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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霜也过去坐下了,她翻看王姿带来的那一叠报纸,边看边道:“你们办公室怎么总是你负责出墙报呀。”这种宣传工作一般都是由科室的笔杆子负责的,王姿虽然是高中毕业生,可写作水平真是……很一般。
好在王姿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从负责的第一期墙报起她就找起了枪手。通常给她作枪手的是丈夫李建全;最近李建全接了上面派的大任务,从早到晚的忙着画图,她就另寻了出路,找上了陶小霜帮忙。
王姿抽出一张报纸,拿着笔在上面涂涂划划,“我在申请入党,我们科长说了,要我积极些,他才好在党会上提我的名字不是——出墙报是最简单的了,其他的积极事我更干不了了。”王姿真的很有自知之明,她就是懒人一个,能坐着就不想站着,“科长向我保证了,只要我出满3个月的文宣栏,他就能在党会上通过我的申请。”
“……”
即使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交往陶小霜已经很清楚王姿的脾气了,听了这话却还是震了一下,她不由翻了个白眼,“姿姐,我服气了,你真是牛!”王姿不止是牛在一个科长都要讨好她这个小科员这事上,还牛在她的口无遮拦上,和她一比,陶小霜觉得自己妈妈程谷霞都是个藏得住话的人了。
陶小霜是被勤劳苦干了一辈子的徐阿婆带大的,信奉劳者有其食,实话实说,以前对王姿她是不大看得上的。在4弄2号乃至同寿里的这片居民区里,从北京城远嫁而来又是高干家庭出身的王姿自打搬来那天起就得到了十分两极化的待遇,有人见缝插针的讨好谄媚她,有人则对其敬而远之。没恢复前世记忆的陶小霜曾是后者:带着一箱子的皮鞋三箱子的衣物见天换着穿,还动不动就下馆子的王姿在以前的陶小霜看来太耽于享受了,感觉和自己就不是一路人,所以虽然以前王姿一见到陶小霜就眼睛发亮要拉着她说话聊天,但在陶小霜的婉转推脱下两人一直都只是比较说得来的普通邻居关系。
可自从有了前世记忆后,陶小霜对王姿的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王姿那种和艰苦朴素差之甚远,在当下甚至可被称为好吃懒做的生活作风不再让她反感,反倒是让她有了一种亲切感:民国时期,不少家资丰厚的女子就是如王姿般悠闲的生活着。那时可不时兴女子能顶半边天的说法,很多女孩子上着中学就备着嫁人了,女儿出外工作的事好家庭一般是不考虑的。而在1968年的沪上,到处都是学习王进喜精神的女铁人,上海女人曾有的那种女性化的十分小资的生活作风几乎已经消失殆尽或者说销声敛迹了,陶小霜很惊喜的在北京大妞王姿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旧时的影子,所以半个月前在王姿的请求下她一反常态的答应下帮她忙的事。
王姿所在的科室的墙报一周办一期,一般由5、6篇新闻简报和1、2篇议论组成,陶小霜答应帮忙写评论后,王姿就提前把需要摘抄的报纸和刊物从单位拿回同寿里,好让陶小霜参考着写。每次她还会带上作为稿酬的吃食,这次应该就是那盒饼干了。
几次很投契的边吃边聊后,陶小霜自觉和王姿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于是见到王姿这么大大咧咧的说话,陶小霜就点了一句:“虽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这种话要想一想再说的,好不啦?”这时候虽然运动已是渐歇的趋势,但因言获罪的事还是时有耳闻的。
王姿笑道:“我在你的面前才这么说的,其他人要来问,那回答就是:我正在时刻追求进步,争取入党。”说着她还站起来做了个摆手迈步的动作。
陶小霜被逗得捂嘴直笑,“姿姐,你真……幽默。”其实她是想说你真搞笑的,可想着王姿比自己大了足有7、8岁,怕伤了她面子,就没有这样说。
王姿看着陶小霜那双明媚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得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闪着,只觉得心花怒放。王姿打小就有个癖好,她特别喜欢美人。她离乡背井嫁给身世平平的李建全,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李建全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她的爱美还不分男女甚至不分老少,只要是姿容出色的人她就想亲近,这时把陶小霜逗笑了,她立刻眼都不眨的直接看呆了眼。
陶小霜还不知道王姿的这个癖好,被她专注的盯着看,就疑问道:“姿姐,怎么呢?”
“没什么……”王姿眨眨眼,转移话题的问道:“小霜,你知道今早为什么你会感冒吗?”
“……”陶小霜心想难道你知道?
“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说了一早上了,所以你就猛打喷嚏了呗!”王姿挑着眉毛故作神秘的道。
“谁说的?”陶小霜追问。
“今早因为张家的老三在楼上的小卫生间瞎搞腾,我就到楼下去上的厕所。一坐下来,我就听到隔壁——就是后厢的吴家里有人在说话。
先是李大喇叭在那里问个不停,问为啥昨晚吃席时没见到她嫂子——对了,她问的人是吴晴,为啥她哥的脸上身上到处青一块红一块的,为啥王家人吃到一半就走掉了……总之,她就是要翻吴家的老底。
然后,吴晴就哭吱吱的说了:是你在吴家亲戚前说了她哥嫂的坏话,让几家人吵了起来,然后她嫂子就差点气流产了……那吴晴以前不是和你蛮好的吗?怎么?……她这么一说,那李大喇叭连问话的嗓门都立刻大了一倍,出吴家门上她那兴奋劲活像捡了钱似的。”王姿直摇头,她虽然不知道昨天在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陶小霜的为人呀,这丫头年纪不大却很谨言慎行,绝不会做吴晴所说的那些事——很多人见王姿说起话来似乎不把门的样子,就明里暗里来探问她的家世,可陶小霜却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这种话。
王姿把话说到这里,陶小霜似乎已经看见了李照弟在里弄里走家串户热心的把吴晴的那些话到处‘广播’一番的情景。
虽然曾有些负面的揣测,但陶小霜是真没想到只隔了一天吴晴居然就在背后这么说自己了,要知道没有自己的‘坏话’她家可得省吃俭用好几年才凑得出王家要的那份嫁妆的——她现在甚至开始叫王小慧嫂子了,以前在自己面前她可总是直呼其名抱怨个不停的,陶小霜一时间不由有些心灰意冷了,她把自己和孙齐圣昨天做的事告诉了一脸好奇的王姿,接着问道:“难道做人真是多管闲事不讨好呢?说实话,装没听见真是容易事,可是那样的话朱阿姨就太可怜了……”顾虑成真的陶小霜气愤之余,又有些费解,吴晴为什么突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陶小霜没把这事往孙齐圣身上想,别看一张脸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她其实是理智型的人,在她想来吴晴不知道自己和孙齐圣的事,被孙齐圣一通损后,怎么也迁怒不到自己身上的。
王姿斩钉截铁的道:“你没做错!这种翻脸像翻书的人我见多了,这种人天性上就有问题,你再怎么做,她都能乱放屁!”王姿说完还狠狠的一点头:“小霜,听你姿姐的,我们就当闻了一个屁,以后离她远点!”
王姿对这种做了好人还被倒打一耙的事太有感触了。打小她的手头就有钱。小时候遇上了美人,为了亲近一番,她总会给美人‘上供’——买她/他喜欢的东西或者直接给钱……这样过一段时间后,往往这些美人就不‘美’了,小王姿被贪婪的美人们伤了好几回心后,深切的知道了‘上供’这事是不行的;这导致她和李建全谈恋爱时连一个包子都没给他买过,有一段时间李建全还以为她家里人对她不好到一点零花钱都不给的地步。
王姿说完话把圆形的饼干盒推到陶小霜的面前,“别说这些了,我们来吃饼干吧——这种酥饼是外国货,很好吃的,我上半年买了一盒,一吃就喜欢上了,可再去买的时候外汇商店就一直断货。前天一上柜,国美——我在外汇商店的一个朋友就给我打了电话,我立刻赶去买了,你快尝尝——”王姿扭开盒盖,让陶小霜自己取。
陶小霜看着铁盒正中硕大的cookie字样,就说道:“这种酥饼在国外应该叫曲奇,cookie。”说完陶小霜拿出来吃了一块,这是一种特别细腻而口感香浓的黄油饼干,确实好吃。
王姿惊奇道:“你居然懂英语,你们学校里的外语科目不是俄语?”这时因为建国后和苏联老大哥的关系,全国的学校里通用的外语科目都是俄语。
陶小霜笑着说:“是俄语呀。英语是我这两年自学的。”这话当然是假话。有了前世记忆后,陶小霜的俄语水平已经达到了母语的程度,而英语也‘不学自通’了——要不是遇上日本侵华,前世的她早就是沪上的圣约翰大学的学生了,这所大学当时以全英文教学而出名,为了参加它的考试,陶小霜在梦里曾一天不落的补习了两年的英语。
王姿叹口气:“你和我家李健全一样一样的,闲不下来。”想到丈夫带着青蛙眼似的大眼镜的遮住半边脸的丑样子,她立刻抓着陶小霜的手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在床上看书呀,眼睛近视了就太可惜了。”美人的脸损了哪里,王姿都心疼。
“好的呀。”陶小霜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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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睡觉前,陶小霜去了一趟吴家。吴晴去医院送饭了,后厢里只有吴纪和吴家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陶小霜把吴晴断章取义的话转述给了吴纪。
说完话,陶小霜直视着吴纪的眼睛,说道:“吴纪叔,这事要是你和朱阿姨的意思,那我也就”,陶小霜转脸打了个喷嚏后,然后继续道:“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我想你们不会这么……所以,这八成是吴晴她自己的意思吧?”
“小霜,这……我和孩子她妈真没有这意思。”吴纪很尴尬,他摸着鼻梁道,“我家吴晴胆子小,估计是被李照弟那个大喇叭一逼后说错了话……你别生她的气,等她回来,我就狠狠教训她一顿。”
吴纪对自己的孩子一向是棍棒教育,陶小霜相信他肯定会狠狠‘教训’吴晴,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吴晴要是怕挨打就不会那么说了。
打蛇就要打七寸,陶小霜按着先前想好的说法道:“教训就不用了。只不过——中午的时候吴晴和亭子间的李阿姨说了那些话,这会只怕半个同寿里都知道了……要是有人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
“千万别!”吴纪连忙道,“清华和他那个媳妇做的那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小霜,算吴纪叔拜托你了……”
“我也不想说那事的,可被人误会的话我心里真的很难过。……虽然说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人心里想什么吗,可说了这么些胡话,她总得道个歉吧?”陶小霜带着鼻音低声道。
“什么管不了心里的瞎想,我女儿我还管不了了!”家里两个病人躺在医院里,大女儿还净添乱,吴纪气得咬牙道:“我等会就带着吴晴到客堂间给你道歉去。以后要是谁来问你那些话的事,你就只管让他们来问我好了!”
在青春期时,生理会抽芽般的急速发育,同时心理也会极为敏感,通俗点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面子大于天,所以也就不用详叙当着程家老小的面被父亲压着道歉时,吴晴心里那种极度的难过和羞耻了。
……
第二天起床后,陶小霜的鼻子就堵得不能呼吸,自然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了。鼻子宣布彻底罢工后,不得不用嘴吐气吸气的她在去9中的路上飞了整整两木壶温热的柠檬水。口里一有干涩的感觉她就喝一口,一路喝着水,她还一路的打喷嚏;走到9中时,她用掉了厚厚一叠的草纸,鼻子都快撸掉了,还得小跑着去教学楼上厕所。
话说自己狼狈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前天一天里就听了两次壁角,损了自身阴德的缘故吧?
于是,走进位于教学楼二楼的班级教室时,陶小霜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她再也不听壁角了,谁再要‘说’给她听,她就立刻咳嗽,让那人知道这壁角里有人,说不得话了!陶小霜是个下了决心就会去做的人,她不知道因为她拒听壁角的行为,会让以后不少的事出现或好或坏的大波折。
“陶小霜,快过来这里,来坐我旁边。”张曼红坐在靠墙居中的座位上叫道。
看她坐的位子合适,陶小霜就过去坐下了。
因为好久没有正式上过课,曾经固定的一人一座的规矩早已经打破了,如今班上的学生都是三五成群的随意乱坐。
陶小霜笑着道:“张曼红,昨天谢谢你帮我请假了。”
张曼红摆手道:“没什么,也是运气好——要是你的电话晚来一会我就走了。”说完她凑到陶小霜耳边,道:“贾老师进了我们这一届的毕工组,你知道吗?”
陶小霜挑挑眉梢,“是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我走得晚,看见贾老师把他的东西搬到毕工组的办公室里了。”
工宣队进驻9中后不久,全校毕工组的人事变动就开始了,先是总领全局的校毕工组全员逐一更换成了工宣队的队员,王援朝自然是组长——景岗山在此期间还是负隅顽抗的,所以是逐一而不是一次性的更换,然后具体负责和学生以及家长接洽的各年级的毕工组也开始改组了:剔除掉景岗山的人后,工宣队把曾经被边缘化的一些老师和校工召进了现在的毕工组。
贾老师是一个个头不高,40出头的教数学的男老师,他是陶小霜所在的67届2班的班主任,也是一个这两年里被李卫红他们叫做贾老鼠批过好几次的保皇党,看来如今他是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我趁着帮贾老师搬桌子的机会进了趟毕工组——你知道的,这段时间那里都关着门,神秘兮兮的谁也不让看,结果你猜我看到了谁?”张曼红用一脸你绝对想不到的表情看着陶小霜。
“你看到的那人是我们班的?”得到张曼红点头后,陶小霜就开始猜了,她先猜了班上的几个保皇党学生。
张曼红一一摇头否定了,随后她指了个方向,“这人和贾老师恩怨很大的,不是一派的……”
“是李卫红?”陶小霜问。
“不是。”
“是陈美娟?”除了李卫红和已经进了文工团的倪爱蓉,班上的第三运动员就要数她了。
“不是。”张曼红干脆揭穿谜底,“我看到的人是胡英荃。”66年停课前,胡英荃在班上数学成绩最好,所以他也是和贾老师关系最好的学生,但后来却跟着李卫红他们一起狠斗过贾老师。
张曼红小声道:“胡英荃去交自愿书了,还是份血书,他自愿去云南垦边。”
陶小霜惊道:“什么?是真的吗?”毕工组今天才开始找人谈话,他昨天就把自己‘发配’了?这……
张曼红道:“你说……他是被贾老师进毕工组的事吓傻了?还是真的一颗红心向着党,所以自愿去修地球了?”
“我觉得这事……有古怪呀。”陶小霜和胡英荃以前都是班干部,对他有些了解,这人有些内向,但头脑很聪明,既不是胆小鬼也不是那种运动狂热者,所以张曼红的那两种假设感觉都不太对。
陶小霜说完转头在教室里张望了一下,没有找到胡英荃的身影。这时已经过了8点半,教室里却只有20来号人,这很奇怪——今天可是毕工组第一次谈话的大日子,不应该只有这点人呀?然后她又发现了一件怪事,李卫红一个人坐