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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绝谈不上,都是府里的人自夸,”温灵实事求是道,“只是技艺纯熟罢了,你要听,我便献丑了,只是怕你要嫌弃名不副实。”
钟毓秀拍手喜道:“怎会?灵姐姐最好了!”忙不迭地让婵娟取琴来。
温灵擦了擦手,试了一下琴音,算上前世,她已许久未弹琴了,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指尖翻舞,一曲潇湘水云在林中缓缓响起。
符广,我本是天之骄女,嫁你为妻,一心为你,为何你对我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你我之间难道无半点夫妻情分?罢了罢了,往事随风,前世莫追,今世我命由我,自在逍遥!
樊文远在桃林外驻足聆听那袅袅琴声,如痴如醉,那琴声起初哀婉动人,如泣如诉,仿若一位娇弱的女子自艾自怜,随后突然开阔奔放,鲜活灵动,好似那哀伤的女子挣脱了枷锁,在林间翩翩起舞,羽化成仙。
樊文静看着她那傻哥哥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样子,差点都要吐了,一脚踢上他的小腿,“喂,都弹完了,还晃。”
“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弹出此等仙乐?”樊文远睁开眼睛,对着桃林脸上露出一个如坠梦中的笑容。
“真受不了,”樊文静怒道,“想知道是怎样的女子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她恨铁不成钢地一脚把她的傻哥哥踹进桃林。
还沉浸在琴中音律的温灵,双手轻抚琴弦,思绪翻涌,却听到身边的表妹钟毓秀怒喝道:“哪来的登徒子!”
温灵一抬头,便瞧见那位定国将军樊文远正傻笑着望着她。
王妃3()
是他?温灵愣住了;前世樊文远偶来王府复命;也曾撞见过几次;但他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低着头行了礼便离开;温灵倒真没好好瞧过他长的什么模样。
没想到这位未来的定国将军长得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一双圆润的大眼睛正痴痴地望着她;脸边还挂了一个浅浅的梨涡,温灵不禁心情有些复杂,符广就是要将她赐予此人。
“我哥可不是登徒子;”樊文静本想躲在后面看她那个傻哥哥会作何反应,没想到,她这哥哥傻得彻底;站在那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只好她出来救场;“我哥是堂堂西州大将樊文远!”
从江南来的钟毓秀没听过什么西州东州的大将;只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盯着她的天仙表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忙喝道;“我呸,大将就可以盯着姑娘没遮没拦地瞧个没完吗?真不害臊!”
“你说谁不害臊呢?”樊文静解下腰间的鞭子,在空中一甩;鞭稍刮地;激起烈烈的风声,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好啊,竟敢在本姑娘面前放肆,钟毓秀掏出袖中折扇,“唰”的一展,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铁扇,抬手就是一个起势,“江南钟家第十六代传人接招!”来啊,本姑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好好的春日踏青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全武行。
“住手!”
“住手!”
温灵与樊文远同时喝止道,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樊文远一对上她的眼神,立即成了个大红脸,小声对着樊文静劝道:“小妹,别闹了,是我的错。”
樊文静一股气势被他的窝囊样戳破,气道:“没出息,没听过输人不输阵,没理也打出理。”道理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在她看来倒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哼,要打,也看你有没有本事打出个理,”钟毓秀不屑道,“花拳绣腿,在那吓唬谁呢。”
“表妹。”温灵皱眉唤道,摇摇头表示对她言行的不认可,一见表姐如此,钟毓秀也只好忿忿地收起折扇,在一旁对着樊文静翻白眼。
“这位姑娘,在下樊文远,今日是在下唐突了,”樊文远诚恳地作揖道歉,“只因姑娘的琴声太过动人,一时忘情,还请见谅。”
“哼,那不就是登徒子咯。”钟毓秀白眼翻上天。
“你!”樊文静气得又要抽鞭,被樊文远强行拦了下来。
温灵看他表情诚恳,一双圆润的大眼睛波光闪动,想起了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也是如此软糯可爱,若是此人娶了她,会对她很好吗?可以不再过那活死人的日子吗?
“樊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温灵柔声道。
在钟毓秀的监视下,樊文远与温灵在稍远处交谈。
“樊将军,请问你年岁几何?”温灵平静地问道,她站的那棵桃树下,正有一株桃花开了,映在她的耳边,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樊文远有些晕乎乎的,又好像那日在王府喝醉时的感受,“我、在下已二十有一。”
“嗯,”温灵算了算,是适合婚娶的年纪,“你家中可有妻妾?”
樊文远下意识地高声回道:“我、我没有!我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温灵抬眼看了看他急得脖子上青筋都蹦出来了,倒算个老实人,“你若钟情于我,便到温府来提亲吧。”别等着符广赐,想就自己来争取。
温灵莲步轻移,走回严阵以待的钟毓秀身旁,“表妹,走吧,你先去找马车。”她怕钟毓秀再与樊文静起冲突,钟毓秀对着樊文静冷哼了一声,先去找马车了。
“喂,”樊文静用鞭子拦住了温灵,“你对我哥说了什么,他怎么站那不动了。”
她与樊文远说的话,可不能说与她听,正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却突然瞥见樊文静握着鞭子的手上一抹刺眼的红,那是一对血玉珊瑚手钏,是她前世的聘礼之一。
“樊姑娘,”温灵低着头瞧着她手腕上的手钏,低声道,“我若回答了你,你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樊文静想了想,“行,你说吧。”
“我不过是与樊将军说,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仅此而已。”温灵随便扯了个谎。
樊文静看着还呆立在树下的哥哥,真是气得冒火,这算什么男人,不过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樊姑娘,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温灵柔声问道。
“行,你问吧,”樊文静收起鞭子,重又缠在腰间,“不知道的答不了。”
温灵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平静地问道:“敢问樊姑娘,你手上这对手钏是哪来的?”
回去的马车上,钟毓秀气愤地数落着樊家兄妹的种种不是,扬言若他们兄妹俩敢踏入江南一步,她就把他们点了放天灯。
任她再怎么生气,温灵始终一言不发,望着马车小几上的茶壶发呆。
前世,她将那对珊瑚手钏让给了樊文远,皇帝赐婚之后,晋王府送来了许多聘礼,她一眼就看中了其中那对血玉珊瑚手钏,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好几天,那手钏是倭国的进贡的贡品,整个周朝只此一对。
“这可是有人千辛万苦替我寻来的,姑娘就别惦记了。”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鲜活肆意,确实与她全然不同,温灵苦笑,温灵,你还想些什么呢?他喜欢怎样的女子,又与你何干?今世,她该识相些,自嫁作他妇,与君相决绝,就此别过了,她真的该放下了。
樊文远与温灵在郊外遇上一事,晚间才传到符广耳中。
听到消息的符广僵住了,良久,才搁了笔,疲惫地挥了挥手,“退下吧。”难道世间真有命中注定,他注定要陷入两难?
探子走后,符广坐在榻上,想起前世,文远兴冲冲地来找他,求他出面替他说这门亲事。
他满口答应,转眼却娶了兄弟所爱做了晋王妃。
那时文远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里有痛失所爱的绝望,被兄弟背叛的惊怒,唯独没有恨意,他未解释一句,只是哑声道:“我会还你。”
前世,她在他的宅院,他不敢看她一眼,送来的羹汤,闻过隐隐的香气,便送回,她做的鞋袜,只敢在夜里偷偷穿个一两次,她传抄的诗画,临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也只能如同他隐秘的心思一样,在碳火中烧毁。
他人所爱,怎能觊觎?兄弟心头至宝,他怎敢染指?
她所有的好都是他偷来的,要还的。
他也曾想过,符广,怕什么,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要了她,天经地义,何人敢置喙半点?
有,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所以,当文远浴血归来,伤了一臂,只求带她解甲归田时,他明白,哪怕椎心泣血,哪怕剜心之痛,别人的珍宝,偷了,就是要还的。
可今世,文远,恐怕我还不了你了。
“来人,替本王更衣,本王要进宫面圣。”
天意弄人,我必弄天!
符广心头涌起一股热血,策马在暮色中狂奔,直往禁宫,春寒料峭,夜晚依旧寒凉,刮起的冷风吹凉了他的心,他在朱红色的禁宫门前停住,禁宫守卫面面相觑,望着看着好像要夜闯禁宫的晋王,严阵以待。
符广,你在做什么?你发过誓,今世定要让她知晓心意,再做争取,若是去求父皇赐婚,与前世有何异?
冷静下来的符广驱马回头,一直策马到了温府院墙外,一墙之隔,思念佳人,如同当年多少个日夜,他也一样,站在她的院墙外,纵然心中有万千柔情,只能说与清秋冷月。
温灵,我第一次见你,便陷进去了。
靠在院墙上,符广望着天上的月亮,伸手接住那皎洁的月光,如同在梦中接住她的纤纤细手。
天蒙蒙亮时,温府的守卫出来巡视,“呀!这怎么回事?院外的这片花草被什么狗啃成这样?”
还未走远的骑着“狗”的晋王轻拍了一下爱驹的耳朵,“胡作非为。”
晋王回到府中,在外站了一夜,身心俱疲,刚沐浴完,准备休息,管家便来禀,“王爷,樊将军求见。”
符广掀被子的手顿住了,回道:“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是。”管家愣了一下,樊将军与王爷交情最深,王爷怎么突然不想见他了?
心中有疑惑,管家也还是尽职地向樊将军回禀了,“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王爷身体不适?”樊文远的小鹿眼瞪圆了,“那我更要探望了。”
樊文远这直肠子一根筋,发作起来不比他妹妹病的轻,管家怎么也拦不住,加上樊文远是晋王的心腹爱将,整个王府都知道,前些日子还赏赐了许多稀世珍宝给樊将军,护卫们也就意思意思拦了一下。
“王爷,听说你病了,我来看你了!”樊文远炮仗似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符广躺在床上头疼地闭上了眼。
樊文远着急地扑向晋王的床榻,把紫檀木床也晃得吱嘎一声,符广也没法装睡了,只好睁开眼睛。
樊文远看他双眼清明,如寻常一般,便放了心,先问道:“王爷,你得了什么病?若是无事”随后开始脸上泛起红晕,扭扭捏捏起来。
不好,他要让我去说媒了!符广连忙坐起,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给樊文远身后的管家使了个颜色。
“啊,啊”管家立刻领会了意思,“王爷他、他伤了耳朵和嗓子,现在听不见,也不能言语。”
对,符广微笑着点头。
啊?樊文远摸了摸耳朵,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如此?
管家表示王爷这是突发疾病,静养就好,在王爷的示意下,把糊里糊涂的樊文远送出王府了。
符广满意地躺下,本王只给自己做媒。
王妃4()
樊文远还没来得及说出目的;就被连推带赶地送出了王府;他摸摸耳朵;有点苦恼;他们当初被本家抛弃;家中没有长辈;只有兄妹两个相依为命;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选也找不出来。
好不容易想到晋王,未曾想他突染怪疾,突然耳聋口哑;向他提起此事,时机不合适。
那日林中,温姑娘都直言让他去提亲了;他怎好让她久等;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现在就插上翅膀去温府提亲;可他不过一个小小的西州将军;出身贫寒;又无权贵说亲;怎么高攀的起。
樊文静看她哥茶不思饭不想的窝囊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筷乒铃乓啷地乱响,怒喝道:“你每天做的什么丧气样子;喜欢就去见;那温姑娘就在温府,你是不认路还是没长脚啊?”
“无缘无故的,”樊文远低声道,“我与温大人也无甚交情,怎么好突然上门拜访。”
樊文静要气死了,“什么叫无缘无故,你喜欢她,想娶她,这难道不是缘故?”
“小妹!”樊文远捂着脸跑了。
樊文静把碗一摔,也不吃了,吃不下了,她这大哥好歹是从西州的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将军,在战场上神勇无敌,所向披靡,怎么私下里是这样一个怂包,连去见一眼喜欢的女人都不敢,真不知她是不是与他生错了性别。
怂包樊文远被铁血小妹硬拎着去温府拜访。
到温府门口,樊文远又退缩了,他呐呐地说道:“没递拜帖,太唐突了。”转身又想走,被樊文静甩着鞭子堵回去,“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就当去上战场了行不行?”
这比上战场紧张多了!樊文远苦着脸,在小妹的眼神威胁下一步步走向了温府的大门,硬着头皮道:“西州抚远将军樊文远求见温大人。”
温府的守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单纯不做作的访客,没有拜帖,也没有随从,单枪匹马,硬邦邦地站在门口拿着自己的名号拜见,身后还跟了个红衣劲装的美艳女子。
“烦请樊将军稍候片刻。”守卫两手空空地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温府的管家便出来迎人,带着樊文远进了府。
温家是书香世家,温府内布置得典雅大方,花鸟相映,自有一股闲适风流之意,樊文远白手起家,府中大小事宜全由小妹张罗,樊文静最喜华丽璀璨之物,是以樊府装饰得金碧辉煌,樊文远一眼看到如此雅致的庭院,心里涌上一股自卑来,他这样的粗人,温灵会喜欢吗?
温大人是个文官,家中世代为官,有些底蕴,在朝中地位不算低,可也不算是显赫门楣,怎么这几日,晋王也来拜访,抚远将军也来拜访,再过几日,怕不是太子也要来了。
“温、温大人”樊文远结结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开口,脸先涨红了起来。
温大人突然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樊文远憋着一口气说道:“昨日踏青冒犯了温姑娘今日想向她当面慎重致歉还望温大人通融。”,一口气说完,长长地又舒了一口气。
若不是温大人是笔杆子出身,这一大串不带停顿的话,理解起来还真是够呛,哎,这不好的预感还是成真了,女儿长大了,开始招人惦记了。
“灵儿未曾提起过有什么不愉快,樊将军也别放在心上,”温大人摸着胡须笑道,“我派个丫环去唤她,樊将军稍等。”
樊文远脸红红地点头,温大人瞧着这位军中新贵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还像个孩子哪,这位樊将军出生白丁,硬是靠着军功爬上来,前途无量,算是条汉子,若是灵儿喜欢,倒不失为一段良缘。
片刻之后,丫环回禀,姑娘来了。
温灵身着浅绿长裙,雪白绣花披帛,简单的流苏髻更显素净,一副家中的闲适装扮,可在樊文远眼中,她犹如天仙下凡一般,让他心笙神摇。
跟在温灵后头的钟毓秀一看这不是那日的西州登徒子,立即横眉倒竖,左顾右盼,怎么他那个恶霸妹妹没跟着来。
“拜见父亲大人,”温灵先向父亲行礼,又向樊文远微微作了个揖,“樊将军。”钟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