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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水城就像那只灯笼,风雪飘摇,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破,可就是没破。
迟衡沉吟许久。
这次岑破荆铁了心,欲置崔子侯于死地,断水三天了,自己攻城也三天了,崔子侯真的忍心将大军困死在那个地方吗?如果侥幸突出重围,他又会从哪里进渔水城呢?
迟衡骑着雪青马绕着渔水城跑了一圈。
抛开一切成见,渔水城非常牢固,只靠强攻是很难攻下的。若不是将崔子侯引开,恐怕自己呆上一个月都没用。所以岑破荆被擒的这一出,真正是攻城的绝佳契机。
假如崔子侯能突出重围
迟衡眼睛一亮,急忙令传令兵过来,他疾书一封送去给岑破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次日,天未亮。
且说岑破荆这一边,风一更,雪一更,天气更比平常恶劣。士气大降,崔子侯心急如焚。就在方才,他领兵偷袭,又被岑破荆给挡回来了。崔子侯气得够呛,要说岑破荆这人认真起来,也真是叫人畏惧,直叫人插不进足,伸不进退。
天色犹未明。
不多时,崔子侯忽然领一支精兵,再度突袭。
这次,岑破荆还真是大意了,以为崔子侯不可能这么快再来,都歇下了,仓促间,只召集了百来个兵士。
崔子侯及其领的精兵见此情形,顿时士气大振,勇气倍增,刺出的枪更比以前凌厉。岑破荆应接不暇,节节败退,生生被崔子侯突出重围。
岑破荆怎么甘心,那边容越也过来增援,旗帜高扬。
崔子侯看了一下情形,四条路中,三条被颜王军挡住了,只有一条极为崎岖的路看上去还能越过去。崔子侯当即下令,从这一路突围,果然百密一疏,这条路一路顺畅。
好似出笼的鸟,崔子侯一路疾驰。
眼看着越过这个山林,渔水城在望,崔子侯喜不自禁,奋力鞭马,惊得林中鸟纷纷逃窜,寂静山林回荡着马鞭声。
就在此时,崔子侯忽然止马,只听见马一声长嘶。
所有的精兵同时听住了。
崔子侯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一个年轻的将领领着一支长队镇静地站在那里――原来,一切都是陷阱吗?崔子侯一阵心凉。
迟衡微微笑了:“崔将军,多日不见,一切还好?”
崔子侯二话没说,想改变方向。
迟衡又道:“这个山林到处都是新挖出陷阱和绳子,崔将军不信的话可以一试,到时不要怪末将没有提醒。”
崔子侯咬牙,想要回兵。
为时已晚,他听到笃笃的马蹄声阵阵传来,那么可憎的熟悉。眨眼间,岑破荆已飞马到了,高声戏谑:“崔大将军,让你别跑得那么快,你还不听,反正都是到我们颜王军的帐营里做客,何必这么害羞!”
崔子侯咬牙切齿,回马端直冲过去给岑破荆一枪,岑破荆笑吟吟举刀一迎。
这二人打起来,精兵们自然也混作一团。
不过,这山林早被做迟衡过手脚,只见数个渔水城兵士才鞭马纵起,忽然一个跟头就摘下去,原来的流星拐把马腿勾住了。更有多个兵士心一急,纵马左突右冲,咚的数声连人带马都跌入陷阱之中。
崔子侯总共才带了多少人,被这么一暗算,剩下七零八落没几个。
迟衡不管其他人,鞭马跑向崔子侯那边。
如此一来,就成了岑破荆与迟衡共同追逐崔子侯。四处是陷阱,崔子侯又只有一杆枪,岑破荆和迟衡都是刀中高手。岑破荆有心一雪前耻,刀刀削得快;迟衡倒不咄咄逼人,但每一刀过来都让崔子侯几乎跌落。
眼看崔子侯越来越力不从心。
迟衡与岑破荆对视,两人同时豁然出刀,崔子侯一惊,避之不及,当即跌落在地,滚了几滚,抬头,两把刀指向他的头。
反抗已迟。
崔子侯闭着双眼,任由岑破荆绑了个结结实实。绳子一层又一层,连迟衡都看不下去了,抱着手说:“岑破荆,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是准备让他血脉不畅而死吗?”
岑破荆捆完,见崔子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不过,伸手刮了一下崔子侯的脸。
崔子侯果然睁眼,眸子里满是怒光。
岑破荆满不在乎又刮了一下,嘿嘿地笑:“崔子侯,早知道有这一天,你跟我兜了这几天圈子是为什么,白费劲。我早说过,你是我的人!”
崔子侯没骂人,迟衡嗤的一声笑了:“你的人?你这是绑去进洞房啊!”
他们嬉闹。
崔子侯脸气得通红,斜睨了岑破荆一眼,抿嘴不说话。那神情,无比之傲气,果然岑破荆一下子就恼火了:“迟衡,这人就是欠收拾,这样了还不学乖,非要打一顿才高兴。”
说罢,岑破荆举起鞭子,啪的一声径直甩在崔子侯的背上。
登时皮开肉绽。
崔子侯一下子被打得扑倒在地。
岑破荆举鞭还要鞭笞,迟衡一把将他的手腕握住:“行了行了,说不定他就一斜眼病。就算打死你能怎么样,还要留着攻城用呢。”
岑破荆还是气不过:“迟衡,你把他的手抽出来,当年的仇我还要报呢!”
迟衡哭笑不得:“你捆得这么结实鬼才能抽得出来?”
一边说,一边将崔子侯翻过来,却见崔子侯已经闭上了眼睛,唇色如土,唇角有血流出――该不会是咬舌自尽了吧?迟衡急忙撬开崔子侯的嘴巴,却见一切完好无损。
岑破荆磨着牙齿,哼了一声:“怕是累的。”
这几天崔子侯没一天消停,就想突出重围,这么一次一次白天黑夜,凭谁都受不了,今天一喜一悲,再被岑破荆狠狠的一鞭子,难怪吐血了。
第107章 一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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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佰零六章
崔子侯在手;颜王军就更有把握了。
岑破荆让温云白写了一封劝降书过去:阐明利弊。这边的攻城,那边的数万余兵士被围困;要死可是数万人;降了的话,颜王军必然优待。
送过去后;岑破荆问:“你们说他们会同意吗?”
大家都一齐看古照川;古照川沉吟道:“垒州将领一向以‘仁’、‘智’治兵,有及那几万兵为筹码胜算很大,何况群龙无首。让容越再守紧一些,就看谁熬不住了!”
别人都该忙什么忙去了。
唯独岑破荆始终对崔子侯耿耿于怀;晚饭之后就跑去囚禁的地方。
而迟衡找到霍斥,二人就渔水城之事商讨了一下,假如对方死不投降,渔水城也撑不住多久;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伤亡最少才是正事。霍斥指挥起攻城来已经颇有心得,二人说着说着不觉天色已晚。
商量妥当,迟衡才想起半天了,岑破荆怎么还没回来,便疑惑地跑去囚禁之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七八个人围着崔子侯,七手八脚地压着撕扯衣服,旁边岑破荆咬牙切齿地说:“给我全撕了,直接干死!”
迟衡急忙喝止,对那些兵士说:“赶紧出去!”
那些兵士立刻停了,见岑破荆不说话,于是都知趣听令全出去了。崔子侯躺在地上,衣不蔽体,满脸屈辱的愤怒。
迟衡将岑破荆拉了出去:“你犯得着吗?就算以前打过你,你也打回他了!你现在这么对他算什么,他找人过你了吗?你这么做,且不说不合颜王军的法规,也太让人看不过去了。他一个败军之将,能怎么把你惹了,不就给你几个白眼吗?”
岑破荆咬牙:“是他犯贱!他骂我出身卑贱,贱贱贱,我倒要看看谁最下贱!”
迟衡简直头疼,都有病不是!
“你们俩是八辈子的仇人是不,一个见不得一个,赶紧走赶紧走,以后崔子侯就归我管了,你别插手。”说着直接把岑破荆推了出去。
虽是俘虏,到底曾是守城之将,值得敬重,这般对待实在不堪。迟衡于是叫人做了上好的饭菜亲自给崔子侯送过去,算是给他压惊。
虽然差点被,崔子侯依然冷冷的。
傲气竟一点儿没收敛。
这人不知是不长教训,还是就一根不识时务的傲骨呢?迟衡也没生气,好声好气地将饭菜放到他面前,不痛不痒说了几句。
两人对坐着。
崔子侯停了一会儿,慢慢端起碗吃了起来,又饥又渴,连汤都喝一干二净了。饶是如此,他始终吃得很雅致。迟衡放下心来,至少崔子侯没打算绝食或自尽,想活着,就是好事。
岑破荆听了之后直皱眉:“对他这么好干吗?要我就直接下巴豆了!”
迟衡但笑不语。
一语成谶。
谁也想不到,因这一句戏言,还发生一件有趣的小事。
崔子侯后来与石韦一样,也成了颜王军的将领,当然他与岑破荆始终是相见冷眼以对。
虽然未遂,到底有过这等龌蹉事,岑破荆始终有点儿发憷,常对迟衡寻思:崔子侯没找自己算账,肯定是筹谋着大的陷阱。
但崔子侯还真一直没算账。
某一次,迟衡无意中说起了巴豆的事,打趣这二人。未过多久,岑破荆就上吐下泻,直把半条命都差点泻了,郎中一看就说是被下了巴豆。当好了之后,蹦下床第一个就是冲过去找崔子侯算账。推门直入,崔子侯正在洗澡,半个背着,伤痕赫然在目。
崔子侯回头,四目相对。
岑破荆默然地退出,顺手把门带上,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大声喊:“崔子侯,当年我可没对你下巴豆。今天这事就算完了。我怕你了,行吧!”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这里不详述。
却说这一晚,迟衡和岑破荆难得又抵足而眠。
他却心系颜鸾。
不知道颜鸾现在在哪里。岑破荆回来了,他肯定就不会营帐里出现的。迟衡越想越不舒服,遂起来,找了个僻静但又敞亮的地方一个人发呆。
冷风呼呼的吹。
等了好久,久到他都瞌睡了,才听见熟悉的一声:“你发邪了?呆这里干什么?”
迟衡惊喜回头,刚扑过去,却被颜鸾闪开。
迟衡双手揉了揉冻僵的脸皮,发出簌簌声响,像枯叶一样,扯出一个傻笑来:“朗将,我等你好久了。”
颜鸾笑了:“我知道你们活捉了崔子侯。”
迟衡凑上前,可怜兮兮地说:“朗将,我有点冷!”
“冷你还傻站着?冷你还不回去?”颜鸾莫名其妙,把裘衣解下来要给他披上。实际上他穿得也很少,裘衣下就是一件薄薄的单裳。
迟衡死活摇头,却捏住了裘衣的一半:“朗将,我们一起披着。”
颜鸾笑了。
把迟衡笑得莫名其妙,耳朵开始发烧脸颊开始发烫。等停了笑后,颜鸾才说:“迟衡,去年你若撒娇还行,今年长成这样再撒娇可就不太像话了。”
一年,难道就沧桑了这么多?
连撒娇都不招他待见了。
好吧,有点儿沮丧。
两人并肩坐着,迟衡指着远处渔水城城墙:“朗将,你喜欢看灯笼吗?十五时,城墙若排成一排,那才叫一个灿若云霞呢。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有心情装饰城墙?”
颜鸾摇头:“灯笼望归,盼望征人早归。”
原来是这样,颜氏的将军府一定挂满了灯笼,等待着颜鸾回去。
“朗将,再有五天就过年了,又长了一岁。”
“你多大了?”
“我是正月生人,虚岁二十,实岁就满十八了!”迟衡挨紧了颜鸾,兴高采烈。
他和颜鸾依靠在一起,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发梢时不时飘到自己的鼻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抱住他的腰。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迟衡在说颜鸾在听。但迟衡很开心,即使风吹得这么冷。
天空虽无月,心中已澄亮一片。
次日,渔水城的降书到。
来得太快,以至于迟衡都忘记了命人停下攻城。且不说一众人的恍在梦中,霍斥看着降书,半天才说:“这就降了?我还没打够呢!”
这边方兴未艾,却不知那边已支离破碎。
等渔水城开门迎敌时。
迟衡才发现,渔水城中所余的兵士寥寥无几了。而容越那边,降书一到,渔水城兵士都默默放下兵戈。此时,每一个人都已憔悴不堪。
总之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尘埃终于落定,迟衡依旧爬上了城墙,暮风猎猎,他将城墙下的灯笼摘了下来,灯笼是竹质的,罩着丝,极为精致,他想送给颜鸾。
可他没有等到颜鸾。
只等来一封简单的信函,颜鸾说看到渔水城攻下,便安心去元州去了――是的,颜王军的重镇又由炻州迁到元州,他不能总在这里呆着。
迟衡失落地站了好久。
成功有百种滋味,心中之人不在身边、不与自己一同分享的滋味最是苦涩。
后来,他将灯笼交给了崔子侯,崔子侯一见,忽然盈盈含泪。后来迟衡才知道崔子侯的祖母九十余岁,模糊着双目,为远征的孙儿制了这一盏大灯笼,以祈平安早归。
除夕。
渔水城静悄悄的,迟衡让各处点上灯笼,才有些人气。
一切皆平稳、有序,奇怪的是,在一干束手就擒的渔水城将领之中,迟衡却并没有找见石韦。
莫非他趁乱离开了渔水城么?真是至为可惜的事。古照川听后,笑了:“咱们把关把得多严,蚊子都没跑出一个。再说以石韦的伤和我用过的药,他肯定还需一种特别的药才能根治。你去各药房探听一下,或许有眉目。”
原来,古照川早就多了个心眼,那时就埋在了伏笔。半信半疑,迟衡果真命人去问,近来还真有人抓这一方药。
顺藤摸瓜过去,一切了然。
当迟衡率兵找上门时,石韦正坐在案边喝药,抬头一愣,默默地放下药碗,束手就擒。他坐在那里,一袭素衣,一缕长发飘在衣襟前。没有一句话,一切那么安静,以至于迟衡恍然觉得不是真的一样。
过年,春初。
桃花最先发枝,枝头粉花白花朵朵。
迟衡折了几支插在案头,人人见之侧目。
岑破荆要修书给颜鸾述说战果,过来与迟衡商榷,写定后,迟衡忽然让他先别封上,摘下一朵桃花夹在信函之中。
岑破荆哑然失笑,赶紧把花倒了出来:“要送你单独送一封,夹在公函中算什么,算你的还是算我的还是算大家的?”
迟衡脸皮也厚:“其实无关紧要,朗将不会知道的。”
第108章 一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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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岑破荆与迟衡二人飞龙乘云;修书的次日即率着大军进攻止城。
止城的地理;与别处不同。
止城的布局是开敞的;没有坚固的城池环绕;也没有凶险的地利为屏障。所以,他只能依靠极为优秀的将领守护;布阵、布陷阱、布坚固的防御,才能守得一方安宁。而如今;止城失了石韦这一中流砥柱,群龙无首。
骆惊寒倒是派来了新的将领;名刘煌。依着石韦原先的精密布置;最初还算游刃有余。
且说岑破荆二人领兵,才入止城境内就被重挫了好几次,幸亏他们早有准备,伤亡不算很大。迟衡多次趁夜探查地形,将止城四周摸得七七八八,回来总结教训,避开陷阱,或使调虎离山之计,对策层出不穷。步步逼近了止城,虽然仍有磕磕绊绊,均无大碍。
霍斥和古照川的领军则与迟衡形成一个对比。
迟衡是稳打稳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