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到娘亲轻轻地走到他的床前,矮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继而与爹爹一起疾走出了他们家的小院。
这晚所有的声音终结于门外那一阵像是走地风的呼啸声,继而归于平静。
小楼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环顾这个只剩了他和身旁发小的茅草屋,一夜无眠。
第二天,仍然戴着像是黑白无常大帽的楚歌站在了他们院里。
小房东将双手笼在宽大的袖里,眯着眼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等着他们二人,没有说一句话。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从床上爬起来,洗了脸,吃了几口昨夜的冷粥,然后秦钩例行地跑去了镇上大街,准备今晚跟夜市的老板们磨点熏肉回来,给楼家大小开开荤。
在院里只剩下了小房东和小楼两人时,楚歌站起了身,走过去牵起了小楼的手,一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去。
楼化安懵懵懂懂地被楚歌一路牵到了如意镇的镇口岔路上,见到了他后来称为符偃师叔的道人。
十岁的他个子并不算矮,早已经长得超过了小房东,但楚歌仍然以看着当年五岁孩童般的眼光看着他。
然后小房东细眯着眼,告诉了他一句话。
这一天,他告别了自己生于此长于此的如意镇,未和唯一的知交发小告别,就跟着符偃师叔上了九山七洞三泉之中的裂苍崖,成了师门掌教的关门弟子。这一去,就是十一年。
十余年间,他对幼时的记忆渐渐模糊开去,不记得白发老人家嘱咐过他什么,不记得楚歌到底是谁,不记得秦钩最喜欢和他争吵些什么,不记得爹和娘每天回家踏进小院时都给他带了哪些山上的小玩意。
但县太爷仍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小房东在镇口将他交给师叔时,告诉他的那个改变了他这辈子的可怕消息。
他和秦钩的双亲,都已死在昨晚远在千里之外的末倾山混战之中。
第16章 有爹如此(二)()
“秦钩他爹就是个祸害!”
柳谦君和殷孤光早在几个月前就已从县太爷处听到了十几年前两个孩子双亲横死的部分,却没想到朝夕相处的楚歌竟也在这故事里有这么个位置存在。
但后者却没有意识到,可怜的县太爷之所以又提起了幼年的惨痛记忆,只不过是为了向她解释回到如意镇的真正缘由。性子急爆的小房东一听到末倾山的部分,就急不可耐地首先打断了县太爷的故事,大声地抗议起来。
“秦钩他爹就是个祸害!”楚歌小脸通红,在一身的藏青色大袍和高冠中显得尤为突出。小房东双脚晃荡,足下的暗劲几乎要扫垮了屁股下的桌子。
“怎么回事?”眼看楚歌又要进入极度愤怒而重复同一句话的死胡同中,殷孤光机智地打断了她第三遍的牢骚。
“就是个祸害!”小房东显然对这故事里的秦家父亲有极为不好的印象,连向来暴躁的口气里都带了几分冷冽,“老头子从来都不让这些麻烦的鬼灵师进入如意镇的范围内。这小子从小在镇里就不学好,竟然自己跑了出去找了个鬼灵师拜了师父。”
说到这里,小房东的脸都气得憋成了绛色:“还偏偏学成了个曲鬼的本事!”
毕竟还只是人间界不满三十岁的修真界后辈,县太爷还未从小房东这气得冒火的话里听出什么蹊跷来。
熟知六界掌故的柳谦君和殷孤光二人却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他们一个已在仙凡界云游了千年,一个从小就跟着十七位师兄师姐见多了天下间的奇闻异事,当然也听说过这在江浙沿海小城里壮大起来的鬼灵师一脉。
天地混沌初开之际,凡间便出现了仰仗日光、雨水与土壤而生存的各族生灵。漫长岁月的万物繁衍生息之后,女娲上神带着名为“人”的生灵降临到了凡间,从此人间界的生老病死渐渐成形,变成了现今的六道轮回。
除却修行得道而跳去了上三道的强大生灵们,人间界剩下的万物皆会老、皆会死。人死化鬼,物死即成灵。
于是在无数的鬼与灵归往冥界准备奔向下一场的“生”的过程中,人间界渐渐出现了被修真界称为“鬼灵师”的一族异人。
不同于追求修行得道的大部分修真界山门,鬼灵师一脉起源于凡人心中在六界里也算是极为可贵的品质——“怜悯”。
最初的鬼灵师全族仅有孤零零的几个“抚灵师”。这数位少年人虽同样天赋异禀,却对成仙得道毫无兴趣,只是凭着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安抚魂灵的本事奔走于整个人间界,为死后怨气极深的魂灵们撰写祭词,送他们平安进入冥界,得以进入下一场轮回。
然而人心叵测,即便是开始于最善良本性的鬼灵师之间也渐渐出现了异心之人。岁月变迁,原本只在一族以内的抚灵师们也开始找寻各自的衣钵弟子。随着脉系的壮大、人心的多变与人族凌驾于凡间其他族群之上的变通能力,鬼灵师一脉渐渐发展出了“四抚九驱”这多达十三个的不同族群。
而“九驱”的鬼灵师旁枝之中,有一脉擅长改变、甚至消去原本就三魂七魄不全的鬼灵记忆,修为更为精纯的,甚至可以连带着将鬼灵的本性都扭曲殆尽,为己所用。
这几乎是打破了六道轮回中既定的规则般的鬼灵师之能,名为“曲鬼”。
柳谦君和殷孤光震惊地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好友眸里看到了沉痛的惋惜,依稀也猜到了当年秦钩与小楼双亲惨死的原委。
楚歌仍然坐在桌子上气得跳脚,像是终于记起来当年的秦家老爹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伤天害理的破事,小房东几乎要将桌上的剩菜盘子都砸在房顶上去。
“学也就学了!老头子打定主意要把他关在如意镇里,谅他也翻不出天去。偏偏这小子还娶了个道门正宗的后人,老头子一转头就跑到冥界去了!”
小房东怒火烧天、前后不搭地自顾自絮叨着秦家双亲的不靠谱,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县太爷青白了脸,连眼里都渐渐现出了血丝。
楚歌嘴里正倒篓子一般吐出来的故事,是他多年来寻求却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的一部分——是楼家双亲抛下家中幼子惨死在千里之外的真正原因。
“这小子没胆子跟着师门里做那些逆天而行的破事,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不能浪费在这几十年里,最后还真给他想到了躲在暗里害人的法子!”
小房东深吸一口气,继而吐出了几乎可以掀了整个院子里房顶的愤怒吼声:
“这小子一路跑到了奈何桥,守在孟家阿婆的旁边,就等着牵一个好玩的鬼灵回到阳间给他做儿子!”
原本只充斥着甘小甘大嚼鱼肉和小房东怒吼声的房里突然响起了重物掉地的声音。
秦钩扶着床沿想要爬起来,却双腿发软连床榻都够不着,只好费力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蹲坐在了地上。从来都没心没肺的大汉在清醒的一刻听到了女童可怕的吞咽吃食声还有楚歌嘴里吐出来的毫无掩盖的真相。
他看着从小和自己互损互闹却仍然同吃同住的好友,后者双眼泛红,露出了他从来没有看过的悲痛神情。
秦钩几乎是挣扎着吞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刚清醒后干裂的喉咙,却听到自己的喉间发出了更为可怕的艰涩声音:
“爹牵了我?”
小房东的双眼重新眯回成了两条细缝,坐在桌上向他点了点头:
“嗯。在奈何桥上守了小半年,他没找到足够‘好玩’的魂灵,于是在桥下的弱水边上牵了一把据说是因为粉身碎骨而怨念极深、因此没有办法入轮回的弯刀器灵。在和阎王爷讨价还价了很久后,冥界终于答应让他封印了这器灵前世的记忆,带回阳间给他做儿子。”
“只要他答应冥界一个条件。”
县太爷终于等到了他寻摸至今的答案:“什么条件?”
楚歌转过头来,像是回忆起了对她而言都算是不好的事情,眉头又皱成了团:“在这个器灵这一世结束重新往生时,他必须化解开它上辈子的心结。如果做不到,这个器灵这辈子结束回到冥界后,就要被直接沉入弱水,再不得踏进轮回。”
第17章 吃货与被吃的刀(一)()
人间界的万物鬼灵不论生前贵贱,若不能跳出肉体凡胎的禁锢得道成仙,便只能重复着开始下一世的生死轮转。而这唯一的转世方法,便是经阎王手中的生死簿评判后,继而通过冥界的轮回道奔向这下一个未知的前程。
冥界偌大的虚幻世界里,只有循规蹈矩的阎府地官们和数不清的鬼灵在游荡徘徊。轮回道孤零零地镇守在冥界的腹地深处,看着鬼灵们排着队走上奈何桥,在孟婆手里接过他们自己前世的所有眷恋与罪孽,一饮而尽。继而悠悠晃晃地扑进轮回道的罡风中,被撕扯着拉回脱离未久的滚滚红尘。
但并不是所有的鬼灵都甘心地踏上了奈何桥。阎王手中的生死簿只能断生定死,却不能违逆每个鬼灵自己选择的自由。
从阎王殿中出来的鬼灵中,只有一小半会乖乖地跟着地官的指引,直接奔向下一场轮回。而大部分的鬼灵都停在了奈河桥下的弱水岸边,徘徊不去。
在他们之中,有些是为了在这黄泉道上等待生前承诺过同去同归的挚友和爱人,有些是仍固执地眷恋着尘世间的美好与希冀,有些是懵懵懂懂不知自己到底要往哪里去的破碎幽魂。
而更多的,是怨念极深的凶鬼恶灵们。
比起其他的同类们,这些前世被冤孽缠身而横死的怨灵们将所有的执念都聚集在了一魄之中,以失去本性的代价换取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但阎府的地官和人间界的修真者们的制衡使得他们并不能倾巢而出,返回阳世完成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取得的痛快报复。
于是这些被留在弱水彼岸的恶灵们年复一年地在奈何桥边无所事事,有些被漫长的鬼灵年岁磨去了悲惨的记忆,跟着轮回大队踏上了往生之路;有些仍然蹲坐在阴阳两界之间,与艳如红莲业火的曼珠沙华相倚为伴;还有一些在岸边骤然滑了脚,飘飘荡荡地掉入了弱水之中。
片羽不沉的冥界弱水,溅不起一点的水花,就吞没了所有掉进她怀里的万物生灵。
这是六道鬼灵最终的归宿——沉入弱水,并非万劫不复,亦非从头再来。
只是就此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六道之中,从此上碧落、下黄泉都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是六界中共知的冥界规矩——孟婆汤一碗,前尘湮灭;而弱水三千,则是万物归无。
“这个弯刀器灵也只进了冥界刚近百年,但完全不像弱水边的其他恶灵,”楚歌顿了顿,像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来形容这个器灵在冥界的真实状态。但向来都对凡人的言语用词并不怎么熟悉的小房东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足够言简意赅的概括言辞。
但楚歌还是眯着眼跟自己点了点头,像是终于知道怎么来转述这段十余年前老头子告诉她的故事。小房东抬头看了看正暗自揣度着她嘴里会吐出什么样判词的两位老友和县太爷,转头对着秦钩一字一顿地补完了这句话:
“它是冥界创界以来最吵的恶灵。”
柳谦君、殷孤光及县太爷被这个故事猝不及防的风格转变震到,前一刻还在唏嘘秦钩前世的命运多舛,这一刻只觉得有股子痒意从脚心直冒上来,快要从嘴里冲了出去。
倒是一直埋首于鱼肉菜肴的女童在半饱的状态下给出了极为合适的反应。
甘小甘满口的鱼肉“哧溜”地滑下了喉咙,继而迫不及待地闷闷嘿声笑了出来:
“最吵嘿哈哈哈真的像真的好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童像是被挠到了笑筋般破天荒说了一大句话,自顾自地闷头拍起了桌子,低声笑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秦钩被甘小甘夸张过头的闷笑嘲讽得脸红脖子粗,憋屈得一口闷住了内息,打定主意从此之后再也不说话!再也不说了!
楚歌疑惑地看着原本执意要她把这部分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的众人——除了甘小甘前所未有地快要笑到断气,看起来短时间里还不能停下来;在她眼里还是小楼的县太爷不知为何举起了一只袖挡住了大半个脸,眼角似乎还冒出了些微的亮光;就连柳谦君和殷孤光都正奇怪地抿紧了嘴,前者时不时地还会双肩抽动几下。
根本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某句话突然改变了整个房里的气息,楚歌翻了翻白眼,决定还是在天黑前快些把这故事讲完:
“老头子回来告诉说,这个弯刀器灵早在秦代就有了不错的修为,这次被人间修真界从陵墓中挖了出来,本打算好好地见识下天光下的世界,没想到被一个怪物半路劫了下来。”
楚歌斜眼瞥了瞥还在桌上笑到背过气去的甘小甘,摇了摇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把眼前这个女童和怪物等同起来:“听说一车上的二十几把出土刃器,都被这怪物一股脑全吃了下去。其中十余把虽然也有了器灵,但毕竟在鬼灵中也算是迟钝的一脉,都被地官们一个接一个地忽悠着扔进了轮回道里。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个。”
“这把弯刀的器灵修为比其他的都要厉害不少,阎王本来是怕他变成太凶残的恶灵为祸世间。就把他扔在了奈何桥下边,想要磨磨他的怨气。”
“但是这个器灵比阎王预料地要厉害太多它每天蹲在桥架边上,见了每一个新来的鬼灵都要大声嚷嚷问对方是不是吃了自己的那个怪物,无聊了还会追着地官后面絮絮叨叨地问为什么被吃的是它、对方到底看中了什么才要吃它。”
“过了六十余年,它的修为不减反增,不但完全没有要去投胎转生的念想,还开始溜进了阎府的判官殿,在每一笔生死判后面都要按着顺序加上‘吃’、‘不吃’的记号。”
楚歌在努力回忆当年老头告诉她的完整故事、并尽了全力保证自己的转述并没有出现一词半字的错漏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出现了完完全全的反效果,整个屋子里几乎只剩了她自己还正襟危坐地保持在原地不动。
“二十年后,整个阎府都被这个器灵弄得双眼不闭。这个时候,秦钩家的祸害老爹从如意镇偷跑出来,躲到了奈何桥上面。”
第18章 吃货与被吃的刀(二)()
奈何桥,本该是阴阳两界间阻断所有前尘往事的最后一道屏障。凡世间的鬼灵们在桥上饮下此生执念所化的孟婆汤——告别亲人、哀离爱侣、放下挚友、痛舍骨肉继而了无牵挂地重新踏入下一个肉胎,开始另一段无法预料的红尘俗事。
谁又能想到,秦家父子今世短短十年的缘分,恰恰就开始于这座奈何桥上。
“婆婆啊,你这每天坐在这递汤递了这么多年也不嫌闷啊。”
被称为“孟家阿婆”的老人家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位并非鬼灵却出现在奈何桥上的凡人,后者自从到了冥界,就“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孟婆懒得接话,只是将手里一口像是在灶上放了许久、而积灰颇厚的破碗一次次地朝自己的身前举了起来。而每一次,都有看起来颇为不真实的幻影在桥上的浓雾中渐渐现形,化为曾在阳世中最后一刻的形态,毫无二话地接过了老人家手里这口破碗。
每个鬼灵接过破碗的霎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碗中便极快地渗出了宛如桥下河流般颜色的清水——这是下定决心不再逗留冥界的鬼灵们自己做的选择,接过了孟婆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