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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很快便到,要辨识砒。霜这等最常见不过的毒物对他来说不过几息的时间,很快张太医便下了定论,“确是砒。霜,这砒。霜的分量把握的极好,服用一两回不会出事,但若是长时间服用便有性命之虞。”
魏正远久久未曾出声,只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魏鸢苏妍魏泽洳三人。
他到此时却突地福至心灵——
会不会是苏妍憎恨魏蔷,才会趁着此番魏蔷患了离魂症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对付她?至于魏鸢、魏泽洳,甚至这张太医都是被她收买了,一同来陷害魏蔷的。
“如今蔷儿什么都不记得,只单听你们一面之词实在不能让我相信……”事到如今,魏正远仍在无力挣扎,苍白的为魏蔷辩护。
事实上,他不是相信魏蔷,他只是不敢接受事实,不敢相信自己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父亲说的有理。”
一直没出声的苏妍蓦然开口,她淡淡看了魏正远一眼,道:“一面之词确是不能轻信,女儿也是这样想的。”
她道:“既然如此,我却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还请父亲准许。”
“我请父亲看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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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回到玉清小筑,关上门,魏鸢随意挑了个鼓凳坐下,把魏泽洳拉到身前,问他:“方才怕吗?”
魏泽洳脸色苍白中透着些许瑰红,他抿了抿嘴,那抹瑰红愈发明显,摇头道:“不怕。”
魏鸢不信,挑着眉毛睨他,“当真?”
魏泽洳飞快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道:“二姐不是说会给我撑腰?”
这话甚合魏鸢心思,她捏了捏魏泽洳的脸颊,自得的笑,“也是!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末了,似是觉着这话有些狂妄,她顿了顿,看向坐在她对面兀自端着茶盏轻啜的苏妍,又道:“你四姐也会保护你的。”
魏泽洳点头,“我知道。”
魏鸢这才放开他,将桌上的点心推到他面前,转而对苏妍邀功,“如何?我方才没露出破绽吧。”
正如魏鸢话里所透露的意思,方才她们对魏正远所说魏蔷威逼利诱魏泽洳给苏妍下毒一事实是子虚乌有,魏蔷是准备对苏妍使些手段,却不是下毒这样拙劣的法子。
不过是还未实施便被魏泽洳将事情一股脑告诉了苏妍和魏鸢。
既然知道魏蔷的心思,苏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和魏鸢稍一思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魏蔷突然出了事,反倒方便了她们。
苏妍笑着乜她一眼,倒了杯热茶推到魏泽洳面前,魏泽洳抬头飞快轻声跟她说了句“谢谢四姐”,苏妍动作顿了顿,这才回答魏鸢,揶揄道:“二姐出手自然不同凡响。”
魏鸢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却也不恼,反倒是自衿的扬着下巴坦然受了。
魏泽洳吃掉了两块点心,复又拿起一块点心,递到魏鸢面前,“二姐。”
魏鸢摸了摸他的头以作嘉奖,接过点心,魏泽洳高兴的眯了眯眼睛,点漆似的瞳子亮晶晶的教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的高兴劲儿。
苏妍看着他二人的互动,又看了看她这个一向情绪不显的幼弟。
初初她便觉得这个三弟似乎对魏鸢更为亲近,本还以为是错觉,现下看来着实是。
苏妍一细想,随即恍然,勾唇笑了笑——
魏鸢性子明朗直接,又是个护犊的,魏泽洳这样偏冷的性子遇上她不熔化才怪。
吃完一块点心,喝了口茶清嘴,魏鸢用帕子抹了抹嘴,又捏捏魏泽洳鼓起的腮帮子,问苏妍:“你方才说的请二叔看戏是什么意思?”
闻言,魏泽洳也抬头看苏妍,两双眸子一样的好奇,一样的亮晶晶,苏妍不由一笑,将魏正远在书房中对她说的话说与魏鸢听。
魏鸢听罢怒极反笑,冷笑着讥讽道:“二叔还真是爱女心切!”
魏泽洳也皱起细长的眉毛。
苏妍看着面前气鼓鼓的两人,心里一阵暖流划过,接着道:“我本就觉得奇怪,她那样的性子怎么会一转眼便生出求死之心。”
“方才听了父亲的话,我心中反倒明晰了,魏蔷十有□□是苦肉计。”
魏鸢点头赞同,“我也觉着奇怪,本想去她屋里看一眼,也好一探究竟,但我阿娘不许我去。”
魏鸢有些不甘心,道:“若是我去看了定然能看出真假,还能多帮帮你。”魏鸢和魏蔷斗了这么多年,不敢说是最了解魏蔷的人,却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苏妍忙道:“是真是假明日不就知道了?不急在这一时。”
苏妍心道陈氏应当也看出了魏蔷的把戏,这才没让魏鸢去,魏鸢本就根魏蔷不对付,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再当场闹起来那可就不好看了,毕竟魏蔷是二房的人,二房的事大房总是不好插手的,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行。
陈氏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也因着这点,才能将这偌大的国公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
翌日,采薇院
因着头上的伤,这两日魏蔷房中的饭食俱是清清淡淡,少油少盐寡淡的很,魏蔷看着面前的清汤寡水,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再看向身旁伺候的丫鬟,她心中更是烦躁。
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自小宴之事后或被打杀,或被发卖,现如今伺候的这几个是暂时从下面提上来的,手脚利不利落另说,到底是从前做粗使丫鬟的,伺候起来总是缺了些细致。
魏蔷心中冷笑,不过是管事瞧着她大势已去,便随意敷衍她,否则堂堂镇国公府还能缺几个丫鬟不成?
魏蔷张口喝下丫鬟舀来的粥,却立时吐了出来,一边嘶嘶的吸冷气,一边对那丫鬟怒目而视,“烫!”
那丫鬟被她瞪得心尖一颤,忙不迭跪下,连连求饶,“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若是从前,魏蔷定当想也不想便命人将这丫鬟拖出去发卖,但如今却得忍着,她闭了闭眼,挥挥手道:“罢了,你下去吧。”
那丫鬟如蒙大敕,躬身退了几步,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出屋子。
魏蔷看了一眼由始至终恭恭敬敬立在一侧的赵嬷嬷,深吸一口气,拿起竹筷,自己动手慢慢吃了起来。
正吃着,一个丫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姑、姑娘,不好了!”
她话没说完,苏妍身边的桂枝嬷嬷便带着几个膀大腰宽的婆子进了屋子,一行人俱是眉眼带煞气势汹汹的模样。
魏蔷见状心中没有来的一紧,暗自思忖发生了何事,面上却是装作茫然无措,嗫嚅着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向一旁的赵嬷嬷投去求助的眼神,“嬷嬷,她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不通报一声便闯入我的闺房?”
赵嬷嬷自然不会回答她,桂枝嬷嬷冷哼一声,远远睨她一眼,道:“老奴奉命请三姑娘走一趟。”
说着不等魏蔷答应,她身后那几个婆子便一股脑围上去,强势的将魏蔷人连着身上的被褥一道扛起,往院外去。
魏蔷被扛在肩上忍受着来来往往的下人的指点议论,攥着被角的手指节泛白,强压着心里的愤恨思忖到底发生了何事。
桂枝嬷嬷带着那几个婆子直接闯进了魏正远的院子,一把将魏蔷扔在地上,好在还有一层被褥垫着,否则这么一摔定要将魏蔷摔出个好歹来。
魏蔷挣扎着爬起,抬头便见魏正远坐在桌前,眸色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这几个婆子竟敢当着魏正远的面这样对她,而魏正远却没有阻止。
魏蔷心中不安更盛,却强压着不显露出来,维持着跪坐的姿势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委屈,问魏正远:“阿耶叫女儿来是有要事吗?”
魏蔷没等到魏正远说话,却见一旁的桂枝嬷嬷上前一步,恨恨看着她,道:“三姑娘可知道,我家郡主中毒了?”
魏蔷被桂枝嬷嬷凶恶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身子,道:“中、中毒?”
她此刻是真怕。
然而一瞬间的恐惧过后,她心中瞬时便清明起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魏正远,睁大了眼睛问他:“阿耶怀疑是女儿做的?”
魏正远看着那双迅速泛起雾气的眸子,和那柔弱无依的身形,若是往日,他此刻定会亲自上前扶起魏蔷,再好生安慰她一番,但此刻,他却没动,耳边张太医和魏泽洳的声音交替响起——
“三姐让我把这荷包里的好东西给四姐吃了。”
“此乃小剂量的砒。霜,分量把握的极好,一两回无甚大碍,时日久了却能不声不响的夺人性命。”
见魏正远不说话,魏蔷膝行几步,有些绝望的问他:“真的是我?我为什么会对妹妹下毒?我怎么会对妹妹下毒?”
她含泪看向魏正远,“阿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耶,我不记得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凄凄的哀求,茫然而无措,绝望而凄苦,两滴清泪落下,挂在她苍白的颊边,让人怜惜。
“你忘了别人可还记得!”
蓦然,一道声音传来,魏鸢出现在厅外,手上一个用力将魏泽洳推入厅中。
正厅的门槛有些高,魏泽洳被绊了个正着,趔趄着扑入厅中,在地上滚了半圈才堪堪停下,他忙不迭爬起,跪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魏鸢施施然迈过门槛在一侧的圈椅上坐下,一个丫鬟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魏泽洳的膝盖,魏泽洳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又瑟缩着低下头,哆嗦着道:“别打我,别打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过年前三姐来找我,说会给我找个由头,让我装作跟四姐亲近,得到她的信任后就、就……”
魏泽洳飞快抬头看了魏蔷一眼,瑟缩了一下,咬牙道:“就把药下到她的饭食里,还、还说这药量少发作慢,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知道……”
魏泽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就连声音也开始发颤,“我不肯,三姐就拿我阿娘威胁我,还说在这府里,她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收拾了我……”
魏泽洳正说着,张太医从外面进来,神色凝重道:“大人要有个准备,这……”
“郡主可能……”
魏泽洳一听慌了,连连道:“是三姐让我做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三姐给我的,这是她给我的,是她给我的!”
一时间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魏泽洳手中那精致的荷包上,此时魏蔷开口了,她看着魏泽洳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可以随意污蔑我?”
她本是想引导魏正远,让他觉得是有人想趁着她失忆污蔑她,却不想魏正远根本不搭理她。
“三姐救我,救救我!”
魏泽洳一边往她身边爬,一边在口中高喊:“我照你说的做了,你不能不管我!”
魏蔷连连后退躲他,惊慌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魏泽洳手脚并用没几下便爬到她身边,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放手,魏蔷被他勒住脖子,伸手去掰他的手,却不料魏泽洳看起来瘦瘦弱弱手上的劲却大的很,魏蔷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没能掰开他的手,反倒让自己呼吸愈发急促。
此时魏鸢在一旁冷笑一声,似是对魏正远,又似是对魏蔷说:“我看不必查了,定是魏蔷指使三弟给四妹茶水里下毒。”
她扬声道:“砒。霜,呵,魏蔷,你真是越发长进了!”
砒。霜?!
魏蔷被魏泽洳掐着脖子混混沌沌之际,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猛地听到魏鸢的话,她眼睛一亮,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开魏泽洳,扑到魏正远身前,道:“我没给他砒。霜!阿耶不信可以命人去查!”
“不是砒。霜?那是什么?”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
魏蔷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心有余悸,想也不想便道:“反正不是砒。霜!”
话音刚落,魏蔷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连忙捂嘴,怔怔的看向魏正远。
魏鸢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啧啧道:“三妹不是什么都忘了吗?这话听起来可不是什么都忘了。”
魏蔷此时哪还有和她斗嘴的心思,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魏正远。
魏正远垂眸睨她许久,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蔷儿,你……”
“阿耶,阿耶你听我说!”魏蔷回过神来,扑到魏正远的腿边哀求,“阿耶,你听女儿解释!”
魏正远耳根子软遇事又拎不清,可这不代表他蠢笨,方才魏蔷的话让他意识到他这个女儿不止威逼幼弟谋害亲妹妹,还骗了他!
魏正远觉得自己一片慈父之心被魏蔷狠狠利用,他满腔怒火,连带着呼吸都粗了几分,胸膛不断起伏,连道三声“好”,用力一挥袖,往厅外走去。
却见厅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众人,为首的那位赫然就是窦丞相,魏正远步子一滞,脸上滑过一丝恼怒,上前迎道:“窦丞相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我好迎你。”
想到自己的家事被这位丞相看了个明明白白,魏正远又是一阵恼怒,既恼怒魏蔷不知好歹,又恼怒窦宪窥看旁人家事。
窦宪朝他淡淡颔首,态度疏离有礼,道:“魏大人,本相今日来是奉了太后的命令给魏大人送三个人来。”
他朝后稍稍侧首,冷声道:“把人押上来。”
一对男女被五花大绑着押到魏正远面前,同时还有一粉裳宫人低着头上前,窦宪淡淡觑了他们一眼,对魏正远道:“魏大人,告辞。”
语毕他便旋身离去,从头至尾未曾朝厅内看一眼。
魏正远看向身前跪着的三人,莫名觉得那五花大绑的二人有些眼熟,正欲开口问,便听那男人道:“小的胡安见过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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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直畏缩着躲在胡安身后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妇人忙不迭磕头,“奴、奴婢玉鸳见过二爷……”
“胡安、玉鸳……”魏正远低低重复二人的名字。
他自然是记得这二人的,当年有人告发康乐院中一个二等丫鬟和前院一管事之子私相授受,本该是被发卖的下场,彼时康乐临盆在即,挺着九个多月的肚子向他求情,这才压下了这件事,只等着康乐诞下孩儿,便找个由头让二人成亲,却不想……
想到之前杨氏所说当年之事与他二人亦有脱不开的关系,魏正远面色不善,冷冷觑了他二人一眼,问道:“你二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似早料到魏正远会有此一问,压着这二人的侍卫上前一步,朝魏正远拱了拱手,拿出一张状子,道:“魏大人,这是他们的供词。”
魏正远展开极快的扫了一遍,面色大变。
不等魏正远开口,那侍卫又道:“大人只管放心,在卑职这里没有屈打成招这一说。”
魏正远阖了阖眸子,收起供词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对那侍卫点了点头,拂袖进了厅内。
这一番对话语焉不详,即便听了个清清楚楚,厅内众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伸着脖子想看一看魏正远手上的“供词”。
路过魏蔷身侧,魏正远脚下顿了顿,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厌恶,魏蔷却没看到,她此刻只当魏正远是自己仅剩的救命稻草,膝行两步抱住魏正远的腿,泪眼婆娑,“阿耶,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