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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从马车中滚腾而出之际,少女耳边恍然听见一道清润男嗓。
害怕()
应文扯着缰绳;只见个滚圆蓝衫从马车中颠簸而出。
他心中一惊;以为那人是自己某个谁;下意识跳马便要去抱;哪料对方袖口忽地多出把手杖模样的剑。
手杖剑表面镀的不知是真金还是箔;打桩般地扎进土里;撑起嬴子月娇小身体。
少女借着剑身利落翻腾;稳稳落在应文面前,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用不着谁英雄救美。应文定神瞧去,对上毫无杂色的眉、清亮亮的眼。
此前嬴子月和应文互不相识。
她从我嘴里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但好笑的是应文几次来府中都没和她遇上,两人就这么听着对方的事迹没做过评价。
那日,应文愣着目;当面儿冲她比个大拇指。
“牛。”
嬴子月不知来者何人;但听对方夸奖自己,当即也就大气地不再追究他为何惊自己的马。
少女慢条斯理收了剑;得意洋洋颔首:“过奖。”
“你怎么来了?”
我与宋卿好等人听见动静下马车;怔忡问。
应文跳下;掸掸袖子;满不在乎的口吻:“我也被流放了啊。”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我用一盘棋局之胜换来父皇的松口,同意我随三哥回阳歌;他便也跟着效仿。
应文下棋的水平算不上差,比起资质平庸之辈好些;但不够仔细;十足的马大哈。他压根不明白,要和父皇对弈,需安下十二分的专心。
结果显而易知。他败了。
“是败了吧?民女耳朵没问题吧?那殿下拦住我们的用意?”
宋卿好预感到路上若多了他不知怎么闹腾,白眼翻了又翻想赶人,应文却得意洋洋拍胸脯:“你们这些人有本事又怎样?哼,本王有耐心!”
他耍赖,输了一次央着再来一次,周而复始,跟当初三哥熬鹰似地。
待到天光彻底大亮,父皇实在受不了,叫来徐福亲自将应文扔到宫门,留下的旨意只有四个字——
“滚、给我滚!”
滚去哪儿没说,他就当是可以滚去阳歌。
“你们一走京师还有什么玩儿的啊,别想丢下我。”
京师小道,青年翻身上马,真有两分气宇轩昂。
其实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出他对宋卿好态度的变化,所以后来的我曾旁敲侧击奉劝:“她或许什么都如你意,可她不喜欢你,这就是最大的毛病。”
应文的唇暂离开随身长笛,偏头看我,莞尔:“你怎么又忘了?我啊,有耐心。”实是温润公子,颜如玉。
对啊,他不仅有耐心,还会耍赖。
他默默答应自己,用一年的时间去等她。
一年过了,他对自己耍赖。于是又一年,再一年。
他用自己的真心酿酒,结果只醉了自己的血肉。
此去阳歌天高路远,马车队一路走一路停,期间宋卿好又和无忌掐了起来。
起因是宋卿好某日在客栈照铜镜,发现下巴连接脖颈的地方多出一层小肉。不细看根本不打眼,但有日亲…热完毕,三哥突然伸手捏了那层细肉义正言辞道:“再养些时日,估摸可以杀了。”
意喻自己在养豕(shi…猪)。
宋卿好羞怒,却忍在心中当时没发难。直等到三哥睡意来袭,她就跟个胜利者般扑过去,用自己的纤细压着男子身体滚来滚去。
“宋……卿好!”
应逍不耐烦地叫,酣睡正香被这样吵醒实在难抑怒意。
宋卿好“哦”一声,停止滚动,乖乖翻到旁边假装酝酿。
等均匀的呼吸声再度传来,她故技重施,终于将应逍惹恼,两人在床上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拉锯战。
并非亲热,是真的交手,见招拆招再组招。
无忌的房间就在隔壁,听见这过大的动静联想出不好的画面,于是耳根子熟了一晚上。
她一定故意的!
故意勾…引殿下整夜……折磨他这个纯洁少男!
加上之前被她设计,叫嬴子期割了裤子,无忌郁闷难消:姓宋的,你等着!
宋卿好压根不知梁子又结下了,心心念念照镜子,发现真胖了一小圈。
方离开京城几日,她已感觉到许久不曾有过的欢愉。那是自爹娘去世后,她以为不可能再有的。连带着她打从心眼儿里好好地当了回少女,对着三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做什么,和步步为营四个字绝缘。
“不行,要控制食量。”
别等到大仇还未得报,她先被抛弃,那真就名流千古——
因色盛被宠,因色衰被遗。
前后还没两年。
宋卿好从来说到做到,我们打尖儿休息时,她什么都不再吃,光喝水。有时候肚子饿得我都能听见,她依旧嘴硬,盘腿坐在马车中,两掌交合做潜心礼佛状。
“佛曰,人有六欲,六欲皆空。空空凡尘,天命其中。渡过此劫,天命可化。重点是——”
她侧头认认真真对我讲:“还能为你哥省银子。”
我想回,我哥虽然被放逐了和太子位无缘了,但还不至于吃不上饭啊。口没开,被无忌抢先。
“嗤。”
他骑马走在马车旁,透过帘子半掀的小窗,我看见青年的眼白也微微上翻,甚为不屑:“同样是喝水。殿下和公主一日不过半壶,宋小主一人就两壶。这水吧,需自酒家那儿取静澈的,一壶算下来,可不比您吃饭用得少。”
“……”
话不能这样说,但帐的确是这样算的。
我见宋卿好面上闪过几丝难得的尴尬,却隐忍不发,心想不好,她打算折腾人的时候基本都这样。
果然,不出几里路,大部队停下休息。
休息的地儿在一处林子中,四周树木都光秃秃的,远近看不见人家。
宋卿好一落地就扶着肚子满脸不畅快。
三哥揽问,“怎么?”
她柔弱芊芊地摇头:“没事,估计饿到头了。”
应文异常热心插嘴:“我这里还有干粮。”说完便要去摸马肚子旁的行李袋。
嬴子月不好意思地舔舔手指,“您说的干粮……是我刚刚解决的那几块糕点吗?”
“哈?”
应文懵,一摸袋子,果然空空,心头忽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是不是不该跟来?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事情将要发生。
“只能麻烦无大人帮忙弄点吃的了。”
混乱当头,宋卿好状似不经意地瞧了无忌一眼,将抱歉的神色演绎得精彩绝伦。
三哥不疑有他,看向无忌:“之前路过的城镇应当有果腹的干粮,多置点回来。”命令时面不改色。
无忌脸色惊变:“殿下,之前的城镇是指……距离此处约莫二十里路的那座城镇吗?”
“对无大人来说,半个时辰往返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半个时辰???
宋卿好又缓缓地给他一通暴击。
无忌喉头滚动良久,看看无能为力的我,又看看明显要烽火戏诸侯的三哥,再看看和嬴子月因为几块糕点闹成团的应文,最后看看“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事”的嬴子期,知道大势已去,终于捂着发痛的心口运气离开。
“他哪里又得罪你了?”
半抱半揽地将宋卿好弄上自己的马车,三哥才好不奈何发问。
宋卿好将他的腿当做枕头,顺势躺上去,素面朝天努努嘴:“得罪我的人多了。”任你看个明白,可就是打死不承认。
“那偏偏针对他。”
“因为针对殿下的话,我不敢。针对扶苏,我舍不得。针对嬴子期,我打不过。挑来挑去,还是无忌好捏一点儿。”
堂堂皇子近身侍卫,敢情在她眼里自己就是那个最软的柿子。
幸好无忌去跑腿儿了,不然听见估计更憋屈。
三哥被她的诚实惹得要笑不笑,大掌却下意识抚着少女散在自己腿上的青丝,眉眼陡然温柔:“此去阳歌,你想要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得到。若你有未竟之事,或其他打算,我一定放你走。”
她诚实以对,他也不来虚的。
花前月下好看吗?良辰美景没虚度吧?真心的颜色美丽吗?
这些都属于她与他。
可彼此都清楚,她与他之间,从来不止这些的。
利用。各取所需。交易。诸如此类肮脏得令人想避讳的词语,始终如影随形。
宋卿好一动不动地仰着头看他,樱桃小嘴闭了又闭,终启开。
“我能跟来,不已经是答案了吗?”
“你不害怕?”
“害怕啊。”
宋卿好动了几下,在应逍腿上摆个最舒服的姿势,闭眼沉眉弯嘴角。
“我害怕这京师你再回不去——”
“但我更怕,你回去的时候,身边没有我。”
心眼()
趁宋卿好与三哥谈情说爱。
趁应文和嬴子月打打闹闹。
趁妙津与宋卿好的丫头黄鹂叽叽喳喳围在一起不知讨论什么。
趁无忌……
是的;我终于找到机会单独接触嬴子期。
我偷偷摸摸将他拉到离马车驻地稍远的小湖;问出日日夜夜都纠缠着我的疑题。
“陈仓最后一夜;是你将我弄回营帐的吗?”
他默了默;“算是吧。”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嬴子期依旧淡着张脸;“亥时。”
“哦。”
得到答案的我算算时间后偃旗息鼓;垂着头毫不掩饰失望;以至于嬴子期眼底曾泄漏过汹涌的波涛我没瞧见。
“来者何人!”
树林空旷,应文正经的一嗓子由远及近传来。
路上会遇刺客连我都不惊讶。
在京师,三哥平日威风惯了;暗地多多少少得罪过人。即便这些参差不齐的混子胆子没大到行刺皇子,但有个人绝对心狠手辣。
“本王思来想去,既是霸王……还是别让他回江东的好。”
二皇子府;应江慢悠悠舞剑。贴身侍卫领命;黑衣黑面带着人追随我们的脚步而来。
此番来的个顶个高手,又没王府侍卫;我总算见到三哥手起刀落的样子。
我和应文的功夫算低;可属他跳得最高。别人还没动手;他倒先踹出一脚:“丫知道老子是谁么?!”
离他最近的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踹得四仰八叉;翻身起来捂着胸口;痛啐。
“不知道老子还不杀呢!”
掀起战斗。
嬴子月在旁看着,脑袋都大了。平素自己都是被护的角色;遇见什么难题都由她哥摆平,她连手指头都懒得翘几下。
现在可好;他哥明显得看着另个若鸡——我。
于是她不得不加入战斗;几番都用那柄漂亮的手杖剑解救应文于水火。
我躲在巍然不动的嬴子期后方,后面还跟着妙津和黄鹂两个比我更若鸡的,以至于妙津事后抖着牙关对我讲:“公主,我觉得嬴侍卫挺好的,起码功夫过硬,奴婢同意你喜欢他了……”
……是时候摆出我公主的架子了!
嬴子月身法很漂亮,比宋卿好还利落许多分。交手的黑衣人连连倒下好几个,她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地,看起来应该受过系统训练。
见状,应文干脆不要脸不要皮地在她身后转,好好一场暗杀被他俩搅得正经全无。
宋卿好连着几日没怎么吃过东西,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堪堪对付完两个,差点被突袭的第三个黑衣砍伤。三哥始终在马车方圆,眼疾手快过去,还是迟了些,生生用胳膊替她挨那刀,周身杀气顿时暴涨。
等无忌返回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他捧着栗子酥、桃仁、烧饼……等等一系列吃食,踏着刺客的尸体行经而来,宋卿好却没了吃的心情。
她手忙脚乱地翻金创药,而后当着我们的面将三哥的衣袖一把撕开,露出男子线条紧实的胳膊。妙津和黄鹂羞得直悟眼,宋卿好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眼底的伤口只一道,却惊心,从肩膀几乎裂到手肘。
三哥闪躲时控制了角度,筋脉没问题,可皮肉却骇人地往外翻着,露出本色。
宋卿好似乎想起什么不佳记忆,明明是早见过大世面的少女,此刻却捧着金创药略略发抖。
三哥心里有数,叫我们所有人退离马车,放下车帘。
那厢,宋卿好半失神地将金创药粉往伤口撒。结果越撒越多越撒越多,生怕药效不够伤口就不能复原,直到应逍一把抓住那只手,言简意赅三个字——
“我没事。”
目光灼灼。
宋卿好这才咽了咽喉咙,强逼自己冷静,眸子逐渐清明,“讲真的——”
她缓缓抬脸,用更坚定的目光对上他的,“以后你能不能别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语毕,还没等到回答,眼畔便有清白的水挣脱。
应逍的心被那行清白水冲出个洞,只觉水漫延进来,城池将覆。无论她现在要求的是什么,恐怕他都只有好好好这个字眼可说。
那人不言语,眼神却滚烫。宋卿好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矫情了,随手摸把脸:“离府的时候金创药没添够,若多这样来几回,恐怕殿下连阳歌都走不拢,更莫谈杀回去那茬。”
药效发挥作用,应逍被腌得疼出汗,却抽空笑:“放心,本王死也是死在凌霄殿上。”
他一定会回去,因为,她在等。
当日二哥应江便收到飞鸽传书,正是来府上走过的那人。对方得知他派刺客前去暗杀,却在信上什么都没留,全片空白。
应江懂他的意思,他是在暗讽自己“一纸空文”。
答应的事情并未做到。
应江派去的人全军覆没,只伤了应逍胳膊,本义愤填膺要加大力度。收到空信后再度斟酌了下对方的利用价值,终作罢——
“且看你有什么本事。”
阳歌。
这里一度是戍守要塞,海运漕运发达,气候比京师干燥炽烈了点,却是各朝各代驻兵屯垦的好地方。当年父皇原就想定都阳歌,奈何钦天监的测说,阳歌地理位置与父皇八字相悖,这便作罢。
进了城便眼花缭乱。
城里倒卖东西的摊贩比我离开时更多,花样也千奇百怪。宋卿好被一挑子茶叶吸引,说远远像闻见春天的气息。
“姑娘,此茶名为吓煞人香。”
“并非本地的吧?”
阳歌的气候种不出如此细腻的茶。
“姑娘好眼力,此茶来自江南大都的沽苏城,是上等人家都喜爱的。”
这便夸张了,宋卿好想,以往宋家是富贵翘楚无疑,怎没见过。
“较什么真呢?”
此番算回到故乡,三哥俯头过去,心情颇好劝。
宋卿好看看衣着单薄的老妇,“那倒是。”紧接着将那篮子都买下,出手阔绰得紧,可一点儿不像路上那减食省银的做派。
阳歌行宫盘旋在一座半山上,气派不减王府,甚至占地面积更大些。
每每父皇前来,又会有巧工提前将缺边少角的地方修缮,于是什么时候看都崭新的,像没被写进过岁月。
行宫。
骊山殿。
“儿臣叩见母妃。”
我和三哥并肩下跪,我嘴边的笑意已经藏不住,就等座上那句:“平身。”我便已经飞扑上去。
母妃被我撞个满怀,一根手指头已经戳上来:“委实鲁莽!”
我跟着往后笑仰,还不忘随手剥颗荔枝扔进嘴,嘟囔说:“在京师看够了规矩,着实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