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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晓瑟静静地看着多福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直到多福递给她一杯热水,才红着眼眶问道:“多福,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她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心灵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份真切和感动。
多福坐在床边,眼中带笑:“兴许这就是缘分吧。今日我照顾你,说不定他日就要靠你来照顾我了。”
眸子里水色涌动,冯晓瑟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担心,会给你惹来麻烦。”
多福因着劳动,脸色红扑扑的,抿着嘴,笑道:“好了,快别胡思乱想了。你受的什么伤?伤处在哪里?要不要给你上药?”
冯晓瑟冲她一笑:“被绿玉打了几棍子,没什么大碍,别担心。”
多福倒吸一口凉气,低呼:“绿玉打的。往日里只见她吆喝,支使着别人替她卖命,怎么今日亲自上手了?”
“原是小太监动手来着,我吓唬了他们几句,绿玉气不过,就打了。”冯晓瑟说道。
多福默了默,继而又叹了口气:“得罪了绿玉,将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将你的身体养好是正经。”
第49章()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把细嫩的女声:“多福姐姐,库房的管事嬷嬷让你过去一趟。”
多福扬声应道:“好,知道了。”
回过头来给冯晓瑟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晚上再来跟你说话。”
冯晓瑟点点头:“好。”
第七章
一觉睡醒,冯晓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已是傍晚时分。
残阳透过冰花纹窗棱,洒落一地。光与影交缠,延伸,铺就出一副独特的画卷。
黄昏再美,黑夜终将来临。
也许是精神好了些的缘故,背脊上的伤处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冯晓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心下暗叹,无论境遇好也罢,坏也罢,人总是要吃饭的。想了想,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可以填饱肚子。她披了件衣裳,从床榻上下来,打算自己去熬一锅米粥。
淘净白米,放入砂锅,加入适量的清水,搁在小煤炉上慢熬。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浑浊,冯晓瑟便将木门打开通通风。
远远地,便看见紫玉领着一个中年太监,朝着这边走来。待得人走近,紫玉低眉顺眼地对中年太监说道:“吴公公,这位便是冯书史。”转头又对冯晓瑟道:“冯书史,这位是皇后娘娘懿坤宫内监副总管吴公公。”
冯晓瑟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微微屈膝:“见过吴公公。”
吴公公中等身材,长相普通。浅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睛,眉宇间似乎含着几分阴鸷。他双手负在身后,姿态端正,不着痕迹地暗暗打量了冯晓瑟一番,方才开口道:“皇后娘娘口谕。”
冯晓瑟跪下,把腰弯低。
“女书史冯晓瑟,调往内织染局,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冯晓瑟怔了怔,来不及细想,忙应着:“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冯书史,起来吧。”吴公公的声音柔和了些许。
“是。”冯晓瑟一边回话,一边心念飞转,内织染局主理染造宫廷所用布匹绸缎。皇后将她调往这处,是否因着今日的事端?是惩罚还是其他?
眼角的余光瞥了瞥紫玉,她比绿玉要沉稳许多,但此时见她也是一脸茫然,难道平婕妤对皇后的旨意事先并不知情?
只听吴公公又道:“时间还算充裕,冯书史你收拾收拾东西,把手头的差事交接清楚,便往内织染局去吧。”
冯晓瑟低着头:“多谢吴公公指点。”
吴公公看了冯晓瑟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紫玉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跟了上去,凝香阁今日乱七八糟,平婕妤到底有些心虚,让她从吴公公这儿探探消息,无奈吴公公口风紧,怎样试探都不肯透露。
白米煮烂后的清甜香气伴着煤火的烟气,弥漫了屋子。冯晓瑟却再没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
虽然离开凝香阁是冯晓瑟一直以来的盼望,但在内织染局做的皆是苦工,是犯了过错宫人的去处,贬斥惩罚只比浣衣局好一些罢了。何况皇后的旨意来的突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冯晓瑟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屋子里稍微值钱的物事都被绿玉搜检时一扫而光,倒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冯晓瑟手脚麻利地折叠了几件日常衣裳,塞进包袱里,便算是她如今所有的家当了。
夜色降临,天幕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纱幔,清清冷冷地,不染人间烟火。
多福还未回来。
时间不能停留,有欢笑就有哭泣,有相聚就有别离。只是当情意在心中沉淀时,那些零碎的却又弥足珍贵的瞬间,让分别显得格外感伤。
冯晓瑟站在门前的小树林里,有些焦急地来回地踱步,频频地张望,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滚毛短袄。
黑暗的尽头,多福熟悉的身影久久不曾出现。然而那一份等待,就在多福鲜血淋漓,气若游丝地被仆妇们抬回来的一刻,戛然而止。
多福被送回屋子,只能趴在床上,后背至大腿处被打得血肉模糊。她的脸色像是纸一般,苍白没有半点光泽。气息衰弱,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零落的碎发黏在满是冷汗的脸上,身体时不时地抽搐着。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比起冯晓信被冯家大老爷打折腿那时,更为触目惊心。
谁也想不到,不久前还言笑晏晏的多福此时竟然如此凄然惨淡,这让冯晓瑟心如刀割,她抓着其中一名微胖的仆妇的肩膀,嘶哑着问:“怎么回事?多福为什么会这样?”
仆妇一抬手将冯晓瑟拂开,冷哼了一声:“多福在库房里打碎了两只玛瑙碗,这是惩戒。”
冯晓瑟厉声:“只为了两只玛瑙碗就把人打成这样?”
仆妇斜睨了冯晓瑟一眼:“多福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得罪了绿玉姑娘,就是这个下场。”
绿玉,又是绿玉。
她对冯晓瑟无可奈何,又咽不下这口气,便拿帮助冯晓瑟的多福来撒气。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都知道,任何人得罪了她,不但自身,就连身边亲近的人,也落不了好。
愤怒像是野火,席卷燎原;恨意像是波涛,汹腾翻涌。
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里,眼里杀气腾腾。冯晓瑟想要去诅咒,想要去痛击,甚至想要去毁灭。
只听另一名仆妇开口道:“多福姑娘挨了二十板子。懂医术的嬷嬷已经来了,还是先让她给姑娘看看吧,年纪轻轻的,别留下了什么病根。”
奴才是没有资格让太医又或是医女前来看诊的,只有略懂医术的嬷嬷和一些常备的丸药,至于是死是活,就得听天由命了。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当头,让冯晓瑟瞬间清醒过来,是的,救人要紧,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她二话不说,抛下两个仆妇,飞快地将嬷嬷迎进屋里。
那胖仆妇见状,双手叉腰,正要张口说话,不料被另一名仆妇拉扯着离开了。
嬷嬷跟在冯晓瑟身后进了屋。
她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矮小,十分消瘦。身穿紫红色短袄,灰白洋绉长裙,衣襟上佩着代表正八品女官的银质镶嵌青金石绶鸟压襟。头发整齐地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纹丝不乱。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眉间紧紧地拧成一个川字,看上去很严肃很干练的模样。右手提着一个黑木箱子,木箱子没有花纹,油亮光润,祥云纹铜皮包角。
嬷嬷将木箱子搁在桌上,打开,从里头拿出几根艾条,点燃,沿着屋子走了一圈,之后,将艾条放置在小香炉里。艾草有灭菌,止痛散寒的作用,淡淡的清香,将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走到床边,嬷嬷仔细地端详着多福,她弯下腰,掀起多福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冯晓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嬷嬷怎么样?她的伤重不重?”
嬷嬷瞥了冯晓瑟一眼,并不搭理她。从木箱子里拿出一把小剪子,在多福衣裳上的领子上剪开了一个小口,双手猛力一撕,只听“撕拉”的声音,黏在伤口处的衣裳便被揭开来。
多福闷声轻哼,身子像是筛糠似的不住地颤抖。
冯晓瑟咬了咬唇,问:“嬷嬷,这……”
嬷嬷冷冷的声音吩咐着:“去冲碗红糖水来。”
“是,是。”冯晓瑟一叠声地应道。谁知在多福的屋子里翻找了许久,都找不见红糖,干脆一转身,跑回到自己的屋子,拿着一包红糖又跑了回来。
“嬷嬷,红糖水来了。”
嬷嬷此时正一手拿着一个黑色瓷瓶子,一手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子,瓷瓶子里倒出些暗黄色的液体将帕子沾湿,涂抹在多福的伤口处。
冯晓瑟定睛一看,多福身上的伤口肿了有三指高,皮开肉绽,鲜血凝结成血块。
帕子上沾满了血迹,嬷嬷又换了一块,一连换了三块帕子,才算是将伤口清理干净。
嬷嬷从一个天蓝色的瓷瓶子里拿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又从冯晓瑟手里接过红糖水,将药丸塞进多福嘴里,再将红糖水灌着多福喝了下去。
做完这些之后,嬷嬷收拾了箱子,抬脚就准备离开了。
这样就算是完事了?回想冯晓信受伤那时,大夫接骨之后,不但在伤口敷上伤药,还留下了治疗的药方子,冯晓瑟连忙叫住她:“嬷嬷请留步。”
嬷嬷顿下脚步,回身看着冯晓瑟。
冯晓瑟恭敬地对她说道:“不知嬷嬷如何称呼?在哪处当差?”
嬷嬷神色淡淡地回答:“我是尚食局司药司掌药,人人都叫我容素嬷嬷。”
尚食局司药司掌药,正八品。
“见过容素嬷嬷。”说着,冯晓瑟从袖管里抽出一张银票,交到容素嬷嬷手里:“劳累嬷嬷今日走这一趟。不知多福如今的情形怎样?”
容素嬷嬷眼角一扫,手里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这位姑娘伤势不轻,幸而身体健壮,保住性命应该是可以的。只不过……”容素嬷嬷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她打的板子非同一般,有个特别的名儿,叫‘绝子’。”
“绝子?”冯晓瑟心中一沉:“还请容素嬷嬷指教。”
容素嬷嬷道:“姑娘年轻,宫里头的刑罚兴许知道的不多,这‘绝子’打在腰上,伤及妇人子宫,将来再也无法生育子嗣。”
第50章()
将来再也无法生育子嗣。
宫中惩罚宫人的花样百出,有龌蹉的,有毫无人性的,绿玉同样身为女子,怎么能,又怎么敢,将这样残酷的命运加诸在多福身上。
冯晓瑟有些恍惚,心中无法抑制的疼痛,好似被毒蛇一点点地吞噬着。
是她与绿玉结下了仇怨,连累了多福。
是她害了多福。
冯晓瑟不甘心:“嬷嬷,多福这伤势不知可还有转圜的余地?钱银方面不是问题。”
有钱能够通神,在跟红顶白,捧高踩低的宫中,尤为如此。冯晓瑟进宫前,李竹君不但交给她丰厚的银票,还将京城里一部分的生意和郊外几个产出丰厚的庄子划归到她的名下,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闻言,容素嬷嬷半眯着眼,深深地看着冯晓瑟,目光意味深长,似乎想将她看透:“姑娘,板子上的人就是靠这一手活儿吃饭的。打板子的力度,位置,少一分,多一寸,都可以造成不同的伤势。子嗣上头,是不可能了。姑娘多宽慰她一些吧。”
说着,容素嬷嬷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天蓝色瓶子和一个褐色瓶子,细细地嘱咐道:“蓝色瓶子里的药,是清热解毒的,每两个时辰吃一丸;褐色瓶子里的药是活血化瘀的,每日两次,每次一丸,用清水化开,涂在伤口处。”
冯晓瑟连忙接过药瓶,将容素嬷嬷的话牢牢地记下。
容素嬷嬷又道:“受了外伤,人会觉得口干。别给她白开水,渴了就冲红糖水喂她。”
冯晓瑟点点头:“知道了。”
“今天夜里她会发热,你好好照顾着,可以用冷水帕子敷额头。我明儿再过来看看。”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面前这位看起来是不缺钱的主儿,容素嬷嬷对冯晓瑟的态度亲切了许多。
“劳动嬷嬷了,来日还要仰仗着嬷嬷多多关照。”
容素嬷嬷对冯晓瑟很满意,有礼,识趣,她面上带着笑意:“姑娘放心。”
深夜。
扑扑簌簌地下起了小雪。
光秃秃的枝桠在冷风中战栗着,摇碎了一地的雪光。
凝视着多福因为高热而发红的脸庞,冯晓瑟感到十分的悲凉。
多福的愿望,是满二十五岁之后出宫,与家人团聚,拥有虽然普通,但是幸福的生活——温暖的小家,忠厚的丈夫,生儿育女,携手到老。如今这美好的希冀,也许都将化为了泡影。
多福的善良为她带来了劫难,她会愿意原谅自己这个连累了她的人吗?
初识多福,冯晓瑟并未以心相交。她始终警惕着,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坦诚以待少,功利和虚伪多。
也许是缘分的奇妙,但更多的,是多福那颗水晶般剔透的心。让冯晓瑟放下心防,去接纳,同样还之以真诚。
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水般纯净质朴。
因为伤势严重,纵然昏迷着人事不省,多福的身体本能地烦躁乱动,嘴唇干裂,翘起一片片白皮。冯晓瑟拿来小匙,一小勺一小勺,小心地将红糖水喂进多福口中,又将浸过冷水的帕子敷在多福的额头上。
多福终于平静下来,只嘴唇偶尔略微蠕动着。
前世的影像,仿佛呲牙咧嘴的怪兽,从脑海深处咆哮而来。
重生一世,为了改变自己和亲人的命运,冯晓瑟入宫。这个决定,使得原本与她并无交集的人们骤然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绿玉,例如多福。这些人的命运轨迹,已然改变。
任何事情总是存在两面性,有好的,就有坏的。有人运气好,就会有人运气差。有家族长盛不衰,就会有家族昙花一现。这是一种天道的平衡。
一个人的胜利总是伴随着对手的失败。如果冯晓瑟扭转了命运,保住了自己,保住了亲人,甚至保住了冯家,那么因此而倒霉的,会是谁?
原来,能够改变命运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命运本身。是命运给了她机会,来改变命运。
冯晓瑟长出了一口气,她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不惜一切代价。从自己的遭遇,叶小景,多福的遭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本质上,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良善的人,相反,她心中总是有一股戾气,她做不到以德报怨,大公无私。她愿意尽心守护的,永远只有她在意的人。
摸了摸多福的脸,还是热得烫手。冯晓瑟给她换过冷帕子,又为她的伤处重新上了药。
一连三天,冯晓瑟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多福。困了,就靠在她的床边打个盹;饿了就囫囵吃些东西填饱肚子。
容素嬷嬷每天都会过来看看,见多福的伤势稳定,并没再恶化下去,留下几句叮嘱,便又走了。
至于皇后将冯晓瑟调到内织染局的懿旨,被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当下,多福身边一刻也离不了人,而旁的人眼见多福是为了帮助冯晓瑟而得罪了绿玉惹来祸端,都不愿多与她们接触。冯晓瑟心中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