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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汤团后裴铭神秘兮兮地将云萝拉过来:“听母后说你明天就要出出嫁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萝本来就很是不舍,被他这么一问更加难过,正要开口说些甚么,裴铭身边跟着的小黄门却捧了个长长的木匣子给她:“明日是姑娘的好日子,殿下特意为姑娘准备了贺礼。”
别说云萝,连苏瑗都十分感动,她催促道:“云萝,你快打开看看啊。”
木匣子里装着的是两幅已经装裱好的画卷,这倒是被苏瑗猜着了,裴铭最近很喜欢画画,拿这个来做贺礼倒是很正常。云萝却是诚惶诚恐:“殿下抬爱了,陛下寿辰时殿下的贺礼也是一幅画,奴婢怎么敢。。。。。。”
“那有甚么好怕的?”裴铭笑嘻嘻道:“我只给皇兄画了一幅,给你却是两幅,你是不是要更害怕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吭哧吭哧地自己亲手将画卷展开,其中一幅画的是苏瑗和云萝两个人,他的画技又进步了许多,已经很有她们两个人的神态风韵了,只是。。。。。。
云萝唇角抖了抖,指着画卷上的那个自己问道:“小殿下,奴婢的衣裳。。。。。。”
“噢!”裴铭十分得意:“保母说成亲是件大喜事,这样喜气洋洋的不好么?”
云萝抽搐了一下,挤出个欲哭无泪的笑:“奴婢从未见过如此“喜气洋洋”的红衣绿裙,真是多谢小殿下了!”
裴铭喜滋滋地打开了第二幅画,上面画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身边还画了许多诸如玫瑰松子糖、笑靥儿之类的吃食,一看就晓得是裴铭。
“唔,这个是我。”他将画递给云萝:“你以后肯定见不到我了,虽然你未来的夫君会画各种各样好看的画,可你一定要把这幅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你可不许忘了我!”
苏瑗忍不住揉揉裴铭的头:“可是阿铭还会长大,难道二十岁的阿铭还会是画上这个小胖子么?”
那可不行!在裴铭的想象中,二十岁的自己可是要跟皇兄一样英武俊朗的。他苦恼地咬着手指,眼睛突然亮了亮,对云萝说:“没有关系,你可以对着这副画像,想象一下本皇子将来会有多么英俊潇洒,反正现在也差不多啦!”
云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有些落寞。她仔细地将画纸卷好放回木匣子里,认真道:“奴婢一定记着小殿下的话,把这幅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看。”
裴铭眨巴眨巴眼睛,得意洋洋道:“要是叶先生问起是谁把本皇子画得如此传神,你就告诉他,本皇子天赋异禀,这幅画是我随便涂涂抹抹就画出来的!”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很快,殿外的小黄门就通报道:“太后娘娘,丹青阁的叶大人在殿外求见。”
苏瑗想当然地认为叶景之是来看云萝的,正要宣他进来,却被端娘拦住了:
“太后,按照规矩,成婚前一夜是不能见面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么?她有些为难地看了云萝一眼,准备同端娘说几句好话,云萝却笑了笑:“那就请太后帮奴婢听一听,叶先生是否有甚么话要说,奴婢先去把十三殿下的画收起来。”
苏瑗觉得云萝的神情很奇怪,像是有些落寞,又透着些黯然,她安慰道:“别伤心,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了。”云萝“嗯”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叶景之在裴钊生辰那日跪了那么久,今日看着倒是没甚么大碍,苏瑗有些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叶先生可好了么?”
叶景之便道:“下官很好,多谢太后挂念。”
她其实一直觉得很愧疚,裴钊之所以这样对待叶景之,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罢了。不知为何,这一次见到叶景之,从前那种亲近温和的气氛淡了许多,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自己先开口:“叶先生这个时候来,想必是有话想跟云萝说吧。不过端娘说今夜你们不能见面,你可以先说给哀家听,哀家一定一字不漏地转告给她。”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叶景之心中仍有些迷茫,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是他明日就要迎娶的妻。他心中苦涩,勉强对苏瑗笑道:“多谢太后,其实下官今日来,是。。。。。。是想跟太后请安。”
陆拾肆()
好端端的,有甚么安可请的?苏瑗有些不解,只听叶景之轻声道:“陛下今日已经下旨,将下官的品阶擢升为五品,从此以后只在御前作画,不得踏入后宫半步。今次,乃是下官最后一次在私下给太后请安。”
过了今日,以后若再相见她,也就只有百官领筵时,隔着茫茫人群,仓促而遥远的一眼了。
苏瑗一听就晓得裴钊在想些甚么,不过这样也好,叶景之升了官,又娶了云萝,实在没有必要困在后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当下便笑道:“这样很好啊,只在御前作画的话大约不会很忙,你就有许多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唔,说起来,咱们认识了这么久,哀家还不知道叶先生喜欢甚么呢。”
叶景之神色落寞,过了许久,方才低声道:“下官这辈子,只喜欢作画。”
若不是因为宣纸笔墨的勾勒,他们二人这一生都不会任何交集,如今想来,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苏瑗隐约能察觉到叶景之心里其实不太高兴,可他明日就要成亲,样样都圆满了,还有甚么好发愁的呢?左思右想,大约就是因为裴钊把他派到御前作画这件事了。
从前因为她,叶景之很是被裴钊折腾过几次,现在心里想必对他怕得很。她本想安慰一下叶景之,说自己会在裴钊面前替他说说好话,可若是自己去说了,会不会弄巧成拙,又教裴钊误会些甚么?
她心中百般纠结,却始终理不出个思绪来。叶景之倒是对她笑了笑,温声道:“太后娘娘以后觉得烦闷,下官也没有福气同娘娘说话了,之前下官献给娘娘的画本还在么,不知娘娘喜不喜欢?”
那本画本子被裴钊一摔,早就纸张散落了,好在端娘熬了浆糊替她一点一点地粘起来。想到那一夜,苏瑗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她定了定神,对叶景之勉强笑道:“哀家很喜欢,每天都在看呢。”
叶景之闻言眼睛亮了亮,从袖中掏出一本新的画本子递给她:“下官近日又搜罗了些故事,好在紧赶慢赶地在昨夜订成了册子,不如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献给太后了。”
这本画本子比上一本还要厚,苏瑗十分意外:“叶先生前几日一直在养病,实在不必如此费心。”
叶景之的脸上仍旧是那抹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是这笑容看着竟然有些莫名的苦涩:“能让太后展颜一笑,下官甘之如饴,并无费心之说。”
因宵禁将至,叶景之便起身告辞,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大着胆子看着苏瑗的眼睛,他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有一种轻微而绵长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极了初学作画时,手指被纸张划破的感觉,那道小小的口子过了一段时间就不疼了,可他知道,那道伤疤一直都在。
叶景之的眼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苏瑗一时之间竟有些心虚,仿佛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转瞬即逝,还来不及去细想就已经忘记了。过了半晌,她才轻声开口:“叶先生,云萝从小和哀家一起长大,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你一定要善待她。”
叶景之惨然一笑:“下官遵旨。天色已晚,请太后早些安歇,下官告退了。”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他的脚步迈得极轻极慢,可即便如此,也很快就走到了殿门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苏瑗本来已经低下头去翻看画本子,大约是感觉到了甚么,便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奇道:“叶先生还有甚么事么?”
他骤然回过神来,凝视着那双在心中描绘过多次的眼睛:“能有幸为太后作画,是下官最大的福气。请太后务必要保重身体,下官祝太后福泽万年,长乐未央。”
叶景之走后不久,云萝方轻手轻脚地进来,含笑告诉她:“奴婢方才送小殿下回去,他念叨了一路,一定要让奴婢将他的贺礼好生挂起来。”
她只字不提叶景之,倒让苏瑗很是不安,她抓紧了云萝的手,低声问道:“云萝,你同我说实话,你想不想嫁给叶景之?你若是不想,我无论如何也会去找他,让他收回旨意。”
云萝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太后这是怎么了,您不是早就知道奴婢的心意么?莫不是您舍不得奴婢,要想方设法地将我留下来给你梳一辈子的头?”
私底下云萝同她向来没有甚么拘束,可今夜不知为何,云萝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好生奇怪,更有一丝莫名的愧疚和担忧萦绕在心头。她见云萝仍是笑容满面,只得安慰自己,大约是她想多了。可一颗心终究悬在半空中,总是不得安宁,她左思右想,最后只得对云萝道:“你今后若是不开心了,就回长乐宫找我。”
云萝本在为她卸下发上的钗环,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轻轻颤了颤,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被包裹在锦缎襁褓中的小小婴孩,这样漫长绵延的岁月在脑中一一闪现,便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
也罢,也罢,即便不甚圆满,可那终究还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握紧了苏瑗的手:“奴婢会过得很好,太后也是一样。”
其实苏瑗自己都不晓得,她眼下过的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若是说不好,可她那样喜欢的裴钊也一样喜欢她,这世上想必不会有比这更教人欢喜的事情了;可若要说好,又委实牵强得很,至少在这一刻,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一颗心上下不得,好生难受。
夜里的时候裴钊又来看她,她本已经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发呆,见到他这样泰然自若地走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方才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安歇么?”
裴钊自顾自地解开了袍子,她吓得直往被子里缩,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一声“你要做甚么”,他已然躺在了她旁边,将她连人带被子地搂进了怀里:“这便要安歇了。”
那床被子本是轻软的蚕丝被,此时密密地裹在身上,倒教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动都不敢动一下,闷声道:“你要安歇,应该回朝阳殿去。”
裴钊微闭着眼睛,倒像是十分闲适:“我的阿瑗就在这里,还回甚么朝阳殿。”
她的脸微微一红,差点儿就要被他这句话骗得心软了,不过好在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伸手去推他:“喂,你起来,不准你睡在这里。”
推一下,两下,裴钊仍然纹丝不动,她有些恼火,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使劲推了一把。裴钊骤然睁开眼睛,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慢慢地吻了上来。
苏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这一次的接触格外温柔漫长,过了许久,裴钊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含笑道:“阿瑗,你方才推了我四次,我便用这个来抵债,现在咱们银货两讫了,你不妨再推推试试?”
她从来没想到裴钊还有这样嬉笑赖皮的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还是当皇帝的人呢,也不晓得害臊。”
裴钊笑着搂住她:“好,是我不害臊,那阿瑗要不要想个法子罚我一回?”
他们两个人侧身躺着面面相对,近得都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另一个自己,天地间仿佛只余了他们两个人。苏瑗心里愈发不自在起来,只好翻了个身背对着裴钊:“我才懒得同你计较。”
寝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她听见身后传来裴钊沉稳的呼吸声,像是睡熟了,终于放下心来,却仍不敢转头去看看。
她向来有些怕热,此时虽是初夏,尚宫局和掖庭也早早送了些冰来,白天倒是凉爽宜人,到了夜里又觉得有些冷。她背对着裴钊,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抽开想要给他盖上,不妨有一个被角被他压在了身下,她用力拉了拉也纹丝不动,正暗自着急,突觉一阵天旋地转,裴钊已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眼见着裴钊又要吻下来,她吓得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连声音都在发抖:“我不是有意要动的。。。。。。我不过是想帮你盖个被子而已,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她心里发慌的时候就会喋喋不休地说许多话,好不容易停下来了,见半天没听见裴钊吭一声,不由得有些不安:“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裴钊含笑看着她,忽然朝她掌心吹了口热气,她抖了抖,这才想起裴钊的嘴被她捂住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她面红耳赤地撒开手,将被子胡乱堆在裴钊身上,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裴钊慢悠悠地将被子拉好,给她严丝合缝地盖上,自己也躺了进来,又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下意识地又要推开,却听得他叹了口气:“阿瑗,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勉强你,你相信我么?”
陆拾伍()
大约是被子太暖,苏瑗不知不觉出了细密的一层汗,她觉得好生难受,只得推推裴钊:“你能不能松开一点儿,我热得很。”
裴钊终于略略松开一些,因见床边放着把扇子,顺手拿起来给她扇了扇,含笑道:“你怎么这样怕热,这个时候就把扇子摆在床头了?”
凉爽的微风让她好生舒服,她定了定心神,决定认真地同裴钊谈谈:“你方才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我挺相信你的,只不过是觉得有些。。。。。。有些不习惯罢了。”
见裴钊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慌:“你不能这么快就让我接受。”她向来口齿伶俐,今次不晓得为何,连一句有信服力的话都说不出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虽然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可你也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这样勉强我欺负我。”
这句话一出,她简直想找块豆腐撞死,这样肉麻兮兮的矫情话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呢她本想好好同裴钊谈一谈,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还如何谈下去?
果然,裴钊先是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来:“阿瑗,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起来?”
咦?她心中甚是不解,谁是恶人,她么?
裴钊一面轻轻为她打着扇子,一面笑道:“我觉得,是你在欺负我。”
她看着人高马大的裴钊,嘴角抽搐了一下。裴钊又笑了笑,轻声道:“你知道甚么教欺负么?让一个人经历最大的悲恸,就是欺负。所以阿瑗,你从前总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心意,让我每天担惊受怕,这还不算欺负么?”
“。。。。。。”苏瑗飞快地钻进被子里:“你这个人说话好生肉麻!”
裴钊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对阿瑗偶尔肉麻一下,也很不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裴钊竟然还有这样一副模样。他会一直笑容满面,会像小孩子一样把自己逗得团团转,会对她说这么多这么多好听的话。她心里一阵发软,终于安静下来,乖乖地任由裴钊搂着她,突然想起些甚么,便对裴钊正色道:“其实你不用把叶先生派到御前的,你明明就晓得我的心意。。。。。。”
裴钊逗她:“你的心意是甚么?我仿佛并不晓得,不如你告诉我罢。”
她的脸红了红,决定跳过这个让人害羞的话题:“关于叶先生。。。。。。”
“阿瑗,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叶景之的名字。”裴钊认真地凝视着她:“不光是叶景之,所有的男子都不行。况且,我将他派到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