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又一次月上柳梢,她才从长长的沉睡中醒来,一抬眼,便看到了书桌前品茶的洛铭西。
他斜着一双狐狸眼,笑得释然,“你总算醒了,若再不起,苑琴煮茶的功夫再好,我这肚子也灌不下了。”
苑琴罕见的没有应声,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煮茶,很是沉默。
洛铭西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任安乐随意披了件外袍从床上走下来,行到案桌旁端起煮好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舒服展眉。
“暴殄天物。”洛铭西哼了声,极快地将剩下的茶拢到自己怀里。
“就你讲究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狗屁风雅。”任安乐打了个嗝,伸了个懒腰,朝窗边软榻上一躺,“哎,离开寨里久了,一身骨头酥得很,京城真是个好地方啊!”
她的感慨还没完,洛铭西已经问道:“你昨晚去了无名冢?”
任安乐垂眼,半晌后淡淡道:“那地方眼生,去认认路,这些年一次都没去过,以后……”她顿了顿,“总不能再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洛铭西叹了口气,突然开口:“梓元,昨夜安宁也去了无名冢。”
书阁里陡然沉默下来,洛铭西见苑琴煮茶的手片息未停,微微明了。
“她也去了啊……”任安乐的声音懒懒拖长,让人听不出其中蕴含的意味。
“安宁若是知道了,韩烨迟早也会猜出来。你想如何做?”
“她知道便知道了,有什么关系。”任安乐朝后一仰,靠在软榻上,突然问,“铭西,我来京城多久了?”
“再过三个月,便是一年了。”任安乐从晋南出发的时候,刚刚初春,如今已至深秋。
“入了冬便离年节不远了,京城不比晋南,朝贡的年礼可轻不得。”任安乐一勾嘴角,朝苑琴道,“苑琴,东西准备好了?”
苑琴点头,“只等小姐吩咐。”
听得此言,洛铭西端着茶的手一顿,“梓元,你决定了?”
任安乐回首,弯起了眉眼,“自然。铭西,你呢?”
洛铭西抬眼,浅墨的眸子璀璨,“洛家十年蛰伏,全为你今日之剑。”
睿智淡雅的声音,却生出了势如破竹的凛冽豪迈来。
任安乐笑了起来,转眼看向窗外的漫天繁星,“你这话,我记住了。”
苑琴一路送洛铭西出了小院,弯弯绕绕的花园小径上,两人格外沉默。
忽然,洛铭西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苑琴却似早有所感,停在他三步之远的地方。
“苑琴,你有何话想问我?”洛铭西几乎是看着苑琴在帝梓元身边长大,她心中所想,他一看便知。
“公子。”苑琴微微迟疑,缓缓开口,“我昨日跟小姐去了东宫。”
“我知道。”
“我瞧见了帝承恩身边的那个侍女……”
“所以呢?”洛铭西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
“八年前我曾在公子府上见过这个女子,虽说模样有些改变,但我不会认错,定是此人。苑琴想问,她可是公子派到帝承恩身边去的?”
“你记性倒好,不错,帝承恩的身份不容有失,我自然会派人看住她。你想问的便是如此?早些开口便是,这件事无关痛痒……”
洛铭西不慌不急地回应,脸色未见任何变化,一脚踏出准备离开。
“公子,你可是有事瞒了小姐?”
苑琴大踏一步拦在洛铭西面前,声音清脆,望着洛铭西毫不回避,素来温婉的眼中似有火焰在静静燃烧。
洛铭西微微眯眼,瞧着面前几乎是一手教大的苑琴,眸色深沉。
第53章 中册(16)()
“瞧你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过是在帝承恩身边放了一枚棋子,梓元当年便知道,只是未瞧见她长什么模样罢了。”洛铭西耸了耸肩,后退一步靠在一旁的假山上,笑眯眯地拍了拍苑琴的肩,回得轻松且自在。
苑琴琢磨着他脸上的表情,硬邦邦道:“公子,您一说谎便会身体后靠,嘴会笑成这种硌硬人的样子,小姐看不出来,可别想糊弄我。”
洛铭西神色一僵,稀罕地朝苑琴打量了半晌,“啧啧,你这丫头都成精了。说吧,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小姐前些时候让我查五柳街大火和皇宫行刺案,我没查出线索,后来小姐吩咐将京城世家都拖下了水……”苑琴顿了顿,“当时我便觉得有人在为这两起案子遮掩,才会让我们半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哦,既然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就成无头公案好了,世族对皇室的忠诚不如当初,这人也算间接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我才会生疑,若不是太了解我们的暗探,又岂会瞒得滴水不漏,能做到的只有公子你。”
“你继续说。”洛铭西眉一扬,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想起小姐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两件事若是反过来想,不去寻找证据,直接看谁在里面最受益,谁便可能是所为之人。”苑琴瞥了洛铭西一眼,飞快开口,“现在即将嫁入东宫的帝承恩,在我看来嫌疑最大。她为陛下挡了一剑,言官必会为其谏言,又有太子的坚持,太祖的赐婚之旨,如今太子妃位对她而言便如探囊取物一般。本来这事我只有五分猜测,昨日在东宫见了帝承恩的侍女,便有八成肯定是她做的。若公子早已知道她便是幕后策划之人,替她将后患扫除,扰乱我们和皇室的探子,并非难事。”
苑琴徐徐道来,不见半点慌乱。见洛铭西沉默,她又道:“我如今还查不出究竟是谁帮了帝承恩。她被禁泰山十年,不可能有如此本事将手伸到京城里来。”
见苑琴瞪着眼瞅着他,洛铭西失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些都猜得不错,但不是我帮的她。”他笑得很是欣慰,“苑琴,如今你不仅煮得一手好茶,终于还能顶点别的用处了。”
洛铭西有些感慨,八年前梓元一时兴起在南疆大山里顺手救下的小姑娘,竟然生了这么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
苑琴没有理会他的感慨,眉一肃,“我知道不是公子,五柳街大火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公子不会做这种事,只是既然帝承恩身边有公子安排的人,公子可知到底是谁帮了她?”
见苑琴回得言之凿凿,洛铭西略一沉吟,才道:“苑琴,帝承恩此人比之我们所想,更能为自己谋划,帮她的人……是左相。”
苑琴整个人怔住,她猛地向前一步,抓住洛铭西的袖摆,脸色兀然沉下来,“公子,你是说帮她的人是左相姜瑜?”
洛铭西点头,像是没注意到苑琴突然失态一般。
苑琴收回手,垂眼,“当年便是姜瑜从侯府上搜出了老爷谋反的证据,监斩刑场。”她的声音冰冷锋利,“帝承恩竟然敢和他联手。”
“人心大了,自然是敢与虎谋皮。”洛铭西懒洋洋地摆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
苑琴一动未动,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公子,我还没问完。”
洛铭西瞧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你几时把苑书聒噪的毛病学得十成了,问吧,问完了我好回府。”
“按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最迟下个月便会赐下婚旨,帝承恩必会嫁入东宫,帝承恩的秉性,您对小姐只字未提,为的便是这桩婚事不受阻碍,对吗?”
少女询问的语气笃定而认真,洛铭西缓缓眯起眼,没有回答。
“公子,这一年我一直在小姐身边,小姐待太子殿下……”她顿了顿,才道,“我其实瞧不大明白,但也知道小姐绝不会允许如此蛇蝎之人嫁给太子。若这场婚事尘埃落定时小姐才知道帝承恩的心性,定会愧疚于太子。您这样瞒着她,真的好吗?”
洛铭西轻叹一声,突然开口:“苑琴,你在梓元身边多久了?”
“八年。”苑琴不知洛铭西为何问起此事,老老实实道。
“那我呢?”
苑琴怔住,神态瞬间恭谨起来:“我听苑书说过,小姐自出生起,公子您就在小姐身边。”
“梓元这些年在安乐寨的日子,你每日都守在她身边,可还记得?”
苑琴抬眼,“自然,小姐这十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既然如此,你便应该知道我们入京究竟是为何而来。”洛铭西的声音突然凛冽肃穆起来,“苑琴,洛家要守住的是整个帝家,我要保护的也从来不只是梓元,她知道要为帝家拿回什么。帝承恩此人,对我们来说不动会是一枚好棋。这件事你若想告诉梓元,便告诉她吧,其实……”他垂眼,眸中带着莫名的意味,“我比你更想知道她究竟会如何抉择。”
是会破坏这桩婚事,毁了长久的谋划,还是会丝毫不在意韩烨娶一个什么样品性的女子。
洛铭西说完,抬步朝院外走去。
苑琴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叹了口气,待她回了书阁,任安乐抱着一本书睡得正酣,听到脚步声响,迷迷糊糊抬了抬眼皮子,“去了这么久才来,你莫不是把那个病秧子一步步送回府了?”
“我有些事要问公子,拖了些时间。”苑琴拿了薄毯出来盖在任安乐身上。
任安乐“哦”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
“小姐,你不问问我和公子说了些什么?”苑琴看着任安乐,突然生出了懒人是福的感慨来。
“不想,等你想说了再说吧。”任安乐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苑琴拿着薄毯的手一顿,道了声“好”,退到一旁的书桌前,拿过一本书细细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书页偶尔翻过的声音,半晌后,声止,苑琴托着下巴朝榻上酣睡的女子看去,突然想起,小姐其实一直浅睡,尤其是在安乐寨的时候,可自入京城后她便开始嗜睡起来,或许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忍耐了吧……
不再年复一年地容忍自己去看着帝家荒芜的宗祠、败落的门庭、惨死的亲族和那个埋在万里之外却不能祭奠的孩子。
十年时间,她的小姐披上铠甲,手染鲜血,一步一步从晋南的土匪窝走到如今的朝堂内阁,吃了多少苦,她一点点看在眼里。
十年前的帝梓元只是一个张扬骄傲的世族小姐,十年后的任安乐才是真正可以继承帝家百年门庭的人。
只是,这条路,走得太苦了。
苑琴合上书,拿出早已备好的东西,起身朝外走去,步履虽缓,却极是坚定。
小姐手中的剑,从来不只洛家一把。
第二日清早,大理寺前的鸣冤鼓被敲了整整一刻钟,鼓声传遍大街小巷,经久不息。
早闻得声音的衙差从府衙内跑出,但也只是愣愣看着,不敢随意上前询问喝止。
敲鼓的是一群面黄肌瘦、邋遢脏污的人,但他们却穿着大靖西北守将的袍服,背着厚重的长刀,尽管衣衫褴褛,可满身悍勇之气让人生寒。
没有人敢夺下他们手中鸣冤的工具,只能眼睁睁看着鸣冤的鼓声引来的百姓挤满了街道。
大理寺卿黄浦刚刚下朝便听闻有人击鼓鸣冤,马不停蹄地赶回大理寺,隔得老远看着人山人海的百姓,脸板得刚硬,一颗心却绕成了麻花。
今年的大理寺,各种大案已经整整一年都没有停歇过了,但愿到了寒冬能消停点,过个安静舒坦的年。
但当他瞧见府衙前站成一排的将士时,心沉了下来。
来人穿着西北军士的将袍,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黄浦公正为民,素得百姓敬重,他一出现,围着的百姓便让了一条路出来。他步上台阶,还来不及询问,鸣冤的鼓声戛然而止,领头之人倏然转身,石梯上十来个面容肃穆的将士对着黄浦和满街百姓半跪于地。
“大人,我乃西北青南城的副将,因有冤情,千里赴京,请大人收状。”
十来个人齐声大喊,气势骇人。
青南城,是忠义侯古云年所辖之地。黄浦眉一肃,连忙走上前扶起领头之人:“诸位请起,本官职责所在,定不会让大家白走一遭。”
领头的将士推开黄浦的手,十来人突然拔出腰上缠的长鞭,黄浦瞧得一愣,府衙前的衙差瞧得不对,冲了下来。
“大人,副将离城,大罪于朝,愿以军纪自罚三十鞭以正我大靖军威之重。”领头之人话音刚落,五人跪于地,五人起身,手挥长鞭。
赶来的衙差怔在原地,破空声响起,短短片刻,受刑之人背后已是血肉模糊。
一鞭接着一鞭,毫无停歇,落在众人耳里,只觉是惊涛骇浪。到底是什么样的冤情能让这一群边疆将士远赴千里,做到如此地步?
黄浦离这群将士最近,感受到的血腥气最浓,但他却不能以大理寺卿的身份阻止。这群人,铮铮铁骨,无坚不摧,拦住他们,便是侮辱了他们。
鞭打之声响彻在大理寺外的广场,黄浦直到此时才走到这群将士面前,面带敬意,拱手,朗声道“诸位将士有冤情,我这个大理寺卿办得了,办不了,都一并接下,决不推辞。”
第54章 中册(17)()
府衙前鲜红的血迹滴滴溅落,领头的将士从怀中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状纸,高举于顶。
“末将钟海,一告忠义侯长子强占民女。”
黄浦正欲接状,哪知钟海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状纸,声若洪钟:“二告忠义侯包庇长子,毁灭证据,害死此女。”
黄浦怔住,倒吸一口凉气,奸淫民女,杀人灭口,忠义侯世族门庭,竟然做出如此恶行来!
见持状将领悲愤万分,黄浦忙问:“难得将军千里奔波,只是这女子家人何在?”
钟海垂首,即便隔着数尺之距,一旁的百姓亦能看到那双举着状纸的手突然青筋毕露,颤抖起来。
“钟海父母早亡,唯有一妹钟景相依为命,三个月前,小妹与下官亲兵吴峰立下婚约……”
“将军是说……”黄浦愕然。
钟海骤然抬首,双眼赤红,“半月前下官从军中归家之时,小妹自缢于房,只留得一封遗书。大人,下官之妹绝不会在下官回家之日在我这个兄长面前自缢,定是有人害她性命,末将便是苦主,请大人做主。”
钟海话音刚落,身后十来位将士中有一人磨膝上前,直直望向黄浦和满街百姓,坚毅的眼中悲愤无限。
“大人,一个月后就是我和小景成亲的日子,我在沙场上奋勇杀敌,只为了能让她风风光光嫁进家门。如今天人永隔,求大人接状,还我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默然的百姓顿时哗然。
领军在外的兄长想让心爱之人风光大嫁的将士、欢喜待嫁却含冤死去的少女,没有人能够容忍这样的惨烈之事发生在保卫边疆的将士身上。
黄浦见民怨已有成势之态,不可让忠义侯一府之事动荡京城,遂神情郑重地上前,“两位请起,大理寺管天下不平事,将军请跟本官入府,若证据确凿,本官绝不徇私枉法,定还死者一个公道!王虎,去请个好大夫回来。”
黄浦说完,吩咐衙差,接过钟海手中的状纸,托起二人,率先朝大理寺内走去。刚才还肃穆无比的大理寺府衙前,只剩下暗红的血渍和久久不愿散去的百姓。
临街的茶楼里,苑琴替任安乐泡了一杯茶,面容沉静,声音感慨:“小姐,黄大人是个好官,当初小姐选择先入大理寺,为的就是将他提拔起来?”
任安乐抿了一口茶,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