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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把锦履往脚上一套,大步离开了房间。
玄清宫。
楚钧缓步踏上石阶,刚进殿就看见吏部侍郎齐胜捧着一本册子从里头出来,棕huángsè的印花底,还裱了金边,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吏部呈上来的御前女官名单被皇兄驳回来了?”
“回王爷,正是。”
齐胜满是笑容的脸上隐约透着无奈,想必这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但是话说回来,这个位置一直是众人争抢的香饽饽,名单上的每个人来头都不小,个个才貌双全八面玲珑,吏部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如今一次又一次被驳,都不知该换成什么样的才能让楚襄满意了。
楚钧自然明白楚襄不想让朝臣势力的角斗延伸到御前来,更不想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所以才不立女官,可吏部这几个人成天往上送名单也是理法使然,他不愿多说,只道:“那齐大人就再回去琢磨琢磨吧。”
齐胜忙道:“是,微臣告退。”
随后两人错身而过,一个朝宫外去了,一个笔直走进了内殿。
玄清宫乃是楚襄的寝宫,平时他甚少在此处理政务,可今天楚钧过来却看见桌案上摆着一摞卷宗,封皮皆有不同程度的褪色,显然是有年头了,楚襄正仔细地翻阅着其中的某一本,甚至都没察觉他进来。
第109章 了结()
本文仅在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只觉得自己始终处于混沌之中;一夜匆匆过去,清晨醒来之后她才开始正式认识这个地方。
琼楼玉宇;碧瓦朱甍;罗帏掩流光,铜兽燃犀香;这座宜兰殿的每分每寸都华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她只在戏文和画卷中见过;如今有了真实的触感;说不震撼是假的;就在她怔怔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时;一名粉装宫女捧着衣裙敲门而入。
“奴婢书凝参见修仪。”
听她如此称呼岳凌兮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御前女官了;遂轻声回道:“不必多礼。”
书凝本是肩负着任务来的,见她一丁点儿架子都没有愈发觉得欢喜,旋即笑盈盈地说:“修仪初来乍到,想必对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不如奴婢一边替您更衣梳妆一边介绍吧?”
岳凌兮欣然接受。
两人来到铜镜前;书凝从妆奁中抽出一把象牙梳,开始为她盘发。
“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您;连同这宜兰殿中的其他人一样;都以您马首是瞻;所以您不必有所顾虑。宫中大大小小的人和事;但凡您有疑问都可以来问奴婢;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首是瞻?”
书凝见她一脸懵懂,于是用夷语解释了一遍那个成语的意思,她恍然大悟,跟着便扬起了拂云眉,诧异道:“你会说夷语?”
“会一点。”书凝给她挽了个简单的飞仙髻,然后在耳侧别了支翠玉簪,“陛下说虽然您的口音学得不错但词汇掌握得还不是很多,这样方便与您交流。”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是给她送心腹来了。
岳凌兮心中微暖,刚开始那种束手束脚且不知所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与书凝的聊天也主动了一些:“陛下还吩咐了什么?”
书凝将奶白色纱衣的袖子分别套进她的左右手,道:“也没什么其他的,您若是担心无法胜任女官之职,待梳洗过后,奴婢自会向您详细说明。”
岳凌兮轻轻颔首,待穿好衣服就朝净房去了。
不久,二人离开了宜兰殿,来到楚襄所住的玄清宫前。
“修仪或许不知,御前女官与普通女官不同,不仅要协助陛下处理政务还要负责陛下的生活起居,从晨起到夜眠时时要侍候在旁,丝毫马虎不得,所以这里今后会是您最常来的地方之一,您可记清楚路了?”
岳凌兮很快点头,神色却有些怪异。
记路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无论多复杂的地形都不成问题,宜兰殿和玄清宫之间隔了一座御花园,看似弯弯绕绕很多条路,其实非常近,对于脑子里已经形成了立体图的人来说完全不算回事,若是她会轻功直接飞都飞过来了!
书凝不知她在想什么,径自继续说道:“每日早朝是辰时开始,陛下向来是卯时一刻起身,练完剑后才会用早膳,您须早些在外祗候,万不可误了时辰。”
难怪他在战场上那般骁勇善战,甚至比许多武将都要厉害,原来是日日勤练的结果。
岳凌兮如此暗想着,嘴上不忘回答书凝:“我知道了。”
“至于进殿之后具体要做什么以及各项礼仪规矩奴婢与您边走边说吧,内皇城占地颇广,又分东西二宫,内有九门十二司,有些地方畅行无阻有些地方却去不得,这个非常重要,奴婢先带您大概了解一下。”
“好。”
两人继续向西行去,途径一片竹林,葱茏之中似乎有动物在叫,奶声奶气的,还夹杂着竹子断裂的声音,岳凌兮顿时停住了脚步,神色略显惊讶。
宫中还豢养了小兽?
书凝瞧出她的疑惑,主动领着她踏上了鹅卵石小径,迈着小碎步往深处走去,未过多时,一方篱笆围成的小园子出现在眼前,水车叮咚作响,木梯高低错落,还栽着许多花草,甚是简朴清新,然而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居然有只熊猫在中间翻来滚去!
岳凌兮站在那儿半天没吭声,眼睛微微发直,心却已经软至融化。
实在太可爱。
说也奇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生,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翻了两圈就到了篱笆边,透过缝隙嗅着她们身上的味道,闻够了就坐下来继续啃笋子,咬一截再剥一层皮,熟练得令人忍俊不禁。
书凝乐得直捂嘴,随后解释道:“这熊猫本来是太后娘娘豢养的,只是因为她与太上皇去了行宫避暑,这才放来东宫交给陛下养着。”
岳凌兮想靠近点又怕惊了它,只得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过了片刻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道:“它有名字吗?”
书凝面露狡黠:“有是有,可奴婢不敢直呼,您还是去问陛下的好。”
这是何意?
岳凌兮心里奇怪,却没有再问下去,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后来两人又去御书房那边转了一圈,弄明白楚襄每天的基本行程之后就回到了宜兰殿,书凝不知从哪儿搬来了朝廷官员名册和历代女官的手札,让岳凌兮好好参详,还说如果有问题直接问她便是,然后就退去一旁候着了。
岳凌兮自然也明白身为御前女官不能一问三不知,必须尽快对整个朝廷熟悉起来,这样才能为楚襄分忧,于是她先抽出了官员名册开始阅览,大约半个时辰就看完了,除开有个别生僻的名字不认识以外其他都没有问题。
随后她又翻开了女官手札,顾名思义,就是女官每天所行之事的记录,由于这种东西最后都要交给吏部归档,所以女官们的遣词用句都极为严谨,甚至有些乏味,唯一的优点就是详尽,让岳凌兮学到了不少东西。
然而,这样的记录到先帝时就终止了。
岳凌兮翻了翻桌案上所有的册子,确定不是自己遗漏了才转过头问道:“书凝,为什么太上皇在位时的女官手札通通没有?”
“不是没有手札,是没有女官。”
书凝端来一杯凉茶,笑眯眯地塞到她手里,淡淡的中药味和茶香混合着飘散开来,微苦却甚是解暑,光闻着就觉得脑子骤然清醒了起来,可岳凌兮只是把它放到了边上,并追问道:“为什么?”
“当年有人想借着女官往太上皇枕边送人,太上皇一怒之下干脆削了此职,是以没有。”
她这般直言不讳倒是令岳凌兮很意外,定定地凝视她片刻才道:“你很坦率。”
闻言,书凝掩唇笑了起来:“修仪谬赞了,哪里是奴婢坦率?是陛下说您是这么个性子,让奴婢有话直说,不要在您面前绕弯子。”
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岳凌兮几乎能想象到楚襄说这话时的表情,连眼角眉梢的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生来就镌刻在脑海中一样,想着想着,连手中捏的纸页都像被灼热的日光点燃了,烫得她的手微微一缩,册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书凝眼中闪过疑问,旋即弯腰去捡,岳凌兮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问道:“那为什么陛下也不曾有过女官?”
这个问题算是把书凝难住了,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怎的,岳凌兮莫名把两件事连起来了,既然太上皇为了太后可以罢用女官,或许陛下也是如此。
难不成是因为殷贵妃?
岳凌兮尚未发觉自己把想的事情说出来了,殿外已经有人负手走了进来,半边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桌角,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陛下?”
楚襄盯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起刚才听到的话,眼角一阵轻搐,“你看了那本书?”
“我没有。”岳凌兮眸中一片清清浅浅的水色,不知有多干净透澈,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我只是扫了两眼。”
是了,忘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了,几十页扫过去还能不知道情节?
楚襄蓦然俯下了身体,把椅子转过来然后撑在扶手上,将岳凌兮牢牢地困在中间,男性独有的厚重气息喷洒过来,弄得她颈间发痒,她稍稍挪了下位置,下一秒又被他扳了回来,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呼吸交融,心跳共鸣。
“朕说过,那本风流天子是杜撰的。”楚襄向前倾,薄唇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宫里压根没有殷贵妃这个人。”
岳凌兮小幅度地点头,避免撞上他的脸,然后又继续问道:“陛下之前为何不用女官?”
“宁缺毋滥。”楚襄切金断玉般地吐出四个字。
岳凌兮似是明白了,仰着脸郑重其事地说:“陛下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这句话还像那么回事。
楚襄气顺了,心里亦舒坦了,直起身子松开了对她的压制,谁知她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陛下,篱笆园里养的那只熊猫叫什么名字?”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问。
书凝滴汗,趁他们没注意猫着腰躲去了外间。
楚襄闻言眸光一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深邃而明亮,她坦然与他对视,毫无惧怕之意,半晌过后他终于开口,声如风拂杨柳,在她耳畔低低回旋。
“它与朕同名。”
岳凌兮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dáàn,坐在那愣了一阵,之后也没跪下来请罪,反而轻轻地念出了那两个字:“襄襄?”
外头的书凝已经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你放肆。”
楚襄果然斥责了她,语气却不见得有多重,她立刻并膝跪下,垂眉敛目地说:“我并非不尊陛下,只是”
只是那颗黑白团子太招人喜欢,她一时忘了要避讳。
话未出口,她已被楚襄托住手肘拉了起来,触碰之处微微发热,似有暗火隔着锦缎在燎烧她的肌肤,她有些难耐地掀起了眸子,却见他一脸闲适地倚着桌沿,袍摆斜荡在一旁,和她腰间垂下的丝带缠成一团,而她的双手正不偏不倚地抵在他胸前。
“若是喜欢那玩意就交给你养,朕正好烦它。”
“我会把它养得招陛下喜欢的。”
岳凌兮轻声说着,眉眼间浮起一丝极淡的欢喜,楚襄瞧得分明,遂扬唇一笑:“好,朕拭目以待。”
作为臣子而言,心目中的明君莫过于此。
可今日叫他前来,眼前这情形他着实有点看不懂了,放着兵部特制的军事图不要,跟那西夷女子就着一张极其简陋的白宣讨论了半天,这究竟是何意?
他心里疑惑却不敢问出来,天威浩荡,岂是他能冒犯的?可他又一想,这分明与平时议事不同,陛下在军中从未这般平易近人过,独对那女子例外,实在教人诧异。
就在他暗自揣度上意之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卫将军。”
第113章 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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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烟浮荡的空地上只剩宁王和岳凌兮两人,流矢如梭;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他扔了缰绳;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然后迅速腾起轻功朝后方跃去,霍如射日矫如龙翔,快得难以想象。然而箭矢紧追不舍,眼看即将穿胸而过,他突然转了个方向;卷着她就地一滚;停下来的瞬间有剑光闪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了,紧接着几根巨大的柱子砰然倒下,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不知过了多久,叮叮咚咚的响声终于停止,岳凌兮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周围插满了箭,只有他们身下这片方寸之地完好如初;多亏了这些柱子,否则她恐怕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可是战场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思及此;她眉间微微一拢,顺着柱子倒塌的方向一路望过去;几秒之后忽然愣住了。
这是楚军的投石机!他居然把投石机给拆了!
岳凌兮立即转过头看向宁王;他的头盔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眉入鬓,唇削薄,那一双深眸定定地看着她,亮如子夜寒星,倒映着天光也倒映着她的眉眼,教她难以移开视线。
他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还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想说谢谢,却不知用楚语该怎么说。
然而眼下形势依旧严峻,宁王直起身子梭巡片刻,对她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句话岳凌兮听懂了,遂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一支冷箭嗖地划过衣角,离她的胳膊只差半寸,宁王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再次将她按回了屏障之后。
神机连弩重新上满箭矢不可能这么快,这箭是哪来的?
宁王目中闪过疑色,旋即望向城楼上方,只见方才被打散的夷军又重新聚拢在一起,个个张弓搭箭,还有一小拨人反攻了回来,笔直冲向他们所在的地方。35xs
擒贼先擒王,他们是冲着他这个三军主帅来的。
中军那边很快也发现不对,流胤正准备带兵过去支援,又是一波箭雨落下,生生将他们逼回了原处,丝毫动弹不得,紧跟着夷军便似潮水般涌了上来,将战线一分为二,封死了中军前进的路线。
情况不妙。
虽然弓箭手不如神机连弩威力大,但在饱受攻击的情况下宁王和岳凌兮身前的屏障也抵挡不了多久了,木头断裂的声音不停响起,犹如地府冥钟在耳畔回荡,让人胆战心惊。
这种情况之下岳凌兮反而出奇的冷静,她默默拾起了宁王的头盔,然后递到他面前。
他武艺高强,不带着她,或许还有机会突围。
宁王瞥了她一眼,接过头盔戴好,嘴角随之往上翘了翘,尔后突然扣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按在身侧。
“救人救一半不是我的作风。”
语毕,岳凌兮还来不及弄明白他的意思,眼前景象忽然急速后退,而那些近在咫尺的夷军也开始兴奋地大叫。
“他们出来了!停止射箭,活捉宁王!”
一把锃亮的弯刀从斜后方插了过来,直指宁王背心,他猛地回身甩出一道剑气,那人便如雕像般僵住了,数秒过后胸前骤然裂开狭长的血河,如瀑布般喷洒一地,甚是可怖。岳凌兮咽下喉间翻涌的酸水,缩头避开另一刀,拖着伤腿紧跟在宁王身旁,尽全力不成为他的拖累。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被逼到了死角。
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