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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空从柜台后面搬出一坛酒,他说:“我们权且喝着,等掌柜来了再和他计较。”
宇文燕咳嗽着,在灯火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惨白。
看到酒,宇文燕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伸手在坛口轻轻拍着,拍落坛口的封泥,揭开棕叶,一股浓郁的酒香从酒坛里直冲而出。
“好酒,好酒。”宇文燕吕不空不约而同叹道。
卢平阳领着两名家丁,到村子里找草料喂马去了。
宇文燕招呼留下的家丁,取过碗,一伙人围成一桌,一溜海碗斟满了酒。
村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吕不空叫声“不好,”一个箭步跃了出去,宇文燕紧跟着跃出。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大门敞开,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两个人循着声音奔过去,看到在一块空场上,卢平阳正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打斗,两个家丁已倒毙在地上。
宇文燕一瞥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黑衣人一柄单刀起落砍削,使的竟然是快哉山庄的独步刀法。刀法精湛,卢平阳身上已多处受伤。
宇文燕轻功了得,他跟在吕不空后面抢出酒店,这时却奔到吕不空前面。
他眼见局势危急,身影飘忽,一双手已欺近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反刀格挡,左手一掌推出,劲道十足,虎虎生风。
宇文燕借着对方袭来的掌力,人翻到空中,落下时手中已然握着一柄刀,刀尖上滴着鲜血。
黑衣人呆呆地立着,似乎不相信这是自己亲眼所见。
血从他的喉间汩汩流出,人立在那里已然气绝。而刺破他喉咙的,正是刚才还握在他手里的刀。
黑暗中有人叹道:“好身手!”
吕不空断喝:“什么人?!”
那人嘿嘿一笑,转瞬即逝。
远处传来陆乘金凤和天道教众弟子的嘶喊:“属下参见教主。教主洪恩,泽被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才黑暗中叫好那人,竟然是天道教主?吕不空卢平阳面面相觑,看来,最后的决战可能就在今天晚上。
宇文燕呆呆地立着,他把刀随手扔在地上,皱着眉头,有一件事情他想不清楚,爹爹的独步刀法是快哉山庄的独门功夫,从来都没外传,而刚才此人使的,分明就是独步刀法。
吕不空揭开死者的面罩,惊讶得“啊”了一声。
这人分明就是那天在王福兴茶馆,茶博士公孙望叫他滚出去,他二话不说,站起身就一个跟斗一个跟斗滚出店去的汉子。
当时茶馆里在座的人,谁不以为他只是个胆小怕事、武功平平的无名之辈,而从他刚和卢平阳交手的情形看来,此人的武功,亦不一般。
要不是宇文燕及时赶到,此刻躺在地上的恐怕就不是他,而是卢平阳了。
看来,天道教不仅行动诡秘、手段残忍,而且教规极严,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吕不空察看了卢平阳的伤势,幸好只伤了皮肉,敷上金创药后,就没什么要紧。
三个人穿过寂静无声的村落,重新回到村口的酒店。
第29章 他们说的是公子()
撒出去的网收回来了,几乎可以说颗粒无收。
田原自从那天大闹威远镖局以后,再也没有现身。
落花门的小姐在学士路上被太原公所的人盯上,不过很快就被她们察觉,盯她们梢的人被她们点了穴道。
除此,再没有人见到过她们的身影。
还有一个消息就是,余若水他们来的那天,确实有一位戴斗笠的人在杭州所有客店和饭馆里为他们订房订座,只说这三个人来了就安排住下和吃住,到底有何目的谁也不清楚。
后来又有人到所有的客店去打探,最后才在悦来客店找到余若水他们。
后来的这拨人估计就是晚上伏击余若水他们的天道教弟子。
丐帮弟子大街小巷仔细搜寻,至今也没他们的踪迹。
帅独缺和余若水坐在那里,聆听着从各方传回的消息,眉头紧皱,这纷乱芜杂的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
帅独缺沉吟了片刻,他说:“余兄,看来这戴斗笠的朋友和贵派有些交情。”
“噢?”
“他这样做照我的想法,一是让天道教多费一些时间,好让我们有时间去救援,我们接到信息就赶过去,差点还没赶上。我想,传信给我们的也肯定是他。另外,他还有一个打算,我估计是试探一下天道教的虚实。”
余若水连连点头。
“唉,要是能找到此人,一些事就会有眉目了。此人暗中盯着天道教,估计也不止一两天,他倒比我们清楚很多。余兄,你想得出贵派的这位朋友吗?”
余若水摇了摇头。
这时,从门外匆匆跑进一个人来,他递给帅无缺一张纸条:“刚刚在门口发现的。”
帅无缺扫了一眼纸条,神色大变,他吩咐来人:“快快,速速传报,让弟兄们都赶回来。”
他把纸条递给余若水,纸条上写着一行大字:“南京公所大祸临头,速去救援。”
纸上的字迹语气,和那张纸条相同,俨然出自同一个人。
聚升楼酒店,走进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他们就是余若水和花容。
昨天和帅独缺分手后,他们另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实在没有头绪,就只好用个笨法子,杭州城里满街跑,东张西望,唯愿能发现一点线索,这总比呆在客店里傻等要好。
这天,两个人找了一个上午,人走得累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就进这聚升楼来吃午饭。
这聚升楼在净寺边上,窗外就是烟波浩淼的西湖。
余若水和花容两人,哪里有心事赏玩景物。低着头匆匆扒饭,吃完就可以出去再找。
“墙头一棵草,风吹两边倒;今日有客来,吃仔哈样好?街头上买鲫鱼好;鲫鱼哜哩哜哩叫。掌柜的,快给我两条哜哩哜哩叫的鲫鱼。”
余若水和花容两人一听,知道是茶博士公孙望来了,花容正欲起来招呼,余若水一把把她拉住,努努嘴。
这时,从门外正走进一个驼婆子,花容认出就是那天在严州城王福兴茶馆装扮掌柜女儿的那位。
两个人低着头不让他们发现,静静地观察着。
公孙望看到驼婆子,一骨碌躲到桌子底下。
驼婆子慢慢走进来,在刚才公孙望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脚在桌下乱踢,嘴里道:
“什么破酒店烂酒店,好端端的桌子底下放块大石头。”
余若水偷眼看着,心里暗暗惊奇,他看到驼婆子的脚在公孙望的屁股上乱踢,公孙望居然蜷缩着不敢吭声。
驼婆子说:“掌柜的,快拿壶滚沸的水来,我驼婆子要把这块石头好好洗洗,都是跳蚤,钻到我裤管里了。”
公孙望一听这话,吱溜一下钻出来,口里吐出一口气:
“乖乖,开水一烫,茶博士岂不变成死博士。在地上滚来滚去叫着‘娘呀娘呀!’你老缠脚又不是我老娘,我岂不活活痛死。”
驼婆子冷冷一笑:“我以为是块石头,原来是个茶桶。公孙望,你还不快点还我银子。”
“你找公孙望有什么事情,小畜生给你转告就是。”
“你少装糊涂。”
“我装什么糊涂,公孙望是小畜生的师父,小畜生就是茶博士屁博士,茶博士屁博士就是我小畜生,徒弟给师父传个话,关你驼婆子屁事,快走快走,我茶博士最怕看到驼婆子了。”
“好,我不管你叫什么,反正还我银子就是,那天我和你说定,我叫你办的事情你要是没办好,我的银子就是十两一天的利息。你要是敢赖着不还,嘿嘿,老太婆可就要传言天下,茶博士赖账不还天下第一,哼,那时候人们一看到你,你说会叫什么?”
“小畜生对不对?”
“哼,叫你躲债鬼。”
公孙望突然愁眉苦脸起来:“烘隆烘隆狗肉香,人家都来讨债了,香什么啊!狗肉香,买块姜。买块姜茶博士撞死啊,买姜买姜,茶博士又赔老婆又折银子,你还要买姜,买姜辣死你个小畜生。”
公孙望大叫大嚷着,伙计端着鱼上来,小心地放到茶博士面前,一转身就逃开了。
公孙望突然谄媚地笑了:
“老缠脚,我把哜哩哜哩叫的鲫鱼都给你吃,这下总好了吧。”
驼婆子手一探,连鱼带盘子扔出窗去,她说:“快点还钱,要不去把田原给我找回来。”
余若水花容一听田原二字,心里一惊,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这回总算有线索了。
公孙望挠着头,没有了主意。他嘀咕着:“田原田原,田原又不叫田原了,你还田原田原。田原现在叫公孙望,是我小畜生的师父。”
余若水和花容对视一眼,暗暗惊奇,这公孙望的话是真是假?
公孙望朝驼婆子叫道:“师父不学好,你叫我小畜生怎么办,你还想叫我把他的脑壶喀嚓扭断,叫我欺师灭祖啊?公孙望掼下小畜生,自己跑去和哪个女人相好了,老缠脚,你叫我小畜生怎么办?”
驼婆子冷笑道:“你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回来。”
公孙望眼睛一亮,站起身,突然叫道:“师父,你来了?乖乖,老缠脚又想你了。”
驼婆子一回头,公孙望从她的身边唰地掠过,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驼婆子发觉自己上当了,骂了一句,纵身跃出门去。
余若水和花容,跟着也追出去。
他们追到门口,哪里还有公孙望和驼婆子的身影。两人沿着一条路追出很远,最后失望地站住了。
第30章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留在酒店里的其余家丁都已死了,桌上地上,到处是殷红的鲜血。
宇文燕垂着双手,仰头看着屋顶,苍白的脸就象一张白纸。
很久很久,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想当初离开快哉山庄时从者如云,众兄弟五六十人,今天竟无一人生还,我宇文燕有什么面目和他们的亲人交待?!纵然他们不说我骂我,我自己又于心何安?!”
他缓缓地拔刀在手,一声长啸,人突然飞在空中。
刀光飞舞,人影恍惚。
刀锋所指,灯火倏地暗了,然后又复明亮。
他盘着的头发在飞舞中四散开来,飘洒飞扬,肆意纵横。
刀光忽敛,人盘腿落在地上,低垂着头,悲怆地吟道:
“江湖流落岂关天,禁省相望亦偶然。等是新年未相见,此身应坐不归田。白发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朝回两袖天香满,头上银幡笑阿咸。当年踏月走东风,坐看春闱锁醉翁。白发门生几人在,却将新句调儿童。”
血,一滴一滴落在他白色的衣摆上。一阵难忍的咳嗽猛然地摇撼着他。
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在刀锋剑尖溅起殷红的鲜血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丝快意,或许会满足人的自尊,却不知道,刀光所向,无数的生灵和寂寞,无数孩童咿呀的企盼和妻子的伫足长望,都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血雨江湖几时休,几时休,宇文燕仰天长叹。
四下里寂静无声,吕不空和卢平阳怔怔地注视着宇文燕,有那么一刻,一种彻骨的悲凉袭上他们的心头,使人黯然神伤。
宇文燕一跃而起,捧起酒坛,往嘴里脸上,倒着浇着。
他把酒坛往前一送,递给吕不空:
“行到水穷处,坐开桑落酒。吕兄,喝酒喝酒!”
吕不空接过酒坛,就往嘴里倒着。
拴在门口的马突然惊慌地嘶鸣起来,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门前一晃而过。
宇文燕右手在桌上一按,人跃离凳子,象支脱弦的箭射出门去。
他驻足门外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马车上的棺椁已经不见。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拔足急奔的轻微声响。
宇文燕把气一提,循着声响追去。在夜色里看到前边有个人影,双手托举着黝黑的棺椁,朝旷野深处急奔。
宇文燕怒喝:“站住!”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宇文燕听出是催命判官陆乘,他举着沉重的棺椁疾足奔走,居然呼吸均匀,可见内力着实了得。
宇文燕当下不敢轻敌,拔刀在手,尾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跑出很远,陆乘在奔跑中突然刹住,猛一转身,棺椁在空中打了个旋,一头扫向宇文燕。
宇文燕往边上一闪,刚刚站定,陆乘轻轻地叫了声:“给你!”
手中的棺椁急迅地飞向宇文燕,宇文燕提刀欲挡,又恐伤了棺椁,而不挡的话,棺椁飞过去落在地上,非砸得粉碎不可。
无奈之中,宇文燕只好把身子朝后一仰,双手托在棺椁的底部,人跟着朝后倒在地上,双手一带,棺椁贴着他的身子滑过去,轻轻地落地他脑后的地上,没受什么震动。
几乎和棺椁落地的同时,宇文燕一个鲤鱼打挺,人从地上跃起,稳稳地站在棺椁面前,手中的刀在夜色里微微地闪亮。
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赞道:“好身手!”
人随话音,闪到了宇文燕的面前,宇文燕听到陆乘已让到一边,恭敬地说:“属下参见教主!”
宇文燕心里一凛。
天道教主一身漆黑,静静地站在宇文燕面前,戴着面罩,只露出两只犀利的眼睛。
宇文燕感到这身影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宇文燕更不打话,身影忽闪,左手的刀往前一递,刷刷刷接连三招,逼得天道教主往后退了一步。
天道教主垂着双手,惊讶地问:“你这是什么刀法?”
宇文燕微微一笑:“独步刀法。”
刷刷刷,又是三招。
天道教主定睛看着,人又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双手,仍不还招。过了一会,他点点头:
“好,宇文公子自创的独步刀法,在下就此领教。”
宇文燕又是一笑:“过奖。”
天道教主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宇文燕的刀法委实怪异,绝对不是当年宇文鸿飞威振武林的独步刀法。
他左手反握刀把,刀刃朝上,一改刀法中的劈、砍、撩、扎、点、穿、刺、剖。
一招“凝滞为地”本该自上而下削向对手的下盘,在宇文燕的手里竟变为刀刃横着一抹紧接着往上剖去,对手一惊之下若不是躲闪及时,只怕肚子就要被宇文燕剖开了。
天道教主因此退了一步。
一般来说,左手使刀,已是一反常规,所出的招法和右手使出的正好相反,已够让对手头疼,加上宇文燕又是反握刀,手中的刀似刀似剑又似枪,刀法中融进了剑招和枪法,出其不意,令对方措手不及。
先前,宇文燕知道天道教已窥得本门的独步刀法,料想他们对自己早有准备,此刻劲敌当前,自己若使独步刀法,正好中了对方的下怀。
情急之下,宇文燕左手握刀,反刀法而行之,加上他为人又极聪明,反应神速,几招使出,却取得意想不到的威力,当下心里领悟。
他索性由着性子,把平时暗记在心的鞭法锤法棍法,都混杂在当中使了出来,一柄刀在他手中,上下左右翩飞,忽而凝重忽而轻飘,忽而愚拙忽而灵动,刀断意连,恰似书法大家的狂草,恣意纵横无拘无束,全凭着一时的才情和灵气,倒令对手捉摸不透他的来龙去脉。
这情景就象两个国手博弈,一方下出一着邻村顽童的臭棋,对方反倒要为之一愣,因为他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