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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吓得呆若木鸡。
“你别怕。我问什么,你便实话说了,我自不会伤你性命。”
柳湘莲开口对婆子说道。
婆子点头如捣蒜,口中呜呜直叫。
“你们梅府可是真心要娶薛家小姐?”
柳湘莲开门见山地问道。
婆子眨巴几下眼,连着点了几下头。
柳湘莲“哦”了一声,扭头去看贾环。
贾环被他冷眼一瞧,顿时心里发毛,遂在床榻上跳着脚压低声音骂那婆子道:“老虔婆,你此前在客栈外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你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哥哥一剑刺你个对穿!”
那婆子瞪圆了眼,望着贾环气怒交加,又对柳湘莲呜呜咽咽不知说了些什么。
柳湘莲不耐烦与她打机锋,掂了剑过去,“噗”一声狠狠将那婆子头上绑着的高髻削了下来。
几缕花白断发随着凛冽剑光飘落在那婆子脸上,吓得她登时双目反插,眼看就要晕了过去。
“老实答话!”
柳湘莲过去拿剑柄磕了磕婆子的后背,呵斥了她一句,倒叫婆子又回过神来了。
“再问你一遍,若还不实言,我这剑削的可不是头发了。你们梅家,果真是真心迎娶薛家小姐?”
柳湘莲盯着那婆子,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
第370章 (2)剑胆琴心共赴新生 凡鸟穷途急回故土()
梅家婆子涕泪齐下,眼神惊慌失措地扫过柳湘莲手中宝剑,想要吐口,却到底不敢,一时支支吾吾僵在了那里。
贾环跳下床来,一把揪着那婆子恶狠狠道:“真是死鸭子嘴硬!我叫你不说,叫你不说!”
他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扇了那婆子几巴掌。
柳湘莲虽将婆子掳来,却只想吓唬吓唬她逼出实情来。此刻见贾环如此折磨一个老妪,却一时心中不忍,遂抬脚将贾环踹到了一旁。
梅家婆子哭得哽咽,一个劲儿对柳湘莲磕头求饶。
柳湘莲把剑驾在她颈下,抠出她口中麻核吓唬道:“你们梅府暗地里的打算,咱们早便知道了。今日问你,不过是给你们这些下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再不说,我便连你一并杀了,好替薛家讨个公道。”
那婆子一低眼皮便见剑光冷寒,顿时哭道:“这位大爷,老奴不过是听命行事,不关老奴的事啊。都是老爷,还有我们太太作怪,大爷勿怪啊。”
贾环在旁顿时叫道:“柳兄,你看,小弟并未骗你吧?”
柳湘莲收了剑,将麻核又塞回婆子口中,拽过一旁榻上的帷帐,将婆子捆成了一团。
“薛小姐是认得你的,你跟我去请了她过来。”
贾环万般不愿,却也不得不跟着柳湘莲出了屋门,到了宝琴所住的客房门口。
“柳兄……”
贾环还想问如何能不惊动他人便见到宝琴,却见柳湘莲已经伸手拍门道:“客官,吃食来了。”
里头人听了以为是店小二,一个婆子应声道:“来了。”
门刚一打开,柳湘莲便劈手将那婆子打晕在地,道了句“对不住”。
“啊!”
“什么人?”
里头同贵和宝琴二人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柳湘莲赶忙把门口的贾环拽了进来。宝琴惊慌失措下正要高呼“有贼”,却见贾环青肿着一张脸,冲自己哭笑不得地说:“宝琴妹妹,莫惊慌,是我,你环三哥哥。”
宝琴一双妙目仔细看了看贾环,又看了看一脸窘迫的柳湘莲,一时连避嫌都顾不得了,惊问道:“环三爷?你……他又是何人?”
柳湘莲赶紧抱拳道:“薛姑娘,在下姓柳,名湘莲,乃姑娘堂兄薛蟠之结义兄弟。”
宝琴听说是柳湘莲,想起薛蟠昔日里确实提起过此人,便是宝玉也曾说过,于是心绪稍平,不过仍旧狐疑地在贾环与柳湘莲二人间看个不住。
一旁同贵这时才反应过来,指着地上软倒的婆子,就要惊叫出声。
柳湘莲忙说:“勿怕,她无事,只是暂时晕厥罢了。”
宝琴拽了拽同贵,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其尖叫掐断在了嗓子眼儿里。
柳湘莲欣慰一笑,贾环也缓了口气。
“小姐还请移步至一旁房中,梅家婆子自会将缘由告知。”
柳湘莲闪身避过,对薛宝琴做出请礼。
宝琴微一蹙眉,瞧了瞧二人神情,遂强自镇定道:“公子既是我大哥哥的义兄,想来定不会是那奸邪之辈。只不知柳公子为何又与环三爷结交?”
贾环想到薛宝钗姊妹虽面上不显,可心中定是一直瞧不上自己,今见宝琴连陌生人都信得,却独独质疑他,越发心中不忿,嘴上便道:“宝琴妹妹这是何意?”
柳湘莲斜了他一眼,耻笑道:“环三爷美名在外,也难怪薛小姐疑了某。小姐放心,我此番不过与他萍水相逢,因自他那里得知了小姐有难,这才暂时同行的。”
薛宝琴听见自己有难,心中一动,便点了点头,跟着柳湘莲移步到了他的客房中。
梅家婆子被松了绑,遂哭着将其主家的打算说给了宝琴听。
宝琴一时如坠冰窟,半晌才垂泪道:“梅家……他们家早前遣人来接,我便觉着不对,原来,果然是……”
同贵在旁哭道:“当日我们太太便疑惑,梅家此前一直说不日便会归京,怎地忽然就派人来接小姐,要改为在安庆府完婚?可小姐父兄那时皆杳无音信,家里又是多事之秋,若拒了梅家,又恐坏了小姐婚事……小姐,咱们再没想到,这梅家竟黑心烂肺至此啊……小姐,如今梅家是去不得了,那小姐可怎生是好啊?”
贾环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妇人见识,人情冷暖自古如此,梅家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薛宝琴闻言泪如雨下。如今境况,她自是不能再去梅家送死,可若回京,她便是自绝于梅家,这将婚未婚之身又该如何自处?
柳湘莲见大家开始商量后路,便先抬手将地上婆子拍晕,这才道:“薛小姐,今日是某鲁莽了。可某万万不能让义兄姊妹落入火坑,这才替小姐莽撞挑开此痈。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还请薛小姐勿怪。”
这句“长痛不如短痛”让薛宝琴听得心中一跳。
宝琴自幼便随其父游历在外,见识原就不同一般闺阁女儿,今日遇见这般情景,她也不似一般女儿家一味柔弱哭泣,而是很快敛了心绪,打算起前途来。
慢慢收了泪后,宝琴便起身对柳湘莲行了大礼道:“大恩不言谢。薛氏女今日得公子搭救,来日结草衔环定报此恩。”
柳湘莲忙闪身避过,连道“不敢”。
“还请公子将梅家婆子车夫一并绑了,再烦请公子出力,护送着我们归京。我要状告梅家不仁不义、背信毁约!”
薛宝琴起身后,肃穆而立,向柳湘湘郑重说道。
柳湘莲原本只想着将宝琴救出再好生送还薛家便是了,却没想到宝琴竟是这般决绝爽利的性子,顿时忍不住击节赞道:“姑娘好气魄!”
贾环听到“归京”二字,顿时心里打鼓,遂劝道:“归不得!归不得!”
他随即便将贾政暴毙,太后恼恨贾家至死等事一一说了,只是他离京也有月余,并不知京中现状如何。
待众人明白了京中局势后,贾环又道:“妹妹这样的玉人,作何要去碰那瓦片?那梅家虽不仁不义,可妹妹一个弱女子,便是真个出首状告了夫家,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再者说,咱们擒下的这些梅家奴仆终究也只是奴仆,到时梅家大可翻脸不认,只说是下人胡乱臆测,妹妹又有什么实证可呈?”
柳湘莲想了想,虽气闷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贾环所言不虚。
薛宝琴垂首道:“若不告,那梅家难道就会放过我去?说不得,他们反要告薛家先悔婚,再不济,也会设法污我,反成全了他们的好名声。”
同贵也哭道:“小姐若就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于理不合,这往后哪里又能寻到什么好亲事去?”
贾环转着眼珠子劝道:“先不说退亲不退亲的,只说京城如今再回不得了。妹妹想呀,宝姐姐她们为何早便去月港坐了船走了?还不是家里知道大难临头,能保一个是一个。妹妹此刻归京,除了给薛家姨妈添烦裹乱,又有何益?薛姨妈为着我们太太,上下打点奔波已是劳累不堪,妹妹怎忍心再让她老人家再为你伤心?”
薛宝琴不知贾环为何一力劝他不要回京,但是细想来,却也挑不出贾环话里有何不妥。
柳湘莲在旁问道:“若不回京,那你让薛小姐落脚何处?”
贾环笑道:“自有更好的去处!琴妹妹不若与我同去月港?”
第371章 (3)剑胆琴心共赴新生 凡鸟穷途急回故土()
“月港?”
宝琴眨巴着眼问道。
“对,月港!”
贾环笃定说道。
他脑中飞转着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说服宝琴:“我王家舅爷在月港那是说一不二,我三姐姐也嫁到了月港邬家,更享郡主之荣。不说旁的,妹妹在月港生活自是无忧。再者,妹妹还可等着冷家的船回来后,再坐了船去那新大陆寻宝姐姐和二哥哥她们去。到时候这边退不退亲的又有什么关系?京中薛姨妈也能放心,岂不两全其美?”
宝琴闻言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一时也觉贾环所言极是。
柳湘莲则奇道:“什么新大陆?听你话里的意思,宝二爷也去了那里?”
贾环便简单和他解释了一番,只是此时他们却都不知宝玉等人已自月港回了京城。
柳湘莲听了新大陆一事,心中也自雀跃不已。他素性又最爱四处游历,遂沉吟片刻便开口道:“我此前急着归京,大半皆因宝二爷。他既已脱险,又去了那新奇地界……薛小姐若不嫌弃,某愿一路护送小姐南下。到了月港,若有机会,某亦想去那新大陆瞧上一瞧,也再拜会拜会宝二爷。”
薛宝琴本就意动,只是心里不信贾环,现听柳湘莲如此说,她顿时便放心了几分。
“能得柳公子襄助,那咱们即刻启程前往月港也好。只是,这梅府的婆子?”
见宝琴瞧着晕倒的婆子犯难,柳湘莲笑道:“好说,小姐还请放心。”
他说完便过去掂着那婆子衣领将其掂起,斜扶着她出了屋门。
“梅家几个男女仆人尽都捆在了你那屋里。我们走后,店家自会发现他们,想来他们性命无碍,也不会追上我们生事。”
片刻之后,柳湘莲了结此间后事,便二话不说带着已经打点好行礼的宝琴主仆及贾环,赶了梅家的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平安镇,一路往南奔去。
……
却说贾环离开京城月余,京中局势又是一番变化万千。
太后一派由镇国公牛清带兵前去迎接昭德帝圣驾,原本想着己方兵强马壮,沿途又多有准备,再好操控不过,却不料牛清领兵到了山东路地界后,却被当地官员告知,昭德帝在此处等待时得知南海军情再现危机,便当即龙颜大怒,与王子滕随扈大军开拔,往月港进发了。
牛清被此消息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进退两难,只得又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给了宫中。
太皇太后接到信后沉吟良久,心中却愈发忐忑不安。
“不好!”
她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安,随即便眼前一黑。
“调虎离山?”
太皇太后攥着牛清的急信,起了一身冷汗。
京畿几路重兵,除了宫中御林军外,余者被牛清带去了大半,剩下的兵将仅够日常守卫之用。若顺王一方趁机蛊惑了朝臣宗室发动宫变,那么牛清根本不及回援,太皇太后则危矣。
“皇上何在?快宣他来!”
太皇太后强自稳住不安的心神,紧紧抓住了新帝这根救命稻草。
很快便有大太监来报:“皇上带着内阁众臣与宗亲正在前殿商议军机要事,说是南海战局又不好了,恐怕一时来不了后宫。”
太皇太后便要太监再去通传,只说自己身上大不好。
可是太监来回跑了几趟,却都说皇上那里根本递不进消息去,大殿门口守着的竟是林如海指派的宫外侍卫。
“什么?快给哀家更衣。他们想就这么隔开我们祖孙,却没那么容易!”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换了大礼服,披挂齐整地往前殿赶去。
大殿外的太监们哪里敢拦着太皇太后,便都跪在地上,眼睁睁瞧着太皇太后闯进了大朝会上。
新帝诧异地看着忽然进来的太皇太后,满朝文武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何等大事。
“哀家身为太皇太后,如今竟连皇上一面也见不到了!究竟是谁在挡着哀家宫里的太监给皇上通传消息?林首辅,哀家竟不知内阁何时有了调派宫中侍卫的大权,亦不知内阁如此隔阂哀家与皇上,究竟意欲何为!”
太皇太后不管不顾地站在金銮殿上,对着众人痛斥着林如海等人。
林如海做讶异状,忙出列跪地请罪。
新帝在上纳闷劝道:“太皇太后何出此言?林首辅何曾拦阻朕去见太皇太后了?”
他说完,便叫人将殿外值守的太监侍卫们都喊了进来。
众人纷纷跪地请罪,都道太皇太后宫中确有太监来传信,可军情紧急,殿内朝会还未结束,一时便按下并未及时禀报。
殿内文武百官皆议论纷纷,均觉太皇太后为此便大发雷霆,实在有失体统。
太皇太后面色发白,心知自己太过急躁,便撂下此节不说,转而反问皇上可知昭德帝并不在山东路,而是又南下去了月港。
皇上表示自己刚刚接到了山东路来报,正与朝臣们商议此事。
太皇太后便又想说什么,林如海这时却开口奏道:“朝会大殿诸事繁杂,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更宜退居内宫颐养天年。”
众朝臣纷纷附议,便有理国公等人力排众议,却也如螳臂当车,终究不能理直气壮。
太皇太后含恨瞪了林如海一眼,见皇上允诺下朝后即刻便去她宫中,这才甩袖回了内宫。
众朝臣见其跋扈如此,皆敢怒不敢言。便是新帝,也觉得太皇太后今日之举着实不妥。
待朝会结束,林如海另有奏本,新帝也不愿即刻便去内宫听太皇太后训斥,便召了他在偏店议事。
“皇上。太上皇春秋已高,今番亲征南海着实凶险。”
林如海开门见山说起了昭德帝。
新帝眨了眨眼,也立刻做出痛心疾首状,连道自己无能,竟累得太上皇如此奔波。
“皇上,今日内阁接到山东路巡抚刘询密报,太上皇早前曾坠落山涧,期间重创心脉……”
“什么?”
新帝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难掩惊喜之情,脸上似笑非笑。
林如海微一皱眉,新帝这才敛了神情遮掩道:“朕着实担忧,不知太上皇如今怎样了……”
“怕是,时日无多了……”
新帝闻言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揉着眼睛哭了几声,被林如海劝解几句后,他收起悲容又疑惑道:“既如此,那为何太上皇不赶紧回京静养,反改道月港呢?”
“依臣推测,改道月港必非太上皇圣意。顺王原就打算挟太上皇以令天下,却不想太上皇龙体孱弱,他又怎敢送其进京?此番改道月港,应是顺王一方不得已而为之。”
“没人伦的逆贼!如此一来,太上皇岂非他鼓掌之物?首辅大人,朕真恨不得能手刃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