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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并不爱喝苦丁,苦涩中带着微微柴,实在真的没什么好喝的,但是他却需要一个警醒,他不能忘了南境,不能忘了在南境潮湿淤泥腐烂的七万将士,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鹿永湛,你不能忘了。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寂静的深夜里,这个小丫头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不是赵靖廷、杜衡或者谢伦,而是穆南枝。
怎么会是她呢?
穆南枝走后,鹿知山独自在榻上坐了很久,后来他将杯中的早已冷掉的苦丁茶一饮而尽,然后他让宋福去给他端一杯牛乳茶进来。
“什么?郡王您说您要喝什么?”宋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牛乳茶,”鹿知山翻着书眼皮都不抬,又补上一句“多加一勺蜜。”
宋福嘴角一阵抽搐:“是,奴才遵命。”
宋福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又飘进了厨房,直到他端着牛乳茶又回到书房的时候,他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半晌,鹿知山抬起头看了一眼宋福:“还有别的事儿?”
“奴才告退。”宋福忙得退出了书房。
鹿知山这才把茶杯端到面前,用白瓷勺轻轻地搅了搅,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禁不住勾了勾唇,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一个温柔的笑。
他一直都觉得牛乳茶肯定很好喝,每次看着那丫头一口气喝掉一整杯,然后满意地叹息着,嘴唇周围都沾着一圈白白的牛乳,有时候那丫头懒得取帕子,就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胡乱舔了一圈,把嘴唇都舔得亮晶晶的。
肯定很好喝,他总这么想。
鹿知山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口腔里顿时都充斥着香甜,牛乳香滑,蜂蜜甘甜,这两种美好的事物混合在一起,美好都翻倍了。
翌日。
傍晚。
书房。
杜衡觉得今天的鹿知山有点儿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最后还是闻到碧螺春的味道,他才反应过来,鹿知山竟然换茶叶了,杜衡看着摆在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惊得目瞪口呆,不但茶叶换了,连那套鹿知山平日里用习惯的白瓷茶具也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鹿知山见杜衡进来半晌都不吭声,一边抿了口茶,一边看向杜衡:“巡防营那边怎么说?”
杜衡眼瞧着鹿知山喝茶,心里更觉得诡异了,他忙得上前道:“启禀将军,昨晚马统领连夜审阅自邓氏被处决以来的京师巡防记录,京师及京师周边共发生火灾十一起,有人员伤亡的有七起,除了京郊山脚下一座偏僻院子里头的火灾,死亡人员的身份没有被核实,火灾发生在三月初十。”
鹿知山沉吟道:“比不仁子爵府的火灾早了十日,死了几个人?”
杜衡又道:“只死了一个人,属下按照马统领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具死尸的埋骨之处,属下检查了那具尸体,尸体已经被烧糊了,皮肉皆无,但是属下发现那人生前曾受酷刑,大腿、小腿皆受重击,四处重度骨折,都是一击所致,但都不是致命伤,那人颈椎上的刀伤,才是致命伤,一刀见骨,可见行刑之人下手既狠又准,是个狠角色。”
“还有什么发现?”鹿知山又问。
杜衡点头道:“属下正要禀明将军,那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皮肉皆无,但是内脏却坚硬异常,属下觉得甚是蹊跷,所以废了些力气把他的胃给切开了,在他的胃里发现了丹砂的粉末,还有一粒没有消化的药丸,属下觉得那药丸很是奇怪,所以属下给带了回来,将军请过目。”
“长年累月地吃丹药,所以内脏异于常人,那尸体八成就是那道士了,”鹿知山蹙着眉看着面前帕子上的那颗药丸,抿了抿唇,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是天地同寿丸。”
杜衡大惊:“天地同寿丸?那不是皇室的续命密药吗?不是说自许太医暴毙之后天地同寿丸的秘方也跟着消失不见了,那天地同寿丸不是已经绝迹了吗?”
鹿知山却点点头,肯定道:“我绝对不会认错。”
杜衡怀疑道:“将军何意这么肯定?”
“因为我幼年之时曾经见过一次,”鹿知山淡淡道,“母妃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了,一直拉着我的手哭,我就跟着哭,问父皇能不能救救母妃,后来父皇就喂了一颗天地同寿丸给母妃,母妃后来多活了一天,父皇后来跟我说,那就是大荔皇室的不传密药,天地同寿丸,只是随着许太医的暴毙,怕是要绝迹了。”
一阵沉默后,杜衡把话题又给转了过来,继续分析道:“这么说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皇室中有位神秘人物找到了那位道士,将那道士带到了那个偏僻小院里,以严刑逼供那道士,那道士疼得晕死过去,后来又被喂入了这天地同寿丸,逼得那道士想死都难,那道士受不住刑,终于说出了秘密,最后那道士被灭了口,十日之后,不仁子爵府突遭大火,全家葬身火海,大理寺只道那场大火是意外,如今看来,这不仁子爵府是遭人灭了口,只是那位神秘人到底是谁?他又从道士口中得到了什么秘密?”
鹿知山盯着那粒天地同寿丸,半天才开口:“从即日起,你仔细盯着和硕公主府,不关穆县主去哪儿都要有人暗中保护。”
杜衡摸了摸鼻子:“将军不是不让属下做长舌妇吗?”
鹿知山嘴角一阵抽搐:“滚。”
杜衡退下之后,鹿知山仍旧沉默地盯着那颗天地同寿丸,他不知道皇室里的神秘人需要从道士那里得到什么秘密,但是为了这个秘密甚至不惜灭了不仁子爵府的全家,可见这是个秘密是何等机密要紧。
他隐约地察觉出这个秘密应该和穆南枝有关联,他想着邓氏和那道士的供状,一字一句地在心里过着。
小世子生而带疾需北方贵女的心尖血做药引穆南枝来京八字属相都与北方贵女完全相符邓氏替小世子求娶穆南枝道士心生恻隐将事情捅了出来邓氏赴死道士经受不了酷刑将隐秘和盘托出继而被杀害十日后不仁子爵府遭灭门
到底是哪个环节存着隐秘呢?
那个神秘的皇室人又是谁呢?
鹿知山想不出来,他单单知道皇室怕憋着一场祸,而穆南枝也会被牵扯其中,他必须要护穆南枝周全。
嘉盛十九年重阳节
大荔重孝道,皇室更是天下表率,每年重阳皇室子孙,都要拜谒先祖,入宫给太后请安,鹿知山因腿疾已经几年没去了,今年太后下了懿旨,说是很想见一见他这个大皇孙,鹿知山起了大早,沐浴焚香更衣梳发,一点儿都不敢马虎,宋福在他的发髻上插了一支茱萸。
穿戴完毕,鹿知山一瘸一拐地出了大殿,宋福的目光不由得跟随着鹿知山的脚步,他嘴角动了动,沉默地跟着鹿知山出了二门,扶着鹿知山跨过高高地门槛,然后费劲地上了马车。
第40章 重阳()
寿康宫。
自回京以来,鹿知山还是第一次参见这么大的场合,在一众太监侍俾的注视下,他有些不适应地沿着城墙朝寿康宫走去。
“大皇兄。”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叫了鹿知山一声,他转过身,瞧着四皇子鹿知岳正含笑走向自己:“大皇兄回京已有三年,始终深居简出,如今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鹿知山也笑了笑:“原是腿脚不便,好在现在终于能下床了,自是要入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这些年来,大皇兄受委屈了。”鹿知岳和鹿知山并肩走着,复杂地看着鹿知山因为跛脚而忽高忽低的肩膀。
鹿知山温和地笑了笑:“虽是伤了腿,好歹命还在,如今在京师养尊处优不比从前成日里提心吊胆,却也算不上是委屈。”
鹿知岳用眼风扫着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曾经是他心里的一块重石,从小到大都把他压得喘不了气。
鹿知岳对鹿知山的印象不深,鹿知山挂帅出征的时候,他还年幼不记事儿,但就是这个他根本没有印象的男人,却无处不在充斥着他的生活。
他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但是在父皇的眼里他却根本比不上一个区区贵人生的庶子,他明明年年在猎场都能拔得头筹,但是人人都道大皇子百步穿杨,十二岁就有伏虎屠狼之勇,相比之下,他的那起子山鸡野兔,显得那么的可笑。
父皇多疑、母后严苛,他自幼就活得如履薄冰,但是这个男人却活得肆意洒脱,鲜衣怒马,驰骋边疆,上阵杀敌,父皇非但不恼,还未他铺路搭桥,还将当时权倾朝野的左相的嫡孙女指给他,摆明了是要立他为储,若不是当年南境兵败,那太子之位自然非鹿知山莫属,又哪里是他们这些皇子敢奢想的?
多年之后,父皇是将右相孙女指给了自己,自是恩典,但是那个女人却偏生是个扫把星,他勤勤恳恳谨小慎微不敢迈出一步错,生怕被父皇厌弃,但是这个男人兵败如山,搭进七万大荔将士,父皇也不过只是降了他一级爵位。
从小到大,鹿知岳实在太嫉妒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像是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而如今这山塌了,他虽高兴却并不放松,他有时候会想,若不是这男人如今瘸了腿,父皇会不会仍旧打算立这个男人为储。
如今,父皇的确是看重他,立褚也在眼前,但是他清楚,自己不过是父皇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说到底,他是不甘心。
两人一路不咸不淡地叙话,等到了寿康宫,鹿知岳搀着鹿知山跨过门槛,又扶着他上了台阶。
正殿里,太后已经端坐上位,万贵妃和丽妃分坐两侧,一众皇子公主郡主也都到了,一瞧见了鹿知岳搀着鹿知山一瘸一拐进了大殿,一众人都停了说笑,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鹿知山。
一瞧见了鹿知岳搀着鹿知山一瘸一拐进了大殿,一众人都停了说笑,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鹿知山。
鹿知山的腿脚不便,鹿知岳又搀着他跪下,两人一道给太后叩头行礼。
“孙儿腿脚不便,连累四皇弟也来迟了,实在是孙儿不是,”礼毕,鹿知山恭恭敬敬地又给太后叩了一头,“请太后责罚。”
太后叹息了一声:“起来落座吧。”
“谢太后。”
鹿知岳搀着鹿知山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坐下。
“臣妾瞧着大皇子如今腿脚已然大好了,也该再娶位王妃入门了,”万贵妃含笑对太后道,“万岁爷膝下五位皇子,除了五皇子年纪还小,如今就只剩大皇子形单影只了,太后可要给大皇子费心了。”
太后也点点头:“贵妃说的是。”
鹿知山忙得又扶着椅子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对太后万贵妃道:“多谢太后、娘娘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恩戴德,只是儿臣这幅身子,哪里敢娶亲?不过是耽误人家姑娘终生罢了。”
丽妃叹息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正因为你身子不好才要娶个王妃来伺候你周全,再说了,你是太后的长孙,万岁爷的大皇子,能嫁入皇室,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福分,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太后抿了一口茶,道:“你年纪不小了,府上没个王妃实在不像话。”
鹿知山只得谢恩道:“让太后诸位娘娘费心了。”
出了宫,宋福忙得过来搀扶鹿知山上了马车,鹿知山的面色不大好,宋福担心他膝盖又疼了,忙得取了毯子盖在了鹿知山腿上,鹿知山靠在马车背上,闭目养神,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马车在宁郡王府门前停下,宋福搀了鹿知山下了马车,杜衡也忙得从里头迎了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鹿知山入了府门。
“高丽公主何时入京?”书房中,鹿知山沉声问杜衡。
“应该是明年三月,”杜衡思忖一番,才开口,“将军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问起高丽公主来?”
鹿知山抿了口茶道:“今日入宫,万贵妃和丽妃商量好了似的让太后给我物色王妃人选。”
杜衡一怔:“将军回京将近四载,一直深居简出,她们对将军竟还不放心?”
鹿知山讥诮一笑:“怕是我得双腿瘫痪卧床不起,她们才能放心。”
杜衡沉吟道:“如今除了五皇子之外,剩下的四位皇子中,只有将军和四皇子没娶正妻,这次来大荔和亲的高丽公主,虽是宠妃所诞,却到底不是皇后嫡出,四皇子眼看着立褚在望,自然不会娶一个小国的庶出公主,将军乃是从一品郡王,且又是大皇子,身份尊贵,按理说也是不必非娶那庶出的公主,只是若宫中的娘娘合力促成此事,将军怕是非娶不可了。”
“是啊,我要是娶了高丽的庶出公主,再加上这么条瘸腿,自然就再挡不住他们儿子的路了,”鹿知山无所谓地拢了拢茶盖,“不过有个王妃也好,省得总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进出都不方便。”
杜衡也点头附和道:“讲起来将军娶那位高丽公主也到底比大荔的贵女好,高丽公主背井离乡地嫁入王府,事事都要依靠将军,自然要比大荔贵女好掌控,必定不会误了将军的大事。”
“郡王,药浴已经备下了。”宋福挑着帘子进来禀告。
杜衡忙得扶着鹿知山去了后院。
嘉盛十九年十二月
库伦送来密信。
鹿知山看了那封密信,又将信递给了杜衡,杜衡甫一瞄了几眼,就登时满目欢喜,道:“端慧和硕公主的想法和咱们倒是不谋而合。”
鹿知山珉了口茶,没说话,眼神有些深沉。
杜衡没察觉鹿知山的情绪,又仔仔细细将那封信看了一遍,然后又笑:“公主金贵之躯,下嫁北狄蛮夷,已是委屈之极,公主隐忍这么些年,如今也是忍到头了,咱们既是能帮得上,不妨就帮衬一二,以后北狄有公主,大荔西北安定在望,赵将军也能有安心练兵,看来谢伦这半年没白白奔走于大荔和北狄之间。”
鹿知山仍是一言不发,他伸手取过桌上的信,放到了烛火上引燃,他看着绮丽的火焰,将信笺丢进了火盆。
杜衡这才察觉出鹿知山的异样,小心问道:“将军,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妥吗?”
鹿知山没有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信笺燃烧殆尽,最后化作一对灰烬,他忽然想起了四年前。
也是冬日,也是天寒地冻,段氏新丧,无人登门祭奠,只有那丫头一身缟素过来吊唁,他已经不大记得那天,那丫头都跟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丫头静静坐在自己的身边,默契地和自己朝火盆里丢着纸钱。
那天天气好得出奇,却又冷得要命,但是那个满是灰烬的火盆,却散发出诡异的温暖。
“四皇子府和端慧和硕公主府近来可有往来吗?”沉默半晌,鹿知山忽然问道。
杜衡一怔,他实在不明白鹿知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四皇子和穆县主,顿了顿,他回答道:“秋猎之后四皇子赏了县主两张狐皮,县主回了四皇子两盒子糕点,上个月县主生辰,四皇子遣人送了一套羊脂玉首饰过来,穆县主次日登门答谢,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往来了,倒是近来皇后娘娘召了穆县主进过两次宫。”
静默好一会儿,鹿知山沉声道:“给公主回信,就说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让她再忍忍。”
杜衡大惊:“将军三思!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天寒地冻,青黄不接,北狄皇室最怕此时出事,出了事也断断不敢闹腾,若是错过了今年,怕是又得等上一年了”
“照做就是了。”鹿知山烦躁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