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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也有类似于放灯的活动,在中元节或是乞巧节,却没阳歌这样盛大。
一来京师偏西南,惟有渭河围着流倘,而阳歌有海。
腥咸的海水平日是打渔人家的生计,可每到重大节庆前,当地府衙就会安排人手出海,针对性清理污秽。及至开岁,海面尚算蔚蓝。儿时我不开心,三哥也会策马带我来海边捡骨贝。
宋卿好早已经名震京师附近,阳歌子民却是第一次窥见她天人般的颜。少女撑着杏伞,伞上的花纹和她的发饰斗篷配套。
眉如春风裁,双瞳剪水。
我当然知道那是三哥杰作,临出门前他也吩咐人给我送来套姐妹装,但我故意没穿,打算向嬴子期卖惨。
“唉,”我挤在栈桥上长吁短叹,“都没人送礼物。”
他没理我。
“身体好冷,心好痛。”
他还是没理我。
我自觉没趣,跳到前面找应文和无忌玩。
一年到尾,大家对放灯兴致勃勃也是期待来年。有的求姻缘。有的求收成。还有的求前程。
我将毛斗篷的帽子立起来,隔开点喧嚣,仔细思考我要求什么。
姻缘?怕是不现实。
那帮阳歌百姓求个收成好了。
再帮嬴子期求个前程。
最后帮三哥许个愿——
“盛世太平。”
三哥见我专心致志点河灯,火折子却被风刮得熄了好几次,游弋过来用长长身量为我遮挡。
总算成功将三盏灯放进海滩浅水后,他俯头问:“求了些什么?”
我就老老实实挨个数给他听。
在他面前,我一向老实,多年不曾改变。尽管这样的老实看过去有些傻气,否则,他怎会那样开怀笑了呢?
突然,我有感而发,对他讲:“三哥,儿时戏言……其实可以忘记的。”
他心领神会,知道我指的是那句:将来的君,不是那个谁。
为了不再看见我崩溃的眼泪,为了给我大片护荫,他一直将那句话作为目标铭记在心。
但自从我得知,他为了大位几乎想牺牲应文的时候,我就后悔说出了那句话。
如果走上那个位置,付出的代价是孤独,那我不愿他那样。
他已经有太凄苦的幼年,不该再有寡淡的余生。
“你看,阳歌挺好的。我们所有人就这样永永远远呆在一起。不谈朝堂,只谈江湖,半生贪欢!”
光想想我就觉得惬意。
三哥像被我勾勒的蓝图打动,任纷扬的细雪轻轻坠到他眼皮,化成几不可见的水,沾上睫毛。
“扶苏,帮我收着纸条。”
当场景从热闹中抽出,退到静谧的位置,宋卿好的声音又像只无形的手,将我两从静谧拉回真实的喧嚣世界。
“什么玩意?”
“许愿纸条啊。”
她不知何时放完了灯,笑兮兮地站到我两中间,“我从不信向什么东西许愿能成真,还是放你那里。说不定等将来老了从你这儿拿来看,还能博个笑容什么的。”似乎我能陪她一起老去。
对宋卿好的自觉我很满意,期间三哥被她赶走,去买糖人。
等人走远,原先还笑嘻嘻的少女突然收敛表情,正头瞧我,十分严肃。
“虽然残忍,但还是想告诉你,他注定要回京师。不止他,我也同样,包括嬴子期。”
如果嬴子期还没放弃报仇念头的话,少女心中想。
我拧眉,“你有报仇的权利,但别将全世界拖下水,尤其三哥和嬴子期。”
一个亲人,一个心上人。我自认做不到超脱大度。
宋卿好勾了勾唇,被我警告了还呵呵笑。
“你自诩和你三哥结伴长大,却不明他真正志向。仁之小者在保护一二无辜,他的期冀,何止是保护一二?”
而是像她对夏焕说的那句,企图匡救天下。
她又对了。
我闭闭眼,不愿承认。
起初我觉得自私的是宋卿好,放着现在好好的平乐日子不过,偏要去刀口舔血。她不过一两句就叫我认清现实。原来自私的,是我。
我安于现状,竟妄图阻挡他的路。
但挡与不挡究竟哪样正确?直到此生闭眼那日,我都没弄明白。
结局会一样么?
如果能重来。
我们说好守岁,等过了亥时再回行宫。
海边有人放烟火,噼里啪啦地燃在结了冰的岩石上,异样热闹。
应文从卖烟火的流动摊贩那里搞来一捆,左分右分塞到我们几个女孩子手里,还教我们如何将烟火棒塞到冰下面,看火花隔着层雾蒙蒙绽开,如置璀璨云端。
灭了又起的火光中,我曾得见每张真心笑颜。
他们曾让我错觉,从此悲与离,我们都毋须再上演。
“开门爆仗囖!”
摩肩擦踵间,不知有谁这样喊出一句。于是附近的渔村人家就亮起烛火,挂出迎岁的行头。
没多久,天摇地动。
我被那阵仗吓得赶忙去捂耳朵,甚是欢喜,却又忍不住眯眼,直到捂耳朵的其中一只手腕子被握住。
“跟我走。”
攒动人群中,有道声音定定说。
礼物()
爆仗声和烟火共舞之际;我偏头便见嬴子期。那样深邃的俊秀;引我瞳孔一场地震。
“现在就走……?我……还没收拾包袱诶……”
被他拉着窜进人群;行至偏僻处;我慢悠悠地跟在后方;面红耳赤着;心里想的全是私奔的戏码。嬴子期忽然回头用剑柄敲我脑袋;熟稔地、略带调侃地:“你倒敢跑,我不敢拐。”
原来不是带我私奔啊。
有点儿失落。
见状,有人似撇了撇唇笑;等我再捕捉已然不见,尔后揽着我凌步于房屋和树林,直回到主城区;在一处卖古董的店外停驻。
我意识到嬴子期可能良心发现要送我礼物;但这间店擅搜罗各式各样的宝贝,样样价值不菲。他俸禄不多;我不打算敲诈;遂拉他的袖襟:“我开玩笑的;礼物不重要;有心意就行。”
青年的表情一贯淡然:“已经买过单;退不了。”
古董店老板见他出现急忙迎过来,恭恭敬敬地;但想半天不知称呼什么好,最后道:“客官;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
嬴子期送我的新年礼物是柄剑。
剑身泛着泠泠光;细长飘然。切割虽锋利,质地却较软,与他随身的太阿截然不同。
不过乍看下,倒和他有点情侣剑的意思。因太阿的身体也主银,偏点铜黄。这把是不掺杂质的银色,比太阿小了一号。长剑被妥帖地放在一只雕花简单却大气宛然的剑盒中,光这只盒子估计就得要不少银子。
“掌柜的,真不能退?”
我按耐着对它的喜爱,狠心问。
“这……”
掌柜的下意识看眼嬴子期,他却望着我:“不能退,或许可以折价变卖。”
尔后才将目光向古董店家打过去:“对吗?”
“对、对!”
店家点头如捣蒜,说着就要将剑盒收起放回原来的地方。
“不过,姑娘,您倒放放手……”
我不舍地抱着剑盒,定定盯着里间飘逸的剑身,是真的喜欢,终于妥协:“那就当作……卖给了我吧!”说完,生怕被谁抢,抱着剑盒就奔出门外。
古董店掌柜一脸尴尬,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门口的我听见:“您倒是……给钱撒。”
嬴子期真真切切地笑出一声,偏头道:“算了,她向来喜欢打劫。”
像多了解我似地。
我正想埋汰几句,剑盒里的银色不知为何鸣呜了几下,余光闪过一道比烟火还绚丽的亮缝,再抬头,它已被握在嬴子期掌心。我不满,挥掌去欲夺,他便顺着小儿科的招式用剑刃在我指腹上划出道口子。
“嘶。”
我短促叫疼缩手,却亲眼见到点点嫣红血迹慢慢沁进剑身,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它会吸血!”我惊呼。
嬴子期不咸不淡地将它重新放回剑盒。
“这样它才是你的。”
突然我福至心灵,抬起他的手腕子,在裸露的皮肤上下狠心重咬一口,直至尝到血腥。
男子吃痛,蹙起眉头:“你做什么?!”
“这样你就是我的。”
我回以嫣然一笑,说。
万家灯火下,嬴子期的指尖曾用力至泛白,仿佛尽力克制着什么。我看不懂他的克制,但我知,他不是没心的。
至少,他终于没再逃离我,而是随我抵达阳歌。
阳海。
爆仗放过,众人一眨眼我就不见了,嬴子月反应过来叫:“我哥也不在!”
“那便不用担心了。”宋卿好饶有兴趣努嘴道。
唯独三哥与无忌的脸色微变,最终不露痕迹。
回行宫途中,宋卿好不知哪根神经抽了,挽着三哥的胳膊突然说:“细心想想,若扶苏和殿下没有生为兄妹……”
应逍神经一紧:“没有假如,我们就是兄妹。”
“你紧张什么?”宋卿好眸光变了变,好在周围布景太热闹,才没被发现,她依旧笑:“讲点闲话都不行啦?若你们不是兄妹,看着倒挺般配。”
“有么?”
“你觉得呢?”
句句都是语言陷阱,应逍怎能不知。
可他不给个准话,只学她那样低低的笑,方才还紧绷的轮廓迅速缓和:“我觉得你太不自信了。”
宋卿好被噎,好半会儿才牵开嘴角:“不过,我也懂。我和乐阈从小玩在一起,什么欢喜的狼狈的没经历过。儿时我皮,偏生喜欢扮了男儿相跑出家门抛头露面,被爹爹罚跪还罚抄《道德经》,此次都是假乐阈之手。别看他武将出身,实际一手字写得极为漂亮。为了不穿帮,他还模仿过我的字迹,娟秀细体。要不是因为他,估计光抄《道德经》我就得抄成个傻子,哪有今时今日啊——”
“所以,我懂你们之间互相扶持的感情。如果不是亲兄妹,你们彼此生出情意并非什么难事。”
她讲了大堆,应逍只抓住一个重点:“如此说来,你和乐阈之间生出情意也很容易?”
“我表达的有这层意思吗?”
“你表达的每层意思都是这个。”
谁怕谁啊。
谁还每个青梅竹马怎么的?
宋卿好确实在和他赌气,为了莫须有的事情。
“还说不说浑话了!”
当晚,被生拉硬拽抱进三哥的寝宫后,宋卿好欲哭无泪。
就不能好好吵个架么?每次不是不理她,就是干脆将她就地正法,以正视听。偏偏应逍对这档子事儿熟门熟路,更知道她每个敏…感点在哪儿,任她再心如钢铁,最后也喘得身体发柔。
他今晚要得特别急,像激切地否定什么,更像真被她三言两语气到,欺身上来就开始折腾,没用力几下便将臂下绝色逗得双颊绯红,跟团软泥巴似地讲不完半个字。
及至最后,宋卿好被折出半悬姿态,这样的开阔纵得那人神识俱狂,目光腥红。
宋卿好渐渐受不住,求他给个痛快。他偏又慢下来,半俯在她身上,用起了层薄茧的指头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末了问:“怎样。我的字好看,还是他?”
“……”
开岁末,雪化。
京师。
乐阈被封三品中领军的消息传遍南北。
他进京统共两年时日不到,却一路平步青云上,其中当然不乏下面将士的鼎立支持。更多,则是因不久前,他将突厥占领的两座城池给夺了回来。
讲起来,这次胜利与往日乐阈打过的仗相比,有点胜之不武。
原本他带去夺城的军队与突厥精锐实力相当,彼此在城内城外耗了近一月,都几乎弹尽粮绝。
忽然他不知哪根神经开了窍,决定拔营离开不再等粮草。突厥将领以为他打算退回阵营重整旗鼓,哪料他突然夜袭栈城。
栈城乃偷生于大应和突厥边境附近的小国,根本排不上名号。但它地方虽小,种植业却发达。突厥为长期与大应对战,遂偷偷摸摸和栈城君王达成协议,以高于市面价格的银两购进他们多余的粮食。
这意味着,若栈城被攻陷,突厥军队就垮一半。
乐阈不知哪儿来得消息,遂靠着仅剩粮食,带着热血难凉的将士孤注一掷,转而避开突厥精锐,趁夜攻去了栈城。
栈城君王贪财却怕事,没脑子,乐阈不过命人在城外扎了成千稻草人,燃起火把,就给他吓得以为大军临城,立马亲自出面投降,并交出准备接济突厥的军粮。
之后的胜利水到渠成。
消息传到阳歌,看宋卿好的表情就四个字:意料之中。
三哥亦没就此次事件置喙半句。
“殿下不好奇?”
宋卿好满面春风得意,应逍却不动声色,眼角眉梢都似纵容:“单凭乐阈的性子,哪能想出这等损招。”
那这等损招究竟谁的杰作?看宋卿好得意洋洋的表情,想来已不必再问。
“啧啧,”她以芊芊素指戳他胸口,“放心,我会记得提醒他,喝水不忘挖井人。”
三哥好歹盘踞京师多年,如今虽被放逐阳歌,却不代表朝野里已经完全没人。
“若非殿下成全,这档差事压根轮不到他。”
说不定就被二哥的亲信揽去,他自然没机会立下大功。
“乐阈是个可用之才,不过需要锻养一段时日罢了。”
交谈至终,男子如是道。
宋卿好爱死他成竹在握的模样,亦爱死他公私分明的调调。
突然,少女越过半张长长的紫檀木条案,双手拢着,故意用清浅的呼吸,附在应逍发鬓处咬耳根。
“其实……你的字最好看。”
她明明吐气如兰,应逍却如雷电加身。
他下意识伸手将她的下巴拖过来,故作恶狠狠。
“难不成你还真见过他那样写字?嗯?”
难平()
开春;上京。
突厥问题;父皇花了近十年都未解决。乐阈那次迂回作战;也仅仅是拿回原本属于大应的东西。
要永绝后患;并非一朝一夕。
“禀父皇;儿臣愿为表率出征;趁敌人军心低迷杀他个措手不及。”
二哥应江见时机成熟;总算忍不住,开始挣表现。
但金銮殿上,父皇并未一口答应。当晚;便去了皇后所在的延坤宫。
延坤宫与太极宫比邻而建,太极宫中有有三泓水池,是皇家人在宫内的泛舟之所。
皇后长子;我的大哥;曾不小心摔进水池中未及时得救,导致夭折。自那;皇后鲜少出现在朝臣和我们这些小辈的视野。
她基本都待在延坤宫内置的佛堂诵经;要不就是独自去太极宫走走;悼念我那早夭的大哥。
皇后与父皇多年未曾有什么亲昵燕好时刻;但正如皇贵妃所言;她的叔父兵权在握,下面几个小辈也是各放其彩不可多得;父皇对皇后即便没有爱却还剩着尊重。有关皇子出征等重大事宜,他象征性会来同她商量。
“二皇子若多加打磨;应该和陛下一样;是个按剑当世的角色,磨练磨练总没错。”
向来不怎么说话的人,说一句能抵他人万句,父皇总算动了心思。
孰料当初被我和三哥弄进冷宫的岚妃也不踏实了,眼看这立太子的节骨眼儿上,说什么都不让四哥失去先机,遂以命相逼,要四哥向父皇自荐,跟随二哥一起上战场。
怪哉的是,二哥竟在四哥自荐时也悠悠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