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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作阳值得笑着出了回廊，手里握着个泛黄的册子，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那册子，一边瞄着瑟瑟发抖的邓玉林，然后含笑对丁麒麟道：“万岁爷一再嘱咐你暗中调查，你倒好，还没挪地儿就把圣旨抛到脑后去了，看万岁爷怎么责罚你。”
丁麒麟笑着摇摇头，有点儿无奈道：“没办法，每每一遇到蠢的，我难免就会被带蠢了些。”
“暗中调查圣旨”那邓玉林浑身僵直，双目圆瞪，然后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昏倒，郑作阳使了个眼色，忙得就有两个侍卫过来扶住了邓玉林，那邓玉林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瞧着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把人送到厢房里头看管起来，不许与外人在见面，”郑作阳吩咐道，一边又瞧着随邓玉林一道过来的小厮，一边比了个手势，“连带这个小厮也一并带下去，悄悄的，不许走漏了风声，对外就说，万岁爷召见邓大人，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了。”
“是，属下遵命。”那两个侍卫忙得抬着那邓玉林下去了。
“你那边怎么样了？”侍卫走后，丁麒麟和郑作阳在凉亭里叙话，“现在摸排出多少来了？”
“安庆也不是块净土啊，”郑作阳摇头感慨道，一边把手里的册子递给了丁麒麟，一边手指着道，“你且瞧瞧，安庆这边和江宁比起来，贪污的银子数目是少了挺多，可是涉及的人数倒是毫不逊色。”
早在临行之前，鹿知山就给两人下了暗中调查南巡各地的贪官污吏，这南巡路线的指定也是根据这些年下头的密报而指定的，十日前在江宁，三十多名贪官污吏才被抄查下狱，十日后，丁麒麟和郑作阳又联手摸查到了安庆的官场。
“还真是，尤其是六品以下的官员竟比江宁还多了些，”丁麒麟抿了口茶点头道，一边翻着那册子，一边感慨道，“万岁爷若是瞧见了，怕是又要龙颜大怒了。”
“不至于，万岁爷一早就有心里准备，这南巡路线还是他亲自拟定的呢，”郑作阳摇摇头，一边又讥诮地勾了勾唇，道，“大荔国库空虚多年，连南疆英烈遗属的抚恤银钱都发不出来，这起子蛀虫倒是一直活得逍遥快活。”
丁麒麟给他续上了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郑兄切莫灰心，现在咱们不是就把这起子蛀虫一一给捉出来了吗？”
郑作阳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就恢复了平素的和气，他含笑看向丁麒麟：“咱们再熬两个通宵，把这起子事儿忙完了，万岁爷和娘娘也该回来了，差不多能赶在六月之前把这一批贪官污吏送下大狱。”
“差不多，”丁麒麟点点头，看着天上的浓黑的乌云，含笑对郑作阳道，“安庆这边怕是憋着一场大雨呢，倒不知苏州那边是不是风和日丽。”
郑作阳笑笑没话说，把杯中的碧螺春一饮而尽。
天定二年五月二十八
苏州。
虎丘。
五月末的苏州还真是风和日丽，天也不算太热，很是清凉舒服。
一处幽深院落里，鹿知山和穆南枝正躺在枇杷树下打着盹，鹿知山坐在硕大的摇椅上，穆南枝趴在他怀里，猫咪似的粘人，这时候两人都睡着了，一块羊绒薄毯把两人裹在一起。
他们来苏州已经三天了，他们是从江宁直接偷偷来的苏州，帝后的仪仗则浩浩荡荡去了安庆，静安郡主和杜衡自然也跟着来了苏州，只是昨儿两人去太湖泛舟了，穆南枝懒得动弹，自从三日前住进这个院子里，她就没有再出过门，连带着鹿知山也没有出门，这时节枇杷熟的正好，两人就窝在院子里吃枇杷，困了就在树下打盹。
第411章 因为我喜欢枇杷（）
这处院落，是鹿知山一早就让杜衡置办的，已经有些年头了，当时他是这么吩咐杜衡的，院子一定要大，一定要种许多枇杷树，前院后院，房前屋后都要种满了枇杷树，只是枇杷树好长虫，一到春夏院中就少不了飞虫阵阵，所以杜衡特地请教了园林师傅，后来在院中又种了不少香樟树驱虫，这才解决了问题。
至于鹿知山为什么要在别院里种那么多的枇杷树呢？
杜衡当时问过，只是鹿知山没理他，他的这番小心思自然不会跟个老爷们儿说。
可若将提问人换成是穆南枝的话，鹿知山自然会区别对待了。
“表哥，这院子里怎么那么多的枇杷树？”三天前刚来的时候，穆南枝瞧着满院金硕硕的枇杷，简直高兴坏了，倒不是因为她爱吃枇杷，而是这样一幅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实在太让人欢喜。
“因为我喜欢枇杷啊，”鹿知山看着树上大大小小的枇杷果，心情也是大好，当下伸手摘了一个果子剥了皮，然后塞进了穆南枝的嘴里，看着她吃完了，又把手递过去，瞧着那樱红的嘴唇吐出了圆溜溜的果核，他眼睛顿时更柔和了不少，“甜吗？”
“甜！比刚才的那个还甜！”穆南枝仰着头看男人，一双眼睛弯着，明媚又动人，更何况她两手还扒着男人的胳膊，嘟囔起红润润的唇，“表哥也尝尝？”
鹿知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下一秒，他俯下身，覆上了那张红艳艳的唇。
亲够了，两人坐在枇杷树下吃枇杷，鹿知山似乎不怎么爱吃枇杷，可是却明显很喜欢看穆南枝吃枇杷，他一直仔仔细细地剥着枇杷，然后送进那张红润润的嘴巴里，再伸出手，等着那张小嘴吐出圆滚滚得到果核来。
穆南枝一直没出过京师，自是没什么机会吃到这长在南方又不易保存的枇杷，这一次吃得痛快，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沾着枇杷果的甜香。
吃够了，穆南枝一边擦嘴一边问鹿知山：“表哥，我瞧着你也不怎么吃枇杷啊？你平时咳嗽时候也是吃雪梨膏而不是枇杷膏的，怎么刚才你还说自己喜欢吃枇杷果的呢？”
“你听错了，我没说喜欢吃，”鹿知山把玩着手里的一颗果核，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而是喜欢。”
“那你可够奇怪的，”穆南枝嘟囔着，张开手跟男人撒娇，“表哥，人家小肚子撑的厉害，都怪表哥给我剥了那么多的枇杷果。”
“过来，表哥给你揉揉肚子。”鹿知山一边放下了手里的果核，一边身后把这撒娇的小孩儿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一下下地揉着，这事他做惯了，没揉几下，穆南枝就舒舒服服地哼哼了起来，鹿知山瞧着她这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当下低下头去亲穆南枝的唇，一点一点地吃上头的甜。
穆南枝环着男人的脖子，被他亲的舒服，可是亲着亲着她又忍不住笑了，鹿知山只得放开了她，有点儿恼火地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小孩儿：“好端端地笑什么？”
“表哥，我想起来了！”穆南枝笑着太厉害，以至于眼睛都是润了，这时候那双湿润润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鹿知山，她环着鹿知山的脖子，迫着他一直保持这样低着头的姿势，穆南枝轻笑道，“表哥，你喜欢枇杷是因为我吗？”
鹿知山盯着她看：“你说呢？”
穆南枝得了回答，心里越发甜蜜起来，登时就把男人环的更紧了，圆翘翘的小鼻子去蹭男人的英挺的鼻子，一下一下，温柔旖旎。
“表哥，是这儿吗？”穆南枝轻声道，贝齿轻轻咬着了男人的鼻头，小孩儿甜腻腻地道，“那年在西槐别院里，我的果核就打中了这里，表哥当时还流鼻血了呢。”
“难为你还记得，”鹿知山跟着笑，眼睛漾出细细的眼纹，一边又感慨道，“那时候你可没有这样大胆，甫一瞧见我鼻子流血，急得都要哭了，忙不迭又是递帕子，又是去给我打水洗脸的，现在倒好，时不时就来啃我。”
“那你是喜欢我胆子小小的成日恭恭敬敬碰都不敢碰你这万岁爷呢、还是喜欢我这样胆大包天时不时啃一口你这张龙脸呢？”穆南枝狡黠道，把男人的脸捏出一个滑稽的形状来，不等男人回答，她就又笑出声来了，“要是被别人瞧见了万岁爷竟还有这么一副面孔，怕是要让多少人惊掉下巴了。”
“你这丫头啊，”鹿知山一脸无奈，捉着小孩儿的脸轻轻捏，一边又凑过去，柔声道，“来，再来朕的龙脸上啃两口。”
“哈哈哈！”小孩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当场抱着男人的脸又啊呜啊呜地啃了起来，只啃的万岁爷一身急燎燎的火，一翻身就覆在了他家囡囡的身上。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坦，鹿知山醒的时候，穆南枝还趴在他胸口睡得香甜。
五月底的天，虽然气温不算高，却还是闷闷的，两人这么窝在一起睡了这一觉，难免出了一身的汗来，小孩儿这是整张脸上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把小孩儿的脸蒸得愈发白皙细腻。
鹿知山低着头看着怀里的这张脸，昨晚闹得很了，小孩儿白日里自然困倦，可鹿知山还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好在没把小孩儿给惊醒了。
鹿知山又抱了一会儿，觉得外头起风了，然后小心翼翼地起了身，轻手轻脚地抱着小孩儿进了寝殿，接过甫一把小孩儿放到床上，小孩儿就醒了。
“表哥！”午后的房中有些暗，陌生的房间，把穆南枝吓了一跳，她忙得一把紧紧抱住了男人。
“我在，我在，”鹿知山忙得又把小孩儿给抱进了怀里，一下下轻轻地拍着小孩儿后背，安抚着受惊的小孩儿，“表哥在呢，囡囡，表哥在。”
穆南枝这才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丢脸，一边揉了揉眼，一边看着窗外的枇杷树，心里又生出了许多伤感来：“明天，咱们就要走了。”
鹿知山亲了亲小孩儿汗津津的额头，一边道：“囡囡喜欢这里？”
穆南枝蹭着男人的脖颈，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鹿知山也没有再问，当下却把小孩儿抱得更紧了。
小孩儿这么活泼好动的人，竟然会在这别院里头乖乖地待了三天都不想出门，可见是有多喜欢这里了。
“囡囡还困吗？”鹿知山轻轻抓了抓小孩儿凌乱的发，一边问。
“不困了，”穆南枝摇摇头，“就是饿了，可见枇杷吃再多都不饱腹。”
“那咱们出去吃饭好不好？”鹿知山被她皱巴巴的小脸逗笑了。
“不在家里吃了？”穆南枝登时又惊又喜，“表哥，你是说咱们可以去外头吃？”
“是啊，咱们都窝在家里三天了，”鹿知山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边含笑道，“若是日后囡囡跟人抱怨，说好不容易随表哥来了一趟苏州，可是表哥竟抠门得连馆子都不舍得带囡囡下一回，那表哥的这张龙脸可要往哪儿搁啊？”
穆南枝被他逗得“咯咯”地笑：“嘿嘿嘿，表哥你别担心，我就算真的又气，也不会和很多人抱怨你的啦，最多也就是跟静安数落数落，不过静安的那张嘴巴严不严实我可不敢打包票。”
“所以啊，这顿饭表哥一定得请，”鹿知山含笑道，伸手拉着穆南枝起来，“为了我这张龙脸着想，我可得杜绝一切囡囡跟人抱怨的可能。”
“哈哈哈，万岁爷果真英明！”穆南枝喜得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线。
当下两人梳洗更衣，穆南枝嫌一身子的汗，非又要先沐浴再出门，所以等两人好不容易出门的时候，都已经日近黄昏了。
“表哥，杜衡和静安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穆南枝有点儿担心，“别是他们迷路了，要不要派人去接他们？”
“不用，杜衡若是都能迷路，他这个御林军统领也不必做了”鹿知山话未说完，就被一只白津津的手给死死捂住了，鹿知山一脸茫然地看着穆南枝。
“表哥，别说什么御林军不御林军的，咱们现在可在外头呢！”穆南枝忙不迭小声训斥他，一边还紧张地四下里张望，确定没人能听得见他们说话，这才总算长长地出了口气，一边又拿眼瞪鹿知山，“就算你说话声音小那也不成，知道了吗？”
鹿知山乖巧又无奈地点点头，穆南枝这才总算放下了手，一边还小声絮絮叨叨着：“表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儿警惕意识都没有呢？这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城，咱们若是被歹人给设计了，那可怎生好？”
“是是是！囡囡教训的是。”鹿知山忙不迭恭维他们家未雨绸缪的小娘子，可是心里都要乐坏了，这小妮子还真当他们是孤身出门来着呢？他一向谨慎，再加上身边还有穆南枝，他自然就更加谨慎了，如今四下里瞧不见有什么人，但是暗卫至少也得有三十人呢，要不然杜衡也不会放心去和静安郡主游太湖。
不过，瞧着小孩儿亮晶晶的眸子，他还是不打算告诉小孩儿这茬了，就让小孩儿以为这是他们独处的二人世界吧。
苏州城很热闹，尤其是这个时候，华灯初上，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伴随着丝竹管弦从河中的游船传出，甚是优雅风流，更显出一派与京师迥异的繁华景象。
穆南枝走在石板路上，瞧着两侧林立的招牌，眼睛都要使不过来了。
“表哥，你想吃什么？”穆南枝一边摇头晃脑地看一眼左边的蜜藕小店，又被右边卖糖桂花的吆喝声吸引过去了。
“囡囡想吃什么？”鹿知山瞧着她这模样，自打出了门，嘴角就一直上翘着，“囡囡想吃什么，表哥就想吃什么。”
“我想吃好多啊，”穆南枝说得是真心话，原本只是觉得有点饿，可是现在嗅着街上的各种美食交织在一起的香味，穆南枝觉得自己的肚子都要打鼓了，她又觉得有点儿委屈，忍不住跟鹿知山抱怨，“要是知道苏州有这么多的好吃的，我才不在别院里闷了三天都不出来呢。”
第412章 小娘子，真给你夫君长脸（）
鹿知山捏了捏她的手，一边含笑道：“你这话要是被别院的大师傅听到，大师傅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嘿嘿嘿，大师傅做饭自然好吃了，”穆南枝想起连吃了两顿的松鼠桂鱼和八宝鸭，蓦地就笑眼弯弯了起来，一边抿了抿唇，打定主意要多表扬家里的大师傅，可以一抬眼看见路边一个卖糖粥的小摊子，到口的表扬就变了味，“可是大师傅菜做得再好，也不会做这样的路边小食啊，就算大师傅会做，吃起来也肯定没有这股子情调来，这样的小吃就得来外头的小胡同吃着才香呢！”
鹿知山顺着穆南枝的视线，也看向那个卖糖粥的老奶奶，六十几岁的老人家，白白胖胖的，一头稀稀疏疏的银发梳得齐齐整整在后脑勺挽了一个圆髻，那圆髻上头别着一朵茉莉花，这时候那老奶奶正弓着身子给客人盛糖粥，那朵茉莉花就在晚风中摇曳着，身后的台子上，一盆茉莉花正开得旺，不知是不是盆茉莉花的缘故，鹿知山觉得空气中都异常芬芳。
“囡囡这是想喝糖粥了？”鹿知山问着，却也不等穆南枝回答，然后径直拉着穆南枝去了那糖粥小摊子面前，摁着穆南枝坐下，一边自己也坐下了，然后对那老奶奶道：“阿婆，都有什么粥啊？”
老奶奶看过来，手里拿了只碗，对鹿知山和穆南枝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说的应该是苏州话，鹿知山和穆南枝自然是听不明白的，鹿知山正皱眉的时候，旁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放下了手里的粥，含笑对鹿知山道：“客官是外乡人吧？听不懂我们苏州话吧？这阿婆家的桂花酒酿圆子粥最可口了，很值得一尝。”
“多谢。”鹿知山对那年轻人点点头，然后又要向那老奶奶卖粥，正为难老奶奶能不能听得懂，就听那年轻人对老奶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