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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教。
他摆手免了那已然诚惶诚恐的匠人俯身行大礼。又推了燚哥儿上前,似是鼓励。
燚哥儿小脸兴奋得通红,起初还有些自持放不开,之后得那匠人引导,很快便领会了要诀,玩儿得不亦乐乎。终是『露』了少年人心『性』。
关夫人初时对他此举,稍有几分不赞同。可之后听他从旁教诲燚哥儿不可读死书,需多思多问,也就渐渐释了怀。
七姑娘立在门外,头一回见他如此做派,开头那点儿取笑他的心思,如今已被她眼中闪闪的华彩所取代。
原来,他比她所想,更加真实坦『荡』,胸襟广阔。
于教导燚哥儿这事儿上,他并不避讳,不曾敷衍了事。他不善制陶,便请人代为教导。既不掩饰他的不精通,亦以身作则,替燚哥儿树立了良好的示范。他的威严在燚哥儿面前不损分毫,如是这般,往后燚哥儿对他,除濡慕外,亦多了几分敬服。
好奇心得以满足,由婢子打来井水净了手。燚哥儿跨出门,冲关夫人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说道。
他顺势带她走在前面,接过春英怀里的大子。斜眼看她,袖袍掩盖下的大手,握了她小手,轻捏了捏。
“淘气。”
如关夫人笑骂燚哥儿,这口吻,真是一般无二了。亲近不失宠溺,默默温情,缭绕其间。
“大人。”多久没这般唤他?此时却是冲口而出。
“您就不怕旁人看了,说您的闲话?”燕京之地,他亲自带燚哥儿体验市井之乐。以他的权贵,旁人便是不敢明着嚼舌根,暗地里,怕是也要无事生非的传诵。
他不过挑一挑眼,喉头溢出抹轻笑。
便是如此,平淡中,傲骨卓绝。
他这份于旁人的轻鄙,自有他的底气。心知他是看不惯诸多迂腐文士,一味清高不识民生艰苦。且他凡事由心惯了,何时为这般细枝末节的小事,畏过人言。
两人并肩走出几步远,轻轻的,他听她附耳低语。
“生平能做了大人您的学生,下官觉得,甚为自傲。”
至少在做学问这事儿上,这人的正直严谨,不拘豁达,不输她前世最敬重的导师。他之言表,令她终身受用。如此,也令她对他教养诜哥儿,不由的,多了几分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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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补昨天的,今天的,稍晚更。
第364章 意想之外,不速之客()
长街商肆林立,逛过脂粉铺子,关夫人带头,进了家布庄。
此处东家姓田,掌柜的是一包头巾的『妇』人。一看眉眼便知是个伶俐人,许是哪家富户主母的配房,衣着比相邻商户都体面些。甫一见她一行人,眼尖得很,一张老脸笑开了花,不等贵客进门,已躬身迎上前,使人看座沏茶。
关夫人是被当门口挂着,小儿垂髻用的头绳吸引进来的。长长的头绳,一端压在朱漆案板上,一端垂在案头外,当空悬着。首位两头绣的花样,有蚱蜢、金鱼,虽不精致,却比府上常送来的五蝠贺喜,多了几分童趣。
燚哥儿喜欢,关夫人也就任由他挑拣。
此处地方不大,除了布匹,女红制的小玩意儿倒也不少。
七姑娘就瞧见好几个花布老虎,虎头虎脑的模样,大小均有,甚是可爱。
“舅母,给弟弟买一个。”燚哥儿自个儿忙活,也不忘挑了个最小的老虎,往刚醒来的诜哥儿手里塞。
『奶』娃娃刚睡醒,打个呵欠,『毛』茸茸的脑袋在那人肩头蹭了蹭。仿佛觉着手里多了个东西,想抬手瞧一瞧。可惜年岁小,手上软绵绵没力气,握不住,眼看便要落到地上。
这般年岁的小儿,表情还不够丰富。加之诜哥儿生来不爱哭闹,只本能的,在他怀里扭了扭小身子,蹬了蹬腿儿。像是要一头往外扎,弯腰看个明白。
见诜哥儿难得显『露』出除嗜睡外活泼的一面,那人眼疾手快,一把将花布老虎抄在手里。
大手包着诜哥儿的小手,握紧了,递到小儿眼前。果然见得诜哥儿鼓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盯得专注。
七姑娘在一旁看着,见他带着诜哥儿的小手晃了晃。那花布老虎也就跟着摇头晃脑,冲诜哥儿点头哈腰。
诜哥儿看得乐了,张着小嘴儿,流着口水,在他怀里手舞足蹈。圆嘟嘟的小脸上,嘴角绽出个浅浅的酒窝,这点儿随了她。
他身形昂藏,一手抱小儿,一手握老虎。不同于陶妈妈逗诜哥儿的时候,嘴上念念叨叨,低声哼唱。他目『色』和缓,虽不言语,动作也稍显生疏。偏偏他声名在外,这般和颜悦『色』,与传言中那位右相大人官威赫赫,毫不容情,似不是一个人。只叫那掌柜的看直了眼。
燚哥儿见他逗弄小儿,仰起的眸子里,隐隐带了丝渴望。
到底是半大的少年郎,这时候已然分得清人情世故,亲疏远近。
七姑娘将一切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进了门儿,自当四下瞅瞅。府上不缺名贵缎子,于是只挑了少见的看。
也不知如何就在角落里翻出几件绫罗轻纱的裙裳,那质地式样,轻薄得很,一看便知不是正经人家姑娘穿戴的。七姑娘微一蹙眉,赶忙扔开去。
虽则明白店里是小本买卖,三教九流之人的营生都做,容不得掌柜挑三拣四。可这般『露』骨的女子衣物,放在燚哥儿与那人跟前,却是不得当了。
于是寻了个借口,结了银钱,匆匆出了门。
因着出门在外,还带着诜哥儿,唯恐耽搁久了,诜哥儿饿了要吃『奶』,遂也没久逛。回去的时候,关夫人特意唤了燚哥儿同车。七姑娘一家三口,总算得空处处。
“臂弯酸不酸?要不将诜哥儿给妾身抱着?”
那人不以为然,反过来将多话之人圈进怀里。让她半倚在他身前,母子两个,一人占了他半边胸膛。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刻特别宁静。
身后的怀抱异常结实,窝心又安稳。眼前稚子聪颖讨喜,淘气的小手,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她耳坠子。小孩子家喜爱亮闪闪的物什,好在力气不大,没什准头,倒也不会真个儿挠疼了她。
不会儿,将诜哥儿哄得睡了,她抬头看他,只见他微微仰着下颚,向后靠坐着,眼睑微垂。见她看来,他轻拍她背心,将搭在她与诜哥儿身上的薄毯向上拉了拉,掖好边角。无声示意她好好靠着他,养一养神。
她听话侧脸贴在他颈窝。薄薄一层『毛』毯,将她三人,一并围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亲密相依。
耳畔是车轱辘捻过石板路,枯燥的闷响,催人好睡。鼻端缭绕着淡淡的『奶』香味儿,还有他身上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气息。她闭上眼,默默数他的心跳。
一五……,一十。没数几下,神思已恍惚。『迷』『迷』糊糊,仿佛又记起,那年山道上,秋雨过后,有一俊俏少年郎君,背她拾阶而下。柔声唤她,“快些长大”。
梦里春花秋月,与君相好,几度寒暑。
再睁眼,车已到府门前。他抱诜哥儿下去,腾出手来,欲行搀扶她下地。这情形,一如多年前,他立在下边,向她伸手。彼时她心里惴惴,傻子一般,拿阿狸搪塞他。而今她高高挽着『妇』人髻,笑意温婉,毫不犹豫,回握他大手。
他虽不知她心头所想,却也被她眼中情意所动容。心下一动,竟临时改了主意,手上一带,打横抱她下来。几息之后,稳稳放她落地。一手扶在她肩头,替她理一理钗环。
他一应举止,干净利落,行云流水。做来落落大方,旁若无人。
七姑娘脸颊微热,掩饰般,拽一拽裙摆,由他领着进了门。
春英几个跟在身后,只觉很是脸红心热。世子妃进门也有好些年头,能与世子如此恩爱,真个儿羡煞旁人。
回屋不久,凳子还没坐热,便听冬藤来报,公孙先生在外头有事回禀。
他正由她伺候着更衣,点头命人进来。当她面前,公孙知分寸,不该说的,自然不会出口。
隔着扇『插』屏,七姑娘只听公孙先生言说,“小半时辰前,温良一袭单衣,孤身登门,负荆请罪。如今人已在春秋斋后堂拘着,这人要如何处置,还请世子定夺。”
温良登门请罪?七姑娘一愕,手上动作稍顿,险些以为自个儿听岔了。
这温良,委实令人印象深刻。自上回温良利用她躲避那人的截杀,她以为,再见温良,已非易事。
怎么这会儿,这人反倒自投罗网,就不怕丢了脑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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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瞌睡,打瞌睡,打瞌睡……终于写完了!!
第365章 九死一生()
温良被拘在后堂,堂内点了油灯,温良倒也自在,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惶惶不安。只盘腿坐下,膝上捧一卷书册,安静翻看。
吱呀一声,门由外推开。
那人就着一身换洗过的直裰,就这么趁夜而来。
温良以为,这人会等到明日,磨尽了自个儿的耐『性』,再提他到前边审讯。不曾想,这人仅带了随扈,形容随意,就着搬进屋的杌凳坐下。并不盛气凌人,逆光的面容上,一双凤眼,深邃有神。
这是温良第二次面见赵国公府世子顾衍。去岁秋节在宫中也是见过的。
彼时在宴席上,他身侧伴着世子妃姜氏,旁人上前敬酒,他似不喜姜氏沾酒水,低声告诫几回。后来见姜氏碍于礼数,面浅,不好推脱,索『性』命人撤了她案前的酒盏。如此一来,余下的那些个还存了巴结之心的贵『妇』们,极有眼『色』的,还未凑到世子妃跟前,已识趣的,如『潮』水散去。
温良合上摊开的书页,置于一旁。本就是盘坐,稍稍使力,挪一挪腿脚,跪坐起身,恭敬拱手道,“罪人温良,见过顾大人。”
许久不曾听头上那人叫起,就在温良以为这人是刻意为之之时,余光瞥见那人一挥袖,不说话,却是许他起身。
温良在打量他,他又何尝没在打量温良。
顾衍凝眸,目光扫过座下之人温润澄净的眉眼。想起她曾在他面前嘀咕,“生了那样一双眼睛,天生是个会欺瞒人的。下官被欺得不冤。”
嘴角勾出抹冷笑,顾衍起身,弯腰自他身旁捡起蓝皮的书卷。将跪坐之人晾在一旁,只管翻书。
温良埋头,暗自苦笑。论心计,他未必就输他。可论气势,十个他,也不及这人三分。
大势已尽在这人手中,事到如今,他温良也不得不屈节折腰。
不会儿,那人已极快将书翻看过十来页,似对书中所讲,生了几分兴致。
“《传习录》。所言不无道理。换个时候,书是好书。”说罢扬手将书毫不客气,掷到温良眼皮子底下,冷颜道,“学无止境,普天之下,学问何其深也。终顾某一生,也未必能习得多少皮『毛』。然则于大周,诸般学说,却只分,该出世,与不该出世。”
言下之意,温良欲行宣扬的学说,只他顾衍在朝堂一日,便没有存世的必要。而温良此人,也就显得多余了。
温良低垂的眼眸中,瞳孔一缩,暗自吸一口冷气。
公子玉枢!这便是名满京畿,强势扫除诸般障碍,一经上任便牢牢把持廷尉大权,一昔间血洗燕京,令诸多朝臣闻风丧胆的公子玉枢!
闻名不如见面!
温良叹服。说到底,他自身不过一谋臣。若论杀伐,远远不及这人狠辣。
要说心头不惧,那是骗人。温良额头微微出了层细汗,只觉栖身的这间堂屋,原本还带着些暖意的烛火,此时此刻,也透出些寂静的诡秘。偶尔炸响的灯花,森森然,惊悸砸在他心口。
生死当前,这人不过简简单单坐在他面前,已令他感到如山峦般的沉重。
回想这些年风餐『露』宿,四方游历,一日不敢或忘师恩。奈何天不由人,任他温良寒窗苦读,一腔抱负,最后却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温良心中苦涩,越发泛滥。
很是爱惜,将被扔在地上的书拾回去,用袖角拂去面上沾染的尘土。温良将书端端正正摆在自个儿身前,深深一叩首。
“大人既认定,恩师所开心学一脉不该出世,温良在此愿以身家『性』命立誓:但凡大人在朝一日,温良便携恩师所著之学说,退隐山林,永不出世。”
这却是迫不得已,自绝仕途,深深辜负姬舟在他身上寄托的期许。
说完这席话,温良眸中挣扎,终是散去。只余下一潭风轻云淡的听天由命。
顾衍眯了眯眼,只道这温良不愧为贺帧所忌,倒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你又怎知本世子会应你所求,留你『性』命?”
在他暗示杀心之后,这温良并不急于求他饶命,反而不慌不忙,进退有度。当即表明心迹,立誓不出。
单只这份审时度势的心计,与临危不『乱』的气度,便不是谁都有的。
这问落在温良耳中,无异于绝处逢生,仿若天籁。
握拳的五指,悄悄抹一抹手心的汗湿。温良心知最危急的关头已然过去,此时再回话,方恢复几分应有的风采。
“大人爱重姜氏,且姜氏不久前刚为大人诞下大子。大子未满周岁,按老人所言,小儿不满周岁,便算不得在这世间立住。如此,温良斗胆猜测,而今大人必定不愿妄造杀孽,损了姜氏母子福泽。”
山寺供奉的长明灯,为他在十面埋伏的杀机里,破开一线生机。
温良一边回话,一边无比惭愧。
想他温良也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竟为活命,自去岁秋节利用了姜氏,如今更是厚颜,不止借姜氏的光,连稚子也一并算计上了。
如此三番四次做了小人,辱没文人『操』守,往后他温良,还有何颜面,下去见恩师?
公孙守在后堂门外,只见一刻钟后,世子推门而出。
“且再关他几日,使人按时给他送饭食。”
公孙眸『色』一闪,拱手应是。
世子不杀温良,大是出乎他意料。
瞧出公孙眼底疑『惑』,那人拢一拢压领,只留下一句简单交代,“留他有用。”
闻言公孙颔首,倒不怕那温良逃出自家世子手心。如今朱家那边,早已被惊动。温良既主动登门请罪,这便是公然背弃朱家。
如此打朱家脸面,朱家杀他还来不及,在这燕京城中,除国公府外,再无温良安身立命之处。
果如公孙所料,那厢朱六爷得知先前还在左相面前力保之人,转眼竟忘恩负义,改投顾氏,朱六爷面『色』黑沉如锅底,狠狠砸了新得来的碧玉纸镇。
晚间那人回屋,意外见得诜哥儿留在内室,挤在她胸前,一双小手松松勾着她微微敞开的前襟。母子两个皆闭着眼,头挨着头,自顾睡得香甜。
陶妈妈小心翼翼观察世子脸『色』,这才掩嘴低低回话,“世子妃母子两个玩得累了,奴婢们不敢擅自……”
未说完的话,被他挥手打断。
府上有府上的规矩,照规矩,诜哥儿每晚该睡在旁屋。
他命人退下,抬手去了外袍,放下帷帐。轻轻将诜哥儿抱起,放到寝榻里侧。之后躺下,翻身将她搂进胸前,手却越过她,搭在诜哥儿小身子上。
她在梦中似有所觉,哼哼两声,撅一撅屁股,后背依偎他胸膛,嵌入得更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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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修改了几回,拖延得晚了,亲们见谅。这章补昨天,今天的,晚上码。
第3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