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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了救我，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此事楼玄鱼必定会传至抱雪山庄。庄主想必极为不悦，前路坎坷，你自己多加珍重。”左边说完，便展开身法，翩然离开。
第229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寒地冻，无人问津，凝思宫成了真正的冷宫。
独夜寒侵翠被。奈幽梦、不成还起。欲写新愁泪溅纸。忆承恩，叹余生，今至此。
蔌蔌灯花坠。问此际、报人何事。咫尺长门过万里。恨君心，似危栏，难久倚。
若是别的女子被锁入这冷宫之中，必定会如词里所绘的一般，怨念深重。但思绝若却觉得难得清静。
春水早就习惯了宫里的捧高踩低，即便如今思绝若被贬为嫔，凝思宫成了冷宫，但她仍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着思绝若。
妃位以下是不能在自己宫中享有私厨的，因而思绝若被贬为嫔的当天，她宫里的御厨便趾高气扬地走了，巧逢各宫私厨并不缺人，他便回了御膳房当职。
那御厨极为小心眼，之前在凝思宫，先是被春水嫌他做的鱼羹不好吃，后来又被容昭仪霸占了厨房，害他被扣了好些月钱，因而每次春水带着凝思宫的人前来取膳时，他都会故意在他们的菜里做些手脚，诸如多加些盐或者少放些油。春水愤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但思绝若的身子本就病弱单薄，如今又有孕在身，再这样连吃都吃不好，那可如何是好。春水思来想去，便跟思绝若说，以后烹饪之事，就交给她吧，由她来做凝思宫的厨子。春水以往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有过洗手过更羹汤的经历。以前看容昭仪下厨，轻而易举地就做好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而她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洗碗能把碗洗破，切菜会切到手，添个柴差点把厨房全给烧了……
思绝若看着她端过来一碟碟惨不忍堵的菜，心中不由一暖，她毫不迟疑地提箸吃了起来，虽然那青菜已经焦成了黑碳，那肉硬得跟石头似的……
对于吃的，能果腹就行，她从来不挑。
春水自己都觉难以下咽，但看到思绝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春水惹不住热泪盈眶，喃喃道：“娘娘，要不奴婢还是去御膳房取膳吧……”
“挺好的。”思绝若发正内心道，“以后的膳食，就都交由你来做吧。”这菜虽然难吃，但至少她不用担心有毒。
春水受到鼓励，心中暖暖的，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厨艺。
得知春水自己下厨，那御厨便专挑最不新鲜的食材送来凝思宫，春水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反正在这冷宫之中，闲着也是闲着，思绝若便与春水和宫里的几个宫女内侍一起在园里开垦了几块田地，种起了菜。思绝若毕竟“有孕在身”，春水听闻她要下地劳作，吓得花容失色，但无论她如何苦劝，思绝若只淡淡回了一句：“我没这么娇贵。”
时值冬末，天气尚寒，能种的蔬菜很少，长势还极为缓慢，但好在有几名宫女入宫前在家是种过田的，在她们的指导下，她们的田园生活渐渐也有生有色起来。当她们终于能吃到自己亲手种的菜时，激动得欢呼雀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多么朴实的快乐。
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的生活，虽然有些脏累，却能让人感到宁静充实。
那日，思绝若与春水在地里锄草。
春水锄了一会，便觉得握着锄头的手掌心火辣辣的疼。为了掩饰掌心的疼痛，她故作轻松地唱起了歌谣：“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思绝若自幼吃苦，锄个草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蝶。
可她锄着锄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子瘫软在泥土之上。
第230章 腼腆年轻的王太医（）
那熟悉的剧痛排山倒海而来，她知道，是锁命又发作了。
“娘娘，您怎么了？”春水大惊失色，连忙扔下锄头，扶她起来，“您千万要撑住，我这就去叫太医……”
“不要……惊动……别人……”思绝若用尽力气，说出这几个字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思绝若瘫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香汗涔涔，双眼紧闭，眉着紧皱。她还残存着几分意识，但却痛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若不是身体内浑厚的内力强撑着，她早已昏厥。
春水急得手足无措，连忙唤来不远处的宫女，帮着把思绝若扶进寝室，平放在床上。
“娘娘，还是叫太医还看看吧，您这么强撑着，万一肚里的胎儿有个什么闪失……”春水的泪水滴落在思绝若的手背上，如一股清泉温温凉凉。思绝若想要摇头，可是她已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春水见思绝若没有反应，以为她已晕厥过去，情急下，遂自作主张命一名宫女去请太医前来。
过了许久，那宫女请了新晋的王太医前来。那王太医不过二十岁左右，背着药箱缓缓走来，面上带着几分怯意，眼睛却左顾右盼地似在寻找什么。
春水见到他，如五雷轰顶般，呆若木鸡。
王太医欲将药箱取下，见春水似水非笑地瞪了自己一眼，一紧张，那药箱便从身上滑落下来，竟砸到了自己的脚。王太医痛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一旁的宫女却惹不住抿嘴偷笑。他尴尬不已，痴痴笑着望着春水。
春水在这宫中呆了近十年，自然十分明白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丢了性命的道理，遂连忙收了思绪，恢复平静的神态。
春水心中明白，必然是那些老太医都推脱不来，宫女无奈只能将这位年轻的王太医请了来。
春水心中虽不忿，却无可奈何，捧高踩低本来就是宫里的常态。她轻启朱唇：“王太医可是第一次为宫中贵人诊治？”
王太医点点头，讪讪一揖，腼腆道：“让姑姑见笑了。”
春水顿了顿，旋即客气一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恭请他过来为思绝若把脉。
王太医战战兢兢地走到椅前坐下，春水将思绝若的手从床幔里伸出来，在手腕上盖上一块帕子。
王太医将手搭到思绝若的手腕上，诊了许久的脉。
春水见他越诊神色越不对劲，急切问道：“可是娘娘腹中的胎儿有异动？”不怪春水紧张，若是胎儿保不住，娘娘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拭了拭身上的冷汗，以为是自己诊错了，又欲将手重新搭到思绝若的手腕上。
此时锁命已发作完毕，思绝若的身子已能动弹，立即将手缩回床幔内。
春水欣喜不已，哽咽道：“娘娘，您终于醒了过来。”
思绝若的身子刚经历了锁命的肆虐，此刻还极为虚弱，她强撑着起身，春水连忙掀起床幔。
王太医看到思绝若站在了面前，正冷峻地俯视着他，如苍鹰注视着猎物一般，他似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身子向后一倾，瘫软在椅上。
思绝若对春水道：“你去门外守着，我有几话句要单独问王太医。”
王太医茫然失措地望了春水一眼，春水恍若未觉。
可惜思绝若刚经历了锁命的发作，神智尚弱，并没有觉察到王太医与春水之间的异样。
春水瞥见思绝若的眼中似有杀气，心中不由一紧，她从未见过思绝若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春水强自镇定下来，并不多言，连忙命宫女们全部出来，将门关上，她亲自站在门口守着。
屋里只剩下思绝若和失神的王太医。
第231章 她是杀手，杀人的杀手（）
春水守在门外，心里莫名地觉得忐忑不安。忽然，她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和思绝若的呼喊声，大惊，连忙推门而入，却见王太医的胸前插着祭月弯刀，倒在血泊之中，不由骇得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忍不住惊呼出声。
思绝若走过来，扶起春水，轻描淡写道：“王太医欺我如今位份低微，又是有罪之身，欲行轻薄，我为了守住清白，失手杀了他。”
春水渐渐镇定下来，望着思绝若如湖水般深邃的眼眸，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娘娘竟有几分陌生，让她油然生出几分惧怕。
很快，禁军便来将王太医的尸体抬走，宇文嫔失手杀了王太医的消息不径而走。
皇太后闻之大怒，但她早被她定了死罪，如今不过是靠着有孕在身而苟言残喘，多治她一条杀人罪结果也还是一样。至于她为何会杀了王太医，她本是江湖儿女，若是真的遭人轻薄，情急之下一刀结果了那人的性命也说得过去。即便皇太后心中有所怀疑，如今已死无对症，不能拿她怎样。
皇后惊讶不已。这后宫之中，有的是各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像她敢这般直接杀人还能全身而退的，却并不多见。这些日子，她暗中使了不少手段欲令她小产，皆被她不动声色地化解。穿鞋的怕光脚的，如今见她竟是这样狠绝的女子，不禁暂时将害她腹中胎儿的手段搁浅，以免惹怒了她，她来个鱼死网破，自己可就不好招架了。
凌绝知道她并没有怀孕，心中自然是能猜测到她杀王太医很有可能是为了保住自己没有怀孕的秘密。凌绝贪恋她的美色，不忍她就此香消玉殒，虽对她杀人之事，心里多少有几分不舒服，但却并没有追究此事。
男人喜欢美人，但如果这是个蛇蝎美人，无论美到何种程度，心里都会对她有所忌惮。
夜深人静。
春水为思绝若盖好锦被后，轻叹一声，走了出去。
见春水已将门关上，思绝若起身，将祭月弯刀拿了出来，反复擦拭，那刀身上的血明明早已被她擦得毫无痕迹。
她不经意瞥了眼前的地板一眼，那里王太医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白天那血腥的一幕已完全无迹可寻。
可是王太医临死前的眼神她记得分明，是那样的惊恐和难以致信。他是何其无辜，只因知道了她没有怀孕的秘密，她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所以必须杀了他。
只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她刀法精妙娴熟，他死得很快，身体还没感受到死亡的痛苦就已死了。
她是杀手，自幼便杀人无数。
以前，手起刀落，人的生命就那么轻易地被她终结。她对于杀人一直没什么感觉，无论杀人还是被杀，就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一样，思无邪命她去杀谁，她便杀谁。
可如今她突然对杀人有了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只知道，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她生而为人的觉悟渐渐醒来，她虽然还不明白活着是为了什么，可她发现她越来越不喜欢那种生不由己的感觉。
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原来，她是那么地不喜欢杀人。
第232章 鱼羹有毒（）
春水从噩梦中醒来，汗湿重衣。梦里，王太医从血泊里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她逼进，嘴里不停地说着：“春水，春水，我死得好惨啊……”她一步一步倒退，却听见身后传来宇文嫔的声音：“春水，春水，到我这里来。”
春水无声地躺下，紧紧咬着食指关节，呜咽了一夜。
冬末的夜里，渐渐有了丝丝春天般的暖意，但是春水，却觉得无比的寒冷。
翌日，春水在厨房里磨蹭了许久，待她将菜端上桌时，已误了膳时。
平日里，她最讨厌别人不守时。
“奴婢不擅烹鱼，故而多花些时间，没想到竟然误了膳时，还请娘娘莫怪。”春水讪然一笑。
思绝若望着桌上的几道家常菜，皆尽量保持了食材的原色，看起来颇为美味，可见春水这些日子是真的有苦练厨艺，进步很大。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碗鱼羹上。
思绝若照常屏退了众宫女内侍，只留春水在一旁服侍。她用膳时一直都不喜欢那么多人看着。
思绝若缓缓提箸，伸进鱼羹里，夹起一块白色的鱼片，即将放入口中。
“娘娘……”春水忽然唤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春水微微一笑，接着道：“娘娘，小心烫。”
思绝若将鱼片放入口中，吞了下去。春水看着她的咽喉动了动，心如刀绞。
思绝若吃东西仍是很快，很快就吃下了好几块鱼片，还喝了半碗汤，似乎很喜欢春水做的这碗鱼汤。
突然，思绝若的身子一顿，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春水：“你……”，然而她只说出了一个字，身子便倒在了桌上。
“娘娘，对不起……你们且等等我，黄泉路上，或许能相遇。”春水凄然一笑，走上前来，端起那碗鱼羹，欲将那汤直接喝个干净。
思绝若猛然抬起头，伸手握住了春水的手，阻止她喝下鱼汤。
春水不由一愣，转身看到思绝若正若无其事地望着自己，惊道：“原来你没死……”
春水端着鱼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癫狂，笑着笑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思绝若自然没有死，若是连春水这样稚嫩的下毒手法都看不出来，在这宫里，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思绝若将碗从她手里夺下，放到桌上，平和道：“你认识那个王太医。”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春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道：“是的，我认识他，而你，却杀了他！”
“对不起。”这是思绝若第一次对人说对不起，一个杀手，竟然因为自己杀了人而道歉，真是莫名奇妙。但是这三个字却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一般，一旦说出口，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春水冷笑：“对不起有什么用？他死了就是死了，你说再多的对不起，他也不可能活过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杀了他？”是啊，他死了就是死了，就算她真的杀了她，他也活不过来了。
“因为，他知道我并没有怀孕的秘密。”思绝若不愠不火道。
春水却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竟然是假孕！
第233章 春水与王岳（）
春水稳了稳情绪，不冷不热地道：“王太医知道了这个秘密，死了，如今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想来我也要死了。”
思绝若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不，你不会死。至于我会不会死，在于你。”
春水不禁动容，与她对视。
思绝若杀了王太医，愿意以命相赔，只要春水将她假孕的秘密泄露出去，她必死无疑。但如果春水肯原谅她，她就不用死。
她就这样，把性命交到了春水的手里。
良久，春水悠悠开口：“他叫王岳，比我大两岁。我与他青眉竹马。我八岁那年，爹爹欠下巨债，恰逢宫中之人来镇上挑选宫女，爹爹听说当了宫女可以为家人谋得一笔不菲的钱财，遂将我捆了，拖去给那宫中之人。经过王岳家门时，王岳看见我哭得肝肠寸断，遂恳求爹爹放了我。我爹爹一拳将他打翻在地，他便再也不敢置喙，只是怯懦地跟在我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爹爹将我送到那宫中之人手里。我被那宫中之人拖走时，他忽然鼓起勇气在人群中对着我大喊：‘春水，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宫里把你救出来的！’他这一句呐喊赢来了了众人的轰然大笑，他怯懦地往人群里缩了缩。我心中苦涩，又感觉有一丝温暖，遂对着他喊：‘好，我等你。’我心里虽然偶有希冀，要是他真的能来宫里，救我出去，那该多好。可是这皇宫岂是他说来就能来的，何况他还是那样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