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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前去探路的宫婢回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跟着她的指引靠近,不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尖声尖气:“三殿下如今有了自己的门户,规矩总不该忘吧?一句岚娘娘都不会叫了?看来死了娘,在阳歌也没少野嘛。如此大逆不道,今儿个我就要替圣上管教几番。”
说完,我正好垫脚从窗户缝隙看去,便听“啪”一声,鲜活的巴掌印上清隽面庞。
这巴掌还并非岚妃动的手,是她往日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当初正是岚妃给父皇吹枕边风,才间接害死了张裕妃。
“不言不语的模样还真像极你那短命的娘。难道回宫前,德妃没教你如何在宫中做人?”艳极的一张容颜越靠越近,冷笑连连:“还是殿下不曾想过有今日,嗯?”
三哥双手被固定,一对眸子却如古水无波,好像被赏巴掌算不得什么,甚至还扯了扯青色唇角,将白净右脸凑近:“别玩文字游戏了,专心来点狠的。”
气得岚妃跳脚,当真还要动手。
我那时行事比现在冲动许多,哪见得他这般受气?
当即吩咐侍卫将门踹得稀巴烂,顺便把动手的奴才押到身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跳起来啪啪赏了两巴掌,指桑骂槐。
“你这刁奴,又可曾想过有今日?!”
这件事的后续,是岚妃恶人先告状捅到了父皇那儿,巧言令色说三哥不守规矩,“不料开罪了公主。”
体态婀娜的女子金丝手帕掩着嘴,挺委屈的样子,想连我也拉下水。
可当父皇将我和三哥传上殿,见我额头微微肿起来的一块青色时,眯了眯眼,“扶苏,到朕身边来。”待掀开我捂着脑袋的手,他严肃至极抬头,质问在场所有人,“这又怎么回事?”
我带着哭音,趁机扑进伟岸男子的怀抱。
“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儿臣给皇祖母贺完寿,便听宫人说,岚娘娘要演出更好看的戏。父皇知道,儿臣最喜欢看戏了,便跟随宫人去。不料、不料岚娘娘还找了三哥一起演,说要他禀告父皇,他不喜欢御赐的那座宫殿,打算让出来给……”
话没完,岚妃当即跪下,眼珠若铜铃,“圣上明鉴!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啊!”唾沫星子差点喷溅三尺。
龙椅上的人目光游弋在我和岚妃之间,斟酌着究竟谁在说谎。片刻,未发一言的三哥忽地一拜,嗓音却颤了几颤:“父、父皇,六妹年纪小,必是幻听了,岚娘娘怎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语毕,警惕地看女子几眼,似乎特别怕她,而后又再一拜:“不过——”
“儿臣的确不需要那样宽敞的地方,望父皇收回成命。”
看似为对方开脱,却将好把岚妃打进地狱。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生性狼顾狐疑,索性反其道而行。我头上的青豆包,便是他教我碰的。再看他面对岚妃时流露的惧色,听他口口声声所求,孰是孰非已在父皇心中一锤定音。
“应逍,”
大殿上,父皇直呼三哥的名,看不出情绪,“带着你皇妹先退下。”
三哥领命,直起膝头,不动声色牵过我走到殿门,左脸颊的红还微微浮着,又被身后郎朗男声叫住,“你……”
“别恨朕。”
金灿灿暖洋洋的颜色中,似乎有人曾这样说,叫当时年幼的我,心脏都像被谁用力掐着,想再放声一哭。
‘逍’是三哥的乳名,普天下知道这名的人没几个,他对外的谱名,叫应南渡。据说是父皇挥军南下获得最终胜利后取的。定江山那日,便是他的出生诞辰。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更符合这一“逍”字。
乐得逍遥。
出于这般那般缘故,宋卿好只是随着性子调侃一句,却被他放了心上。
因宋卿好并非皇室血脉,及笄仪式虽然盛大,却始终区别于皇女。主持的人也由一国之后,改为新册封的皇贵妃。
当日,皇贵妃端坐在地坤殿侧位,她的两侧往下,依等级站着众内命妇。宋卿好长发拂肩、金钗琉璃,着三重华服,于地坤殿外静候。直至时辰到,礼官严肃高喊,“传,宋氏之女,卿好上殿!”
接着宫婢们搀着宋卿好一步一步踏进殿内,姿态端重,宛若游龙。
行进约莫半段路程,宫女们放开了手鱼贯而出。只见殿下的命妇们开始列队,双双垂首而立,就这么盯着脚尖,听殿上少女孤单的步伐。
身为视线焦点的宋卿好裹金戴银,脑袋重得不行,却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全程目不斜视步子半开。
在距离顶上皇贵妃侧位只十步之遥时,少女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
起身再叩拜。
三叩拜。
整个过程我看得起劲,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公主的及笄礼更复杂,光是华服便六重,三哥总担心我会跌倒在庭上。
行过大礼,宋卿好再度前进,踏着汉白玉筑的台阶缓步走到贵妃跟前,接受娘娘为她绾发,插上宫廷御制的鎏金八宝簪。而后两人双双面下,听礼官高声唱诺:“礼成!”
待繁文缛节完毕,传闻里的绝色千金宋卿好,总算惊现于王公大臣的视野中。
“都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恐怕是没见过我们大应国的这位女子吧?哈哈。”
事后举行的庆会上,有臣子这般开玩笑。父皇批了奏章刚好赶到,调侃了一句,“那我女扶苏的位置该摆到哪里?”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冲出红台跪下,“公、公主玉叶金枝、丽质仙娥,完全继承了德妃年轻时的风姿,我等凡夫俗子哪敢以口亵之!”
这大臣倒是会说话。
熟人不知,我父皇虽然个性硬邦邦,这辈子对我母妃说过的情话,却比说过的狠话多。所以在摸不准天子是喜是忧的情况下,拿我母妃号他的脉总没错。
期间,宋卿好的父亲宋不为也前来禀告,说宋卿好为了答谢天恩,要为陛下献舞。
我一听,来了兴致,赶紧就坐,顺便寻找起三哥的影子。哪料临到曲子响起他才入场,眉疏目朗。
“你哪儿去了?”我小声问。
“宫中太闹。”
话完,随着乐曲前奏,身为主角的宋卿好徐徐登场。
少女青丝已被簪起,做垂杨双鬓的样式。再看场中细腿玉臂横陈,皆是抢人视线的利器,却无一能与她匹敌。
如果还有比宋卿好更猎奇的,就是她三寸金莲下方的那只盆了。
盆子用土陶制作,此刻倒扣着,只留下朝天的底。
“早早听闻赵飞燕能在掌上起舞,却不知我朝也有这样的奇女子。”行云流水的调子,弹奏的也是赵飞燕的《双凤离鸾曲》。
不久,旁边有人开始欣赏讨论,我却只注意到那双无论怎样浓妆艳抹都清清粼粼的眸子。
眸子上方,两行淡眉如秋水,忽然秋水波涛起,绽开十里,风情不失朝气。
我偏头,正欲同三哥说:“看得我的眼睛都馋了。”
没料身旁人比我先一步问出声,“那就是宋家小主,宋卿好?”
不知为何,他一问,我大大地松口气。
因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两人,迟早是要见面的。究竟早好迟好,当时的我还难以定论。
当日得窥宋卿好音容相貌后,三哥倏然起了身。
年轻男子踱步到乐师那头,挥挥手,乐师领了眼色,将古琴的位置让出去。
接着,曲子变了,从原先的快到缓。给宋卿好伴舞的宫婢们不知怎么回事,阵脚大乱。
反观,那足尖轻点在盆顶的少女,只略略听了一耳朵。再垂首,挽就的宝髻松松往下扫,换了舞步。
直至有识货之人高叹一句——
“莫不是,广陵散?”
《广陵散》是魏晋琴家嵇康行刑前弹奏的曲。
究竟多动人?
国子监藏书馆里有则神鬼传奇便是对它的描述——
嵇康好琴,某夜宿于月华亭,翻覆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之约定:此曲不得授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他不俱不伤,只叹惋:“《广陵散》,于今绝矣!”
于是千百年来,多少风雅客都想一闻古曲风采,但事实没那样玄乎。
传说魏晋时期已出现过有心人将曲谱拓下,小范围流传,被后世一些富贵人家收藏起来。虽然被拓的谱子更简化,可至少能窥得其中妙意几分。
显然,宋家便是收藏《广陵散》的富贵人家之一。否则宋卿好不会快速反应过来,舞姿依旧从善如流。
可三哥弹奏的这段却有些许不同,它属于《广陵散》中的一个小节,名为‘发怒’。
曲子起初凤鸣鹤唳、缓缓渺渺,直至那些微末的情绪从四面八方飘来,形成铮铿尖锐的剑矛,刻画着勇士上战场前怒焰烧起的过程。
及后,全曲节奏越来越快,这声色犬马之所霎时出现戈矛杀伐的氛围,宋卿好也跟得越来越吃力。
这不是她翻来覆去啃熟的曲谱。
即便听着与家中藏书相似,实际大有不同。每个起承转合都如此震人心魄,本该不同的曲调最后又归为相同的单音。
宋卿好禁不住晃神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错?
须臾,人群里起了另番议论,“到底年纪小,不够稳……”
好不容易挨完仿似凌迟的一曲,舞姬还没散完,宋卿好与宋不为相继叩拜请罪,“小女俱于天威,慌张无方,请圣上降罪。”
“平身,”父皇冠钿摇动,“是吾儿行事鲁莽灭裂,你何罪之有?”
原来是皇子。
那头男子将好站立,只见杏袍、白玉、流纹,冠插金簪,系以朱缨。他掸了掸宽荡袖,拱手作揖,“宋氏女起舞若惊鸿,儿臣一时技痒,望父皇见谅。”
语罢,单掌压制案台,令古琴身半起。扬指挥袖间,琴身重回边角位上的乐师手里。他则毫不留恋一转身,俊美修颜,惊才风逸。
宋卿好则跪在父亲身边,假装再叩恩。常年目中无人的视线里,却偷偷打上男子的影。
燕会()
《广陵散》一曲毕,几人统统入座,丞相却意犹未尽,遥遥向三哥作揖。
“殿下这曲与老臣过往听闻的有所不一,不知……”
“此曲并非嵇康独作,而是他经过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原谱其实有两。此前本王西北游玩,因缘际会得其一。”
那方才所奏便是真正的原曲无疑了,难怪这般震撼。
宋卿好本还在计较三哥叫她当众丢脸这件事,一听对方手里竟有绝世孤本,那点介意立马被风吹掉,还支使宫婢前来帮着递话,“三殿下,宋小主询问此筵散后,能否向殿下借阅《广陵散》的原谱一瞧究竟?”
身旁人偏首回复,我挪了点身子,尖着耳朵,听见抑扬顿挫一句:“读那么多书何用?到头来,还不是给我皇室做长工。”
任你三十根沉香也好,三百根也罢。皇家人其实不用伸手要,你都得拿。
他三言两语狠得,逼出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
那宫婢也是傻,将三哥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从我的角度望去,少女气到朝天一声哼笑。
等到了燕会时刻,趁王公大臣转场期间,宋卿好游弋过来,抑扬顿挫道:“报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啊。”
我还在发愣,三哥却淡淡掰正我的脑袋,面向她,漫不经心地:“虽然我这妹妹不太在乎颜面,但我不希望世人以为,我也不要脸。”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少女秀丽的脸庞曾经浮起过一抹红。
宫廷表演完毕便是燕会,皇家以酒肉款待大臣的聚会。
那头夕阳将落,婢子们早早便将太和殿的宫灯点燃,五碗四盘看上去诱人,实则华而不实。我没怎么吃,三哥也没有,互相交换个默契眼神,趁人不备跑去御茶膳房找东西填肚子。
“芸豆黄,熘鸡脯、荷包里脊——”
我挨着数过去,一盘接一盘扔给身后男子,“啊,我最喜欢的小糖窝头!”还以为离开阳歌后,再也吃不到。
三哥不解释这东西的来历,只嘱咐我:“动静小点儿。”
他并非草木皆兵,也不是怕被谁发现,而是避免牵连宫人。
宫廷有本《御膳档》,专门记录皇家膳食资料,却万万不敢将圣上和皇子皇女们的喜好记录在案,避免被有心人迫害。这条规矩到了我朝被贯彻得更厉害,有的宫人偶然听见被割掉耳朵,有的被拔了舌头,反正杀身祸时常有之。
或许正因事事都如履薄冰,回到皇宫后的我性子更加沉默。今夜难得有点活泼迹象,三哥心情亦好,端了小糖窝头的碟子,拉起我一阵小跑。
临到液池边他才停下,拉我进廊亭中吃窝头赏月亮,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具体什么大都忘了,只记得我调侃他,“你这年纪,早该许王妃啦。”他敛神喝茶,“如今边境的突厥势力虎视眈眈,东之海的倭人也蠢蠢欲动,父皇哪有心情管这档子事。”
“父皇不管你也不操心?”
男子垂手放下瓷杯,慢条斯理看我一眼,目光忽然变得克制:“我看起来很缺女人?”
“缺女人倒没有,”我恋恋不舍解决完最后一个小黄馒头,包着微甜的余韵认真回答他:“缺王妃是真的。”
平心而论,若想长长久久在宫中立足,皇子妃的位置对皇子来讲事关重要。
而且古往今来,皇室联姻的选择通常有两种,要么富甲,要么强臣。不知为何,我隐隐期待三哥的归宿是前种。因我突然想起白日他和宋卿好的斗法,觉得这两人在一起似乎有点好玩。
至少,论名震四方的商贾大户……她很符合。
“哇——!”
未待对面男子再说点什么,我的注意力被液池边的一阵哭声吸引。起身探过头去,发现了我的皇八弟,应念。
应念出身不高,不过为八十一御妻中的某采女所生。
采女长得有三分像我母妃,偶然被父皇临幸,怀孕的消息坐实后,原本是要被封美人的。圣旨刚下,要采女去侍寝。她兴奋过头,临行前往脸上敷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疹子密密麻麻生出来,最后发脓溃烂。
什么脂粉能让好好的一张脸一夜间毁容?其中弯弯绕绕大家心知肚明。
据说父皇后半夜起床饮水,被龙床上的采女吓得不行,一怒之下连美人的封号都夺了,发配她回到老内院。
不过这采女还算聪明,被暗算一遭后有了危机意识。怀胎九月时,她花了大银两疏通院内的嬷嬷照料,才平安生下龙种。可她面容骇人回天乏术,父皇这才单独将应念接到宫中,交给一直无所出的皇贵妃抚养,更勒令十四岁前母子不得见,怕对他身心造成不良影响。
“应念,怎么了?”
我遥遥询问,和三哥一起朝着液池边走去。靠近才发现那儿不止他一人,还有一席盛装的宋卿好。
女子原本蹲着,这下起身,顺便扶了扶过重的金钗步摇,似乎还不习惯及笄后的繁琐饰物。
见我两,应念哭得更厉害,引来不远处寻找他的宫人们,为首的是皇贵妃身边的李侍监:“八皇子,哎呀呀!”他喊着叫着跑过来,样子虽然做足了,却看不出几分真心的着急。
近了见我和三哥,李侍监慌张叩拜,“参见三殿下,六公主。”
应念趁机逃开李侍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