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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里的，是柳七辰，而她的腿上，躺着已然沉睡不醒的赵小杨。
柳七辰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只是双手轻轻地抚着赵小杨的脸颊，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易临慎低叹一声，喃喃道：“师父向来与小师叔最要好了，没想到……”
霍城也低下了头，低声道：“我师父也是，可惜……小师叔已经走了……”
赵小杨和柳七辰身侧，还围着四个人，分别是慕安，方冬意，赵决明和潇潇。
慕安、方冬意和潇潇早已双眼通红，却又都没让泪水流下来，只有依旧是个孩子模样的赵决明，仍在低低地抽泣着。
明清真人已然醒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看了一遍山洞里那一具具被安置好的尸体后，他又将目光落回赵小杨身上。
在这次大战里丧命的，又何止赵小杨一个？
可赵小杨，终究是不一样的，那毕竟，是他师兄的独子，但现在，师兄一脉，绝后了。
公良虚也在看着赵小杨那边，但他看的，一直都是柳七辰。
他眼中的杀意已经没了，愤怒也消逝了，只是有许多更加复杂的东西缠绕着，谁也看不透。
他身边的卓星斓看了看另一边忙碌着的巫云和小狐狸，低声道：“师父，妖……也未必就是我们的敌人，对吗？”
公良虚未答，倒是宋玉筝低下了头，自嘲地笑笑：“昨日，我还当他们是妖孽，要杀了他们，可最后，助我们脱困的是他们，为大家疗伤的，还是他们，可笑啊，可笑我宋玉筝，自诩侠客豪杰，可笑……”
巫云依旧奔走于众人之间为他们查看伤势，小狐狸则是一直在照看躺在她面前的周玉锦。
没多久，她便开心地大喊道：“醒了，他终于醒了！”
听到呼声，柳七辰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惊喜，甚至还含着泪光。
低头看了看赵小杨，她动作轻柔地将他的身子放到地上，对周玉锦道：“你能帮我救他，对不对？”
刚转醒的周玉锦还有些晕眩，可一见到不远处的赵小杨，他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你的内丹？”
“对，把我的内丹给他，让他活回来。我知道，你有办法。”
柳七辰这一句，说得很是坚定，山洞内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周玉锦面露疑色：“可那样，你必死无疑。”
柳七辰低低一笑：“于我而言，死，不过是最好的解脱。”
说罢，她又扭过头看着赵小杨，喃喃道：“我只要他能活，无论他是恨我，还是觉得愧对于我，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能活过来。”
周玉锦看了一眼匍匐在赵小杨身侧的那条黑狗，摇了摇头：“我了解赵大哥，我也知道，他不会愿意我这样做的，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
“难道你们就不想他活过来吗？”柳七辰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停留在明清真人和公良虚身上。
“两位师叔，你们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死么？当初你们特意为我准备的阵法，不就是想永远困住我么？
现在，把我的内丹，把癸亥的内丹，给小杨，让他活。我死了，你们便永远没了后顾之忧。”
公良虚沉吟着没回答，倒是明清真人截然道：“我的徒弟我了解，他不会愿意。而你，今日，你对四华州所有人有大恩，我们也不能这样做。”
“不这样做小杨就真的死了！”两行清泪从柳七辰脸上缓缓滑落，“就当是我求你们，可以吗？就当是我今日帮了你们，你们还我这份恩情，可以吗？
我活着，早就没有意义了，每一天，都只是煎熬。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杨能活过来，我只要他活过来。”
第202章 最大的谜团（）
202我到底是谁？
水声，呼吸声，哭泣声，说话声……
所有的声音，全都混作一团在耳边回荡。
赵小杨挣扎着欲要睁开眼睛，想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想知道说话的，都是些什么人。
但渐渐地，脑子似乎又清醒了一些，他开始认出，那都是他熟悉的声音。
有师父的，有周玉锦的，有白小影的，有赵决明的，还有，柳七辰的。
可是自己不是死了么？为何能听到他们说话？
他们……难道也已经死了？
这一战，他们终是全军覆没了么？
那么留在四华州的洛阳子和鲁遥等人，是不是，也很快就会遭到癸亥的袭击？
是不是所有人，也都只能在地下相见了？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赵小杨轻轻地摇了摇头，柳七辰不是能死而复生么？那么现在，哪怕魂归地府，也应该不会有她。
可是，她的声音为何那般清晰？
她好像在哭泣，她好像在不停地哀求着谁，她的话里，好像一直都有他的名字。
“小师叔……小师叔……”
下一瞬，方冬意的惊呼声又清楚地传进赵小杨的耳里，他甚至都能感觉得出方冬意语气中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小师叔活了！”
伴着这一句充满了震惊的大呼，赵小杨也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远近不一的火光，还有火光照耀下，黑漆漆又阴暗的山洞顶。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更多了，惊喜的，疑惑的，甚至是失声痛哭的，以及被吓得尖叫的。
赵小杨扭过头，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方冬意，问道：“怎么了？”
“师父！”
方冬意还没答，赵决明已然哭喊着扑了上去，死死抱着赵小杨，“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原来你没死，你没死啊！你吓死决明了，要不是潇潇拦着，决明都想跟你一块儿去了。”
“我没死么？”赵小杨呢喃出声，又想起了之前贯穿他胸膛那一剑。
道行如此高深的阴姬，直接命中他要害的一剑，居然也没能要他的命吗？
赵小杨拍了拍决明的背，缓缓将他推开，然后坐了起来。
但是，他又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他的胸膛，没有丝毫痛意。
低下头，看着自己衣襟上已然被刺破了的、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衫，他也愈发疑惑。
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挨了那一剑，他是真的受了伤。
如今没有丝毫感觉，究竟是伤口太痛麻木了，还是北华山的伤药效果太好，或者同门里有谁的医术太过高明，把他给治好了？
与方冬意一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喜的，可更多的还是震惊和不解。
庄无念用力地摇了一下头，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些，可看到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的赵小杨时，他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小师弟，你……”
“大师兄。”
赵小杨站了起来，身子很稳，甚至连气势都很足，完全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小师弟，你不是死了吗？”甘遂向来嘴快，所以也不顾这话问出来有多奇怪，只是上下打量着赵小杨，“究竟是你没死，还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幽灵？”
“我当真……已经死了？”赵小杨面上的疑色更重，“我也记得，我被阴姬杀了，可是……我的伤……”
他伸手轻抚着胸口，甚至是用力地敲了敲，却还是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
陆玄心意识到他这一举动的意思，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他的衣襟。
然后，所有人的惊呼声再次传来。
赵小杨裸露的胸膛上，原先被阴姬的剑捅出来的那个窟窿，全然不见了，那里，甚至连一点点的伤疤都没有。
“我没受伤？”这是赵小杨首先想到的疑问，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不对，是受伤了的，是你们……你们为我治好了？”
但众人疑惑不解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哪怕他们都是修仙之人，哪怕他们之中不乏道行高深之辈，哪怕北华山的伤药确实效果很好，可他们也不可能，让一道如此严重的伤口，很快便恢复如初。
更何况，明明有很多人都可以肯定，赵小杨已经死了，就算没见到他的魂魄散去或聚集，但他的身体没了呼吸，没了脉象，这样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可如今，那个他们都以为死了一天一夜的人，居然又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且他的伤口，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除了魔，还有谁能死而复生？”宋玉筝缓缓往前走来，双眼死死盯着赵小杨，“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话，犹如一颗石头落到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山洞里许多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看向赵小杨的目光，也由原先的疑惑，变成了恐惧，甚至是防备。
“我到底……是什么人？”赵小杨喃喃自语，他也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到了柳七辰，那个方才还一直在说话的人。
他抬起头四处寻找着，很快便迎上了柳七辰的目光。
她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全是满足。
“是你……救了我么？”赵小杨问道。
柳七辰摇了摇头，却还是满含笑意：“你活过来了，真好。”
赵小杨又将目光看向了周玉锦：“《诡道》里，是不是还有其它方法能让我活过来？”
周玉锦摇着头：“赵大哥当初已问过，没有。除了魔的内丹，再无其它方法，可柳七辰的内丹，还在她体内，我并未动手。”
“那么，是……是我父亲来了吗？当初在赵家村，他救过我一次，他应该知道那个方法。
还有……还有三十年前，七辰也救过我一次，两次我都已经死了，但又活过来了，是他们又救了我？”
周玉锦还是摇头：“明净真人没来，柳七辰，也没救你，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求我把她的内丹给你，没有别的办法。”
赵小杨心下一颤，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那么，我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到底……是谁？真的……是魔吗？”
第203章 追击（）
阳光穿过洞口的藤蔓洒落进来，光影流动，一地斑驳。
山洞各处那不曾停止的水滴声，依旧在所有人耳边回响着。
这已经是众人待在山洞的第三天了，这几日下来，除了用些雨水解渴，他们未进半点食物。
巫云从洞口观察了一下外面，回到明清真人和公良虚面前，道：“应该休养得差不多了，今日必须离开，否则时间久了，他们会找过来的。”
明清真人看了眼四周疲惫不堪的众弟子，点点头道：“让他们再休息一个时辰，我们便动身。”
庄无念起身，毅然道：“师父，我方才和陆玄心师弟商量过了，出去之后若遇上敌人，由我们这些伤势轻的去引开，您和公良掌门，带着受伤的同门先回四华州。”
明清真人低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们问问这里的人，有谁，愿意你们这样做？而且，若遇上了，谁也逃不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一百多年前与癸亥那一战，我们也以为会败，可到最后，哪怕是整个四华州只剩下两成的人，但我们，还是赢了。
此次也一样，从知道癸亥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做好和当年同样的准备了，可没到最后，谁也不能轻易认输。
纵然今次，四华州再也无力反抗，但我们所有同门，生，在一起，死，亦在一起，又有何惧？”
他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之感，听上去很平静。
可就是这般平静的话语，听在所有人耳里，都莫名地升起一股热意，让他们不再忧虑，也不再惧怕。
明清真人站起身，却是抱拳对巫云和小狐狸行了一礼：“贫道替四华州所有弟子，谢过二位相助相救之情。
不过，这是四华州与癸亥几百年的恩怨，不该将二位牵涉其中，接下来若还有一战，请二位速速离去，我想，那些敌人，是不会特意去追杀二位的。”
巫云微微一笑：“我与四华州，多少也算有些渊源，更何况，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
小狐狸说话倒没这么客气，只是抱着手臂一脸得意地看着众人：“祖奶奶想做什么，可不是你们这些小道士能左右的。
反正今天祖奶奶高兴，就想帮忙，就想让你们这些一口一个妖孽骂我的人，心里比吃了土还难受！”
他们的答案已经很明显，明清真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暗自叹息一声，感慨良多。
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柳七辰身上，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复杂。
柳七辰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只坚定地道：“我不会走，我永远……都是南华山的人。”
明清真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四华州向来恩怨分明，与你的仇，不会忘记，欠你的恩，也不会不还。”
柳七辰身侧的赵小杨听了这话，也将目光挪到她身上。
但他却还是一脸茫然，双眼迷离。
他重新活过来，已经整整一日了，可他还是没有答案。
为何他会死而复生，他又到底是谁？
还是北华山的赵小杨么？还是明净的儿子慕临么？
他与柳七辰之间的仇与恩，都是真的么？
甚至他已在怀疑，此刻坐着的这个人，真的是他么？
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幻像么？
“师父！”
一声惊呼打破山洞的宁静，一个年轻弟子急匆匆地从洞口处跑来，满脸惶恐，“敌人，敌人找来了！”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山洞也立时嘈杂起来，有惊呼声，有奔走声，更有各弟子纷纷驱动法宝的声音。
明清真人握紧了手中的古阳剑，高声道：“伤重的留下，其余人跟我出去！”
他话音刚落，已有一人身形如风，从他旁边疾驰而过，却正是一直沉默着的公良虚。
那日公良虚与阿鼻三守斗法虽未负伤，可后来敌人越来越多，他又用自己一人独会的阵法助众人逃离，早已元气大损，只怕此刻尚未恢复一半。
然而他还是没有半点犹豫，就冲在了所有人前头。
眼看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出了山洞，柳七辰对着赵小杨微微一笑：“今日，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
若能侥幸取胜，我们之间的恩怨，也早点了结，别让我再继续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可以吗？”
赵小杨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好。”
他的面前，冲出去的人影越来越多，无论是没受伤的，还是受了轻伤的，甚至是已经连走路都身形不稳的……
所有人，全都拿了兵器在往外冲，没有任何一个退缩。
只一会儿的功夫，山洞里剩下的，就仅仅是那一具具躺了许久的尸体。
当初撤离时，他们并未丢下一人。
而那些尸体中，许多都是赵小杨熟悉的，光北华山就有他的三个师兄，和五个还很年轻的师侄。
此番前来南疆，真的死了太多人了，就如当初在西北荒漠与夕酉两次交手时一样，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代价。
手中的长剑渐渐泛起蓝光，赵小杨只觉胸腔中不断翻滚着热流，那股让他熟悉的杀意又突然袭来。
可这次，那种愤怒的，充满着无限杀念的感觉，好像比以往都要强烈。
尤其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同门尸体上时，他甚至觉得就连自己的眼睛也在发热，胸腔里的那把火，似乎只有鲜血，才能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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