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围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急得小马夫眼睛快发红,吼一声:“你到底想干嘛?!”
仗剑之人酝酿一会儿,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想坐车。”
“……”
“能先赊账么?”
“……”
相思()
玄衣男子紧紧抿唇看向小马夫,明明是征询意见,却叫对方脖颈凉飕飕。
但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腰杆比谁都硬的京师青年,绝对不能屈服于强权之下,于是他吞吞吐吐地“不、不行……的话,多没礼貌啊。”
围观众人绝倒。
于是大艳阳下,我万众瞩目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讲真,感觉比及笄礼还紧张,甚至忘记对玄衣侍卫说声谢谢,小马夫已百米冲刺“驾”一声跑走。
御码头附近距离洋务堂还有段路,路上我闲得无聊和小马夫东拉西扯:“你们好像很怕京交司的人?”
他话匣子打开,细数了一系列京交司恶行,“反正他们的行为离打家劫舍不远啦,打着朝廷的幌子抢银子,实际多数都进了自己口袋。你别小看京交司的,随随便便一个侍卫的灰色月俸,可能就抵上小县城的县老爷。当然,也有部分会孝敬上头,所以民意再激愤,也无法达天听。”
听了这些我颇不是滋味,“方才的侍卫也如此行径?”
马车速度够快,耳边风声乱哄哄地,可我还是听见了小马夫的话:“那个赢子期啊,更吓人。”
是时,白长了一副好皮相这句话在我脑中腾起,嘟囔:“那他还喊穷。”
小马夫大口喘气接着说:“可能追求不同。别人拦路是要钱,他嘛,要命的。”
讲之前有个资历蛮老的马夫不听赢子期使唤,自顾自地驾着往前飞奔,差点撞到行人,被当街一剑劈掉了左车轮子,导致老马夫差点摔个半身不遂,“反正很凶很暴力。”
“……赔了吗?”
“赔了,所以他才没钱了。”
“……”
那人确实气场冷冷的,连他周遭的空气都诡异地低好几分,不知是不是与他的佩剑有关。
刚开始我会注意到他,就因那把被改良过却不失精致的秦剑。
即便它隐在剑鞘里,我亦能感受到它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是活的。我记得国子监藏书对秦剑的描述: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
生而为杀。
和传闻中玄衣男子的作风似乎挺吻合。
有机会一定要拔…出他的宝剑瞧瞧,我胡思乱想着。
抵达洋务堂正值晌午,楼宇远近都饭菜飘香,没有宋卿好说的难以下咽般夸张。
不过这是我还没进堂的想法,进去后才知为何鲜香四溢的气味满屋,因为当朝三殿下,我的三哥,来了。
我刚偷着离开王府,无忌就匆匆忙忙跑去皇宫禀报,“属下已经派人低调搜索公主的行踪,一有消息——”
男子抬手打断:“不必。”
似乎确定我一定会来找宋卿好,径直到洋务堂守株待兔。
“哦、错。不是待兔,是待公主。”无忌自知用错词,着急忙慌改过来。
我并没放在心上,下意识瞄了眼正临河描画的宋卿好,故作天真问清隽男子:“三哥来洋务堂是为了待我?嗯,我信了。”
他顿悟,表情不阴不阳敲我脑袋,“鬼灵精。”
我赶紧闪身往宋卿好所处的偏厅去。
画房与厅堂只一门之隔,立在渭河浅水边,风景别样阑珊。
那扇门虚掩着,我刚进去,就发现少女也在自顾自拍脑袋。
这日的宋卿好一点脂粉都没施,着灰扑扑的薄衫,半长黑发用只素簪子摇摇欲坠绾在头上。耳旁逃过的几绺青丝,被风勾…引几下,就在白皙纤细的颈间荡啊荡。
宋卿好白日作息很规律,要么去书馆看书,要么渭河馆画画,逢休息就去富商家里教孩童。
不料这套作息时间,还被洋务堂里当差给集结成册当街贩卖,导致现在河对面聚了大堆想一睹佳人的无名之辈,哪怕只半个倩影。
而她像是没看见,根本不避讳。
没多久,京师的新妇少女们开始使唤丫头梳新发型,就是宋卿好这懒懒散散根本称不上发髻的玩意。
鉴于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日宋卿好实在无聊,便故意跑去书馆看书,却不老老实实坐着,而是盘腿倚着架柱子,用一根手指翻书,行为轻佻无礼。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官家小姐跑来效仿她的姿势,还偷偷取名“反贼躺”,以为这样很个性很迷人,结果遇见洋务大臣夏焕例行巡视,袖子一拂。
“不成体统!瞧这些名门千金,哪还有半点知书达理的样子?蚀国先蚀民,我大应怕是要完。”
给宋卿好乐得,即便一穷二白三餐没着落都欢欣极了。
这厢,宋卿好听见我进房的动静,探过脑袋,微一撇唇:“画不出来。”难得沮丧。
那幅画是某个癖好特殊的买主定制的,用西洋油彩描的战争画面,开价挺高。奈何宋卿好天赋是有,却生在盛世,没见过真正交战的惨烈场面。而我呢,对音律尚通,丹青水墨之事却算了,根本帮不上忙,傻子似地立在那里看了好半会儿。
宋卿好估计被我懵懂的表情取悦,干脆画笔一扔,“算了,爱谁谁。”然后随手扯下发簪往外走,及腰的黑瀑就这么耷拉在肩头,绾在耳后。
我仿佛曾看见,连无忌都没忍住多瞧了她两眼。
蒸坊的名菜已陆陆续续送达完毕,我闻着那阵盛香食指大动,刚要狼吞虎咽,远远却听见一阵得儿得儿的小跑声。
不过晃眼功夫,一只大东西已经找准方向朝我扑过来,是那只名唤天下的狗。
昨日它害我跌进渭河,三哥罚它在笼子里思过,今儿放出来,估计也是看在我大病了一场的份上,“若再害上相思病,就麻烦了。”
三哥调笑我就罢了,宋卿好也可恨。
她从无忌口中得知我对天下的宠爱,立时夹一小筷子白肉喂到它嘴里,摸摸它的脑袋,跟与人对话似地:“叫公主看上,你可有好日子过了。”
天下像能听懂,呜咽着朝我怀中偎了偎,撒娇示好的意思。
见状,宋卿好又抬头来看看我,说:“不过公主也挺有福分的——”
“?”
“至少不是单相思。”
“……”
午膳过后,宋卿好酒足饭饱说要眯一会儿,要我和三哥自行发挥。
三哥念及我大病初愈,也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休息。不料我老想起小马夫的抱怨辗转反侧,而后又忆起那名玄衣侍卫,心头上一阵下一阵,实在睡不着,干脆起来活动。
这是我第一次到洋务堂,早前只听说这儿的藏书虽没有国子监的古老,却亦是琳琅满目,便打算去瞧瞧。
藏书馆离寝炉不算远,行步过去半盏香时间,我权当消食,结果在藏书馆园子里遇见夏焕,“天下”就是他送的。
我原想亲自去道声谢,三哥远远从亭子那方走来,先唤了对方,“夏大人。”
身后跟着习惯性保持几尺之远的无忌。
见他,夏焕不慌不忙拱手做国臣之礼,“臣方才听闻殿下光临,未来得及迎驾,请殿下恕罪。”
男子似笑非笑走近,“夏大人莫假客气。你该比谁都清楚,本王若真想治你的罪,恐怕你早已没有请罪的机会。”
夏焕噎住,身板弯了弯,做个揖,“那老臣谢过殿下心宽。”
“也不是我想宽就宽的,分人罢了。”
这夏焕在朝中的位置奇怪,明明品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小女儿被父皇御赐给了二哥。虽不是正妃,但七品官的女儿嫁进皇室,亦算是非一般的恩宠。
有人讲,可能当今天子是有被虐倾向,才会夏焕虐他千百遍,他待夏焕如初恋。
说这夏焕时年二十七才得中进士,碌碌大半生混到七品,还没什么实权,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今天参你一本,明天上书谁的不是,甚至多次直指父皇越来越感情用事。尤其当年在阳歌发生的老者事件,他凭着一念猜忌,就要了我恩人的性命。
“失皇家颜面事小,失慈心仁德事大。”
父皇还真耐着性子回批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我私下猜测,那后面应该还有句父皇的心里话没写出:烦不烦。
然而没过多久,父皇又因吏部尚书的侄子在外耀武扬威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怀疑此言定出自尚书之口,没经查证就下令罢免了对方的职务。导致夏焕激动地当着众臣数落父皇的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欲人不闻,莫若勿为。”
结果父皇怒了,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立即命人打他二十杖泄愤。
就在大家都以为夏焕就此将与仕途绝缘时,一道圣旨,将夏家小女儿许配给了当今二皇子,跌破众臣眼球。
那时我还不懂朝堂纷争与厉害关系,不太明白夏焕对父皇的意义,但今日所见,三哥似乎也挺想与这夏焕亲近的。
说不定今日来洋务堂,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宋卿好。
我忽然像开窍般,生出这么个大胆想法。
但普天何人不知,二哥与三哥势同水火,夏焕与二哥的姻亲关系又横在那儿,必然抢不过……
后来才醒悟,是我天真了。
世上哪有绝对事呢?
既然三哥追女人懂得下功夫,追男人肯定也不差……
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细想,远远传来宋卿好一声尖叫。
随你()
天下闯祸了。
宋卿好每月赚的银两不仅用于吃穿,还花在了当初她送我的西域沉香上。
午眠时,三哥买下的那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为宋卿好点了两只香安神,岂料天下的狗鼻子寻着与我宫殿内别无二致的熟悉味儿,撒丫子跑进了宋卿好的寝炉。
小丫头生得伶俐,却独独怕狗,还是这样一只大型犬,当即吓得躲到不知往哪儿躲。
等宋卿好微不耐烦醒来,她那副完成了大半的西洋画已经被天下含在嘴里吧唧吧唧。
从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来看,她没将天下就地处决已是给我面子。
我与三哥几乎同时间抵达寝炉,天下像只肉球滚到我身边求抚摸,宋卿好已经从床上站起来了,特别平静看着我说:“皇家的狗就是不一样,一口吃掉我三百两。”
不懂她口气里突然冒出的揶揄从何而来,但我好歹也有公主脾气,“值多少我付双倍,不会叫你吃亏的。”
少女漂亮的睫毛眨了眨,神情自若:“就等这句话。”复又打着呵欠躺回去,明显赶人的样子。
我负气,牵着天下,冷冷对众人道:“备轿,回宫。”
旁观的三哥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我说要回宫,他也不拦,从容地吩咐无忌去准备。
可这并没减轻我的莫名其妙和气愤,当轿子离开洋务堂一段距离,我越想越怄,猛然叫停从轿子上面跳下,气势汹汹冲回宋卿好房间。
“你凭何对我口气轻蔑耀武扬威?算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还三番两次救你于水火。天下是畜生,行为自控能力必然无法与人相比,你若觉得生气大不了我向你赔罪便是。中午用膳还好好的,现在就这般阴阳怪气,什么毛病!”
我还没和谁吵过架,因为一般没人敢和我吵架。
这厢小丫鬟也是缩在角落不敢言语,床上少女却迟迟没翻身。我心头火烧得更旺伸手去拉她,发现了枕边小圈湿痕。
宋卿好的头还是抵着枕,微闭眼不看人,挺翘小巧的唇却动了。
“我们不可能做朋友的,扶苏。”
板上钉钉一句,不再是那声疏离的公主。
宋卿好情绪如此反复,因午眠时她做梦了。梦见与宋不为、丁氏还生活在沽苏。
那时她离及笄还早,无法走出院子,只能着羽衣霓裳,学汉字红妆。
丁氏知道她玩心大坐不住,常常在宋不为面前帮她打掩护,助她换了男儿装在家丁陪伴下去逛逛。
如此这般反复,宋不为岂能不发现,“你就纵吧,纵吧,且纵出祸事来就知道厉害!”
丁氏搀着宋不为往堂屋走,“卿卿的功夫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说,宋家在沽苏还存在什么不可摆平的事?”
宋老爷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总想把她盯在眼皮子底下。我两年纪不小了,就余下这么个宝贝,如今世道险恶,恨不得她永远见不到世间艰难。”
画面再一转,是巨变过后,宋卿好上京的路途。
她将马夫的孩子卖给老师换车马费,但到底涉世未深,客栈打尖时却被一群贼匪下了迷药偷走所以银两。索性她男儿打扮,否则还将发生怎样的事不用想象。所以宋卿好最终能到京师,全靠步行。
那段日子刚入夏,夜晚也不见凉爽,她没日没夜兼程导致脱水晕死在一座寺庙前,被冷雨浇醒。
可即便来了场及时雨解渴,这连日的赶路,已叫少女的身体超出负荷。她想稍微挪动挪动双腿,却发现大…腿以下的部位几近失去知觉。
照这样下去,即便她不被热死渴死,也会被这场大雨淋死。
宋卿好苦笑,活下来的代价果然不会小。她心一横,就着还能活动的胳膊捏了块寺庙离的碎瓦片,奋力向自己毫无瑕疵的碧玉小腿割去,手起瓦落。
当鲜血混着雨水滚滚,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哭过,雨太大了,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过都是冷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丢失的感官总算被这阵痛刺激回来,她拖着伤腿跑进庙宇,胡乱扯了点布包扎。
无奈寺庙破败很久,是蛇虫鼠蚁爱聚集之地。
没多久,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滑溜东西朝她游弋。宋卿好想也未想,抓起从袖口跌落的金爵钗解决了小东西,肉胆破裂的腥味令人作呕,仿佛回到行刑那天。
当晚,她极不安稳睡去时也做了梦,与今日是一样的。
梦见曾经说要护她永不艰难的男人,已变为幽幽一缕魂,飘在沽苏旧宅边,瞧着凋敝的光景,遥望上京路途的少女,狠狠给了自己两拳,像懊悔自己许下的豪言始终没能兑现。
然后宋卿好也和今日一般,眼眶出了水。
寝炉床边,少女总算缓缓坐起,面上一色愠红,略显激动看着我。
“某些场景再残忍,对你们来说不过昨日之事。可于我而言,不管过了多少今日、明日、后日,统统都会在梦中回到昨日,痛苦又再复制。站在问刑台那天,我曾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宋卿好,让全天下都觉得你弑亲苟活,把最恶毒的一面昭告世人,以后做什么便不会再引起惊讶了。大不了骂你就受着,打你就立着,反正你只须记住,这笔债,总有日要叫他们姓应的还的。你当我为何宁死都要走到京师,何以费尽心思进洋务堂?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离你们近一步。我知道公主及笄的日子,打听过殿下的行程,了解他时不时会经渭河游船而过。应文找我麻烦那日,我也是瞧准了你们才往下跳的。”
经过铜镜反射,我瞧见自己大骇的脸色,她却没完。
“接下来,我就打算利用这张无辜脸和你装知己了,也利用这天生绝色无所不用其极地勾…引殿下。假如成功,混进皇家还怕没机会筹谋?假如不成,你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得知殿下与反贼之女牵扯不清,迁怒下来,你们还能眼睁睁瞧我赴死?左右都会闹到皇宫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