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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什么的宋卿好并不在行。
娘亲丁氏还在世时,倒没给她少讲故事。后来她爱去戏园子,也是因为戏本子的确精彩,不过这些戏本都叫她忘了个大概,“那就,讲个鲛人的故事吧……殿下听过么?”
“你说说。”
宋卿好清清嗓,口气拿得跟说书先生无异。
“话说,南海有鲛,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能出珠,是天下竞逐的至宝,传闻秦始皇陵中的长明灯,也是用鲛人油制作而成……”
刚讲个开头,宋卿好面前就多出一只手。
这只手放在她眼帘下方,做捧的姿势,“哭吧”
“嗯?”
头顶上方的人笑笑,“我觉得吧,你和那传闻中妖丽豁人的鲛物无异。所以,哭一个试试,看能不能成珠。若成珠,本王就留着,待他日葬入皇陵,由它做长明灯,便也算给了这段感情一个交代。”
陪你走过千秋万代。
宋卿好一怔,眼泪又热热烫烫地下来。
原来说情话的威力这样大?
应逍被这阵泪雨吓到,想恼又笑,可放在少女眼帘下的手却迟迟没移开,凉水一捧接一捧,几乎濡湿被子。
中途,见她实在收不住势态,他还耐心起身,将手中苦水一点一滴放进茶杯,啧啧叹:“没有成珠,可惜。”
少女被逗得又哭又笑,趴在床上像个傻子。
宋卿好曾体会过,什么叫痛苦得崩溃。
但这日,她第一次体尝,什么叫幸福得崩溃。
甚至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世间女子对应逍来讲,都比不过她重要,包括扶苏。
她欣喜,尔后清醒,最后害怕。
欣喜的是,她付出的,也是他付出的。
清醒的是,这样的幸福来得太迟,终究只能成为最后的狂欢。
害怕的是,当他所谓的“第三次机会”用光,他就真的将这个家给别人了。
其实,不止应逍说过宋卿好像这传说中的鲛人,秦方越也说过——
“南海有鲛,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能出珠。当朝皇子知南海有鲛,欲取鲛人泪,获皇帝欢喜,然不知鲛对自己动了真情。鲛听说皇子有难,泣泪三颗,令皇帝大喜赦免对方,甚至将太子位奉上……”
前几日的监牢中,她表情出神,任秦方越道:“宋小主给秦某的感觉,与这传说中思君的鲛人没区别。以你的心智,若单单只想报仇,必能想出万全之策,但小主中间情不自禁多走的几步,为了救殿下而上过的战场,为了给他请援军差点委身乐将军……林林总总。其实宋小主走到最后,已经分不清你究竟是想报复,还是想助殿下实现他的抱负了吧?听闻殿下说,给宋小主三次机会——”
“殊不知,鲛人注定泣泪三次,才能助他前程坦荡。”
宋卿好听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却莫名将这个故事牢牢记住,“那敢问先生,这个故事的结尾……”
讲到底,她还是心存侥幸。
虽然从不相信奇迹,可那一刻,宋卿好像所有对上天祈求的善男信女,希望奇迹发生,然而秦方越的脸色并不善,徐徐念出后半段:“太子大喜过望欲见鲛,遍寻不着。后方知,鲛泪落三次即葬海。君终登帝位,常望海落泪思鲛,然鲛已归于海,与君永不相见。”
话毕,秦方越以为少女会惆怅,没想她竟笑了笑。
“君终登帝位,常望海落泪思鲛,这结局其实……”
“还算不错啦。”
少女双颊嫣红乍现,若桃花一夜开遍,叫秦方越看得失声,突然有点为她忿忿。
常望海思念又怎样?
君后知鲛意,毕竟已迟。
已迟。
★★★
京师城门。
这条路走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短。
我以为云门山距离京师应该很远才对,可真走下来,不过三日距离。
到城门附近,嬴子期策马的频率渐渐缓下。渭河岸边有一排不知名的矮树,枝条细细地随河风摆动,撩得人直想昏昏欲睡一场。
我下意识往后躺,他将我接得稳。
近十日的独处,我和嬴子期除了实质性的进展,最大的收获,是默契无疑。
以前我总不确定,在他心中我究竟处于何等位置。现在,我再也不会怀疑自己。
他喜欢我是无疑的。
但我们无法在一起,也是无疑的。
所谓懂事,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两日前我便飞鸽通知了王府中人,此时城门应该有接应。”嬴子期勒听马,附在我耳边温声说道。
意思我们陪伴走的路,只能到这儿了。
我不愿将场面弄得伤春悲秋,怕自己会哭。如果这是今生最后一面,至少在他记忆中,我永远都是美好的,“嗯,那我下马啦。”我侧头对他笑。
嬴子期没应,眸光却一暗。
半晌,还是他率先下去,将我自马背抱下地。
夏风树条间,我两面面相觑许久,都不知第一句告别应该怎样开口。忽而,我想起云门山那片灵湖,“上次我下山采买,听当地镇民说,那里的确是一潭很灵的湖。于是呢,我偷偷换了钱币去许过愿……”
“什么愿?”
“希望它涨到旁边树枝那么高的时候,我们会再见。”
须臾,青年暗下去的瞳光开始闪。
“抱歉,我可能还是将画面弄得不好看了,我其实不想这样的,我……”
乱七八糟解释一通,忽然对面的声音硬起来,“扶苏,你听我说。”
我抬头,看着他,竖起耳朵。
嬴子期的表情叫我捉摸不定,但反正不是我以为要深情告白的那种表情,而是极力克制着什么,但终究没克制住:“我和你……不会再见。所以,忘了我。”
他说,就算没有那苏乌莹,我们两也不可能。
他说,当日救我于危难,却被父皇处决的老者,就是他口中的秦伯。他为了复仇离家出走,我却是意料之外。我的存在总会让他觉得背叛了秦伯。秦伯待他如亲子,可他却爱上仇人之子。
他说,从此以后,不再见我。
“任性有过一次就足够,你我始终要回归各自的轨迹,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或许我不够聪明,但还不至于到傻的地步。
我说过,嬴子期的出现有他的目的。尽管我不清楚是什么,但多多少少能从他的个性与气场中察觉,他背负了什么沉甸甸的包袱。甚至我还猜想过,这个包袱与我们皇家人有关。所以当他说出真相,我不算特别惊讶。
我只是没想过,他会在这样的场合说。
为了要我死心,别空惦念了。
连日骑马,我的裙摆被坐皱。
嬴子期说完,目光扫到,下意识要蹲身为我整理。然后我本来想为他的话大哭一场,顿时又给硬生生憋回去。
不能哭。
他让我死心,是为我好。那么为他好,我不该再做出让他惦念的事。
于是青年躬身之际,我闪了闪,拒绝状,“不用整理了。该准备的,三哥与宋卿好都会备好。”
他一听,也对,立马直身冲我撇唇,“那,你先走?”
我想想,“最后抱一下,一起走?”
他默不作声点头,尔后与我同时伸出手。
结果我刚说完我两默契,现在这默契就不攻自破。兴许我们对准备好的离别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我向左时,他也向左。我向右,他便向右……反复多次都抱不在一起,尴尬地试了又试,终于成功。
我努力伸长胳膊将嬴子期圈住,呼吸他的气息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是贪恋和折磨。
他呢,只顾盯着某处直看,就是不敢看我,唯独那双箍着我的手像捆仙索,牢牢将我困在怀中。
“三……”
“二……”
我缓缓数着。
“一。”
话音一落,感觉“捆仙索”的力道松了,我的胳膊也是。
接着,我连对视都不敢,大步朝城门走。
转身一刻,泪雨滂沱。
渭河堤岸的风还在吹,飙出的眼泪溅在鬓边,我却不敢抬手抹。
我怕嬴子期不守规矩,还站在原地看我远走。如果看见我的动作,就知道我又没出息地哭了。在我和他的对弈中,他老是赢。这次,我要他输。
分别是我先说的,身是我先转的。
我要他用心痛的目光,送我去一个没有他的彼岸,像以往我心痛地看着他一样。
我希望有日灵湖的水真能涨到旁边的小树一样高。
到那时,我就能顺理成章与他再见,听他聊聊没我之后的美满人生。
没成想多年过境,灵湖始终浪静风平。
几乎在我嚎啕着踏进城门第一步时,宋卿好就扯住了我的手。
看见她,我更控制不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昏天暗地喘不过气。
我呜咽着说:“宋卿好,我怎么有种国破家亡的感觉……”
察觉少女身姿一抖。
离开这十日,我两几乎避世,什么消息都不知,自然也不知她和三哥有过的争吵,还有她多嘴被甩的那一巴掌。
当日,她无限凄楚地对那个人说,“我的天下,没了。”
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明明天晴云朗,人烟升平,却怎么就觉得,世界从今一片灰暗了呢。
“乖囖,还是那句话,会好的。”她轻轻拍我的脑袋,说。
“什么时候好呢?”
我刨根究底起来有点固执,稍稍抬点脑袋问她。
“嗯,”她沉吟,“快了。”
少女口气定定。
王府。
宋卿好早命人将偏殿整理出来,打算叫我在王府住几晚再进宫。
“多几日少几日也没差,你现在这幅模样,估计你爹看了更得气死。”
我的确还不想回宫面对更大压力,一跟着宋卿好进王府偏殿,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向她膝头。
“你知道吗?我差点就不回来了。”
宋卿好闷笑出声,“但是呢?”
“但是……”
我长叹口气,“怕父皇不会放过母妃,甚至不会放过三哥,可能还会牵连你……毕竟是你陪同我去的围猎场,连应文恐怕也无法幸免。”我和他们关系好,难免会怀疑宋卿好应文是故意将我放走。
“难得你有这份考量。”
宋卿好还是笑,那笑容在此时悲伤的我看来,真扎眼啊。
“三哥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
否则她干嘛这样高兴。
我要回宫受审了诶!
我可能又要进监狱了诶!
我雪上加霜这么难受,怎地她像一点也不担心。
宋卿好估摸猜到我的内心戏,伸手掐掐我的脸:“你爹若有空收拾你,还用等到现在?”
“什么意思?”
对,我回府这样久也没看到三哥。
“围猎场那日,有人布局,差点毁了那苏乌莹清白。逃走的歹徒有消息了……”
“你三哥亲自去提。”
等死()
皇宫。
外臣小院。
那苏乌莹一直在等。
上次围猎场之行差点酿出苦果;事后冷静下来不禁自嘲:以嬴子期的个性;怎会是全无交代就溜的角色?她根本不用去追;只需等他回来。
这夜;三更;有石子打在门上的声音。
那苏乌莹转醒;遥见窗外高墙上多出一只影子。
她屏退伺候的所有人;赤脚跳下床榻去开门,恰巧对上那双和夜色一般幽深的眼。片刻,少女努力对不远处的人挤出没心没肺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凭空逃跑。”
话落,那人脸上腾起一抹愧色,却是开门见山——
“婚事;作罢吧。”
一箭穿心。
那苏乌莹拧眉;“嬴子期,别忘了;你当初如何到部落求我救那位公主……现在人救出来了;你出尔反尔?!”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混蛋……”
青年淡淡出神;脑子里一副少女装疯卖傻的画面。
画面里的少女却不是那苏乌莹;而是云门山小院;有个姑娘佯装气急败坏地跳脚对他嚷:“我本来想趁你喝醉占点便宜的,结果你一巴掌将我拍开了;现在头还红着呢!”青嫩额角处,有块明显撞出来的痕迹。
真是傻。
他什么刀伤箭伤撞伤没见过?怎会这样轻易被忽悠过去。
更何况那凌乱一夜……这样真实;嬴子期不至于醉到全无印象。
他记得那张灵洁模子上的每个表情;以及双眼里蕴含的视死如归和眷恋。那每个流转的眼波仿佛都在告诉他:
我明的,我们没有结果,但我愿意这样做。
“厮守一生太奢侈,我们注定不行。但至少,不想再让她难过。”
皇宫内院,有人飞身而下,高长身量静静立在那苏乌莹面前说。
分别时,那个爱哭鬼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抹眼泪,别叫背后的人看出端倪。却不知,她每份情绪肩膀抖动的频率,已叫他默记在心。
她想方设法与他共度的新婚夜,却始终缺少一身大红嫁衣。
如果这身嫁衣要她亲眼看见别的女子披上,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况且,这场婚事本就不再必要。皇帝不顾亲生女儿的感受赐婚于你,你已经赢过她,何苦步步紧逼?”
那苏乌莹表情颇为悲哀,“难道我就这样没有吸引力?我信了你们中原那句话,人心肉长。我以为、至少在草原和来京的那段日子,我们互相照顾赏山游水,你对我不至于连点男女好感都没有?什么输和赢?我早就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禁不住扬高声,嬴子期却异常平静。
“我以为这场交易一开始就讲得很清楚。”
“那是你以为!”
“如果那苏小主执意追究,”青年将利剑递出,“你要命,我无话可说。但抱歉,我的心,只想给一个人。”
少女怔忡。
对视良久,她忽失笑,推嬴子期一把,方才哀戚的声调变得洪亮。
“她的确有点本事。”少女话锋一转,“怎么讲……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输的是我。毕竟目前对公主而言,最重要的是你。我连她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抢到,何谈赢面?不过嬴子期,你真不识相,我好歹可以自己决定我的人生。而她,只是头顶虚无光环的皇室傀儡罢了。总有日,她会披上嫁衣成为别人的妻。你把心给她,她依旧会碾碎成泥,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他毫不犹豫,“她为我哭过那样多次。还她一次,又何妨?”
那苏乌莹又是一怔,片刻,强颜欢笑变苦笑,“如果……如果我早些出现……算了。”
嬴子期知道她要问什么,好在她问到一半,闭了嘴。
毕竟要他如何答?
早,能早过十年前吗?
十年前的阳歌街头,她不费吹灰之力拔…出太阿,就被太阿认了主。
十年前的阳歌行宫,这个少女见他黑衣黑发刺客打扮,却还是亲手放走了他。她曾给过他一巴掌,那巴掌打得他许多个日夜都在回响。
起初年纪小,嬴子期只是恼,自己竟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家赏了巴掌???
后来重遇,她丢脸无数,用一场又一场干干净净的眼泪偿还。
命运这个东西,实在玄乎。
嬴子期并非没试图抵抗,却毕竟只是肉体凡胎。
★★★
王府。
那几日,三哥忙得不可开交,宋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