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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田原伸出手臂,把多多紧紧抱在怀里,问道:
“你冷么?”
多多点点头,田原抱得更紧了。
两个人只有这样搂抱着,才稍稍感到一点暖意。
他们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不知睡了多久,田原的一阵咳嗽把多多吵醒。
多多睁开眼睛,看到田原咳嗽完后又睡过去,她赶紧用手推着田原:
“小原,小原,快点起来,不然可要生病了。”
田原睡眼朦胧,以手撑地想爬起来,他感到手底有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片花瓣,他笑道:
“多多,你的花瓣掉了。”
他把花瓣递给多多。
多多没有伸手来接,而是把手里剩下的花瓣数了一下,她说:
“我没掉啊。”
“呶,这不是吗?”
多多接过花瓣,手一触就知道这确是自己的,愣了一下,然后惊叫:
“小原,我们又绕回来了。这是我前面扔下的花瓣。”
一句话说得田原睡意顿消,谁都知道,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溶洞里迷路意味着什么,在黑暗中,你第一步走错就越来越错,除非你重新回到起点,而现在,他们怕是连起点也找不回去了。
两个人惊得冷汗直冒。
田原感到多多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故作镇静地道:“没什么,哪一条路都走得出去。”
多多点了点头。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时候,两个人谁也不能慌了手脚,必须互相安慰树立信心,越慌乱事情就会越糟。
她没想到田原在这个时候,会显得如此老练沉着,再也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稚气尚未完全消退的少年。
两个人继续往前摸索,在两根石柱中间,发现一条人工凿出的台阶,台阶一步一步绕过石柱,朝一个高坡伸展。
俩人大喜,看来这必是通道无疑。
他们手挽着手朝上爬去,眼看就快快爬到坡顶,忽然一声乱响,一片黑鸦鸦的东西朝他们扑来。
多多眼快,顺手一扯田原,两个人身子往前一卧,紧贴着台阶,那一片黑影挟着风掠过他们头顶,原来是一群蝙蝠。
俩人擦去额头的汗珠,惊魂未定。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呆得久了,人始终处于紧张状态,饶是你胆子再大,也会变得疑神疑鬼,担惊受怕。
到了坡顶,他们眼前突然一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宽阔的大厅,石笋石柱林立,大厅的中间,有一泓清澈的泉水,泉水中的石炭溶岩里满布的结晶物,如同星星般一闪一闪,把整个大厅照得很亮,两个人仿佛突然置身于一个神话世界。
直到这时,他们才感到口干舌燥,急步走到泉边,俯身畅饮,甘醇的泉水沁人心脾,两个人饮了好久才抬起头来。
多多嘱咐:“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
身影疾闪,消失在石柱石笋后面。
多多疾走的脚步,在这个大厅里激起沉闷的回声,田原注意地听着。
脚步声忽远忽近,从田原的左边,渐渐地移向右边。
田原叫道:“多多,多多。”
脚步声继续响了一阵,接着多多出现在他们刚才爬上来的地方,脸色凝重,缓步朝田原走来。
她摇摇头,在田原身旁坐下,田原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别急,你先休息一会,我再去找找。”
多多拉住了他:“不用找了,我都察看过,这是条死路,唯一的通道就是我们刚才上来的地方。”
走了这么长路,两个人这才第一次看清对方的脸,田原用手拭去多多额头沾着的细微的石炭岩晶粒。
多多抓着田原的手掌,把它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个人相视着苦涩地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已用不着更多的言语。
俩人都很清楚,再寻找下去,和坐着等死已没有什么区别,这个溶洞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洞顶悬垂着一个巨大的钟乳石,底部就快接近下面的清潭,从钟乳石尖尖的底部滴落的水珠,发出单调、刻板,节奏平稳的滴水声。
两个人坐在那里,目光不约而同注视着滴水的钟乳石,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一个过程在他们眼里缓慢了,放大了,闭上眼也能清晰地复叙。
水从上面流下来,在石尖上积攒着,形成了一汪水,这汪水越积越多,越积越大,有弹性地朝外膨胀,空气挤压着它,使它不致于马上落下。
上面的水继续流着,石尖上的水胀着胀着,再也支撑不住,从中间崩裂开来,一条细长的水线从石尖上挂了下来,紧接着,石尖上的水和落下的水都用力往回一缩,形成了一粒水珠,水珠急遽地落向潭面,把潭面压出一个很小的深坑,然后从坑中间,“咚”地跳起一个水花。
石尖上的水又胀破了,水线挂下,形成水珠,这一连串动作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地重演着。
田原和多多谁也没有吭声,盯着一粒粒滴落的水珠发愣。
田原心里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只有那些垂死的人才会把目光久久停留在一件简单的事物上,只有坐以待毙的人才会把注意力停留在譬如滴水这样单调呆板的事情上面。
水滴的声音实在是时光悄悄流逝的声音,等死的人在这声音里睁着双眼,静静地感受着最后的时间从自己体内一点一滴地流逝。
自己这样盯着水珠,和那些垂死的人盯着灯花有什么区别?
田原一跃而起,哪怕没有希望也要寻找,一个人是不可以这样坐以待毙的,天无绝人之路,绝人路的是人的自绝。
他们沿着上来的石阶重走下去,刚刚习惯光明的眼睛在黑暗中,一时难以适应,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两个人虽然刚休息过,但还是精疲力尽,他们不知已走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这种无望的行走和摸索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停止。
他们不敢停步,这种时候,一坐下去就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们不甘心就这么向疲倦和死神低头,心高气盛的少男少女,无论是人还是事物,要么是把他们打趴下,要么是一剑直取他们的性命,而要他们低头认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两个人盲目地行走。
现在,他们不会想得更多,只知道往前往前,麻木地移动脚步,俩人互相偎依着,再也不担心会突然失足,既然一切早已注定,或迟或早,它总有结束的时候。
俩人沿着一条小道往前摸行,小道的尽头,有水声隐隐传来,越往前走,水声越响,走到面前才发现,这就是他们曾经从它底下穿过的瀑布,费尽周折和精力,他们又走了回来。
多多再也忍不住,偎在田原的怀里,轻轻地抽泣,哭声在巨大的水声里面,显得那么孱弱和凄楚。
田原默默无语,用手抚摸着多多的脸颊,一下一下,温柔体贴。
在这当儿,他比多多镇静得多。
这得归功于前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太多的苦难和打击使他变得成熟,或者说麻木。
多多软绵无力,田原搀扶着她迟顿地往前走着,穿过瀑布,又从一条下降的小道走去,一直走到谷底,一条小溪,静静地卧在他们眼前。
他们循着小溪往下游走去,小溪越来越宽,道路越来越窄,最后,脚下的道路消失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汩汩的溪水汇入潭里,打着旋涡,消失在黑暗深处。
两个人再也没有力气从来的路上重走回去。
他们在潭边坐下,攥着的双手湿漉漉的,看来,这就是他们的生命尽头。
就象溪水,最终要归于潭或湖泊,他们来于土,现在又要归于土了。
此时,俩人出奇地安静,溪水静静地流着,打着无声的旋,周围的寂静挤压着他们,他们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响。
第47章 终于出来了()
俩人在地上躺了下来,眼前是空阔的黑暗。
多多的头偎在田原的臂弯里,身子蜷缩成一团。她细腻的手指在田原脸上划着,听得到田原咚咚的心跳。
“小原,有一件事我没敢告诉你。”
“噢,什么事?”
“其实,我们即使走到洞口也没有用,你想,石门紧闭,开门的机关又在外面,我们怎么出得去呢?”
田原突然笑了起来,他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早知如此,我们又何必折腾,就呆在草屋里不很好吗?”
多多贴着他胸脯的脸动了一下:“这样也很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到哪里也是一样的。”
田原心里一热,泪水滚出了他的眼眶,有这样一个女人想依相傍,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多多用手指拭去他的眼泪,她说:“外边的世道太险恶了,人在江湖,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如在这里好。”
“至少我是不会变的,多多,你信不信?”
多多点了点头。
“我田原若能娶多多为妻,当真是三生有幸。”
“你不怕背离天一派,不怕对不起你的爹娘吗?正邪本来就不是一家。”
“嗨”,田原叹了口气:“江湖恩怨,理不清剪还乱,这与你我又有何干?我也想通了,落花门是一回事,多多又是另一回事,就是我爹娘再世,看到多多这样的人,恐怕连喜欢也喜欢不过来。”
多多欢喜地叹了口气,脸紧贴田仓的胸脯,再也没有作声。
“只可惜我们就要死了,不然,我带你回碧溪坞的庄院去,对了,我爹爹书房里藏有一幅画像,画中的人和你很像。”
想到爹娘,田原的眼泪又流出来,多多温言道:
“你怎么了?”
田原哽咽道:“我至今连爹娘葬身何处也不知道,当真是枉为人子。”
“小原,别难过,我们从这里出去,我就陪你去祭奠伯父伯母,好吗?”
话一出口,多多自己也苦笑起来。
虽说这话已无实际意义,田原还是很感激她。
两个人沉默不语,在寂静中体味着弥留之际的温馨。
从远处隐隐传来瀑布的声响,身旁的溪水,潺湲地流着,无声地打着旋。
田原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是多么留恋生命,多么希望能够活着和多多在一起,把这幸福的时刻日复一日地延续下去。
“只可惜我们就要死了。”他说。
多多沉默着,没有答话。
田原转过头,看到她眼睛睁得很大,怔怔地望着黑暗深处,似在想着什么。
她突然一个激灵,欣喜道:“小原,我们未必会死。”
“怎么?”
多多坐起来,一拉田原,田原跟着也坐起来。
多多转过头看着田原,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泽。
“小原,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从小溪里啊。”
“那条小溪是不是就是这条?”
田原点点头,不解地问:“是又怎样?”
“傻瓜,我们既然能从水里进来,就能从水里出去。你记不记得前面鬼见愁的院子里也有一条小溪,是从崖壁下流出来的?”
田原点点头。
“我看就是这条。我们顺水漂游,就肯定能够出去。”
田原也激动起来:“对呀!”
两个人从水里站起来,溪水很浅,刚刚没过他们的胸脯。
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眼睛还不大适应外面的亮光,他们看到头顶的竹桥和两旁翠绿的修竹,透过竹隙,漏下来斑斑点点的阳光,他们已记不得有多久没照过太阳了。
俩个人仰着头,睁大眼睛,任凭阳光在头顶乱闪,刺疼了他们的眼睛。
经过一段时间的漂游,他们终于来到洞外,来到了鬼见愁的院里。
田原正欲爬上去,多多一把拉住了他。
多多趴在田原耳朵旁,悄声说:“慢着。”
田原不解地看着她。多多此刻正注意地倾听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多多显得更加漂亮,田原看得痴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多多一下。
多多的脸一红,轻声道:“别作声,你听。”
田原听到有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正朝着竹桥这边走来,那人走到桥边就停住了,阴沉着的脸抽搐着,田原差点就叫出声。
多多的手忙按住了他的嘴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鬼见愁就站在他们的头顶,微仰着脸,院门大开,鬼见愁目光死死盯着院子外面,人紧张得一个劲地哆嗦,似乎正有什么厉害的对手找上了门。
鬼见愁太专注于院子外面,竟没发现躲在下面的他们。
她丑陋的脸绷得很紧,人站在那里,直僵僵的。
目睹此景,多多不说,田原也不敢再发出声,否则鬼见愁一时怒起,把他们重关回去,他们再想逃出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别说自己,就是多多,眼下也已经饿得四肢无力,别说打,就是逃不逃得动都成问题。
多多捂着他嘴的手松开了。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公孙望,公孙望,你在不在里面?”
田原听出是公孙望的声音,他终于找上门来了。
鬼见愁没有作声,公孙望在院外又骂:
“鬼见愁,我知道是你把公孙望偷走的,乖乖,公孙望又不是小畜生,你莫非还想嫁给他吗?”
多多听到公孙望自称小畜生,又询问公孙望在不在里面,不禁婉尔。
还在洞里的时候,田原就给她讲过公孙望的事情,如此有趣之人,她倒想见识见识。
她把嘴凑近田原的耳朵,低语道:“公孙望,你的宝贝徒弟来了。”
田原也被她逗笑。
公孙望在外面叫了半天,进去又怕碰到鬼见愁,急得他在外边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精精阁,阁精精,三升核桃四斤壳,吃子奈个肉,还子奈个壳,康铃康铃骑马来,嗨!”
公孙望一只手“普”地打开扇子,一个劲地摇着,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景德镇白瓷茶壶,眯着双眼呷了一口,把壶又放回去。
公孙望摇着扇子在院外走了几个来回,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听着院里的动静,他扯开嗓门又叫:
“公孙望,你再不出来小畜生可不管你了,不管不管,小畜生茶瘾上来,要找个地方喝茶去。”
他故意跺着脚,嘴里吟着茶诗,装出离去的样子。
“一碗喉吻润,好茶,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他她的狗屁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公孙望,小畜生茶瘾来了,先告辞也,乖乖,你留着和鬼见愁过家家玩吧!”
他弄出很大的声响,往前走出段路,然后转过身,蹑手蹑脚走回来,猫着腰,悄悄地向院门靠近。
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里边还是没有动静,身影一闪,人就进了院门。
鬼见愁突然一声断喝:“公孙望!”
公孙望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鬼见愁站在面前,哇地一声怪叫,人随着叫声又跃出院门,鬼见愁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呆呆地立在那里,目光中流露出凄苦的神色。
第48章 多情,分什么美和丑()
公孙望在院墙外大叫大嚷,不时用扇子击打自己的脑壶。
“乖乖,鬼见愁厉害鬼见愁厉害,小畜生幸好把屁一放,嘭,小畜生弹了出去。鬼见愁,你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看你一眼就把七岁时候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