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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帝带领着皇子们跪在冯太后下首,聆听这位对连国举足轻重的老人最后的懿旨。
“先帝长恭为连国呕心沥血,先帝长钦为连国勇往直前。长恭帝仙逝之前,给哀家留下口谕,令哀家替他看管连国锦绣河山。长钦帝仙逝之前,请哀家为他完成未竟的事业。
哀家不敢说自己大公无私,但在大是大非上,在国家利益上,哀家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儿连琪,继承长恭帝位以来,惟日孜孜,无敢逸豫。众皇子皇孙,皆是天资聪颖,堪为国之栋梁。文武群臣,恪尽职守。盼各位能够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将祖宗事业发扬光大,为子孙后代铸造更为强盛、更为安定的国度。”
众人俯首,恭肃,待得冯太后最后一个字音尘埃落定,齐声说道:“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必定铭记,一刻不敢忘怀。”
“起来吧。”
冯太后见弘韬满脸泪水,和缓地笑着:“傻孩子,怎么哭鼻子了?哀家心事已了,即将远行追随先帝长恭的脚步,该为哀家感到高兴才是。”
“皇祖母……”弘韬带着哭腔,卡在喉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连祯双目泛红,死死地咬着牙根。弘策、弘筹沉默着垂下头,借以掩饰眼中的泪水。
冯太后怜爱的目光缓缓地从他们身上扫过:“都是哀家的好孩子。”
“皇祖母,皇祖母。”
人未到,声先至。随后,一个身影带着清风的冷意,冲进寝殿。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云锦回来了。
冯太后脸上满是欢喜,张开双臂:“锦儿,哀家的锦儿回来了。”
云锦风尘仆仆,连貂皮大氅都未来得及解下。一头扑进冯太后怀里,哽咽着:“祖母,不孝孙锦儿回来了。”
冯太后紧紧地搂着云锦,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眼角的余光瞥见紧随云锦走入寝殿的凌少卿,忙问:“孩子们呢?”
凌少卿先是躬身施礼,然后才回道:“回皇祖母的话,我和锦儿接到大哥的消息之后,先行骑快马赶回。孩子们跟随着大队人马,估摸着明日午后就会到了。”说着解下背上的包裹,对冯太后说:“孩子们极想念外曾祖母,写信、画画,以慰慈心。”
“快,给哀家看看。”
包裹里不但有一大叠折得方方正正的宣纸,还有装在白瓷盒子里的小点心、俏皮可爱的小玩偶、惟妙惟肖的小泥人、系着络子的玉佩、龙眼大小的珍珠……
“这是……”冯太后不解。
凌少卿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孩子们喜欢的物事,他们说好东西要与老祖宗分享。”
冯太后乐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好孩子,得了好东西还惦记着哀家。等孩子们来了,你替我告诉他们,老祖宗给他们留下许多好东西,他们一准儿喜欢。”
宣纸上的画线条简单,充满童趣,字却是有点糟糕,歪歪扭扭,有些还带着厚厚的墨团。宣纸的末端,有两个手印,一大一小,煞是可爱。
冯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仿佛透过宣纸,看见两个白白嫩嫩的胖娃娃,握着笔,皱着眉的可爱小模样。随即又带着微微的失望,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墨印:“祖母时日不多,怕是无缘相见了。”
云锦闻言脸上满是惊惶:“祖母您别说丧气话,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上官天青呢?他在哪里?我把凌国和积雪谷里最好的药都带来了。等您痊愈,锦儿就带您出宫,我看这次谁敢阻拦?
我们先去陶城,那里的日落特别美;再去北省,大雪山虽然冷得叫人发抖,但是景色很壮观……祖母,锦儿舍不得您……”
说到最后,云锦已经语无伦次,泪流满面。
冯太后慈爱地笑着,眼里闪着泪花,双手托捧着云锦的脸,细细地端详着:“锦儿,祖母也舍不得你。可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锦儿不要过于悲伤。
锦儿,祖母要谢谢你。长顺帝殇,是祖母人生最为黑暗的时刻。因为有你,从嗷嗷待哺到牙牙学语,从学步到开蒙,你陪伴在祖母身边,重又给祖母带来了希望。
祖母心里安乐祥和,也许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开始。”
云锦狠狠地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上月儿弯弯,地上花儿香香。我的小娃娃,是个福宝宝。福里生,福里长,从小就把福来享;天上月儿弯弯,地上花儿香香,我的小娃娃,是个福宝宝。勤识字,会读书,一考考上状元郎……”
冯太后轻轻地哼唱起一首歌谣,低沉沙哑的嗓音,熟悉的旋律,串起记忆中的旧时光,轻飘飘地滑过心尖。
犹记得云锦婴孩时,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白日安静乖巧,一旦入夜,便放声啼哭,甚至通宵达旦。冯太后总是心疼地把云锦抱在怀里,徐徐地摇晃着,唱着歌谣。夜幕四垂,她的剪影印在茜纱窗下。每当这时,云锦便会停止哭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然后在这无限深情的曲调中安然入睡。
那个时候的她,美丽,年轻。如今,她老了,累了。
声音越来越浅,断断续续,最终消失。
云锦只感觉到头顶上温暖的手,缓缓地滑落。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握住冯太后的手臂,摇晃着:“皇祖母您怎么了?皇祖母您醒醒。”
冯太后双目紧闭,唇边一抹隽永的微笑,依旧是那么的慈祥。
长庆帝走到云锦身边,止住她手上的动作,语带哽咽:“锦儿,太后娘娘已经仙逝了。”
有一瞬间,云锦脑海里一片空白。
穿越而来,满心忐忑。是她给予了云锦最珍贵的关心和爱护;是她鼓励着云锦走出皇城,追寻新生活;是她教诲着云锦人生的智慧,从容面对艰难坎坷。
她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冯太后的爱,是涓涓细流,引领着云锦,渡过人生中最美好却又是最叛逆的青春年华。当她年老体衰,孤独寂寞,连步行都需要依靠拐杖的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忽略太多、太多。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亲情的慰藉,也需要精神的陪伴。
心头仿佛渍了盐的伤口,钝钝地疼。
云锦猛地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皇祖母……是锦儿的错,这些年锦儿只顾着东奔西跑,未能侍奉在您的身边,把您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宫里……是锦儿的错,我回来得太晚了……”
众人大惊。
凌少卿忙上前,扶着云锦的肩:“锦儿,灵魂自有去处。皇祖母一生功德无量,自然能够登上九天极乐。你这样伤心痛苦,让皇祖母怎么能够放心离去。”
听了凌少卿的话,云锦牙齿紧紧地咬着唇,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悲音,唯有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滴落。
长庆帝心疼地抚着云锦红肿的脸颊,说:“长辈们最大的希望,是儿孙们平安幸福。祖母不会责怪你,锦儿不要自责了。”
距离上一次回京省亲相见,已经三年了。父皇脸上的皱纹愈加深刻,根根银丝般的白发已经将黑发遮盖,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那样明亮而温和。
第5章()
第一卷改命
第一章
冬雪,犹如搓绵扯絮一般。
景澜院。
景澜院位于冯府的东北角,面积不大,胜在精致。院中游廊曲折,花木深深。一座石拱桥横架在一条小溪之上,溪水早已经结成冰,像是晶莹的玉带,逶迤在千层石垒成的假山之间,真可谓是清静幽雅,秀丽如画。
红梅开了,傲雪绽放,美不胜收。淡淡的花香,一缕一缕,渗入风中,融入雪里,沁人心脾。
厚厚的白雪,遮盖着青砖小径。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六角亭。亭子的周围,放下了银红色的绞纱帐,既透光,又将寒风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外头。
亭子里,摆放着一张黄花梨八仙桌,桌上,一水儿摆放着玛瑙碟子。碟子上装着几样点心,有奶糕、豌豆黄、水晶饺、蝴蝶卷子,精致小巧,甜香四溢。四个炭盆放在亭子的角落,上好的银霜炭滋滋地燃烧着,偶尔散发出红红的火气,将空气烘烤得暖意融融。
两个女子围在八仙桌旁,坐在裹着厚厚棉垫子的鼓型绣墩上,年长些的,约莫三十左右。只见她一身紫红色缂丝绣白玉兰花棉绫褙子,黑色暗花纹鼠皮裙,手上捧着铜质荷花纹样手炉。再细细地看,她明眸皓齿,容貌秀丽一如出水芙蓉。身材袅娜,肌肤胜雪,就连唇色也是淡淡的,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更衬得她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她是冯府三老爷冯子康的正室妻子李氏,闺名竹君。
冯子康,冯府老太爷冯博文正妻所出,行三。现任从七品都水监丞,掌判监事。
李竹君出身尊贵,是昌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排行第五。昌国公是开国连帝所封,世袭罔替,表彰其战斗英勇,为立国建下的功勋。子孙后代生活安逸,富贵无匹,逐渐磨平了进取之心,如今的昌国公府,有如一头被拔了牙的猛虎,徒有尊贵之名,却失去了影响以及左右朝堂的能力。
李竹君的身边,是一位豆蔻少女。少女的容颜与李竹君有五六分相似,肤若凝脂,带着少女特有的饱满和红润的光泽。一双美目流盼,彷如清波剪影,顾盼生辉。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点缀着赤金镶红宝石妆花,圆圆的小脸,含着嫣然的笑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风炉里的火焰一舔一舔的,铜壶里的水冒着鱼眼似的珠子。
少女甜美清脆的声音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母亲为何将丫头们都撵走,这些活儿本就该由她们来干才是。”
少女名为冯晓瑟,是冯子康和李竹君的嫡女,在冯府的同辈姐妹里头排行第六,人称六小姐。
“你知道什么,自斟自饮,方才有趣。”李竹君的声音冷冷的,如磬相击:“春天里,要喝桃花上的雨水,夏天要喝荷花上的露水,秋天里要喝桂花上的霜水,冬天里,要喝梅花上的雪水。四季更迭,人也要顺应自然。”
冯晓瑟拿起茶盅,只见茶盅薄如蛋壳,通体透明,里头的茶水透着一片温婉的青色。放在鼻尖上轻轻嗅着,手腕微微地摆动,烟气氤氲,茶水带着特殊的花香气。
“母亲,云雾茶醇厚味甘,与菊花一同晒制,沾了一点菊花的清香,的确是更为回味悠长。”
李竹君浅浅地笑着,青葱玉指执起茶壶,为自己面前的茶盅里又续了一杯茶:“花香只是烘托茶味,所谓七分茶,三分花,就是这个道理。
这茶还不算最好的,记得我那时正是与你一般大的年纪,祖母带着我们姐妹亲手制茶。采茶只采摘一心,颜色、大小、形状必须相当。摊晒时,迎着第一缕的晨光,吸收阳光的紫气。以带着香气的桢楠木料点火烘焙,还需得揉捻、干燥、蒸制……如今我懒怠惯了,倒没有这般讲究了。”
冯晓瑟脸上满是神往:“外曾祖母的日子可真是精细呢。”
这时,有脚步落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着黄衫的丫头在距离亭子五步远处停了下来,微微提高声音:“太太。”
李竹君道:“进来说话。”
黄衫丫头对女子和少女福了福身,说道:“太太,三老爷身边的小厮常喜来传话,三老爷今日散值之后,与同僚相约在望仙楼用饭,叫奶奶自便罢。”
“知道了。百灵,给常喜带句话,让他好生照料着老爷。再给他几文钱打酒吃,就说天气冷,去去寒气。
回头告诉小厨房,备好醒酒汤,鸡汤银丝面。还有,今日少爷从书院回来,多做一个红烧肘子,一个狮子头。”
“是。”百灵应着,飞快地退出了亭子。
李竹君身边有四个贴身的一等大丫头,画眉、喜鹊、杜鹃、百灵。画眉活泼,口齿伶俐;喜鹊识字,善机变;杜鹃能做一手精致的针线;百灵沉稳、心细。四人各有千秋,皆得李竹君的信任。
看着画眉离开的背影,李竹君蹙着眉峰:“这油油腻腻的肘子有什么好吃的,偏生你哥哥喜欢得不得了。”
冯晓瑟的哥哥冯晓信,年十五,在冯府同辈子弟中排行第四,如今在东麟书院读书。
冯晓瑟笑得眉眼弯弯:“母亲小厨房的厨娘,可是外曾祖母给您的陪房。那一手厨艺,出神入化,整个冯府谁人不夸。她做的肘子,浓油赤酱,肥而不腻又入口即化,我也喜欢,只是母亲你不让我吃。”
李竹君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嗔道:“你呀,要懂得节制。女儿家,腰身胖如箩,脸庞满如月,可如何是好。”
冯晓瑟嘟着嘴,咕哝着:“爱吃萝卜青菜的那是兔子,我爱吃肉。”
李竹君哭笑不得:“养生之道,贵在平衡。肉吃多了易上火,不好。”
冯晓瑟趴在桌子上,夸张地叹气:“身为女子,太吃亏了。看看哥哥,吃大肉,喝大酒,还常常和同窗友人们出外玩耍,母亲您从不约束他。我呢,学规矩,学女红,学理事,也就罢了,连肉都吃不上了,可怜啊……”
李竹君顿时板着脸,正色道:“身为女子,就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看来我对你还是太过宽容。既然瑟儿你不喜欢坐在墩子上,那么就学习古制蹲坐吧。书里云:坐以经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瑟儿你很该好好学着。”
冯晓瑟闻言,心里哀嚎一声,蹲坐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时间长了,双腿酸胀麻痹,十分的难受。
于是立刻双膝并拢,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背脊挺拔,肩膀直平,头微垂,敛目,恭敬地:“母亲说的是,女儿受教了。”
李竹君冷哼一声,唇边划过笑意。
一丝不苟的坐姿,维持久了冯晓瑟觉得有些累人,微微地动了动身体,又微微地松了松背脊,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竹君正在优哉游哉地品茶,心下放松,笑盈盈地起身,腻到她身边,头倚靠在她的肩膀:“母亲最好了,母亲最疼女儿了。”
李竹君捏了捏冯晓瑟的俏脸,无奈地:“你啊,年纪不小了,过了年便是十四岁。我虽疼你,却不能将你养成只懂得一味地撒娇卖痴的娇小姐。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平常些,称不上尊贵,但也是奴仆成群,锦衣玉食。
我如今教你的,是将来你掌家理事、驾驭下人必须知晓的道理,哪怕不能精明强干,然当家主母必须耳聪目明,不能被人欺骗了、蒙蔽了不是?”
母亲的一片苦心,让冯晓瑟心里暖暖的,她乖巧地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李竹君轻叹,女儿的性子她最清楚,心胸宽阔知进退,从不斤斤计较,可缺点便是万事不精心,得过且过。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寻那家风清白,人口简单,公婆敦厚的夫家,哪怕门第低些,只要日子过得顺心,也很好。
“明日你要随老太太前往东麟山普渡寺进香,东西可备齐了。”李竹君轻啄了一口茶,问道。
冯晓瑟应道:“丫头们已经收拾妥当,由女儿亲自监督着。”
李竹君依旧不放心:“你的丫头们到底年纪小,不经事,只怕草率了。晚饭后我让喜鹊到你房里,再细细地查看一遍,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冯家的脸面,不可不仔细。”
还有一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