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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冷宫生涯,怎么没有教乖你这张嘴呢?”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的笑:“如今,只要我在天裔哥哥耳边说上一句你的不是,你就会像一只蚂蚁,被我捏死在手心。”
“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她的脸上猛然迸出怨毒,右手突然扣上我那只紧捏她下巴的手,反手一扭,左手便已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我的项脖。
“怎么?你想与我一起死?”平静的任她制住我,匕首的锋割得我颈项生疼。
“放心,你还有很大的用处,沐锦哪里会舍得你死?”她的脸上净是扭曲的笑意。
“用处?”
她突然笑了,笑的格外哀切,抵着我颈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还有些颤抖:“你的命怎么就这样大呢,郝哥追杀你们让你们逃脱了,北军诛杀你们,辕羲九死了,你却还好好的活着。享尽了世间女子求之不来的尊荣!你凭什么!”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冷到极点。
她不搭理我,仍旧自顾自的说:“没有杀死你,反倒是让你完好的回到南国,还将他送入那个大牢成为死囚。”
看着她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我仿佛猜测到一些,“北国郝哥那次追杀,是你主使!”
“你真聪明呀,猜到了。”她自齿里迸出话来,“不止这些呢,还有,你与辕羲九是壁天裔刻意派去做奸细的事也是我命郝哥派人送去给夜宣的匿名消息。”
一股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我腕上使力,狠狠扣住辕沐锦手握匕首的刀,身子轻盈向后一撇便脱离她的控制。将她的手反扭至身后,另一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狼狈的撇过头,嘴角隐隐有快意:“你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杀了我吧?可你有想过,当我看见你与辕羲九一同将我娘亲的尸体埋在那片木槿花下之时,我有多想杀了你们吗?”
我的手突然一松,后退一步,多年埋葬在心中的那一幕滚滚涌出。
她却逼近一步:“你没想到我就躲在院子的小树后面看着吧,我没有说出母亲被你们埋葬在那,因为怕,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我只能将这份恨埋葬在心中,我要报复你们!你们都该死……”
我冷笑:“我们是该死,那你们就不该死吗?若不是你陷害我打碎送子观音,母亲会因为辕天宗抽打我而保护我吗?她明明可以活命,却因为你们不肯施舍钱财救母亲而死去。害死了人就该偿命,不是吗?”
霞光从窗口照进,映得室内石壁尽是寒色,竟觉森森然。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相互对望,眼中都有那浓烈的仇恨,谁都不比谁少。
突然间她双膝一弯,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辕沐锦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还是求我此生最恨的女人。求你让我见郝哥一面,一面就好。”
看着矮在我身下那个卑微乞求的辕沐锦,我的心中竟然无一丝快意,这个让我厌恶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今日就这样跪在我面前,为何我不开心呢?
“你该去求皇上的。”
“若能见到他,我会求你吗?就算见到他,他也不会用正眼瞧我一下的,我只能求你。”
“你爱他?”看她那焦急的表情,我突然一问换来她整个人一僵。我随而肯定地说:“你爱郝哥。”
她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摇头:“不,我不爱他……”突然,目光一亮,恍然明白了许多,嘴角扯出苦笑:“是,我爱他。”
“五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为了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我利用了他。当我打算献出自己的身子与他交易,可是他没有动我。他说,只要是我要求的,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为我去做,但是不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郝哥为了帮我重获宠爱与一向交好的涵贵妃决裂了,却仍旧没有让我获得宠爱,因为辕沐锦是辕慕雪讨厌的人,所以皇上不屑碰我。可悲吗?封我为锦美人是因为辕慕雪,厌恶我也是因为辕慕雪。我恨你,所以我要郝哥帮我杀了你与辕羲九,郝哥真傻啊,竟然真的为了我背叛皇上。直到如今事迹败露,他仍然没有把我的名字吐出,他要保护我,所以一个人承担那一切……他对我真的很好,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了。”
“可是我不爱他呢,他生的不好看,性格又粗野,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只有壁天裔那样的王者才是我心中的男人,才是辕沐锦该爱的男人。郝哥他为我做那么多,以为我就会爱上他吗?辕沐锦这样坏的一个女人也让他爱的这样死心塌地……”
辕沐锦不时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声,叙述着她与郝哥之间的纠葛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汹涌澎湃。
“可是当我听说他被定为死囚那一刻,我的心竟然这样痛,竟然想冲到皇上面前为他求情,想说出一切都是我主使的真相。辕沐锦怎能这样软弱,为了一个男人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你却跪下求我了。”我低喃一句,手轻轻抬起,抚上我那早已愈合的左肩,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我为夜鸢挡下致命一箭的那一幕。
她满脸的迷惑与奇怪:“双腿不听使唤呢,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他,我就害怕。”
我又何尝不是那样奋不顾身,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不值得,却仍旧那样做了,是真傻。
不知为何,我竟答应了辕沐锦,帮她见郝哥一面。
为什么?我自己都无法解释。
难道我的心已经开始变软变脆弱了?
不行,我不能仁慈,一旦我开始仁慈软弱就会受人欺负,遭人鄙夷。我只有心硬如铁,才不会被人伤害。
可是,辕沐锦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怜呢,就像那日被夜鸢离弃的元谨王后一样,真可怜。
·
当即我请求壁天裔让我见郝哥一面,有事我想要当面问他。壁天裔没有犹豫便给了我一道手谕,准我去牢里见郝哥,辕沐锦则是打扮作我身边的侍女一齐进入死牢。
记得辕沐锦在见到狼狈不堪的郝哥之时竟痴痴的站在牢外傻傻的看着他,而郝哥则是惊讶的看着辕沐锦,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辕沐锦会到牢里看他,就像夜鸢从来没有料到我会为他挡下一剑。
有时候我会猜想,若是当时没有夜翎的刺杀,没有我为他挡下的一剑,他是否会狠心的将我与楚寰丢进天牢。
当我欲离开天牢将最后的独处交给他们两人之时,她竟唤了一句:“慕雪姐姐。”然后拥着我,她的泪水滴入我的颈项,一阵沁凉。
我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竟也不讨厌。
记得幼时她常常虚情假意的喊我做姐姐,而今日这句慕雪姐姐却叫的那样真诚。
“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她定定的看着我,眼光中是那样的复杂,最后一转身,迈步进牢门,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而我也毫无留恋的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出死牢。
当夜,死牢便传出一个消息:郝哥与锦美人双双猝死于牢中。
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酒香缭绕在鼻间,甘醇的醉人。
当我看见辕沐锦那样跪地恳求我之时,我便已猜到她不止是去牢中见她那么简单。
殉情,多么美的一个词。
我将杯中之酒洒在地,以慰她与郝哥在天之灵。
口中喃喃重复着:“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辕慕雪对你又何尝不是呢。
·
是夜,我睡的正酣,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我的嘴,我猛然惊醒。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冷酷如冰的眼,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别出声,跟我走。”
我用力摇头,想挣脱他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可他用的力很大,丝毫不允许我挣脱。我有些急的在他手下“唔唔”的想开口说话,让他不要做傻事,可是他就是不松开我的手。
我深知楚寰此事进宫不止是为了救我出去那么简单,既然来了皇宫定然要刺杀壁天裔。可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即使他的武功通天也不可能敌过经过严密训练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更何况,壁天裔的武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动的了。
“一会你去承乾门,那儿有人接应你出去。而莫攸然与我则会拼死与他一搏。你放心,我的蛊虫已被师傅解了,若是我们有幸能够安然脱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问世事。”他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决绝,语调中有不容抗拒的坚定。
而我却因他的话怔坐在床榻之上,看着他,也没有再挣扎。
我没有权利阻止他与莫攸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是避免不了要面对的。
只是,那明明是飞蛾扑火的刺杀,他们也不计性命要去做。
见我不再挣扎,他悄然松开了捂着我的手,我低声问:“真的值得吗?”
“如今的我就如那日的你。”他别开目光,不去看我。
对呵,那****也是飞蛾扑火般的去刺杀壁天裔,明知杀他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仍这样做了。原来仇恨真的可以蒙蔽双眼,以前的我似乎一直都被仇恨蒙蔽着,像一个没有心的人,做的任何事只为报仇。
“可是,当那把匕首没入他的身体之时,我并没有想像中开心。”
“你刺杀成功了?”他的目光一闪,我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壁天裔受伤之事只有御医与翔宇,莫攸涵知道。如今我突然透露了他的伤,会不会让他们趁机而行。
我立刻说:“即使他受过伤,那重重守卫也不会让你近他的身。”
他的声音渐冷:“未央,你知道这些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吗?”
我忙扯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走了:“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死活。”
“楚寰。”后窗外传来莫攸然那不耐的声音在催促着他快些走。
“走。”楚寰也不再与我废话,一把将被褥中的我拽了起来,轻轻一跃,便如鬼魅般飞身而出。
他们一路领着我轻巧的避过重重守卫,轻易的将我送至承乾门后,我还在疑惑他们为何对皇宫的地形竟如此熟悉,楚寰便递给我一块腰牌,说是拿着这个就有人接应,更方便出宫。
而我紧撰着腰牌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莫攸然冷睇我一眼:“做什么,还不走?”
“我不知道莫攸然会这样善心的帮楚寰解毒。”我的声音中有明显的质疑。
“我也不知道未央会不顾一切的刺杀壁天裔。”他的嘴角闪出若有若无的淡笑。
“你现在就出宫,在茗雅楼等我们。明日卯时我们若是没有回来,就立刻走。”楚寰似乎懒得再和我说话,一直催促推拒着我。
看着他们两冷漠坚定的目光,我知道劝不过他们,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他们真的认为,凭双手就能敌过皇宫那千军万马?
我轻轻摇头,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就算与他们曾经与我的交情有多重多深,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出了这个宫门就能自由,不再有仇恨,不再有包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这场权利与阴谋的漩涡我早就受够了,我不要再牵涉进去。
但是双手却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指尖泛白僵硬。
可是,我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从何时起,我的心竟开始犹疑动摇了吗?
步伐一顿,回首望去,身后已空空无人,只剩秋末那萧瑟的风席卷而来。
最终,我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智,遁寻着来的路回去。当我转过游廊之时,见有宫人的神色匆匆,我立刻扯着他们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人的脸色有些焦急,喘着气说:“皇上的景乾宫进刺客了。”
听到这里,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朝景乾宫奔去。
·
景乾殿
还未踏入殿内便听见一阵厮杀声滚滚逼近,我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
直到我进殿,那无数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将两 个身影团团围住,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淌着可怖的鲜血。一个个侍卫皆因楚寰与莫攸然手上那锋利无比的刀而倒下。
而壁天裔则是冷漠的站在那层层的玉阶之上,处变不惊的冷望楚寰与莫攸然。
他的周身以翔宇为首,十大玄甲卫与十大大内侍卫手执刀剑保护在他身前,那气势根本不容任何人近他的身。
汉白玉雕砖被血浸透,那猩红刺的我目痛,不断有人在楚寰与莫攸然的剑下死亡,却有更多的侍卫抽着刀冲了进来。
我怔忡许久才穿过重重侍卫,朝壁天裔奔去,口中大喊着:“皇上,皇上……”
可是厮杀声将我的声音掩埋,壁天裔仍看见了我,他那幽深冷酷的眼睛就像一弯深潭,那样难以琢磨,让人心惊。
那明显的杀意让我情不自禁的觉得冷,冷入骨髓。
挡在我面前的侍卫们没有准许我过去,而我却一直希望壁天裔能够发话,容许我到他身边对他说几话。可是那疏离的目光却告诉我,不可能。
他的目光就像当初夜鸢对我的不信任,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我一咬牙,右脚一勾,将地上一把带血的刀勾起握在手心,持着它狠狠朝挡在我面前的侍卫砍去。
血,溅了我那雪白的衣裳,还有冰凉的血弥漫了我握刀的手。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这却是第一次拿刀杀人。
侍卫们见我持刀,眼中也闪过杀意,十多名侍卫举刀便向我挥来。
看着那锋利的刀无情的砍了过来,我红了眼,不管不顾,用楚寰教我的功夫一刀一个的砍了下去。那瞬间,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直到一个身影飞掠过我面前,轻易的便夺下我手中的刀,看着翔宇一脸失望的表情,我恍然回神,看着倒在我身边的一群侍卫有刹那的恍惚。
我的手,裙角,皆是狰狞可怖的红。
“皇上召你过去。”他淡淡的瞅了我一眼,再将那把沾满血迹的刀丢在尸体旁。
我呆呆的跟随其后,脑海中闪过的是我疯狂杀人的一幕幕,手不禁有些颤抖。我杀人了,还杀了好多……
“莫攸然身边的人你认识?”壁天裔的声音将我神智唤回,一个激灵,我看着体力已渐渐不支的莫攸然与楚寰,他们的四周虽然倒下了许多侍卫,但是还有更多的侍卫正朝承乾殿这边蜂拥过来。若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皇上……”双膝猛然一弯,重重的跪在他面前恳求道:“求你放过他们,他们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您放过他们吧。”
“朕在问你,那个男子是谁!”他的声音犹如地狱来的魔鬼,语气森冷无比。
“他是……”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透露他的身份。而壁天裔却已越过护在他身前的侍卫,蹲下勾起我的下颔冷声问:“是谁!”
“一个与皇上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我的一语带过换来他的沉默。
我又说:“皇上你欠了他全家人的命,你不该杀他。”
他的目光突然黯淡而下,似乎正在回想让他诛杀全家的人的名单,可那迷茫疑惑的眼神却告诉我,他想不起来。
或许,他根本想不到,下面那个男子正是前朝皇甫承之子皇甫少寰。而这个皇位,原本就该是他的。
他一正色,缓缓起身,目光冷冷的瞧着满身是血的两人,不止有那侍卫的血,还有他们自己身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