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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意味着她多伟大,只是相处的短短时日,觉得那少女似乎活得比任何人都唯我。她做的所有,回头来看,全是些不讲对错仅谈值不值得的把戏。
如果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救千人,她觉得值,那她就一定会去做。
就像当年决心设计一个男人为爹娘报仇,尽管明知后果不堪设想满目疮痍,她觉得值,所以她也做了。
哪怕开头轰烈一场,结局草革裹尸。
“公主。”
妙津行完礼,一个眼神就遣散了在场其他宫女。
从我宫的贴身侍婢晋升到掌侍已经三月余,她越来越适应,可人后性子还是毛毛躁躁地,“今日早朝,夏大人道琉鱼岛久守无意,恳请陛下弃车保帅……”
“他怎么讲?”
顷刻,我也有点急,和妙津真是过于登对的主仆。而我口中的他,自然指当今天子。
宋卿好走后,我没再叫他一声三哥,都是疏离的“皇兄”,甚至处处和他作对。
那年沽苏一别没多久,他强行派人将我绑回京师。我不配合,摩擦在雪地上的脚印拖了几里。后来回京,我发红生疮的脚踝令他愧疚,从此他软硬兼施那套再没对我用过,只有软。
很多事就算不说,旁观者也瞧得出一二。譬如后宫女眷不得议政这条严令,在我身上都不起作用。
起初他还会言语上提醒我在公共场合避讳,后来干脆自己也不避了,时而还给我看一些有趣的折子,让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公主做到这份儿上也没谁了,但我还是不快乐。
我总想起那年沽苏纷扬的大雪,我怀中呼吸孱弱的少女不甘心地说:他的一生红颜遍地。而我的一生,居然只够爱他一个,真是亏大了。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他红颜之一,为了证明我从未背叛过少女,自那天起,我的眼睛,注定要看不见那个男子所有的好。
“陛下深以为然,金令已出,召驻扎在琉鱼岛的乐将军即刻班师回朝。”
话落,我攥着桌角的手一紧,却不意外。
夏之时的父亲夏焕曾言,高位坐久,易忘初心,其实不然。很多帝王,初心犹在,只不过重大责任使命压在头顶,以至于太多太多的情和怨,难全。
半会儿,
“修书一封。”我对妙津喃喃。
“给谁?”她眉间有疑惑,“乐将军,还是嬴……”
“乐将军。”
“将军!万万不可!”
手底下的将士扑通扑通挨着单腿跪,死命瞧着那个连接三道金令都恍若未见的将领。
乐阈背过身,“我意已决。你们若愿追随,便同我誓死捍卫琉鱼岛民。若不愿,现在就可取我首级回京复命。”
铿锵声落,他越身离开,出了营帐目光就不自觉游弋寻找,最后落在到远处。人挨人的海滩岩石边,一个荆钗布裙面戴帷布的姑娘正在和小孩童比划什么。
他走近,发现她居然在教小孩划中原的行酒令,就为了争半捧青绿色零嘴。
琉鱼岛地处偏僻,繁华色没能染到这里,什么糖葫芦、糕点,本地人大多不知道什么东西。倒是受气候影响,当地自产一种叫榔叶的植物,起初入嘴涩,后间回甘,味无穷,是大人小孩都爱的消遣之食。
小孩童很有天赋,赢了布裙姑娘,顺理成章抱走她刚采来的榔叶,笑得不亦乐乎。少女却眉心微蹙,尽管遮住了面容,却还是看得出不太高兴。
“哪有你这样计较的大人?”乐阈打趣。
她拍拍手,站起来时的表情又已经满不在乎,“不能让孩子太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嗓音清亮。
否则等长大了才领略世事艰难,很多东西得不到了,产生的落差和失落感足以毁掉对方。
“你总归有一套歪理邪说。”乐阈反驳,笑意却抵达眼睛,温和得不衬他那一身浴过血的银铠。
“什么时候启程?”金令的事儿,她早听说了,不动声色试探。
他不答反问,“你走吗?”
她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所以,你还认为我会走吗?”
她不说话了。
“但总归不是办法。”僵持到最后,那姑娘说,“军粮亏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单凭倭国实力还是无法与朝廷抗衡,但那些坐山观虎斗的小国早就蠢蠢欲动,巴不得看你们无端损兵折将在这里。你们打不能打,挨打还得受,真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了。那人自诩高高在上战无不胜,此时估计也觉得被动到颜面无存,他弃掉琉鱼岛迟早的事,不过聪明地借夏之时的嘴说出来而已。往后史书记载,他还是为爱戴百姓深明大义的好皇帝,他只是身不由己。”
海风迎面吹来,乐阈闭了闭眼,长叹——
“我何尝不清楚?”
他一脸无奈,“诚然,当初受公主举荐带兵驻扎琉鱼,更多是为了你。然而相处半年,和淳朴的岛民也有了感情。我从不惧沙场战死,只怕违背发过的誓言,首尾不一。”
战死沙场这个形容严重了,说明乐阈潜意识里已经做好了结在这里的准备。
他不会放手,板上钉钉。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她略一默后,问。
乐阈对她从不避讳,“距离水稻收成季节还有三月。若扛过这三个月,大应便是真正地良米强兵,无坚不摧。届时一举拿下倭匪不在话下,其余小国亦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朝廷明显不愿派兵前来琉鱼。一来,琉鱼路途遥远,行军途中容易生变。二来,无谓的流血太多,必须止损。只是就我们目前的兵力,要抵抗敌人三天两头的恶意滋事,半月恐怕都悬。除非——”
“除非也抓住一个机会,重创对方,让它们短时间都没办法登岸骚扰。”
慧极的姑娘接下话,“若没猜错,你临时招募的那批本地壮年都并非普通将士,而是想作为死士用吧?只有他们才会愿意为了保护亲人儿女,以命换命。”
乐阈无可辩驳。
“不过计划若可行,你早下手了。最难的根本不是决心赴死,是时机。”
琉鱼岛的海岸那头,倭匪早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此。加上敌人为守最后的防线战斗力猛,别说登岛,就算海中央出现一条不知名的船都得射成乱把,谈何交手。
“你别轻举妄动。”
不知过多久,姑娘所有所思,说。
一场强风即将过境,岛民讲。
靠海吃海的缘故,他们对天气的预估比钦天监还准。
风打逆向来,倭匪占了地貌优势没受什么影响,于是总趁我军将士视线不清的时刻进攻。每逢此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根本无人出海。然这日,却有少女在海边浣衣。
她依旧带着帷纱,遮住引人遐想的面容,手中脏污的裙布只剩最后一件,她赶时间用力搓。
然而该来的,终归来了。
沙子迷眼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用手遮挡,轻飘飘面纱还是被过于强劲的风卷起,猛地脱离少女耳畔,飞到乌压压天上去。再睁眼,视线清楚了,面对带兵登陆的匪首,她惊慌失措、回首便逃。
但那一扇惊为天人的芙蓉面,还是没逃过对方的眼。
佯意奔跑那刻,宋卿好仿似越过那阵天旋地转的风回到经年前。她日夜不停地打马狂奔,头也不回去往一个有他的战场。
“应逍,我有话要对你说。”
也是漫天硝烟中,她下马,看那人剑眉轻拧,“现在不是时候。”
她的手却固执不松,“没关系,我长话短说,我……”
那时在他眼中,少女难得娇憨扭捏的姿态,盖过了所有燕赵的佳人。
“我喜欢你很久了。”她终于开口。
应逍,我爱你,已太久。
番外2()
“你想做什么?”
瞧着一堆看似胭脂实则是火…药粉的东西;乐阈急红了眼。他总算明白;宋卿好为何挑在倭匪登岛的时间在海边浣洗衣裳;还恰好被疾风卷掉面纱。
《三十六计》曰: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面对兵力强大的敌人;只能利用各种手段去制服他的将帅。而想要对付足智多谋的将帅;则可以设法利用美女淫声去迷惑他的意志。
出于立场问题,我朝的子民和士兵声声称倭国敌人为“匪”,实则倭国戍守琉鱼岛的将领织田信颇有名望;也是个难得一见的角色。虽生得没乐阈这般年轻俊秀,却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
乐阈没驻扎琉鱼岛前,因着他的命令;岛上子民没受倭匪过多骚扰。只如今两国局势敏感;他军令在身,不得不利用干扰政策逼退我朝的兵;否则倭国再无立身之地。
宋卿好也是打听到这点;才琢磨这出。
毕竟美人计虽俗;不过食色;总归是性也。
“你要炸船!”
乐阈根本不问了;直接下判断,狠狠攥少女的手肘一把。
宋卿好被扯疼;却眼都不抬,默默对着水镜装点自己。好似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对所有的痛感免疫了;因剖心剐肉的都已经受过,还有何惧?
“本来我就姑且一试,看看织田信是不是真君子,会遵守中原三媒六聘的礼制。看来这次,老天终于站在了我们这头。”
“别做无谓的打算!”乐阈情绪起伏厉害,“即便你成功以一身殉一船又怎样?倭国顶多失去部分兵士和一个优秀的将领,很快他们就能重整旗鼓,卷土而来!”
“炸船有什么意思?”宋卿好抚着织田信派人送来的额花,有些出神道:“要玩就玩大的。”
乐阈被她眸底决绝的神色骇到。
上次见到这样的宋卿好,还是她委身在那个人身边,只为替父报仇的时刻。
年轻将领堪堪退两步,“小卿,我不会让你走出这个门。”
他一顿,接着说,“而今你的性命不止属于自己……还属于公主,属于嬴侍卫。当年若非嬴侍卫至沽苏与你晤面,发现那堆吓煞人香有问题,瞒着所有人为你解毒,还配合你演金蝉脱壳,如今你恐怕早已是一缕香魂。那会儿公主还不知真相,哭得整个人都脱了形你忘了?我悲愤难填几乎起造反心思,甚至当庭请求卸甲,你也忘了?还有那个人,那人……”
“我没忘。”她终于放下额花,起身打断他,“正因为念着,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笑话,谁不愿活呢,乐阈?好风景那样多,我才见识一角啊。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做。你和琉鱼岛民生出的感情,我又比你少几分?还记得及笄那年,我在宫里遇见一个小皇子。我对他说,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有的打江山,有的务农耕。而我的使命,估计就是一生为他们姓应的江山搭桥铺路吧?也不知道桥能搭到哪儿去,但总得有了开始才会知道结果。况且,就算不为琉鱼岛民,我也得为一个叫扶苏的少女,为她能够安稳地裹在锦衣玉帛里伤春悲秋,尽一份力。乐阈,可能你觉得我挺傻,但你别说出来。只当是我生于乱世,却又妄想做佳人,难得糊涂吧。”
顷刻,乐阈开始自嘲。
他从来不是与她棋逢对手的角色,他甚至连话都讲不过她。
“知道拦你不住了。”他苦笑,“那么,请你也尊重我的意愿。”
末了,身着银恺的男子忽然正色,斩钉截铁说。
“将军!”
大红喜屋前,海风招摇,将彩绸卷得直飘,乱沙渐欲迷人眼。
一干将士被乐阈勒令不得靠近,只能眼睁睁看他被倭兵围得水泄不通,却坚持以一人之身挡着喜屋的出口,不让里面的人上轿辇。
“阻止宋姑娘前往倭国是我个人的事,与战局无关,不准你们有任何的流血牺牲,这是军令。”
天未亮,他摩挲着手中…共他浴血多年的长剑,口吻镇定。
众人根本拦不住,而后有了这幕。
犹记那日黄昏尽,乐阈说,小卿,我拦你不住。但是,你也别拦我。
“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自你于宋家大宅的高墙往我怀中跳,我没能牢牢接住时,一个想要变得强大的念头才如此那般滋生。我的初心因你而起,若连你都保护不了,那我的长剑、我的红缨枪,我的战场,再磅礴又有何意义?”
此刻,盛装的宋卿好听着外头的叮铃哐啷,眼眶终没忍住一热。
很多事大家都知道没意义,但你一定会去做,哪怕豁出性命。所谓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原来竟是讲的这样的默契。她与他,竟是如出一辙。
于是这一生,无论将有什么样的下场……
宋氏女,卿好,已不枉。
冷兵器交割的声音刺破原该火热的气氛,叫整个静谧的清晨变喧嚣。
乐阈已然忘记自己孤身奋战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都是热的,身体里的血,和脸部手背上别人的血,但觉得畅快极了。
那下去的每一剑,仿佛都是一声声迟来的我喜欢你。
“小卿,我喜欢你。”
十字初展头就该开的口。
凯旋而归亦该开的口。
见她垂死病中坐本该开的口。
为什么没有……
遗憾时间不够,又庆幸这淋漓的表达,比任何形式的分量都足够。
乐阈分不清自己是痴傻的痴,还是痴情的痴了,只知道身后有道门,他不能放她走。
乐阈身经百战,以一敌百,加上气势太在线,前来迎亲的倭寇即便是群攻也费了好大劲,直到等来一身倭国喜袍的织田信。
他出手的速度快,佩刀轻薄,在体力上显然也胜了缠斗许久的乐阈大截。两人一路在混乱中鏖战,直拼到迎亲的船舰上,比城墙还高。
耳边打斗声渐行渐远,宋卿好不知境况,终还是忍不住开了门去,遮住大半张绝色的额花链清脆地晃。
“乐阈!”
我们这边的将士坦坦荡荡说一不二,对方就没那么守信了。虽得了织田信的口令,却还是有人眼看单打独斗时首领落下风,当机立断拨正箭弩,对乐阈群起而攻之。
箭像雨一样下过去,一部分被他挡了唰唰栽到岸边,另部分还是伤了他的小腿和手臂。轻轻浅浅的,没入皮肉的,都有。更有一箭令他发髻大开,凌乱地散在肩头。
宋卿好就这么仰着头,瞧着,你看他枪林箭雨中勉力穿梭,那句“不嫁了!我不嫁了!”在喉咙里憋了许久,却是怎么也喊不出。
有人曾经半开玩笑对她讲,“姑娘家家的,睁只眼闭只眼就挺乖。太聪明,容易伤。”
此时此刻,她才算大彻大悟。
如果她没聪明地意会到乐阈的真正意图,可能,她就真喊出了那句话。但,她知,走到这一步,已没资格辜负。
哧。
很轻的一声,长剑入胸,可宋卿好就是听到了。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英伟身姿,在分心躲避四面八方的剑雨时,被织田信一箭穿心,接着体力不支地和那些废箭一起栽下船。
宋卿好悟了下自己的心口,像能感同身受,然后有什么东西迅速下坠的失重感袭来。
“将军!!”
已经有年轻稍轻的将士哽咽了,但绝大一部分是沉默的。他们和宋卿好一起,隐忍地、一声不发地看着那人下坠。那人恍惚是笑过的,喷溅一脸的血依旧挡不住他坚定清透,却又带着温柔的眼光。
人群中有个乐阈的副领,两人情谊深长,是他初入军营就结交的同伴,深知宋卿好于他的意义。
当乐阈从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