愿意还是不愿意,凑到周士武耳朵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的计划,周士武脸『色』骤变,“你说娘快死了?”
说完,他还张着嘴,不知作何表情。
早上他走的时候黄菁菁还神采奕奕,才几个时辰,好端端的怎么快死了?
他下意识的不相信,周士义耸肩,“二哥不信的话可以回家瞅瞅,三嫂心思活络,想方设法讨好娘呢,大哥大嫂也在家,若娘真走了,他们就是送娘最后一程的人,其中利弊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
这种事有什么好琢磨的,黄菁菁棉被里藏着银钱,万一被刘氏和刘慧梅发现瓜分了怎么办?刘氏憨厚做不出来,刘慧梅可巴想不得呢。
任周士武再处变不惊也稳不住了,朝里喊了声范翠翠,说家里有急事得立刻回去,周士义心里乐开了花,凑到周士武耳朵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二哥,娘的钱全放在棉被里,咱联手把银子找出来对半分如何??”
来的路上他可是连方法都想好了,挑了挑眉,不顾周士武的反对,强拉着他商量对策。
周士武推开他,不悦的皱起眉,厉声道,“娘躺在床上只剩最后一口气你却只惦记那点钱,你还是不是人。”
周士义撇嘴,轻蔑道,“不要说的你很孝顺是的,我就不信你这么着急不是害害怕娘的钱被吞了。”
被说中心事,周士武脸白了一瞬,随即挺直脊背,肃声道,“我只盼着娘好,不像你良心被狗吞了。”比起那些钱,黄菁菁活着更为重要,只有她活着,周士文才肯心甘情愿拿钱回来。
周士义不以为然,从小周士武就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还不了解他?拿胳膊肘碰了下他手臂,劝道,“你马上又要当爹了,花钱的地方还多,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侄子想想是不是?”周士义循序渐进劝说,“娘一走,大嫂肯定要分家的,咱能捞多少是多少,你回去,找机会把大哥大嫂支开,棉被里的钱还不都是你的了?”
周士武翻了个白眼,“你行你上啊。”
“这不是我没能耐吗,我上,还没到娘屋子就被大哥轰出去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周士武冷哼,正逢范翠翠开门,他剪短的说了两句,“桃花呢?”
黄菁菁还算疼爱桃花,无论如何桃花都该回去。
范翠翠身后,桃花蹦了出来,甜甜一笑,“爹。”
周士武应声,上前背起她,和范翠翠回了,周士义在身后笑,“二哥,等等我啊。”
家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死了人的样子,周士武进门,心头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以及淡淡的欢喜,放下桃花,抬步进了上房。
范翠翠去刘氏屋里说话,询问他们走了家里发生了什么,刘氏老老实实交代得清清楚楚,范翠翠心里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莫不是故意的?
难道黄菁菁有什么其他意思?
范翠翠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和周士武分析了许多,都不像黄菁菁的作风,黄菁菁省吃俭用,最厌恶浪费,别的人家不喜儿子儿媳爱装病看大夫,黄菁菁从不装病,生了病还要硬扛,实在熬不住了才会请大夫。
因此,应该不是故意装病。
但无缘无故怎么会晕倒,身体不行了?范翠翠不由得想到周士义和周士武说的法子,周士武没拒绝,如果周士武出这个头被人发现了,周士武一辈子都完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周士义握着周士武卖栓子的把柄,她共挣了三百文,女孩不如男孩值钱,周士武威胁恐吓栓子,吓得栓子以为周士武要卖梨花,这才主动要求卖自己,两件事,不管哪一件传出去他们的名声就坏了。
范翠翠不能眼睁睁被威胁什么都不做,她嫁进周家时周士义才十二岁,还是半大的孩子,最爱顺着杆子往上爬,从小到大就不是会隐忍的主,但今日不把话说透彻,莫不是信口开河?若是这样,他们就被骗了,念及此,她抵了抵周士武后背,“相公。。。。。。”
“怎么了,是不是挤着你了?”周士义惺忪的应了声,往边上挪了挪。
“我越想越不对劲,四弟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真有把柄会不告诉娘只私下威胁你,我怀疑他故意套你的话,你别上当了。”范翠翠道。
周士武翻过身,面朝着范翠翠,“怎么想起说这事了?”
“娘生病,大哥盯得紧,四弟知道栓子是被你糊弄的又怎样,娘还昏『迷』不可能为栓子做主,哪怕清醒了,左右栓子没被卖,大不了咱一顿就过去了,若咱趁机作『乱』,敢在这当口做什么你说大哥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我觉得别听四弟,他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咱不同,咱还有大哥能靠着。”范翠翠越说越清醒,“娘怪罪起来,咱只说梨花卖不了钱,栓子心疼妹妹主动要求卖他的,咱是疼惜栓子才没法的。”
周士武沉『吟』,瞄了眼小床上的桃花,黄菁菁晕倒,桃花哭了场,说舍不得黄菁菁死,孩子『性』子单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黄菁菁以前重男轻女眼里只有栓子,从粪池捡回一条命后『性』情变了,男孩女孩一视同仁,对桃花和蔼可亲,家里几个孩子都亲近她。
他道,“我们和四弟不同,我们还有桃花,还有你肚里的孩子,娘不会撵我们的,明日你去上房伺候娘,别想着躲清闲,娘大难不死会有后福的,以前娘看不起三弟妹,说话冷冰冰的,如今你瞧着可还是那样?”
口吻没变,骂人的内容没变,但态度不一样了,每一句训斥皆有护着刘氏的意味,罚刘氏扫地那回不就是最明显的袒护?
“娘恩怨分明,最不乐意欠人点人情,娘被捞起来,你和四弟妹躲得远远的,是三弟妹不嫌臭不嫌脏的给娘换衣服洗澡,娘心里念着她的好,这么些日子你也该感觉到了,三弟妹轻松很多,,娘不是好糊弄的,你别耍花花肠子。”周士武小声提醒,“你对娘好,她会善待你的,你怀着身孕,娘指使你干活的次数是不是少了?”
范翠翠不假思索的点头,伸手抱着周士武手臂,“我记着呢,都说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的人不同凡响,咱娘就是,你瞧她说话办事是不是比以前利索了。”
以前的黄菁菁身材胖,像寻常人那样走路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更别论干活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只会坐在边上吆喝他们做事,自己享乐,吃好的穿好的,谁都要看着她脸『色』行事,如今的黄菁菁,脾气一如既往的火爆,一点就着,但勤快了很多,最让人惊愕的她察觉到自己太胖了有意克制,和之前判若两人。
忽然,屋外传来啪的声响,漆黑的夜里,分外惊悚,范翠翠想到鬼门关,不由得身子颤动,“有小偷?”
周士武伸手搂着她,目光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异响后屋外恢复了静谧,“约莫是风把墙角的扫帚吹倒了。”
范翠翠心头害怕,脑子里不知这么冒出个想法,朝周士武怀里拱了拱,“相公,你说娘『性』情变了,会不会是在鬼门关被阎王勾走了魂啊?”
周士武失笑,“哪来的说法,娘也不算变陌生,娘年轻时便是这种『性』子,我和四弟夏天去河里洗澡,娘吓得半死,追到河边把我和四弟揪起来,折了根树枝鞭打我们,打得我和四弟全身是伤,痛了好几天,娘明明怕我们淹死却故意说反话,拽着我和四弟的脖子假意要把我们扔到河里淹死,我和四弟连连求饶,发誓以后不再去河边娘才松开了手。”
回忆起从前,周士武声音渐低,不愿意再聊,“睡吧,明天去上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周士义挑唆他出头,他如何下得去手,那是他的亲娘啊,哪怕有过厌恶她的时候,他也不敢动手。
范翠翠嗯了声,缩在他怀里,既盼着黄菁菁死了才好,又怕黄菁菁真死了周士文就不管一家子人了,心情复杂,直到耳边传来呼呼的打鼾声她才睡意渐浓。
天不亮,灶房就传来了亮光,刘氏提着油灯,揭开水缸盖子,朝门口的周士仁道,“水够做早饭,外边黑漆漆的,天亮了你再去挑水吧,你去看看娘,让大哥歇歇。”昨晚周士文在上房守了一夜,估计没睡觉,刘氏让周士仁替替他。
周士仁迟疑了会进了灶房,坐在灶台前,准备生火做饭,“娘正睡着,我和大哥说话恐会吵着她,待会再去吧。”
大夫说黄菁菁是气血两虚引起的晕倒,好好休息,多吃肉就好了,黄菁菁为了减肥,每顿只喝粥,清汤寡水没有油腥子,最爱的鸡蛋也不吃了,加之天天走来走去活动,能不营气血两虚吗?
村里有很多气血血虚的人,以孩子居多,大人倒是少见,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孩子常常饿肚子,很多时候,他们晕过去就再没醒来,想到黄菁菁可能也会那样,周士仁鼻子发酸,转身拿柴火,低低道,“待会娘醒了给娘煮四个荷包蛋,多加点糖,娘身子虚弱,要好好补补了。”
“我心里有数着呢。”刘氏舀了三瓢水,添了半锅,刚揭开米缸,上房就传来了说话声。
刘氏放下盖子,忙从另一篮子里挑了四个大的鸡蛋,“烧炒菜锅,娘醒了,先给娘煮荷包蛋。”
“娘,您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周士文点亮油灯,满脸疲惫的看着黄菁菁。
黄菁菁脑子有些『迷』糊,她记得和梨花玩滑雪来着,然后晕倒过去就不省人事了,她撑着身子,“老大你一宿没睡?”
周士文搁下油灯,走到床前,凝视着黄菁菁渐好的脸『色』,声音略有轻松,“睡了的,娘感觉好些没,我让三弟妹给您做荷包蛋。”
语声刚落,窗户外有人轻敲了两下,“大哥,我给娘煮荷包蛋了。”
“有劳三弟妹了,娘昨日一天没吃饭,多添点糖。”周士文坐在床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