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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是血也是泪，她清朗声音像是一道道重拳，砸向肖文的胸口，砸向在场众人的胸膛。
她的坚持，只为争得一份道义，为了自己，也为了死去的无辜之人，争一份真相，此时此刻，谁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她。
焦恒远震惊当场，死死瞪着眼睛，望着泪流满目的女子，她是如此美丽动人，宛若天仙，却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事，早已伤痕累累。
而他，竟是为了家人，让她一再受辱。
堂下徒然爆发出一个好字，胖虎咬着牙，涨红了脸色，“彩蝶，今日无论如何，我胖虎立下誓言，你若愿嫁，我定娶你。”
第729章 采花大盗（）
你愿嫁，我便娶。
在如此情形下，来自堂外，胖虎的声音震惊了所有人，也同样包括了彩蝶。
她伸出手谷欠月兑衣裳的动作，便那样定格住了，面上刻画出的冷漠似乎在一瞬间崩塌，原本从容淡定的指尖，缓缓收住了衣襟，紧紧揪住。
原来，这世上当真还有人，能不离不弃。
这便够了。
“虎哥，谢谢你……”她依旧没有回头，收敛了眸中的眼泪，坚定解…开…了自己衣…裳。
“且慢。”肖文顿时开口，回眸看向一旁的鮑氏，“还请夫人将原告带进内堂检查，指印稍后送上对比。”
鮑氏会意，上前牵着彩蝶的手，避开众人的耳目，谁也没有发现，肖文手底下的惊堂木，已经出现了裂痕。
用朱砂取了指印，直到这一刻，胖子才惊觉大事不妙，缩着手不敢去做指模，“大人，我是当朝武状元的姐夫，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这一切都是蓄意污蔑，请大人明察。”
秦汉上前，按住胖子的肩膀，可是挣扎过猛，使得秦汉稍一用力，撕拉一声，失手扯坏了胖子衣服。
胖子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倒在地上，嗷嗷叫唤起来，“哎哟，哎哟，我胳膊脱臼了，秦家人假公济私，要杀人灭口了哇。”
肖文眯着眼睛，瞧着堂下公然耍无赖的男人，心下厌恶，正想着让人强制性取了指印。
“大人。”这时候，秦汉却是突然开了口，上前一步道：“近段时间，青城内采花大盗一案，属下有重大发现。”
采花大盗。
突然间转换的话题令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肖文却是眯了眯眼睛，“哦？秦差头说来听听。”
秦汉拱手，声音铿锵有力，“日前最新一名受害人表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曾经无意在凶手肩膀上抓了一把，指甲残留着皮屑。而方才我已经看见了嫌疑人，他的身上，有着可疑的抓痕。”
秦汉伸出手，所指之人，可不正是地上的胖子。
剧情急转直下，谁也料想不到，焦恒远倒抽了一口冷气，上前喝道：“秦差头，无凭无据，请你不要随意定义，这会有损我姐夫的声誉。”
轻薄未遂跟采花大盗的罪名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若是坐实罪名，就是他压上武状元的名号，都保不住他了。
可是，秦汉却是笃定，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大人，受害人正在府衙休息，我请求立刻通传上堂作证。”
“准。”得此重要线索，肖文自然是二话不说。
旁边的焦家人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个墙头草的男人都已经偷偷溜走，焦家几个女人六神无主，全扑到焦恒远的脚下。
“恒远，你一定要救救你四姐夫，他可不能有事啊。”
“恒远，你四姐的命，全捏在你手里了哇。”
……
焦恒远的内心，几乎被这一声声的哭诉揉碎了心肠，他不禁将目光投向郑氏，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恳求。
郑氏是一路扶持着他走过来的，心下自是不忍。她看向堂中站立着的林巧云，抿了抿唇，决定上前一试。
第730章 罪证确凿（）
通传人证期间，鮑氏已经领着彩蝶出来了，为其身上指印取了证据，对比之下，胖子的罪行已经无所遁形。
郑氏心知不该在此刻插手，可焦恒远是青城书塾的门面，他对书塾尽心尽力，从未开口求过她，今日一事，虽是错在亲人，可若是让肖文斩了他的亲人，日后她也没法跟他交代。
所以，在这个当口，她站到了堂下，“大人，其轻…薄…非…礼彩蝶姑娘的罪证已经确凿，不如就此盖棺定论。采花大盗一案，兹事体大，怕是还得细细斟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肖文打自郑氏开口，便已然蹙起了眉头，“你可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郑氏一愣，显然没料到肖文是如此反应。她鲜少关注府衙内的事情，却也晓得肖文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难道她求情，他连半分薄面都不肯给？
“呵呵，我夫君自查采花大盗一案，已经追寻了半月之久，如今确定嫌疑犯，不算草率之举。这案子早审晚审，敢问郑夫人，又有何区别？”林巧云轻笑说着，口气却泛着丝丝冷意。
在其位谋其政，郑氏一心维护书塾声誉，林巧云不怪她，却也不会就此让步。
郑氏当下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晓得自己情急之下，做了多大的错事。秦汉是肖文的得力下属，官府查案，全部由肖文坐镇掌控，此时她提出质疑，也同样是在怀疑肖文的办事能力。
这在官场，是大忌。
“无关人等，不许在堂下喧哗。”肖文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那地上的胖子，“罪证确凿，你还有有何话说？”
“我……我……”胖子垂着头，声音都在哆嗦，此时他哪里还在乎轻…薄的罪名，关键是采花大盗的名头……
眼见着焦恒远无计可施，他心底已经是六神无主。
而当受害女子上了公堂，根本无须辨认，只靠近看了一眼，她便惊叫着躲在官差的身后，“是他！就是这个畜生，就是他在巷子里掳走了我，就是他！”
“你冷静情绪，好好讲事情原原本本，细细说来。”肖文命人扶着她，赐了座椅。
女子苍白着脸色，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一双美目充斥着恨意，“大人，我当时挣扎，曾经在他身上抓了一把，因为右手带了手链，所以链子上也带了血，一认便知。再有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因着我常年涂抹胭脂水粉，味道奇特，气味经久不散，只要仔细辨别，就能闻出来。”
女人的细小物件，有时候会成为最有利的物证。
经由对比取证，一切证据全部吻合，百口莫辩。
胖子吓得直哆嗦，面如死灰，一个劲去扯焦恒远的衣服下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罪证确凿，谁也没有办法。
直到肖文惊堂木落下，“来人，给我绑起来，收押入狱。”
不，不……胖子惶恐之下，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从地上冲了起来，抢了官差的刀，直接抓过堂中的林巧云，把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第731章 恶心至极（）
“巧云！”
“大嫂！”
……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惊慌尖叫，狗急跳墙，胖子明知自己已经死路一条，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别过来，都他妈给我退后，再过来，我就杀了她。”胖子手里紧紧抓着刀，勒着林巧云的脖子对面众人。
秦汉眼见着媳妇被绑，脸上早已阴霾遍布，“你若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他森冷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胖子手里的刀都不禁缓了缓。
堂上肖文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就凭你如今的行径，足以当场诛杀。”
“呸，老子横竖要死，死了我也要拉垫背的，都给我退后，给我备好马车，不然我立刻就砍了她。”所谓恶向胆边生，胖子一不做二不休，拽着林巧云快步下了大堂。
堂外夜幕已经沉沉，火把的光亮照着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是惊恐与紧张。
秦汉堵在大门口，寸步不让。
“让开！不想你媳妇死在我手里，就立刻让开！”胖子咆哮着嘶吼，手里的刀一下接着一下划过林巧云的脖子。
事情闹到这一步，众人始料未及，连焦恒远都招架不住。
“四姐夫，你快把刀放下。”
他跟着秦汉一起堵在门口，企图挽回事态。
可惜，他的好心却遭到了胖子的唾弃，“呸，少给我假惺惺，没用的废物，给我滚开。”
一直以来，被当成自动提款机的焦恒远认为自己起码收获了亲戚尊重，没曾想在他们心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老大，让他走，让他走，巧云还在他手里，不能伤着咯。”秦老汉从人群里冒出声来，声音哆嗦着，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可秦汉却是分毫不动，目光沉沉望着院中的俩人。
同一时间，林巧云也站定了脚步。
胖子脚步一顿，竟是没把人拽动，气急败坏，“臭娘们，快走，找死是不是？”
“呵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碰我，令人恶心极了。”极轻极浅的笑声掠过耳畔，在胖子怔愣的当口，眼前蓦地寒光一闪，接着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刹那间从身体里喷溅而出。
红色血液沿着刀口喷出来，溅上面前林巧云那张白皙瓷白的脸上，就像是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花。
林巧云手中软剑瞬间收紧，加深那刀口，在血肉分离的时候，嘴角划过一丝冷然的弧度。
从她拔剑到杀人，只不过眨眼之间，那软剑发出悦耳的响动，随着胖子身体轰然倒地，剑尖还在往下淌着鲜血。
火光之中，映着那身染着血的素色罗裙尤为可怖，似乎见惯了她淡然的素色模样，今天沁上血色，才惊觉这样的浓艳才是她的本色。
收了剑，她拱手告罪，姿态从容，“对不住了，肖大人，方才防卫之时，不小心出手过重，实乃民妇的无心之失。”
肖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了半晌才平复下脸上的震惊，“无碍，你没事就好。”
谁会相信，她是失手杀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淡然，尤其此刻挂在她面上的笑容，谁又相信她不是故意。
第732章 焦恒远远走他乡（）
采花大盗，按照朝廷办案程序，必须经过大理寺公文审批，然后才能盖棺定罪。
层层上报，其中关卡众多，若是胖子不冲动，焦恒远想来还有其他门道可以缓和，可如今人已经被杀，说什么都晚了。
“啊！当家的……”焦家四姐扑到尸体上，哭嚎了一声，随即两眼一闭，直接就晕了过去。
焦家人又是一阵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焦恒远见大势已去，人群拥挤中，他匆匆回头一瞥，却见彩蝶被胖虎拥在怀中，死死保护着，她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身上停留过半眼。
他忽而想起那日老宅内，回廊之下，微风轻抚，从栏杆上落下的美丽女子，那惊鸿一瞥，几乎占据了他整颗心。
若是他放下身段，早一点把喜欢说出口，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一次。
这一日，焦家死了一名亲人，也在青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有一名采花大盗的亲戚，成为了焦恒远必须背负的污点，他在青城书塾也无法再继续教学。
经过郑氏的再三挽留，焦恒远辞去了先生职位，毅然决定了从军。
那一日，他将一身家产放到了几位姐姐跟前，“我走后，这是我所帮到姐姐们的最后一点心意，此番别离，归期不定，望姐姐们珍重。”
随后，他不顾五个姐姐的挽留，踏出了焦家大门。
人总是能够共患难，真情点滴，在危难时候，最是普通也最令人难忘。而当天平失衡，富贵加身，一旦尝到了甜头，有一人感恩付出，而有人理所应当享受，供求关系便会慢慢扭曲。
感恩的疲惫不堪，受恩的上了瘾。
临走前，焦恒远没有再见过彩蝶，或许是无言以对，又或许是没脸再见。
他独自怀揣着那方洁白帕子，策马走天涯。
等到彩蝶再路过焦家，已然是大门紧闭，门前萧索，毫无人气。
“要下去瞧瞧吗？”身旁，林巧云唤停了马车，侧头问她。
彩蝶望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放下了布帘，车轱辘撵着青石板渐行渐远，她的声音中夹着轻叹，“大嫂，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晓得她的迷茫，林巧云搁下手中红纸，轻轻拉着她的手，“世间万物，生生不息，变化无穷，唯有一物能维持不变，那便是人心。”
“人心？”彩蝶惊讶，遂又摇头苦笑，“不，大嫂，最易变化的，便是人心。”若非人心易变，焦恒远又何至于远走他乡，焦家人又何至于四分五裂。
“没错，最易变是人心，可最牢固的，也同样是人心。”林巧云轻笑着为她解释，这世上道理，皆是硬币两面，坏到极致，便也能好到极致，“焦恒远的心变了，可也有人的心没变，不然你瞧这是什么？”
话锋一转，忽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彩蝶瞅着林巧云手中红纸，蓦然红了脸。
这场绣球招亲，到底受了影响，最后，招亲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人。
第733章 亘古不变的人心（）
一场热热闹闹，操办大型的绣球招亲，动用了秦家所有的劳动力，最后因为公堂之上，彩蝶一番剖白，原本海选数百人的队伍，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可是，林巧云没觉着丢人，也没因此取消了招亲程序。
这一日，她在秦家院子的二楼新房中，亲自为了彩蝶装点一切。
她拿着遮瑕膏，一点点抹平这具美丽皮囊上落下的一道道疤痕，那些陈三日夜折磨留下的，所有污…秽…不…堪的记忆，全都一一抹去。
穿上新娘的红嫁衣，为她画眉描唇，打好胭脂，打造一个最美的彩蝶。
楼下，鞭炮声响起，预示着参加招亲的人到场。
“呐，拿好你的绣球，把你自己想要的幸福，抓在手里。”林巧云捧上那叮咚作响的绣球，郑重交到彩蝶手中，带着笑意的眉眼间满是温柔，“彩蝶，我希望你幸福。”
“……恩。”彩蝶眸中带泪，重重点头，无论老天对她多么残忍，她仍旧相信生活，还有希望。
贴着喜字窗户缓缓打开，一身火红嫁衣盈盈而立，定格在那窗户中，远远望去，就像是水墨画中的谪仙一般，美丽到几近梦幻。
美人垂目，静静望向楼下，院中的男子早已成痴，似是在做此生最美的一场梦，半刻都舍不得眨眼睛。
待到美人唇边露出一抹笑，抛出手中的绣球，男子才手忙脚乱去接，扑倒在地上，灰头土脸，却因为接到那球，叮叮咚咚，摇晃了两下，他终是傻气笑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仰头难以克制吼出一句，“彩蝶，俺爱你，俺做梦都想娶你。”
满院子皆是扑哧扑哧，啼笑皆非。
按照规则，接过了绣球，还得接受一关接着一关的询问。除去品行谈吐，对生活未来的理想，最后一关的问题，令彩蝶禁不住垂帘偷听。
“胖虎，你晓得彩蝶的过往，她已经非完毕之身，也曾经心有所属，这样的她，你还愿意去一声呵护吗？”林巧云言语淡淡，话中内容却是一针见血，直接到令人心头发疼。
便是帘子后头的彩蝶都禁不住攥住了帕子。
对面的胖虎一身锦袍，裹着并不健硕的身躯，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的沉默，似乎被无限拉长，长到令人心口发痛。
直到长长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