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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快放下簪子!”
裴昭急喊,岳凌兮却充耳不闻,水眸清宁透澈,绽出皎洁的光芒。
“陛下怜我身世孤苦,于公于私都多加照拂,并无逾矩之处,是我对陛下情难自抑,纠缠不休,陛下不愿皇儿出生之后无名无分,这才被迫许我后位,若诸位执意反对,我愿以一己之命了结此事,望君臣和睦,永无纷争,至于陛下的恩情我唯有来世再还了。”
说罢,她双眼一闭就要刺下,前方却陡然传来了惊骇至极的怒吼声。
“岳凌兮,你胆敢自尽,我饶不了你!”
她动作稍止,轻轻掀开眼帘,楚襄那张惊怒交加的脸就这样扎进了视线之中,夹杂着她从未见过的惶恐,令她心酸又心痛。
宁王趁机劝道:“娘娘,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位小殿下着想,他们很快就要来到人世间,您怎能忍心在这个时候将他们扼杀于腹中!”
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的大臣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了,皇后固然饱受争议,可到底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而且腹中还怀有龙裔,那可是陛下唯一的孩子,若是在朝堂上把她逼死了就是一尸三命,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百姓听闻此事又该如何论道?
一瞬间,大臣们的背后都炸出了冷汗,只道宁王警醒,阻止了即将到来的弥天大祸,就连方才以死相谏的镇远侯和罗仲良也幡然醒悟,默默地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重要,可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要是出了事他们万死难赎其罪。
大臣们惶惶朝前看去,岳凌兮举着金簪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低头看向自己腹部的时候俨然已经泪盈于睫,娇柔的脸庞显出一丝哀戚之色,似无奈,又似歉疚,甚是楚楚可怜,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自古难两全,母后很爱父皇,只能委屈你们了”
喃喃自语的几个字,分明低到了尘埃里,却听得人神魂俱散,胸口绞痛。
“娘娘!”先前站在对立面的一帮御史都急了,不顾身份地劝道,“是我等思想太过狭隘,娘娘千万莫做傻事!”
要挨板子的镇远侯也开始示软:“娘娘一心只为陛下,臣知之甚晚,还请娘娘莫行偏激之事,臣甘愿领罚。”
火候差不多够了。
见状,夜言修撩起下摆跪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严声道:“恳请娘娘三思!”
只听哗啦几声,殿内的所有人都乌压压地跪了下去,齐声高呼:“恳请娘娘三思!”
蓄满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岳凌兮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浑身僵直勉强站定的楚襄,刚要开口说话,腹间却突然一阵翻搅,疼得她霎时软下了身体,金簪坠地,凤尾摔得稀碎。
“唔——”
楚襄脸色遽变,微一使力就跃到了她面前,抖着手抱起绵软的娇躯,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岳凌兮抬起惨白的小脸,颤声道:“肚子好痛”
楚襄仿佛被人从心尖上撕了一块肉下来,剧烈的痛楚刹那间传遍全身,令他为之窒息,再也无法掩盖恐惧的蔓延。
第133章 虚惊()
本文仅在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最近已经练得很多了。”
这话不假;经过楚襄十来天的集中训练;岳凌兮进步神速,一些普通的生活用语已经不成问题;就是有点磕巴。
不过平日里的好学宝宝今天却撂挑子了,这让楚襄有些奇怪,他挑起眉头打量了岳凌兮一阵,故意考她:“那你用楚语告诉我为什么喜欢盯着外头看?”
本想听听她会怎么形容漠北的风景,岂料她低头沉思片刻片刻;竟用一句诗来回答他:“月是故乡明。”
好一个月是故乡明!
楚襄眼底的光芒盛了一瞬又如数敛去;余下的光泽仍是慑人;“你离开楚国已经十年;家人又皆已蒙难;为何还记挂着这里?”
岳凌兮垂着眸子;声音轻飘如絮:“过去种种皆是因为族中长辈犯下了滔天大罪,与人无尤,故土于我始终是故土;我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全都封存在这里,即便我现在不回来,死后也一样会魂归于此。”
这一番话竟让楚襄哑然。
他原以为她心中多少是带了点怨恨的。
未及多言;马儿长嘶一声停下,流胤在外头轻敲车门:“少爷;客栈到了。”
外头风声已歇;人来人往极为喧闹;听得出是已经进城了,按照行程今天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所以没在驿站落脚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称呼自然也得改一改,在外人面前便是世家公子与小姐出游的模样。
楚襄率先下车,岳凌兮跟着落地,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栈内走去,再没提起刚才的话题。
时值正午,客栈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跑堂的犹如陀螺一般在各个席位之间旋转,流胤不动声色地挡开那些人,先一步迈至柜台前扔下两锭银子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掌柜见他出手如此阔绰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拿钥匙,谁知手伸到一半突然僵住了,尔后赔笑道:“客官,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儿个只剩一间上房了,倒是还有几间下房,您看能不能凑合一下?”
流胤也不敢擅自做决定,便走回去转述给楚襄听,楚襄淡淡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转过头又对岳凌兮道:“你等会儿去楼上。”
陛下要把上房让给岳姑娘睡?
流胤顿时皱眉,还来不及劝阻就听见岳凌兮发出了疑问:“楚国律法是不是不准男女同处一室?”
楚襄嘴角微抽,道:“没有这种律法。”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在西夷那样共用一间房?”
岳凌兮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眼下房所在的位置,只觉密不透风,阴冷潮湿,越发觉得不适合他住,刚想说自己去睡下房也可以,抬眸一看,楚襄正直直地盯着她,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她说错什么了?
再扭头一看,流胤的表情更加复杂,似乎含有戒备、惊讶、猜疑等等意思,让岳凌兮越发肯定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拎着包袱冲进下房解决这件事,楚襄突然低声开口了。
“就共用一间房。”
岳凌兮怔了怔,旋即点头:“这次你睡床上。”
流胤心中登时刮起了龙卷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惊吼出声——之前他们在西夷的时候都是陛下睡地板?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看见楚襄弯着唇笑了,还道:“好,我睡床。”
言罢,两人的目光齐齐转过来,他霎时一凛,不敢再想东想西,扭头就去订房了,然而心底那股子不踏实的劲一直未曾消去。
陛下实在是太乱来了
就这样,流胤直到吃饭时心都没定下来,一个劲地往楼上那桌瞅,生怕岳凌兮又语出惊人冲撞了楚襄,可两人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完全没有因为刚才那件事而泛起波澜,他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一件事。
都说西夷那边民风开放,素无男女之别,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这岳姑娘只怕是饱受荼毒,心都大得没边了
想到这,流胤又朝楼上看了一眼,两人正在商量吃什么。
“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词了,今天的菜你来点。”
楚襄把菜单往岳凌兮那边一推,她双手并用地接下,才大致扫了一遍就开始发懵——这佛跳墙、蜜三刀、阳春白雪都是什么玩意?
她面不改色地把菜单往回推:“还是您来点吧。”
“教了你这么久,总该让我看看效果如何。”楚襄纹丝不动,神色颇为闲散,一点儿压力都没给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样?
岳凌兮缓了缓,一口气在菜单上连点三下,然后果断把东西交还给小二,小二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嫌弃,却也没说什么,撇撇嘴就走了,岳凌兮瞧得清楚,扭过头又来问楚襄:“我是不是点得太少了?”
“你觉得呢?”楚襄淡然相视,心中虽有答案,却把问题又扔了回去。
“我觉得够了。”岳凌兮无意识地抚摸着桌面上古老的纹路,喃喃道,“以前过年的时候我家都只上三个菜,我娘会炒一盆自家种的小菜,再把晒干的小鱼和干豆角一块蒸了,放些辣子和麻油,出锅的时候可香了,妹妹最喜欢吃,每次都抢着往碗里拨,爹就在一旁笑看着她,不时夹几片卤好的猪肺下酒。”
楚襄听着神色未变,扣在扶手上的五指却缓缓收紧。
当年岳群川被抄家之时搜出来的钱财何止成千上万?一脉相连的旁系却清贫如洗,若不是被这个案子牵扯出来,恐怕早就沉寂在遥远的江州了。
他真是该死。
楚襄脑子里想着陈年旧案,嘴里说的话却是浑然无关:“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也喜欢吃小鱼干,不过娘说妹妹正在长身体,我就都让给她了。”
岳凌兮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楚襄却没有再接话,因为他明白,即便她再贪恋那份美好,她也不可能再尝到母亲做的菜,她的妹妹也不可能再长大。
一切都回不去了。
漫长的沉默中,小二将菜端到了两人面前。
“二位客官,请慢用。”
岳凌兮在碗碟与桌台的碰撞声中回了神,一眼扫过去却蓦地僵在了当场,她都点了些什么东西?一碗阳春面,一盅蘑菇汤,还有半碟蜜汁麻花,全是素的,连肉沫都没有!
偏偏对面的楚襄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先试了面条,然后拨出一小碗给她,还道:“这个味道挺清淡,你也试一试。”
她吃了一口,只觉寡淡无味,不知他这种吃惯了辛辣口味的人是如何忍受的。
“您别吃了。”岳凌兮将碗夺过来,神态颇窘,“阳春白雪不是一首高雅的乐曲么?怎么成了面条加豆腐”
“楚国的食肆近几年来都热衷于把菜名取得文雅,阳春白雪已经算是浅显的了,等到了王都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楚襄见她抱着碗不放,薄唇微微勾起,转手又夹了一筷子麻花给她,“这个点得不错,是这里的特色小食。”
岳凌兮本来已经对自己点的菜不抱任何希望了,经他一说,便揣着试试看的心态尝了一口,谁知那麻花喷香酥脆,上面裹着的饴糖亦是甜而不腻,在舌尖层层化开,犹如饮蜜。
确实不错。
即便对甜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岳凌兮却十分有节制,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动筷,反而好奇地看向楚襄:“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少时经常随舅父到边关历练,曾经在这住过小半个月。”楚襄淡淡道。
怪不得他没有半点儿皇亲贵族的骄纵之气,吃起这些平民食物也甘之如饴,原来是自小就离家历练的缘故。
岳凌兮如此想着,又替自己和楚襄分别盛了一碗汤,然后垂下头默默地啜饮着。
饭后,整个客栈变得空旷起来,他们一行人赶了半天的路,都准备休去息一下好养足精神,楚襄也不例外,岂料刚进房间就发现岳凌兮要出门,他脚步一顿,下意识伸手拦住了她。
“做什么去?”
“去城南的书铺买辞典。”
说来也不赶巧,这一路上经过的都是小镇子,买辞典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今天算是正儿八经地进了次城,她得趁此机会去书铺看一看,免得楚襄隔三差五地考校她,她再像今天那样闹笑话
楚襄只瞟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问道:“带银子了吗?我与你说的可还记得?”
岳凌兮甚是乖觉:“带了,我记得的,楚国一两银子兑七百七十钱,而非西夷的一千钱。”
楚襄满意地摆摆手:“去吧,早点回。”
“嗯。”岳凌兮轻轻点头,旋即转身出门。
正想着,床幔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一双素白的柔荑从中分开,将其挽好在旁边,然后悄悄拎起床边的鞋子穿好,从头到尾没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惊动了他。
大半夜的,她想干什么?
楚襄没有出声,在黑暗中默默地观察着岳凌兮,只见她无声无息地绕过茶几,在烛台旁取来一张火折子放入袖中,旋即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折了回来,像是摸到了袖子里的另一样东西,跟着掏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第134章 元宵()
又是一年元宵节;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前几天。朝里朝外闹得沸沸扬扬;都快赶上敲锣打鼓开戏班子了,今天终于被团圆佳节的气氛掩盖了过去;也让大部分人能够静下心来泡一壶清茶,赏天上星月。
暮色。降临之时,宁王府的两位主子已经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
跟往常一样;这种节日他们肯定是要回郡王府过的,偏偏楚钧非要带端木筝一起去;上次不愉快的会面还历历在目;实在让她没法定下心来。
“筝儿,好了吗?”
楚钧穿着一身常服从门外进来;看到端坐在铜镜前打淡扫蛾眉轻理云鬓的端木筝;冰眸顿时微微一亮;上前揽了她起身;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红衣鲜艳似火;步摇斜弯如月,简单却不失妩媚,一颦一笑俱是撩人的风景。
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不必因为任何人而掩藏。
楚钧轻吻着她细白的脖颈;道:“筝儿;你真美。”
端木筝俏脸微红;不自在地理了理裙摆;仍有些紧张:“我穿成这样合适吗?王妃会不会不喜欢姑娘家这么张扬?要不我还是去换一套吧”
说着她便要招来紫鸢为她更衣,谁知道被楚钧一下子拉回了怀中,然后紧紧箍住。
“为夫喜欢就行了。”
听到这话,端木筝颊边的两团红云越来越浓,烫得几乎烧起来,“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油嘴滑舌”
楚钧俯身亲了她一口,未作多言,直接拉着她出了门。
马蹄纷沓,穿街过巷,途径无数雪柳星桥,火树银花,美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因为西夷没有放花灯的习俗,端木筝一时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先前攥拳捏汗的紧张,楚钧见状,冷峻的面容终于浮现一丝悦色。
“喜欢的话,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一盏。”
端木筝毫不矫情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自个儿挑一挑,看中喜欢的再同你说。”
“好。”楚钧欣然应允,却替她把斗篷束紧了些,免得吹风受了凉。
一路挑挑拣拣,几条街都过去了,端木筝却怎么也看不够,只因王都的能人巧匠最是繁多,扎出来的花灯也是百花齐放,什么样的都有,而且栩栩如生,那振翅冲天的火凤凰和横架在天边的鹊桥就像是真的一样,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看着看着就忘了身在何方,直到马车停下,硕大的镶金牌匾出现在眼底,她才蓦然醒神。
到郡王府了。
想她孤身仗剑走江湖之时从未怕过些什么,到了这却像个孩子一样畏畏缩缩,心生退意,端木筝自己都有些嘲笑自己,晃神之间,楚钧温热有力的手臂已经圈了上来。
“走吧。”
她点点头,准备硬着头皮上了。
郡王府的守卫自是认得楚钧的,远远地开了门然后弯下身体行礼,余光不经意瞟到他旁边那抹怒放似火的身影,动作不禁微微一滞。
王爷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情况出乎意料,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两名守卫向楚钧请了安,却不知该怎么称呼端木筝,一时有些呆怔。楚钧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发火,端木筝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衣角,满脸恳求之色,他这才勉强收起了脾气,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