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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家的女子总归是不同的,不是吗?”安宁狡黠地眨眨眼,随即叹了口气,“若是帝家还安好,她早就成我皇嫂了,也不会被关在泰山十年,哪还有你在这蹦跶的份?安乐,你还是放弃吧,皇兄她不会迎你入东宫的。”
“哦?为什么?”任安乐不置可否,声音懒懒。
“我在边疆听闻了你的事,你不仅有帅才,也有治世之能,皇兄不会糟蹋你的才能,让你入东宫做一个不得干政的侧妃。”
“安宁,你想说的好像不止于此。”
“还有……帝梓元。”安宁的声音透彻清冷,笃定万分,“不仅仅因为这桩婚事是太祖定下的,皇兄他不会把太子妃的位置给天下间任何一位女子,哪怕是……他将来有了所爱之人。”
长久的静默,任安乐轻笑,道:“安宁,你凭何如此笃定,连一半江山换来的承诺都不能信守,何谈一道数十年前留下的遗旨?太子将来是云夏之主,怎会真的为帝梓元做到如斯地步。世间不可为且难做的,我任安乐偏要试一试。”
说完,一仰头,壶中之酒尽饮,她站起身,墨黑的衣袍及地,垂眼看向尚带怅然的皇家公主:“安宁,往事已矣,我不是帝梓元,也全不了你追忆往昔的故梦。公主,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不如放下。”
安宁神色复杂,望着任安乐远走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能放下?她母妃早亡,彼时太子年幼,师父远在泰山,虽被接回宫中,却无人照拂,吃了不少暗亏。她至今犹记得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帝家幼女站在冰天雪地里,披着雪白的小裘,昂着下巴对罚她下跪的姜妃义正词严地告诫。
“姜妃娘娘,安宁乃大靖长公主,太后可罚,陛下可罚,皇后可罚,你……不能罚。”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小的身子一步步走过冰雪遮尽的深宫小径,站在姜妃面前,扶起自己,眼底毫无惧色。
此后,虽只短短一年相处时间,却是帝梓元教会了她何为天助自助者。
她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的恩惠无法尽还,一个是自小照拂她的太子兄长,一个是……十年前被关进泰山的帝梓元。
已经十年了啊……实在太久了,久到那孩童的模样都已被她遗忘,记忆里渐渐只剩下女童清脆有力的声音和始终坚韧的目光。
“安宁。”冷沉的声音突兀响起,韩烨自阴影中走出。
“皇兄,你何时来的?”安宁恍惚抬首,愕然道。
“回京后还未见过父皇便闹得满城风雨,还拉着一府寺卿,你胆子愈发大了!”韩烨瞥了她一眼,吩咐道,“把公主带回宫。”
看着毫无表情的韩烨,安宁起身,疾走两步,突然开口:“皇兄,你还记得她多少?”
两人都知道安宁说的是谁,韩烨神情微顿,不悦道:“安宁,你管得太多了。”
安宁蹙眉,见韩烨冷着一张脸,到底不敢再惹他不快,怏怏跟着侍卫回去了。
韩烨立在酒坊前,月色下,沉默着伫立。
良久后,他坐在任安乐刚才坐过的位置,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一杯杯烈酒灌入口中。
记得多少?他揉了揉眉,那个女孩,他记得全部。
初入京时的沉稳,住在东宫时的桀骜,相处时的大方坦然,离城时的不舍,还有帝北城最后一面的决绝冰冷。
没有人知道,十年前帝家叛乱时他曾经去过帝北城,千里疾奔,只是为了能提前一步让靖安侯远避塞外,可赶到时,却只看见帝家宗祠前暗红带血的地砖和……跪在宗祠下瘦小苍白的身影。
他终究迟了一步,帝家一百三十二口,除了帝梓元,再也不剩一人。
他怎么能不记得?皇家毁了她的所有,他韩烨即便是死,也不能再负帝梓元。
皇宫上书阁,嘉宁帝将奏折扔了满地,看着低垂着头静立的长女,踱着步满脸怒意。
“进赌坊,逛青楼,闹得满城风雨,还带着朕的大理寺卿,安宁,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安宁没回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嘉宁帝越看越怒,瞧瞧,这是个什么德行,若非这些年在帝位上修养了性子,他早挥着鞭子教训这个不孝女了。
“还要你皇兄调动将士才能把你绑回来,好啊,大将军,你如今出息了,不把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嘉宁帝的咆哮声几欲穿透上书阁,赵福在一旁暗暗着急,奈何这对父女性子倔得很,两个都是不肯服软的主儿。
“父皇,大皇兄的赌坊赚得盆满钵满,我常年在边塞,难存下点体己钱,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总得匀称点不是?再说我的名声也就这样了,我堂堂一国公主,还怕招不着驸马?只要您下旨,谁敢不娶?”
嘉宁帝一口气没顺回来,堵在喉咙里直翻腾,他瞅了长女半晌,冷哼一声,转身坐回御椅,幽幽道:“好啊,你和朕逞能耐,这次述职后,你就不要回西北了。”
安宁抬首,神情终于有了波动:“父皇,我是西北守将,怎可长期不归?”
“有施老将军守着,北秦翻不出天来。”嘉宁帝沉声道,“你九弟天天嚷嚷着要入军,朕准备把他送到西北去练练。”
九皇子乃姜妃独子,左相唯一的外孙,这对父女怕是看中了西北的军权吧,说得冠冕堂皇,安宁暗哼,眉眼里尽是不以为然。
“父皇,那我何时可以回西北?”
“不慌。”嘉宁帝抿了口茶,重新翻开奏折,慢悠悠道,“等你选中驸马大婚,为朕生几个小外孙后,随便你滚多远。”
这回轮到安宁堵着一口气出不来了,她愤愤瞪了嘉宁帝半晌,胡乱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大踏步出了上书阁。
“哎。”待安宁脚步声渐不可闻,嘉宁帝才叹了口气,“安宁小时候乖巧得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副脾性。沙场无眼,难道还要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再说她都十八了,即便贵为公主,也总是要嫁人的。”
赵福见嘉宁帝一人絮絮叨叨,上前添了热茶,劝道:“陛下,公主威仪不凡,配给哪家公子都是低就了,您不用担心。”
嘉宁帝轻哼:“那是自然,能娶朕的女儿是他们天大的荣光。”他顿了顿,沉声开口:“太子也出了东宫?”
赵福点头:“听侍卫回禀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把公主送回宫的。”
嘉宁帝眯眼,声音里有抹意外:“都十年了,难道还真有人能让他转了心思不成?这个任安乐,若用得好,倒是朕的一把利器。”
赵福心底一凛,未答,安静立于嘉宁帝身后,瞧着隐在烛火下帝王幽暗的面容,缓缓垂下了眼。
天公不作美,京都连续下了一月大雨,就连安宁长公主逛青楼包花魁这样的壮举亦在连绵的大雨里被京城百姓遗忘了。
任府,苑书淋着雨跑进书阁,拖着一地水渍,苑琴端了杯热茶给她,“毛毛躁躁的,城西那里如何了?”
“还好,前几日小姐吩咐送了不少粮食和衣物过去。”苑书喘着气,捧着苑琴递过的茶灌了一大口,“小姐呢?”
“小姐也才刚刚回来,在房间里换衣服,入京的外来百姓越来越多了,京里各个衙门都忙。”苑书皱着眉,脸上划过担忧。
京畿一带大雨,不少房屋倒塌,良田被淹,百姓无可依仗,只得逃往京城,可是……涌入的难民也太多了些。
说话间,任安乐换了一身绛红曲裾走进来,木屐踩出低沉的声音,长发披散,带着湿意。
苑琴惊呼一声,马上拿着布巾埋怨着走过来替她擦干头发。
任安乐立在窗边,眯眼看着仿佛快塌下来的天:“雨再这样落下去,怕是河道就要出问题了。”
苑书眨眨眼,不明就里,正要问个究竟,长青行过回廊,步履有些匆忙。
“小姐,刚才皇城传来消息,太子殿下、沐王,还有两位相爷都被陛下召进宫了。”
任安乐转身,沉声道:“怎么回事?”
“听闻是有一群涌入京城的百姓擅闯宫门,御林军统领乱棍之下发现了其中一人身上有千人联名的血书,这才上报了陛下。”
“血书?百姓是京畿一带逃来的?”
长青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是,是江南逃难的百姓。”
第20章 上册(20)()
江南乃大靖最富庶之地,京城涌入的难民来于此,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这是事实。
重阳门下暗红的血迹未干,奄奄一息的告御状之人被抬进了大理寺,从他身上搜出的千人联名状惊起千层浪,将波澜不惊的大靖朝堂彻底搅成了浑水。
江南连雨三月,十日前沅江河道决堤,沐天府治下十五座郡县成了一片汪洋。数万百姓受灾,举家逃亡,百姓无所依。那血书上告的便是沐天知府钟礼文,天灾过后其无所作为以至沐天府千里之地成了死境。
衣衫褴褛的难民,血迹斑斑的状纸,成了这桩公案的铁证!
朝堂百官和京城百姓还来不及接受这荒谬的事实,这一日傍晚,沐天府差衙卫八百里快报入京,上告天听江南水灾严重,恳请朝廷拨款赈灾。
这一前一后两条消息相隔不过半日,却让几近沉默的朝廷突然躁动起来,说沐天府知府隐瞒灾情不报吧,偏偏消息还就来了;说其无罪吧,却迟了十日才送入京师,甚至是在逃难而来的百姓之后。
朝廷也因此分为两派争论不休,左相和沐王主张朝廷先拨款赈灾,让钟礼文辖手下官员稳住灾情,以免临阵换帅惹得江南动荡不安。右相一派则认为不可轻估送来联名血书的百姓之心,应罢免钟礼文和一众官员,朝廷另派贤能之士掌管沐天府大小事宜。
两派各执一词,相争不下,嘉宁帝令两相三日内寻出妥善之法,处理江南水灾。
“钟礼文是沐王的心腹,江南众官又多投入沐王座下,此事若追究,沐王爷一派定会伤了元气,难怪会吵成这样。”
下了朝,太和殿石阶下,黄浦揉了揉有些神伤的头,低声对任安乐道。
任安乐点头,问:“右相是如何吩咐的?”黄浦乃右相一派,此事两派争成这般模样,显是为了江南富庶之地的掌控权。
黄浦面色有些迟疑,道:“此事相爷未曾吩咐,罢免钟礼文和诸官之事,乃是我们自行商议。”
任安乐有些诧异,右相向来疾恶如仇,且是太子之师,难道会放过这个打击沐王和左相的机会不成?
两人说话间,有人急走两步,朗声喊住了任安乐。
“任大人,留步。”任安乐回头,看着身后着绛红朝服的男子,笑道,“钱大人。”
男子一惊,随之一喜,“大人对本官有印象?”
“钱大人善财之名传天下,安乐焉有不知之理。”任安乐揶揄,笑得爽朗。
来人正是刚刚晋升为户部尚书的钱广进,作为大靖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他最近的风头亦是一时无两。
钱广进瞅着任安乐有几分真心实意:“本官得以晋升全耐大人在科举舞弊案上秉公而断,早该向任大人道谢。”
任安乐摆手:“钱大人言重,大人自入户部以来国库充实,户部尚书之位乃众望所归。”
“哪里哪里,哎,本官刚上任,江南便出了如此大事,实在失职。”
一月之前杜览峰尚是户部尚书,钱广进插手不了江南事宜,倒也不是他的过错,只是一上任便碰上了烫手山芋,也算是他的运道。
钱广进连连叹气,朝任安乐拱手:“户部要调银赈灾,任大人,本官先回衙门了,若大人将来有用得到本官的地方,只管相告,我定会鼎力相助。”
钱广进说着匆匆而去,黄浦倒有几分感慨,“大人,钱大人乃巨贾之家出身,得陛下圣心,如今掌管户部,又和礼部龚老尚书乃莫逆之交,他愿和大人交好,大人在朝中地位当更加稳固。”
钱广进和礼部尚书皆是中立派,若任安乐得了他们的臂助,说不得能在朝中新生一股力量出来。几月相处,黄浦早已忽视了任安乐的女子之身,待她皆如其他朝中重臣。
“这叫歪打正着,看来老头子教我平日里多攒功德倒也没错。”任安乐笑道。
“老头子?”黄浦乃诗书之士,极少听过这等显而易见是对家中长辈的称呼。
“哦,是我父亲,数年前在晋南亡故了。”任安乐摆摆手,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低,下了石阶,悠然远去。
任府,刚入府门,长青便迎上前来,“小姐,有贵客拜访。”
任安乐一挑眉,也不问是谁,踏着步子朝大堂走去,远远瞅见堂中央端坐的身影,心下隐有几分了然。
嘴角含笑,爽朗声音便至:“未知右相前来,安乐有失远迎。”
堂中老者抬头,见任安乐走进,捻着花白的胡子笑道:“是老夫冒昧前来,任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哪里,是我任府蓬荜生辉。”说话间,任安乐朝右相拱手,坐定,“魏相可是为了江南水灾一事而来?”
魏谏一怔,眼底露出满意之色,意味深长道:“任大人心如明镜,老夫此趟定是不虚。”
右相既然没有吩咐黄浦插手江南事宜,应是另有打算,此时上门,十之八九和此事有关。
“能让魏相亲自前来,江南的事想来应比朝中传闻更加严重。”
魏谏点头,沉声道:“任大人该知晓钟礼文乃沐王心腹,沐王和左相一向交好,但眼前并非两派之争如此简单。”
任安乐皱眉,“魏相的意思是……江南之事另有蹊跷?”
魏谏点头:“任大人初入朝堂,或许不知去年陛下曾拨下百万银钱下至江南修建沅江河道。”
任安乐敛神,声音沉了下来:“去年才修的河道?那今年即便连月降雨,也不该如此轻易决堤。”
这只有一个可能,百万银钱根本没有用于修建河堤,而是被江南上下官员贪墨。她此时方明白右相之意,江南水灾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只是一府贪官牟利下的牺牲品。
江南官员多是投在沐王和左相门下,难怪他们会极力反对朝廷另派官员,想来是怕此事横生枝节,牵扯出百万河堤款的去向。
“魏相今日前来,可是有了对策?”
“此事重大,且没有证据,左相和沐王若是执意反对,又牵扯到两派之争,陛下不会派两方官员入江南,除非……”
魏谏端起桌上清茶抿了一口,朝任安乐看去。
“除非派去的人不属于任何派系,左相和沐王才会无话可说,陛下也会放心。”任安乐缓缓开口,明白了右相的来意,“相爷是想让安乐去一趟江南?”
魏谏点头,“纵观朝野,没有比任大人更合适的人。一般的文官,即便是去了,也未必能成事。”任安乐乃土匪出身,向来做事无所顾忌,没有章法,且科举舞弊案的威慑犹在,派她前去,对方定会自乱阵脚。
“相爷言重,只怕安乐难担重任。”任安乐笑道,两派倾轧,干她何事?
“老夫知大人不愿卷入是非。”魏谏顿了顿,郑重道,“江南水患年年成灾,若不一次剔除腐肉,百姓一日不得安宁。今年只毁了一个沐天府,明年若是沅江河道全面决堤,千里沃野将会毁在我大靖这一朝上。大人心慈,想来不会拒绝老夫恳求之心。”
任安乐活了十八载,头一遭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