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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贺丹并没有想到楚漫贞会拒绝，于是在得到楚漫贞的回答以后，贺丹紧紧地抿着唇，唇线平直，双目微紧。
“你生活得很好？”恍然，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讥讽，“昨日被逼迫为一个尸体诊治的人是谁，昨日在山林中走失迷路一晚的人是谁？还有，在阊阖城中那一所新开的酒楼，集英楼。集英楼中有一间艰难营生的小铺子，那间铺子的主人又是谁？”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楚漫贞噤声不语。
贺丹的语气愈发严厉：“你在阊阖城中艰难度日，还要随时提防遭人羞辱，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很好？”
似乎是为了防止让屋外的下人听到，所以贺丹的语气虽然很是严重，可声音压得极低。
瑞环等下人是听不到的，楚漫贞的耳朵就遭了罪。
“若不然呢？”忍住被低声逼问而激起的僵麻，楚漫贞冷漠地横眼看向贺丹。
第461章 倔强（）
“庄毅王以为过这样的日子，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贺丹毫不犹豫地说：“憋屈，苟活。”
“呵，”楚漫贞立时反驳，“不，这样的日子不是憋屈苟活，而是平凡。”
说罢，她冷冷一笑。
“如果我接受不得，那随便旁人如何说我过得憋屈、说我苟且偷生，可如果我接受得了，那么便不需旁人的多嘴置喙，肆意评说！”
楚漫贞的顶嘴回答，让贺丹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也带着些许的气恼。
这些气恼是在恼怒楚漫贞的不思进取，是在恼怒楚漫贞的自甘堕落。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
没有一点的骨气，没有一点的骄傲。哪怕是不提骨气与骄傲，过惯了身为大公主那样的荣华富贵，她怎么能在遭遇落魄后，如此轻易地便承受习惯，也如此快得认命？
于是贺丹满怀不解地感叹道：“你如今竟然是这样的倔强，与过去相比，真是改变了很多。”
陡然间，楚漫贞的双目隐生泪意。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贺丹的话语有所感慨，还是原主残留在她内心深处的一点情绪影响到了她。
瞬间笑了，一边摇头，一边将眼中的点点泪意给憋着回去。
“我与过去变了很多，庄毅王不也是同样吗？况且，庄毅王难道了解我过去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吗？”
笑得非常娇艳明媚，只是隔着面纱，并不能被贺丹看到。楚漫贞只能以清晰的笑声回应，她再也没有分毫的心虚，双目直直地望向贺丹。
贺丹蹙起眉头，看到楚漫贞眼神中的怅然骄傲之色，他难以理解。
“你说得对，我过去对你也并不曾了解过，忽视了你许多。对不起”
闻言，楚漫贞的笑意更深，摇头的幅度也更大了：“不，庄毅王不用道歉，毕竟我过去对庄毅王……也不曾了解。”
看到贺丹在听她说完这句话后，眉间倏地一抖，楚漫贞一点一点地收起笑，眼神变得冷静。
贺丹不会根据她的言行举止就说她有所改变，也不会根据她的穿衣打扮认为她发生变化，仅仅只是根据一点可笑的“她的倔强”，才发现她有所改变。
他把她立于众人危言恶目之中的坚强，看作是特立独行，看作是钻牛角尖，也看作是强撑颜面。
他不曾了解她，更不曾了解过原来的合昌郡主。
想来大家都是公平的，原主倾慕贺丹，但了解贺丹吗？原主会想到贺丹在昌国亡国之后，都迟迟不对她伸出援手吗？
贺丹这个人，真是可笑啊，对于男女之情忽视至极，对于女子的娇怜与脆弱也并不放在心上。
在他的眼中，合昌郡主像是能够挺过豺狼虎豹围伺的人吗？
呵，挺不过的，真正的昌国大公主已经香消玉殒了。能挺过的，是她！
贺丹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磕出的一点声响虽然很清脆，在此时却好像是夏日的一道闷雷，让人无法喘息。
第462章 良人（）
伴随着闷雷落下的，是压顶的气势。好似响彻轰隆隆电闪雷鸣的苍穹在一寸一寸地压低，天地相合，灭绝人迹。
良久之后，贺丹再次劝道：“我可以带你离开大晏，你不必担心此事会对我有多大的牵绊。只要离开大晏，随便你到哪里去，天地之大，任你畅游。”
这话说得还真是简单，楚漫贞又笑。
她说：“那我可否带上我府中的四十多个人？”
瞥了楚漫贞一眼，见她似乎不是在说笑，贺丹语气严肃地回应道：“当然不可以。大晏皇帝能放过你一人就已经是幸事，不可能会将所有的昌国人都归还自由。”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离开呢？在阊阖城中纵然受人白眼，终归也是与我的奴仆亲信生活在一起。离开大晏，你让我一人去何处？”
“你可以与我共回北夏。北夏有我在，总会给你一处容身之所的。”
“北夏的合昌郡主府吗？那样的话，与我在阊阖城中又有何不同？无非是你每月能给我的月钱多一些？”
楚漫贞陡然道：“哦，不，或许最大的不同在于，在大晏人的眼中我是俘虏、是侥幸苟活，而在北夏的人眼中，我是用美色才求得了庄毅王带我回北夏？”
对贺丹，她尽情地为他描述将来的图景：“会有人在意庄毅王您对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的同情，也会有人在意我是不是有所图谋，于是，便会有人对我施以白眼嘲讽，而我同样要忍受。因为若不忍受，是不会再有人来带我离开了。”
她用最娴静最平淡也最讥讽的眼神，说着最冷漠的话。
此时楚漫贞眼中的讥讽，让贺丹不愿直视。他低声说：“你也可以自己另寻他处，找到一个不为旁人所识的地方，安心生活。”
“庄毅王的意思是，让我孤独终老，孤苦一生？”
“你大可以嫁人生子，如你所说，平凡地过日子。”
“嫁给谁呢，能嫁给大晏的人吗，还是必须要找到仍心系故国的男子？”楚漫贞又笑着问，“难道我要对一群男子一个一个地问过去，问他们谁是原来昌国的人，谁又是大晏的人？再问问我的良人会是农夫，还是屠户？”
这话让贺丹抓住了把柄疏漏，看向楚漫贞的目光忽然露出一点明亮：“你看，你也是不甘心的。凭你的身份，农夫与屠户如何配得上你？”
被贺丹误解，楚漫贞无奈地笑出声：“不，若真是良人，我的良人不会甘愿只做农夫，只做屠户。”
闻言，贺丹猛然一怔。
望着淡定自若的楚漫贞，他察觉到自己果真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她说完，垂首端坐，姿势尊雅仍是天下好女的效仿楷模。哪怕蒙面，她身上的贵气与气势也并未消散分毫，但凡更换衣装，她就仍然会是那个集众人称赞于一身的大公主。
不，不仅如此！
紧紧地看着楚漫贞，贺丹的目光细密，若发现美玉至宝。
第463章 质问（）
不知是不是在这许久不见的时光里，她遭遇了太多的挫折与磨难，如今，安定大气才是她身上最突出的气质，将她的贵气与尊荣连带得愈加浓盛。
贺丹发现，自从他来到大晏见到楚漫贞，还从未像现在这般认真地打量过她。
不是简简单单打量她的容貌变化、衣着打扮，而是看到她的眼神，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改变。
察觉贺丹的目光久久地放在她的身上不挪开，楚漫贞悠悠看去，稍勾尾音：“嗯？”
音色轻悠，眼眸若云。
这一道清幽的声音，将贺丹的神思拉回。
缓缓松开眉头。贺丹发觉自己需要再好好地思索过后，再想要不要带楚漫贞离开大晏。
今日楚漫贞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将在阊阖城中所受到的憋屈看作是平凡，分毫不放在心上。她有那样的勇气和坚韧。
反而他如果强作好心地要出手帮助，说不定会办成坏事。
“郡主有自己的打算便好。”语塞地回了一声，贺丹不知该与楚漫贞再说什么。
在行宫门处见到楚漫贞的时候，贺丹本意是想借着请楚漫贞做客的机会，商量商量带她离开大晏、回到北夏的安排。现在看来，是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地一头热了。
二人再次继续沉默。
楚漫贞发觉与贺丹单独相处，最常做的就是沉默走神，二人没有共同的话语可以相聊，实在尴尬。
而贺丹并不感到尴尬。在沉默思索中，贺丹将与楚漫贞发生的对话细细回忆一遍。
忽然想到什么，他对楚漫贞询问道：“郡主你对翼王是如何看的？”
没想到会从贺丹的口中听到轩辕逸岚，楚漫贞非常不解：“庄毅王此话何意？”
轩辕逸岚是灭掉昌国的人，按理说是楚漫贞的最大仇人。
楚漫贞不禁地琢磨，她是不是应该当着贺丹的面前，表现出对轩辕逸岚的万分怨恨？
正当想要做出恼怒的表情时，又想到在那日的篝火宴上，因为轩辕逸岚的邀请入席，她已经在贺丹的面前表现出面对轩辕逸岚的软弱，这会儿装恐怕已经晚了。
而察觉到楚漫贞对于自己询问翼王轩辕逸岚没有丝毫的反应，贺丹的双眸渐渐地引聚了乌云蔽日般的阴沉。
他认为楚漫贞是不会对轩辕逸岚动心的，但又忍不住怀疑。
所谓日久生情，二人共同生活在阊阖城中，凭轩辕逸岚的那般态度，万一时间久了，色令智昏，楚漫贞忘记了轩辕逸岚是她最大的仇人，那样的话，又该如何？
于是贺丹难得地起了一些小心眼，稍微带着一些拐弯抹角地向楚漫贞询问：“我看翼王对郡主你颇有照顾，不知郡主口中的良人，是不是就是像翼王爷那样的？”
这种问题听在楚漫贞的耳中，让她认为这般猜测带着一些恶意的揣度，甚至讥讽。
看向贺丹的双目，判断贺丹的眼神还算是正常，未带嘲讽，这才微微压下怒火。
第464章 呵（）
楚漫贞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与翼王接触得不多，并不知晓翼王是不是我的良人。”
“若日后接触得多了呢？”贺丹问，“若是郡主你发现与翼王的性情合得来呢？”
听到这种颇有明显引诱的话语，楚漫贞心中不屑，没有回应。
看楚漫贞一副我自岿然不动、任尔评说的模样，贺丹的言辞在霎时间严厉起来。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非常严肃地向楚漫贞问道：“是不是到时候就会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你放弃了你的平凡？”
楚漫贞很是不想理会贺丹的询问。
贺丹继续说：“然后郡主就能够心安理得地在大晏的国土上安稳度日，说不定还能向翼王请求，讨个王妃的名分，好重享荣华富贵？”
对此，楚漫贞嗤笑一声：“呵。”
下一息，贺丹就站起身来，侧行两步在楚漫贞的面前站定：“郡主可敢抬头看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会不会这样？”
其实贺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咄咄逼人，并且满怀恶意。
他其实是想非常平和地询问楚漫贞，但一想到楚漫贞会与轩辕逸岚有什么结果，他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口中无法抑制地要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似乎这样就能换得楚漫贞对他的些许保证。
然而，对他的些许保证又有什么意思呢？
面对贺丹的质问，楚漫贞猛然抬起头，直视贺丹的双目。
她有何不敢？
“庄毅王现在对我问的话，似乎全然是妄自揣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回答你呢？何况我是或不是、会或不会，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望着楚漫贞燃烧着怒火的双眸，贺丹的喉头动了动。
他知道自己应该偃旗息鼓，眼神中的怒气却愈发浓重。
“所以说是有这种可能的，对吗？所以你根本不是只是想过什么平凡的日子，你只是在为自己正渐渐地抛弃骨气与自尊寻找借口！”
贺丹猛然伸出双手，按在了楚漫贞削薄的双肩上，发红的眸子直逼她的双眸。
好像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引诱：“因为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恐怕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
面对贺丹振聋发聩的指责与逼迫质问，楚漫贞的眸光一震。她咬紧牙，瞬间瞪大双眼，再也忍不住地重重挥手，打在贺丹按压住她肩头的胳膊上。
顿时，贺丹按在楚漫贞双肩的力道一松。
仿佛迟迟才从疯狂的魔魇中挣脱出来，他的双臂因为他的懊悔而无力地颤抖了一下。
贺丹的双眉紧皱，张口欲言：“我……”
楚漫贞愤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我再说一遍，不管我做何决定，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命途，都与庄毅王你毫无关系！”
望着贺丹在眨眼间显得有些颓然的双目，楚漫贞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她咬着牙说：“当年在昌国受难时，北夏没有出兵……”
瞬时，贺丹满身僵硬。
第465章 无知（）
“那时，我能看在北夏是陷于内乱的份上，不对庄毅王你有所怨言。当我与昌国宫人颠沛流离，一路从昌国皇宫迁至阊阖城，受尽磨难之时，我也能看在北夏乱后稍定的份上，对于庄毅王你的不管不问，不存怨恨。”
声色俱厉的楚漫贞气势大涨，让贺丹怔怔望着她，无法回应。
“甚至当我在阊阖城中受尽羞辱与磨难时，我也能念着北夏与大晏的关系尴尬，庄毅王你不便出手，消绝了有人能够救我脱离苦海的念头。”
“这么久了，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为何不再继续不管不问下去呢？”
当着贺丹的面，楚漫贞终于问出了她久久以来最想向贺丹询问的话。
“何苦于现在装作好人？”
说罢，楚漫贞满含不屑与讥讽地轻笑一声，抬步在贺丹的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
走动之时，眼光上瞟下瞥，似乎是在细细地对贺丹进行上下打量。
“仙人高贵，自命不凡。仙人乘着一朵云彩，来到深陷泥潭的我的面前，说要救我。我问仙人能用何等仙法救我出泥潭，仙人说：‘我在旁边另外变一个泥潭，你跳进那个去，自然便逃离了这个。’”
“庄毅王你说，我是接受仙人的救助好呢，还是拒绝好呢？”
贺丹无法用任何言语对楚漫贞回应。
楚漫贞继续道：“我想我应该是拒绝的吧。真是辜负了仙人的一片美意，人家来救我，我却不知好歹。”
在贺丹的面前站定，楚漫贞直直望着他的眼眸。
也该称赞贺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这种时候也会与她对视目光，让她能够看到他的错愕震惊与懊恼无言。
“因为要拒绝仙人，所以我不敢在仙人的面前理直气壮。却未料想，随后我就得到了仙人的质问与职责。”
“仙人指责我日后若是和这泥潭融为一体，又当如何？说我就是想要同流合污，所以才不自怜自爱！”
楚漫贞的双目明亮，不知是底气十足，还是泪水耀光：“庄毅王英明神武，求你给我拿个主意，我如何才能回应仙人的指责？”
看着楚漫贞，贺丹的心中大受触动。
自小贵为二皇子，后来受到大哥的发难也是一时的，很快他便掌控局势，成为北夏的主宰者。
父亲信任，母亲疼爱，群臣拥护，百姓称赞。从小到大，贺丹可以与人争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