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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舒心里不知怎的，也跟着有两分沉闷，随意抬了抬手做了个手势，让宫人都退下，道：“以前朕与你们也在同个屋檐下相处过一段时日，你们不用客气。一会儿朕备上午膳，想吃什么还可以告诉朕。”
安秋寻便不再客气，大颗大颗地往嘴里塞葡萄，囫囵道：“这葡萄果然要比大夏的更圆更甜。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心如看着安秋寻吃，见她把整盘葡萄都吃光了，不由有些担心，又掇了掇她。
安秋寻用帕子拭了拭嘴和手，抬头间已然恢复平静，道：“哦对了，还有正事没谈。”
纪子舒微微斜倾着身，手肘撑在椅把上，支着下巴饶有兴味道：“哦？朕还以为你们是专程过来避难的，朕可以无条件庇佑你们，没想到还有正事？说来听听。”
安秋寻道：“皇上现在大夏战火连连，谁都贪生怕死，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可我骨子里流的是商人的血，商人嘛，肯定就是钱比命更重要啊。现今乱世，正是大发横财之机，我们这不，就来跟皇上谈笔生意了。”
“什么生意？”
“我手上有一笔好货，全是从民间各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有精致古董更有名贵药材，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
纪子舒阖目想了想，勾唇道：“朕没兴趣。”
“回春堂的壮阳神药，延年益寿的养生牛黄，还有灵芝人参，皇上都没兴趣？”安秋寻悠悠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西禹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应该千金难求吧。哦还有江南茶叶，”她手指轻抚着杯沿，“应当比皇上这宫茶还要润口些。江南的蚕丝绸缎，质地极佳，冬暖夏凉、花样精美，皇上也没兴趣？”
她说的这些全是西禹没有的。往年西禹想与大夏互通往来，但奈何一直没有达成协议，地势又有诸多的不便，江南那些精美的东西价格高昂，光是靠商队往来，运送到西禹的也寥寥无几。
眼下正值战乱，谁还有心思做生意，百姓能有温饱就不错了，是以这些东西在战时还比不上粮食，价格也就十分低廉。安秋寻和心如打江南走过之际，将货物装了满满一船，要是能在西禹倒卖，那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
很显然纪子舒正了正身，似乎有了点兴趣。
安秋寻和心如对视了一眼，晓得这条大鱼上钩了。安秋寻又对外拍了拍手，杜四和赵六适时地捧着两样东西进来。揭开红布一看，是一块硕大的牛黄，还有一朵完整的灵芝。
安秋寻道：“这两样宝贝效用颇多，据医术上记载，可解毒可养身，乃滋补佳品。为了表达诚意，我们将这两样宝贝送给皇上，怎样？”
纪子舒招了招手，让人把东西送上前来，他看了片刻，沉吟道：“你们还有多少货？”
安秋寻道：“商队已经抵达西禹，皇上有兴趣，去一看便知。”
纪子舒看着安秋寻，问：“那你们打算以什么价卖给朕？”
安秋寻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以八成价卖吧，给皇上算便宜点。”
纪子舒便笑了，拂了拂衣角起身，施施然走了下来，道：“你们以低价在江南收购货物，再到朕的地盘上以高价售出，真以为朕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不去抢啊。”
“呃”安秋寻又和心如面面相觑，而后小心翼翼地相互拉扯到角落里好像在商量，可声音细细碎碎，不知在说些什么。
最后心如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问：“那你想用什么价格买？”
纪子舒伸出五指：“五成。”
心如简直要跳脚：“五成？！我们辛辛苦苦运了这一路，人力物力船力，还冒着生命危险，你就五成价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真的吃了很大的亏。心如发了狠，刚想说不卖了，就被安秋寻拉住一手捂住了嘴巴，道：“别乱说话，不然我们真的就血本无归了。”她又对纪子舒道，“你看价格再高一成好不好？我们两个女的出门做生意也不容易，皇上总不能让我们没个盼头哇，我答应过我爹出来搞生意一定要搞出名堂的，否则誓不归家。这是我们的第一笔买卖，要是做成了，下回一有好东西保准往皇上这里送。”
后来纪子舒才发现，他其实对女人挺心软的，尤其是安秋寻这种两眼巴巴卖可怜的女人。纪子舒见她这番模样，心里竟有些柔软，反正也不差这点钱，就当是回馈她之前的舍命相救吧，遂道：“六成便六成。回头把货送进宫来。”
安秋寻兴高采烈得恍惚所以，竟习着以往纪子舒的调戏方式，对他眨眨眼道：“就知道皇上仁慈心善，不会为难我们姑娘家的。”她转头就让杜四和赵六去外面招呼拉货。
这下轮到纪子舒怔了怔。他蓦地觉得，女的还是待在家锦衣玉食比较好。这出来跑生意，风吹日晒的不说，卖不出货物还得卖萌，辛亏他比较通情达理，又比较有钱。
这样一想，他自己都有些崇拜自己。
整个上午，安秋寻和心如都在忙着卸货，纪子舒过目以后，又核对账目，而后去国库支银两。临近中午，纪子舒备了午膳，结果安秋寻和心如也顾不上吃，一股脑地数着钱，心满意足地出宫了。
走前，安秋寻又笑嘻嘻地对纪子舒道：“饭我们就不吃啦，皇上请慢用，一定要吃好。我们还有别的生意要做，就先告退啦。”
纪子舒看着满桌御膳，突然有点寂寞。
第805章再重聚（）
两人一出宫，中午随便对付了一点，就去西禹都城就近的农庄大批购买粮食，连日运送出城。西禹疆域并不大，商队从西禹都城一路出国境，都畅通无阻。安秋寻和心如当然不知道，若不是纪子舒授意，商队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到川中上船。
正待回程途中就遇到了小齐，还险些错过。心如和小齐得以短暂重聚，欣喜若狂，抱着小齐又哭又笑好一阵，随后一起坐船又沿路返回。
小齐看见满船的粮食，十分震惊。心如便把去西禹的事情说给他听，安秋寻在旁插嘴道：“卖掉了东西，买了粮食，还剩点余钱。唉，没想到纪子舒恁的人傻钱多，原先我跟心如预计三成价才可以卖出去，没想到在他那里竟赚了一倍。”
心如得意洋洋道：“还是我演技好。”
“我演技也不差。”
心如眉眼弯弯道：“要是他知道咱们送的牛黄是次等品，灵芝是家养灵芝，不知会不会被气出病来。”
安秋寻道：“应该不会吧，要是真气出了病，还能用现成的牛黄灵芝治病呢！”
两姑娘在甲板上笑得打滚。
小齐正色道：“这回安小姐帮了大忙，这些粮草运回去，定能解王爷燃眉之急。”
安秋寻道：“后面还有两船呢，不够我再想办法去别地儿弄。这要是你主动去西禹借粮，纪子舒不肯吃亏的，定要提些什么刁钻条件。”
小齐点了点头，道：“多谢安小姐，安小姐大恩，我替王爷先行谢过。”
安秋寻仰躺在甲板上，头枕着双手，眯眼道：“谢什么，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等不久的将来，大夏平定下来了，萧大哥做了皇帝，林姐姐就是皇后，还会忘了我的好处不成？我是个商人，先栽树，后才好歇凉嘛。我真是越来越觉得，我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而且还是大生意。”
小齐道：“确实如此。”他和心如相视而笑。
安秋寻又叹道：“唉，人嘛，就是这样。情场失意，只好商场得意了。找不到好对象，还不努力赚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心如抽了抽嘴角，道：“等将来你成为川中首富了，还怕没有对象吗？再不济，咱花钱去乡里买个十个八个小白脸回来，不仅长得清秀，身材匀称结实又蜂腰翘臀的，每天挨个伺候你都不带重样儿的。”她知道安秋寻心里惦记着纪子舒身边美女成群，那样的人不值得安秋寻惦念。
安秋寻颔首表示赞同：“嗯，这样才比较有志气。你的提议不错，这就是我以后的奔头了。”
小齐：“”
船只靠岸的时候，林青薇和萧晏亲自到江边相迎。身后是一众欢呼雀跃的将士们。秋风萧索，吹得江上波浪滚滚，江岸两边的柳枝只剩下光秃秃的轮廓。
林青薇眯着眼，任风吹拂着她挽起的发丝，她看见船只甲板上，两个姑娘正兴奋地朝她挥手，高兴得又蹦又跳，还手围成喇叭状在船上大喊大叫。
林青薇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有内心散发而出的喜悦，分别了这么久，在这一天终于又全部都聚齐了。
还不及船只靠岸稳当，心如和安秋寻都相携着迫不及待地跳下船，直直朝林青薇奔来。
林青薇被她俩莽莽撞撞地扑得踉跄，伸手搂住了姐妹俩，三人久久相拥。细细一想来，她们三个一起经历了好几个年头，情意早已坚如磐石。林青薇埋头在两人肩胛间，眼角有了些湿意，嘴上却道：“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吗，别人躲都躲不及，就你俩傻，偏偏往这里凑。”
心如早已在林青薇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吸着鼻涕道：“姐姐在这里，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
安秋寻笑笑，掩饰着自己红红的眼眶，道：“况且怕什么，还有萧大哥和这么多大将军保护我们，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她揩了揩心如的眼泪，“快别哭了，丢脸死了，我们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是不？”
心如哽咽着连连点头。
三人又哭又笑，看得旁边的人也有些感慨。那些个军中将领，听见两人直唤林青薇“姐姐”，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萧晏没让他们闲着，即刻令他们带人上船卸粮。杜四和赵六随后上前来，拱手道：“草民参见王爷。”
萧晏点头道：“不必多礼，这一路走来辛苦了。”说着便侧头对陈延之道，“带他们下去先安顿。”
萧晏又揽了揽林青薇的肩膀，安抚道：“这里风大，等回去再好好叙吧。”
三人这才上了车，等外面的粮草卸完了，由士兵押送着回程，马车才摇摇晃晃地在路途中颠簸了起来。林青薇坐在车里，听着心如和安秋寻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她们这么久以来的心路历程，时不时跟着一起笑。
后来到了军营里，小齐单独给心如和安秋寻腾了一个营帐出来。将领们觉有不妥，道：“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在军中不太合适吧？”
心如和安秋寻不甘示弱地回嘴：“什么叫不太合适，你莫不是嫌我们没什么用待在这里吃白饭？你们这儿还缺军医吗，哼，我们不比军医差。”
林青薇道：“在这里终归不能太随便，回头收拾一下头面。”说着就叫人按照这姐妹俩的身形尺寸拿两身军服来，打算给她俩换上。
林青薇和她们正在营帐里叙话时，不一会儿顾明凤就拿来了两套军服。心如和安秋寻瞅着新奇不已，连忙拿来套在身上，再配上那水嫩嫩的脸蛋儿，还真被她俩穿出几分俏皮的味道。
顾明凤见状抽了抽眼皮，道：“两位姑娘还是无事不要到处乱走吧，免得被其他弟兄当成了小白脸恐怕会吃亏。”
安秋寻崇拜地问：“我们怎么才能像女将军你一样英姿飒爽呢？”
顾明凤失笑道：“你们不会想变成我这样的。对了，这会儿到了饭点儿了，王妃和两位姑娘稍等，一会儿我便去传饭来。”说着不再耽搁，转身就出去了。
第806章洗澡不方便（）
在营帐中不用那么拘谨，林青薇也把盔甲给卸了下来。里面穿的却是一身棉服。心如比较心细，见状愣了愣，道：“姐姐，眼下还没到冬天，怎的就穿起了棉服？”
林青薇道：“有备无患么，军中不能想穿什么便穿什么。”
安秋寻道：“话虽如此，可我们就这样里面穿秋衫，也完全不觉得冷啊，顶多是入夜的时候有点凉罢了。”
心如见林青薇的手枯瘦如柴，眉心一跳。先前她和安秋寻两个高兴得得意忘形，竟然没有发现林青薇的手这么瘦。她抓住林青薇的手，伸手就隔着棉服握她的手臂，愣了愣，又去抱了抱她，倏地就红了眼眶，道：“怎么回事？这才分开多久，为什么姐姐会变得这么瘦弱？明明我们分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青薇温然笑了笑，把手臂抽了回来，若无其事道：“所以这军中苦，你俩还决定待下来？要不让小齐先把你们送出去，回川中去避一阵子也好。”
“我不要。”心如决然道，“姐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安秋寻亦道：“我跟她一样。”
随后就上了饭菜。萧晏为了让她们好好叙话，特意没过来。饭菜也是粗茶淡饭，心如和安秋寻两个饿得慌了，吃得很香。安秋寻道：“我们在外面顾不上吃饭的时候，吃得还没有这个好呢。怎么我和心如越长越结实，林姐姐却越长越瘦。”
林青薇淡然道：“嗯，可能因为体质不同。”
这头心如跟安秋寻安顿下来了，那头杜四和赵六也得到了安置。萧晏知晓这两人有本事，若是能留下来加以善用自然更好，遂问过他们两人的意见后，直接任命为陈延之身边的副将，暂且由陈延之训练指导。
心如和安秋寻吃饱喝足以后，路途劳累早早便休息了。林青薇从她们的营帐出来，见外面天青色渐渐黯淡，凉风习习对于别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于她来说却仿佛能吹进骨子里，约摸今个风吹得多了些，脑仁儿都有些隐隐坠痛。
回到她和萧晏的营帐后，萧晏还没回来。营帐里点着炉子和烛光，林青薇靠在榻边不知不觉就小睡了过去。等到萧晏回来时，她醒来发现浑浑噩噩地出了一身热汗。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捋了捋被汗打湿的额发，萧晏用毛巾给她擦了擦，问：“很热？”
林青薇点了点头，有点口干舌燥。萧晏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回来，见她喝下，摸了摸她的手，比往日要暖和几分，大约是炉子里的炭火今日烧得格外旺盛一些，所以没有太在意。
他道：“她们都安顿下来了么？”
“嗯。”
“留下来也好，我忙的时候，也好与你有个照应。”
林青薇静静地靠在他肩头，知道北军正在整顿南下，相信不日就会有一场恶战，她这副身体不能跟着萧晏一起上战场，否则会成为他的拖累。有了心如和安秋寻在，能让萧晏稍稍放心一些，也是好的。过了一会儿，她问：“吃过了？”
萧晏点了点头：“嗯，还喝了两杯酒。”
林青薇动了动鼻子，侧头往他喉结处像小兽一样轻轻嗅了嗅，笑意盎然道：“是么，怎的闻不到酒味？”
萧晏按住她的头在怀里，说话的嗓音醇厚，震得胸腔轻轻颤动：“怕熏着你，回来的时候漱了口，还催散了酒气。”
林青薇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头很暖。
萧晏顿了顿，又道：“明日要启程进军了，在交战时要先占据有利的位置。你不用再跟在我身边在前面吹冷风，听话，明日和心如她们坐马车。”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没用？”林青薇忽而轻声地问。
听不出喜怒，却蓦地让人觉得有股子哀凉。
要是从前，她人虽娇小，身上却有韧劲儿和力气，还会一套剑法，和萧晏一起出生入死、上阵杀敌不在话下。但是现在她恁的虚弱，只能躲在萧晏的背后，让他担心着、保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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