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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拧帕子替他净了脸,小手『摸』『摸』他唇上刚冒头,微微扎手的胡渣。命人在院子里摆张凉榻,摁他躺下。她自个儿又搬了绣凳,坐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几乎是脸贴着脸,握着小刀替他刮面。
她小半身子倾过去,又暖又甜的鼻息扑在他面上。他久睡,刚清醒过来,不禁又有些微醺。
下午晌的日头总是懒散,明艳却不刺目。他仰躺在半阴半明,花枝摇曳的树荫底下,垂着眼睑看她,手从她身后绕过去,轻轻环在她腰上。
这般与她亲近,无声却舒适。她清亮的杏眼,狡诈若阿狸,扑闪之间,只倒映他一人。
他嘴角翘起来,素日清冷之人,霎时便显得温润了,当真眉眼如玉,衬得他公子之名。
她一时看得呆住,目光停在他轻轻搭着的眼皮上,耳边再无喧嚣,静静的,心却砰砰跳了两下。
这人真是招人嫉妒。年少时,有年少时的清俊沉稳,如鹤立鸡群,蕴藉雍容。成亲之后,没两年得了大子,他行事越发内敛,分明另有成算,然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一角,他信手拾来,举重若轻。
他像是总赶在光阴之前,年方二十,行的却是而立之功业,以超然的心智,玩弄权术,庇护亲族。
外人惧他,可她欢喜他,他果决的杀伐与深沉的情感,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久没感觉她动作,他瞭眼,直直对上她眼里缱绻的温情。
眯了眯眼,他抬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带开些,了然莞尔。
她如此痴痴然看他,贪慕他容『色』,非是头一遭。
她倏尔脸热,偷看他是一回事,当面被他撞破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只撑在他肩头的小手,先捂了他眼睛,顺势抹下来,将他轻挑的嘴角压平。
少刻,他唇上又传来剃刀刮胡须微微的刺麻感,还有她欲盖弥彰,软软的嘀咕。
“严肃些,破了皮,妾身可不理。”
第374章 成长的烦恼(三)()
姜婕妤晋位,不管后宫妃嫔如何不乐见,该送的礼,却是一个不落,热热闹闹,到了个齐整。
这其中,就属七姑娘送的最是与众不同。在一大堆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之中,七姑娘独独送来份儿簇新的字帖。
乍一看,区区几页的蓝皮册子,十分不起眼。与动辄数十、上百两银的首饰头面相比,实在显得寒碜。
可翻开来一瞧,入目尽是遒劲潇洒,强则雄浑,柔则清远,附有朱红印章的手书。其字气韵内藏,风乎举,若鸷鸟乍飞;孤寒兮,若冰河危石。
单单这册只誊抄古体的字帖,放在外间,因是出自那位手笔,价值已是不可估量。况七姑娘有言,这册子乃是她借花献佛。若然姜昭仪不嫌弃,兴许除赏看外,还能派上些用场,可供公子昶闲时练笔临摹。
别看这礼于七姑娘而言,也就几句好话的工夫,唾手可得。可在姜昭仪眼中,这册子分量却是极重,足矣令她惊喜莫名。
照姜昭仪所想,那位既肯允了七姑娘所请,即是说,那位亦默许了,与公子昶结下一份善缘。
莫不然,这帖子不会好巧不巧,誊抄的恰是小儿开蒙用的千字文,更不该堂而皇之,盖上他的印章。
与其说这礼是七姑娘看在她这阿姊的情面上,额外费心了一回。姜柔宁可相信,这是七姑娘骨子里那份善心,使得她对公子昶如今在宫中的处境,多了分关怀。
姜柔心知这册子背后的深意,遂命人好生收拣。平日只管大方摆在公子昶案头,稍稍震慑敲打一番那些个自庄容华小产后,暂且蛰伏,实则从未打算放过她母子的魑魅魍魉。
即便这威慑只能保一时安稳,长久不了。可至少在掖庭,吓唬吓唬掌管各宫用度的奴才,还是做得数的。
朝『露』殿内,昭仪娘娘正着人清点入册各宫送来的贺仪。两个时辰不到,御书房中,大总管刘高已捧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奏疏,中气十足,高声唱诺着各宫及京中世家贺昭仪娘娘晋升之喜,都送了哪些稀罕的珍品。
“哦?姜氏替公子昶求了顾卿的墨宝?”怀王抬头,微微顿了顿笔。片刻摇一摇头,并不多言。
顾衍终究是顾衍。那份洞若观火的本事,从未出过错。他刚透出抬举姜昭仪母子的意思,那人已窥得苗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行了最恰当之事。
单凭他这份揣摩人心的城府,虽则可恼,然则比起另一人私底下行事,却也不是不能容忍。
想起朱家连日来小动作不断,怀王笔下一搓,笔尖墨渍晕开,极快便乌黑一片。正如他此时引而不发,积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郁。
朱家当真越发放肆,连他一手提拔的御医,都敢妄自打探。
怀王不知之前左相误会侯英暗中投靠顾衍,只以为朱家派人到蒲县,偷偷打听侯英的来历,与家中老小,便是存了不轨之心,妄图以亲眷相要挟,『逼』侯英就范。
一念至此,怀王停笔,向后靠进宝座。望着御案右上角一摞批好的折子,怀王嘴角抿了抿,接过刘高奉上的龙井,扣了扣盖沿。
“顾家那头可有动静?”
刘高退开来,恭恭敬敬,垂手回禀,“这会儿蒲县倒还没发觉有顾氏探子出没。只奴才听说……”
刘高偷偷瞭了瞭眼皮,觉得这话这时候回禀,总有那么些个不大妥当。
“怎么?何事吞吞吐吐,直说便是。”看刘高一脸犹豫,那神情颇为古怪,怀王来了兴致。
“是。”刘高应诺,这才叉手道,“昨日下了早朝,顾相命人寻胡御医讨要了几包甘草。说是拿了回府,捣碎了泡水,涂在小儿两手,以防小儿吃手指头磨牙。”
怀王闻言一怔,瞠目好半晌,怎么也没料到,于朱家频频动作之际,顾衍倒好,一门心思全放在家中大子身上。
前有为稚子发热告假,旧事未消,这眼下讨『药』讨到宫中来了?怀王眉心跳了跳,好笑斥责刘高,“也不掂量掂量场合,往后这等小事,私底下说来。”
刘高慌忙跪倒,像是知晓犯了错儿,连连磕头应是。只在座上君王看不见处,嘴角微微勾起丝诡笑。
“罢了,还不起身。”看惯宫中奴才这副诚惶诚恐,惜命的嘴脸,怀王不以为然,另下旨道。“你即刻去宣侯英来见,不得有误。”
拿起那摞批好的折子,在手心敲了敲。怀王眸『色』一冷,终是下定决心,某些人再不收拾,怕是要翻了天的。
七姑娘不知御书房如此严肃了得的地方,她儿子已悄无声息,在君王面前一再『露』了脸。
这会儿她正笑嘻嘻挽着那人臂弯,眼看诜哥儿往嘴里塞拳头,被手上糊的『药』水儿苦了舌头,顿时眼泪汪汪瘪了小嘴儿,却不哭闹。那模样,小脸皱得朵花儿似的,看得她直乐。
“大人您儿子真不机灵。吃了苦头,竟不记教训。”就这么会儿工夫,小家伙已被苦了三回。
她没说完的话还有:您儿子吃了苦头,居然光打雷不下雨。不知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的道理。
这般隐忍,是随了谁?
这不,她一旁瞧着小家伙的可怜样儿,没觉着有多心疼,光乐呵去了。笑倒在他怀里,怀疑御医教的这法子,搁她儿子身上,倒是管不管用。
与七姑娘不同,顾大人一脸专注看着诜哥儿。像是恼了她幸灾乐祸,他拍拍她脑门儿,不赞同瞥她一眼,将她扶端正站好。
回身吩咐照看诜哥儿的陶妈妈,“再观察两日,若是他仍旧不改,尽快遣人来报。”
七姑娘心想:这时候这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宠孩子是一回事儿,教养又是另一回事儿。
这样的顾大人,至少在养儿子这问题上,真是令她放心。
正感概自个儿生下诜哥儿,本该由她这内宅『妇』人担下的担子,他自觉自愿分去一半儿。便听这人似不经意道,“今秋宫宴,阿瑗可愿往?”
七姑娘笑意凝在脸上,实诚摇摇脑袋。不愿意,不愿意,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一提宫宴,她心里就直颤悠。除了头一年进京,他带她进宫登高望远,相顾祈愿。之后每年,总没遇上好事儿。
宫里那地儿太复杂。可这宫宴,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皇家颜面,又置于何地?
疑『惑』盯着他,不明白他怎会突如其来,生出这么稀奇古怪的一问。
读出她眼底探究,他捉了她手,轻捏了捏。垂眸一刹,眼底意味难明。
“既不愿意,便随我提早离京,到京畿各地巡察汛期工事。带上诜哥儿并一众仆『妇』,四日后启程。”
第375章 偶有小疾,谁人心疼?()
屋顶稀稀落落的雨声,扰人清梦。七姑娘翻身打了个呵欠,慢腾腾睁眼。入眼尽是灰蒙蒙的天光,因着落雨,又隔了层纱帐,瞧起来越发显得晦暗。
她愣着醒醒神,这才从傍晚的错觉中恍然,如今已是第二日清早。
人睡得『迷』糊,再睁眼,竟有些分不清昼夜。
刚欲起身,胳膊肘一支,头皮竟被扯得微微发痛。这么一下子,人倒是全然清醒了。
回头一瞧,却是自个儿发丝被他压在枕上,他面朝她的侧脸,刚好压住她几缕弯曲软和的发尾。
这画面惹人遐想,就仿佛他一整夜都埋头在她脑后那捧乌黑的长发里,睡容安然。
她心间有一股淡淡的甜蜜淌过,挪一挪身,悄悄探手回去,指尖向回勾弄。
此时已是离京二十余日上头,出门在外,他无需早朝,她也就渐渐习惯清早一睁眼,立时便能见到他的身影。
这份恬淡中的舒适安宁,得之不易,仿佛是偷来的。她只盼这般安稳闲适的日子,再长久些才好。
“几时了?”
屋里骤然响起他微哑的嗓音,人没睁眼,被子底下先前因她转身而滑落的手掌,自然又搭拢回她腰上。
她很是泄气,饶是自个儿如此小心,仍旧逃不过这人的警醒。
本没想吵他好睡。
要瞅更漏,需得靠坐起身来,掀帘子往外瞧。她轻推推他,小意提醒,“压着头发了。”
他这才睁眼,眼底除残留的慵懒外,目光清明沉静。看着她,很是自觉抬了抬肩膀,待她抽回发丝,复又躺回去。听着廊下滴滴答答的雨声,没起身的打算。
“辰时快到了。”她缩回脑袋,欲批了衣裳到隔壁屋去看诜哥儿。
这时候想来诜哥儿也快醒了,她还能赶着过去给小儿喂『奶』。虽则这趟出门也带了『乳』母,可诜哥儿认人,每每由她喂,都能多吃几口。
他闻言轻应一声,二话不说便将她翻转过身,揽回怀中。
“外间落雨,天凉,多睡会儿。”
低垂的目光自她雪白的脖子向下游走,顺着松开的衣襟,掠过她漂亮的肩胛骨,终是定在她高高隆起,饱满的胸脯上。
最近这段时日,随着小儿长『乳』牙,喂『奶』时一不当心,便能弄疼了她。
而她一心只顾多喂诜哥儿『奶』水,即便疼得受不住,皱了眉头,当他面前,她也强忍着,不肯叫唤。似怕他不答应,要将诜哥儿扔给『乳』母带。
七姑娘正急着起身呢,不妨被这人又摁回去,连忙冲他讲好话。
“您先躺着,妾身去去就来。”
也不知怀王如何就准了他所请,这人打着巡查的幌子,早晌午不出门办事,连带她也被跟他赖床,一日比一日起得迟了。
“勿闹。”他止了她挣扎,大手捧住她胸脯,轻轻一握。
“这儿不疼了?”
昨夜与她温存,见她『乳』珠竟被咬得破了皮,红彤彤,煞是惹人怜爱。他当即便俯身含在嘴里亲吻,情热是有,更多还是心疼。
打定主意让她将养些时候,诜哥儿那头,自有『乳』母代劳。并非非她不可。
至于『乳』母会否受罪,此事顾大人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养在国公府的仆『妇』,差事办得好,当赏;若然办得不好,只管撵出府去,换人就是。
她轻叫一声,小脸涨红,身子霎时便软了。即使他刻意避开她****,碰着不疼。可另外一种令人羞耻的感觉,却兹兹攀升,止也止不住。
她这般情态看在他眼里,只觉心头一热,目『色』也变得幽暗起来。
今日春英比往常晚起了半刻钟,下雨天总是好眠。先前还担心世子妃屋里少人伺候,急急忙忙穿戴齐整,匆匆赶到上房门口。却发现冬藤那丫头满面赤红,紧贴墙根儿站着避雨。鹌鹑似的埋着脑袋,颇有几分不自在,却不敢跑开耽误了差事。
春英脚下一顿,跟着姑娘久了,哪里不明白屋里是怎生一回事。上前去叫冬藤到伙房看着人备吃食,自个儿替了冬藤的位置。扣着手,目不斜视,努力仿效陶妈妈那份不动如山的定力。
偶尔听见里边儿传来男子低低的话语,离得远,听不真切,然则里间缠绵的情味儿,与姑娘嘤嘤的应答,即便春英努力摆出一份老练的架势,终究还是个黄花姑娘,面上再镇定,通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赧然难为情。
约莫小半时辰过后,门吱呀一声推开。
却是那人一身华服,衣冠楚楚,亲自开门唤春英进去伺候。独留七姑娘浑身乏力,软绵绵趴在榻上,他自个儿却精神抖擞,抬脚去了隔壁探诜哥儿。
经了早上这么一闹,七姑娘整个儿都软软的。他在书房会客,她便在内院陪诜哥儿。待诜哥儿玩得累了,这才靠在榻上,临窗得闲翻书。
此处是凤县的一处两进老宅,属邺城治下,离燕京已有百里开外。她随他绕着京畿,沿途路经四五个郡县,走走停停,多是在当地太守、郡丞安排的院子下榻。
他身居高位,出行自是不容小视。每到一处,恭迎巴结之人,无不削尖了脑袋往他跟前凑。
他非好酒之人,然而应酬多了,好几回回屋,身上都带着淡淡的酒气。
不难闻。他本就自律,且无人敢没个顾忌的灌他酒吃。若非她熟知他,断然瞧不出他眼底浅浅的醉意。
望着窗外接天的雨幕,雨越发下得大了。她曲腿儿在榻上蹭蹭,换个姿势。不知为何,总感觉他此次离京,竟好脾气到应允赴宴,罕有推脱?
她手上再翻一页,全然没看进去,只在心里默默揣度他的用意。
这时候守在门外的冬藤来报,说是前头世子派人传话,今个儿有事出门,午饭不在府上用。还请世子妃按时用膳。
她坐起身,将书摊在膝头,叹一口气。唤春英从四方柜里取出厚实的大氅,交由传话之人递交世子。
眼看便要入秋,这雨一下来,真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天儿也跟着凉飕飕浸人。他出门时衣衫单薄,尤其他那腿,她得好生相劝着。
如此这般接连落了三日的雨,他每回出去,她或亲自为他更衣,或着人仔细叮嘱。
他也由着她,仅为她宽心。
七姑娘千防万防,本以为将他照料得极好。可没想到,她如此用心,到头来,致使他着凉病倒,腿疾发作,那罪魁祸首,竟是她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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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病怡情,小七不难过哈~~~你家世子到底还是人,即便是男神,也会偶尔有个感冒伤风的。不稀奇。
第376章 幸福憨傻的小七()
他养病期间,出人意料的,四姑娘来了。
此番顾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